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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2 2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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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酱园店和店里的长辫子姑娘
三角荡巷是塞死弄堂,从三角荡里往巷里走去,一条泥泞的小路,越走越窄,越走越低.
小弄堂是没店的,最近的闹市区在大东门,大东门在新华路上,三角荡口.
大东门上罗列着各种商店,那时候没超市,都是各种专买店,有食品店,杂货店,米店,煤饼店,肉店,布店,银行,应有尽有.奇怪的是还有一家农村供销合作社,专买那些菜蓝子,草鞋之类的农村用品.
店里的货物不多,店里的营业员傲气得很,因为几乎所有的东西都要凭票供应,她们不担心没人来买,只有人在讨好着她们,当然很快,她们就会嫁入一个好人家,本来她们就是好人家的女儿.
如果怕远的话,或者只买一些小东西的话,也可以去文龙巷的酱园店,酱园店很小,就两扇门面,还只开了一半,店比外面矮两个台阶,里面黑黑的,好象没开灯,总有一股酱油,酱菜总之混合的气味,好象进入了好久没透气,发霉了的地下室.
我第一次去打酱油,差点摔跟头,后来慢慢习惯了,酱园店买的是不用票的酱油,醋,还有自制的酱瓜,酱菜,各种甜酱,辣酱等等,盛在一个个的大缸里,有时忘了盖盖,引的苍蝇,蚊子翁翁的
酱园店是不愁没生意的,那是过年,自制的米酒上市的时候,那时候,酒也要凭票供应的,碰上会喝的,是不够的.阿爸会叫我去拷上半斤米酒,阿爸常说,那酒掺水,没老家的地道.
我每次去的时候,总要看看长鞭子姑娘在不在,她是陂脚的老板的女儿,她打老酒的时候,总是灌的满满的,而不像她阿爸,总要晃点出,要是给她阿爸看见,是要骂"没角色."的,不过这种时候越来越少了.长鞭子姑娘为了不下乡,现在天天站柜台了,因为他阿爸对居委会说,他老了身体也不好,站不动了,要女儿下乡,这店得关门了.
长鞭子姑娘站柜台的时候,把两扇门全打开,房间里亮堂了不少,连那霉味儿也没有了,只有那好闻的,好下饭的饿酱菜味,生意渐渐好起来了,电里也点了一支8支光的灯泡.我实在记不起来她到底好不好看,好象她皮肤很白,她一直在店里,很少晒太阳的缘故.也有一些浪子有事没事的聚在她周围,说一些疯话,她不恼也不急,微笑着,好象在听一个好听的笑话,让他们摸不透猜不着,慢慢的,来的男人少了,私下里他们在说,她不解风情.
没人的时候,长鞭子姑娘会跺出门外,她倚在门框上,看着我们在弄堂里玩,这时候的她总是穿的干干净净的,眼睛亮亮的.我以为她在看我们玩,可后来我疑惑了,每次我们的球或毽子丢在她脚边的时候,她头都不转一下, 我顺着她的眼睛忘去,初了两层楼的窗户,什么也看不见.
哪天,我的毽子掉到了两层楼上,我跑到了对面墙门里去捡,看到了门口的光荣军属的红匾,26号墙门的小英说,那是当空军的建国哥哥住的房子,他刚刚回来探亲,建国哥哥出来,帮我们把毽子捞下来,他长的很好看,拿现在的话说,是帅哥,那天的太阳很亮,像长辫子姐姐的眼睛
哭声是从文龙巷传来的,可我们小巷的人全去看了,跛脚的老板叉着腰,喝多了米酒,红着脸,手上拿着酒瓶,喝一口,骂女儿,"没角色,千色色."骂建国:"牧郎,勾引他的女儿."骂建国家:"仗势欺人."建国家的门关的紧紧的,老板也越骂越起劲,那些当初在酱园店挑逗的男人浪笑着,跛脚男人累了,像泄气的皮球,关上门,回家了.男人门也四处散开了.
酱园店关了三天,邻居们议论了三天.三天后,门开了,只半扇,窄窄的,从台阶下去,总有难闻的味道,好象进入了刚出土的古墓,不时的有苍蝇蚊子飞过,灯坏了,也没换,长辫子姑娘常常会打错东西,甚至于找错钱,跛脚老板要骂人的,可好象不管用的.小巷偶尔有当兵的走过,她总会引上去问:"你是....部队的吗."我看到她的眼睛一亮一亮的,很快就暗下去了.以后她的眼睛就这样暗下去,像讨厌的黄霉天,总看不见希望
路过的当兵的总是很少,她就当外面去找,有一次出去了一天一夜,女人们在井边洗衣服,为她叹息:'这姑娘毁了,是个花痴."我知道"花痴."那是三角荡口的那个肮脏恶毒男人,看到小姑娘走过,总要拦一下
酱园店来的人越来越少了,酒也有点酸了.几年后,他们就搬走了,新来的老是埋怨哪儿有霉味怎么搞卫生也去不掉
建国回来过,他是带媳妇回来结婚的.可那天,他一直在酱园店门口徘徊,就一个人,那时候,酱园店已经搬了,他还是那么好看的
再也没有听到长辫子姑娘的消息,就像飞错道过的燕子过了就不回来了.只是,新搬来的人家在抱怨有酱油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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