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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白条鱼

三角荡巷的小屋(不断更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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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24 12:46 | 显示全部楼层
着不是记性好,有很多事刻在你心里
不自然间就会出现
 楼主| 发表于 2007-8-28 11:43 | 显示全部楼层
1976年的7月28日

  76年是龙年,那一年的暑假,我一直在游泳。

  哥毕业了,因会几下水,在黄肉巷游泳池当救生员。捎带着我也揩一下油,工作人员有十张免费票,我去了两次后,和管门的老头混熟了,就天天去了。哥人缘好,我嘴甜,救生员不当班的时候,个个来教我,东教我狗爬式,西教我海豚式,我学了个四不像,好歹能游到对岸了。

  早晨,我跟着一个老师学拳法。他是杭州有名的武术前辈,王老头。他本来不收我的,只因哥是他儿子的同学,才勉强留下。可我实在太懒了,他让他的徒儿来教我,同学的是和我差不多大的男生、女生,老师姓丁,少体校下来的。

  场地是在浙报门口,同练的有有几拔人,王老头的也在,偶尔他也会来指导我们一下,挑一些好苗子,当然轮不到我的。

  28日,我起的特别早,那是个闷热的清晨,天蓝的邪门,棉花糖般的云里嵌着丝丝的暗红色,乍一看,仿佛血丝一样。伙伴们也来的特别早,都说,热的睡不着,老师还没来。我们都很高兴,在边上玩着。

  丁老师来了,先让我们做了一阵侧空翻后,又让我们练高难度的动作,我有点害怕。

  还没轮到我,老师家的邻居匆匆赶过来,和老师说了几句话,老师脸色大变,招呼也不打,跟着邻居走了。我暗暗的高兴

  老师一直没再来,我们玩了会儿,也各自回家了。

  下午,天有点暗了。妈说,不要去了游了。我非去不可,妈说,小心点,打雷就躲一下。

  游了一会,天越来越黑了,时不时传来打雷声。我想回家,可雨已经落了,根本走不了,哪天的雷好大,雨也出奇的大。好象天要坍了似的。管门的大爷不停的说:“龙年啊,雷公发怒了,我从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雨,有灾了,罪过啊,罪过。”他平时是个很喜乐的人,可现在他的恐惧感染了所有的人,小屋挤满了人,鸦雀无声,我一阵阵的毛骨悚然。

  不知什么时候,雨停了,天还是暗的。我小跑着往家去,穿过太平桥,水漫上了地面,到了三角荡巷,已经过膝盖了,墙门里的人,拿着大扫帚不停的扫积水,水还是调皮的往回流,我来不及和他们打招呼。

  妈一把撺住我,肋的我手生疼,好像我失而复得一样,她颤抖着说:“去,把你的衣服,和要用的整理一下,打个包。”我听不明白,可还是去了.

  半饷,才知道,居民区来通知,说唐山发生了大地质,可能会余及杭州,要大家不要出去,做好抗震准备,这三天是关键,我们这儿是危房,家里只能留一人,其余的去杭一中或者体育场避难。

  当晚,我们去了体育场,好像露营,蛮新鲜的,第二天,我就回来了,蚊子太多,还有建国哥哥一直在讲鬼故事。

  我两天没去练武,第三天,人都齐了,丁老师没来。我们一起去看他,老师的哥哥参军在唐山,他们一直在打听消息。

  我们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那高难度的动作也被我功下。一个星期后,老师来了,瘦了整整一圈,说他哥没事,在空军部队,有准备的。现在在抢险,同时我们也知道,大地震比报纸上说的厉害多了,死了几十万人。

  老师再三关照我们不要说出去,我突然有一种保守秘密的神圣感

  那一天,我知道了唐山。知道了地震,也知道了恐惧。

  2006年,我在看一本书,叫《唐山大地震》

  2007年,我在看一本书《历史上的灾难》
发表于 2007-8-28 12:39 | 显示全部楼层
呵呵.唐山地震,估计永远是个恶梦.看到不少写这个方面的小说.
都让我看得感伤无比...

人类其实相当脆弱的.

大姐越写越好了.羡慕羡慕^

应该什么时候出个集子.
 楼主| 发表于 2007-8-28 14:46 | 显示全部楼层
好啊,帮我拉赞助啊
哎帮我解梦啊
发表于 2007-8-29 20:44 | 显示全部楼层
写的真好,太巧了,我小时候也住三角荡,文龙巷小学,杭一中读的书.想问,现在文龙巷小学还有吗?叫什么了?

[ 本帖最后由 爱似琉璃 于 2007-8-29 20:46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7-8-30 08:52 | 显示全部楼层
还有呢
在十五家园,也叫文龙巷小学
呵呵,老校友呢
发表于 2007-8-30 12:13 | 显示全部楼层
小脚丫来踩踩。JJ写得真好,真切朴实,喜欢~~
PS:一直以为白条鱼是男生,昨天见面才知道是JJ

[ 本帖最后由 优优 于 2007-8-30 12:15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7-8-30 22:56 | 显示全部楼层
三角荡巷的小屋(十九)----不想长大

    9月,我上中学了。那是以前被称为贡园的有名的中学,我小时候偷偷的留进去玩过。我常常惊叹于操场的宽敞,黄墙红瓦的古色古香,还有写满历史的树林,每一株都比我的年纪要大。我好奇的看着树枝上有不同颜色涂满的符号,不停的猜测着意思。

  9日,还没开学,我期盼着。下午,我们听了广播,虽然还是秋老虎的日子,家家户户的门突然关上了

  对门的徐先生喃喃自语:“一棵大树倒了。”又慌张的张望了一下,进屋,窗紧紧的闭上了

  下旬,总算开学了,每天是开会,小组学习,小组学习,开会。我的一篇作文读了整整一星期。没有课本

  也没的去我多少次张望过的实验室,图书官,健身房。

  10月,军训了,还是开会,更多的是游 行。家家户户的门窗大开,喉咙也响了很多。

  那年,墙门里新装了自来水,哥不用再到26号墙门去挑水了。哥从小就挑水,从小桶到大桶。他一直个儿不高,是扁担压的吗。自来水装在外墙门,原来金子家门前,金子家从金子死后没多久就搬了。新搬来姓张,有五个儿子。我很奇怪,他们怎么能住的下。

  不知什么时候起,我发现自己的力气大多了,我能左右手各拎一桶水了,尽管摇摇晃晃的。衣服也小了,绷的紧紧的。我一直穿着哥哥姐姐留下的旧衣服,现在却让我羞耻。我弯下腰的时候,会露出一截,张家儿子的眼睛蛇一样的缠着你,我低着头,也能感觉到。有时,他会来帮我拎水,可他汗泞泞的手不经意见碰到我的手时,就如被虫啄了,我惊惶的后退,如果幅度过大,水就倒了,湿了我薄薄的衣裳。王师母见了要骂不实条的,然后转向我:“姑娘儿大了,蛇蜕皮了,粉嫩,粉嫩的。”

  我已经不去巷里的野杨梅树下看书了,自从那次在树下蜜蜂围着转之后,除了讨厌翁翁声外,更讨厌大民兄弟两报复性的说我招蜂若蝶,男生永远是乱用成语的

  有时,我也会觉得自己很难受,我会找莲。莲瞪着懵懂的大眼睛,她白鲞般的身躯完全是个小姑娘,莲让我找七巧,七巧和昌条儿粘在一起,斜视的眼睛贼亮贼亮的。

  我很喜欢教室在二楼,最边上的一间,三面都有窗。如果在窗边的位子的话,你可以望见楼下的小花园,

  常年开着我叫不出名的花,生物课的时候老师会带我们认的。高大的胡桐树,枝叶繁茂,有时上课无聊的时候,我会伸手去采一片叶子,有男生还捉到过叫蝈蝈呢。

  劳动课是在校办工厂上的,我们在烈日下搬着砖。那天,我不舒服,却不敢请假,怕同学笑话。太阳晒的我头昏昏的,肚子一阵阵的痛,我机械的搬着砖,忍不住蹲了下去。同学尖叫着说我晕倒了。刚想站起来的我只能将错就错,闭上眼睛,老师搀扶着我到树荫下,老师说,休息一会,再过去吗。我一个下午都没去搬砖。已经在树下的隔壁班的女生笑着说:“你也来了。”我没理她,平时就不大喜欢她的,是另类的有名。“傲什么傲,不过你又不怎么好看,却有人常说起你,除了皮肤好点,有什么希奇。”我挪了挪身,她大概没发现,因为她很快被老师叫回去了。

  妈给我做了新衣服,虽然大了点,妈说:“可以多穿几年,你要长个儿的。”可我穿了三年,还是有点大。

  人总是在不经意见悄悄的长大了,无论你欣喜还是惊慌失措。成长的每一个日子都是闪亮的珍珠,穿成了美丽的回忆。就像我在胡桐树下读的书,也在树枝上用红的黑的笔写下数学公式,英语单词,还有我自己才懂的符号.

[ 本帖最后由 白条鱼 于 2007-8-31 11:39 编辑 ]
发表于 2007-8-31 12:25 | 显示全部楼层
拜读了~~
 楼主| 发表于 2007-9-6 21:30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零下十度

  77年的一月,连续的几场大雪。大自然神气的魔手把我们带到了北国风光。

  房顶上,树梢上,大马路上,小巷里,白茫茫的一片。连汪先生都说:“从来没有过的天气,这就叫变天呢。”

  零下十度,我们还是在雪地里撒着欢。操场上积满了雪,校长发动全校同学扫过几次后,一场大雪又被覆盖了,白了跑道,白了沙坑。体育课改在健身房了,晨跑也取消了。奇怪的是,我们却特别喜欢去操场,打雪仗,拍雪人,滚雪球。除了冷,在白丝绒般的雪地里滚打也是件乐事。刚开始我们互相问:“你今天摔跤了吗。”后来,就成了:“你摔了几次呢。”

  白雪掩盖了小巷的泥泞,街边的垃圾,甚至于以前难闻的味道。从三角荡往小巷走去,可以看到自己深深的脚印,还有墙门口守家的雪人,怎么也没有我堆的好看。屋檐下挂满了冰柱,玲珑剔透,嘴馋的小孩用竹竿敲下一块,含在嘴里。大人见了,要骂的:“当心,舌头冻掉。”妈总是在担心雪太厚了,会把瓦片压碎的,还有雪化的时候,雪水会沿着瓦楞渗到屋里。哥说,等天好点,我上去把雪锹点掉,妈坚决不让,说开春再说吗。

  在没空调的教室里考试是很为难的事,糟糕的是,如果你的钢笔不是很好的话,墨水常常会冻住的。而我恰恰就是这样的。我不得不放在怀里捂一下再写,暖和一下胡萝卜一样的手。

  这一年的成绩全班都很好,年轻的女老师第一次当班主任,特别高兴。她带我们去少年宫玩一次。

  天很好,太阳高照,也不觉得冷。结了厚厚冰的西湖在阳光的反射下,烁烁生辉。有人说,冰有一尺厚吗,也有人说,最多一公分吗。同学说,他爸骑着三轮车,到了三潭印月,车上还坐着三个人,没事的,我们现在走过去吗。我试着小心翼翼的冰上走,磨掉纹路的套鞋不断的打滑,我几乎是半蹲着身子,一步一挪。

  同学们走的很起劲,不停的等我,不耐烦的催我。我真后悔,当初应该在鞋底绑上草绳的,现在像小脚老太婆一步一步的挪着,很快就被甩在后面了,我就干脆往后退了。

  坐在岸边,看冰西湖上的人。个个都兴奋的涨红了脸。拍照的人不多,大多在自娱自乐。有在上面骑车的,有溜冰的,更绝的摆冰上芭蕾。科学的驻着个树棍;浪漫的,男的前面拉着围巾的一头,女的拽在后面。有全家一起来的,也有一个人来,最多的是考试完了的学生。

  西面的保俶山,白芒芒的一片,只有那保俶塔巍然屹立,霞光映照。山下到山顶,游人穿梭,仿佛白色天空中的繁星点点。

  同学们终于回来了,一面搽着汗,一面七嘴八舌的嚷嚷着,他们都到了三潭印月,还去了孤岛,采了几颗松果回来。

  他们把松果给了我,我还是郁闷啊,这是百年不遇的事啊,以后没有了。因为天越来越热了

  零下十度,没有羽绒衣的日子,我并不觉得冷,那时侯我们血液的温度都不低

[ 本帖最后由 白条鱼 于 2007-9-7 16:11 编辑 ]
发表于 2007-9-7 12:40 | 显示全部楼层
好帖。
好文字。
 楼主| 发表于 2007-9-18 16:48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一:少年情怀总是诗

  过了立冬,学校的广播操就变成了冬季杭州到北京的象征性晨跑了。

  晨跑是以班为单位,自己选择时间、路程和地方的。为了公平起见,我们班是一、三、五是沿健康路,从学校正门进去。二、四、六沿着西桥河下,从学校的后门进去。

  冬天的清晨,天微亮。我们这支小小的队伍,围绕着学校的围墙跑着,当中不时的有加塞的,口号因为天冷也没有震天动地,反而参差不齐;本来要振臂高呼的手,却缩在了袖洞里。

  城市在晨曦中渐渐的苏醒了,福华厂的下夜班的工人,疲倦的从身边走过,用蒙胧的眼睛看着我们。烧饼店的香气飘的很远,引的我们直流口水。沿街的门此起彼付的打开了,刷牙的,倒垃圾的,睡眼朦胧的看我们嬉笑着跑过

  冬季晨跑的重头戏,是环湖接力赛跑。高中部的跑苏缇,初中部的跑白缇,少年宫为起点

  孤山为终点。我们一中的旁边就是十四中,无形中,就成了竞争者。在我读书的那几年里,十四中从来没有赢过我们,因为我们有着飞毛腿的体育部长。据说他吹拉弹唱无不精通,所以还兼任了宣传部副部长

  春暖花开的时候,少年的梦总是很香甜的。

  冬季长跑以后,我每天都到学校晨跑,化学徐老师带着他两个漂亮的女儿给我们组建了晨跑队。东方还返着鱼肚白的时候,我们沾着露水跑了几圈。太阳被我们惊醒了,缓缓的升起来,天大亮了。这时候,我总是拿着

  封面上写着英语两个字的《普希金抒情诗》到音乐教室后面去。

  音乐教室在操场的东面比较偏僻的角落,平时不大有学生过去的。孤零零的一幢小楼,最主要的是周围是一片被称为实验基地的百草园,有洋葱头,一川红,有蔷薇,留兰香,向日葵,各种不同季节,不同土壤的植物就这样和谐在一起,神秘而诡异。空气中永远飘着你说不出的怪异的味道,有时你觉得有点甜腻,一会儿又变成恶臭了。可是我喜欢这儿,在这样的早春,真是适合在树下大声的朗读,我始终认为普希金的诗只有朗读才有韵味。书是敏在出嫁前送我的,我一直不拿出来。我不会俄语,不能像她那样在阁楼的老虎窗前大声的读出来,亚麻色的头发在阳光下一闪一闪,她现在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

  我在菩提树下坐下,翻着我熟悉的一页,轻轻的念着“不久之前,夜色苍茫………。”

  “深夜花园四处静悄悄,只有风儿在轻轻唱……。。”像配合我的诗,有点生疏,在这样的早晨,除了蛙鸣和鸟叫,谁会在呢。我循着声音过去,穿这运动装的体育部长在忘情的唱着,我躲在一边默默的看着他。

  可还是被他发现了。他慌张的问我:“你刚来的。”

  “恩。”我点点头

  “我正在练习演讲稿呢,你听听,啊,我们新时代的青年………。”

  “虚伪。”我冷漠的看了他一下转身就走,嘴里轻轻的哼着:“田野小河边,红梅花儿开。”

  “等等。”他追上了我“你从哪儿学的,我刚才就在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我才学的,你听听对吗。”

  他一遍一遍的唱着,从莫斯科郊外到小路,他似乎要把他知道的歌全唱遍了,直到有学生到校来了

  “你不会和别人讲吗。”我看着他,微微一笑。他脸红了:“你明天还会来吗。”我点点头。

  第二天,我和往常一样在菩提树下,我朝四周张望了一下,他不在,我稍微有点失望,可还是翻看了书。“我在这儿呢,一个声音激动的喊着。”我惊讶的看着他。

  “奇怪吗,我也会啊。”他说出了一个名字,我们都笑了。这是我的一个华侨同学,我是在她哪儿听的唱片,我同学是宣传委员,他们当然认识了。

  我坐在树下,听着他的歌慢慢的纯熟,婉转。而我也把整整一本的普希金诗全背下了

  夏不知不觉的来到了,我忙与紧张的考试,晨跑也取消了。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好久没见他的时候。同学告诉我,他保送上体校了。

  那是栀子花开的日子,百草园难得的清香。我在树上刻下他的名字,又悄悄的抹去。那树上有他刻下的字,我直到现在才看见,这样也好。

  谨以此篇献给我喜欢的俄罗斯文学

  

[ 本帖最后由 白条鱼 于 2007-9-18 22:46 编辑 ]
发表于 2007-9-20 11:13 | 显示全部楼层
看了这么久..不留下个脚印挺不好意思的
 楼主| 发表于 2007-9-20 11:20 | 显示全部楼层
留下美丽心情就好了
发表于 2007-9-20 12:59 | 显示全部楼层
喜欢这样的文字~
发表于 2007-9-21 09:30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白条鱼 于 2007-9-20 11:20 发表
留下美丽心情就好了

心情因为你的文字而美丽......
出个随笔什么的吧..真的
 楼主| 发表于 2007-9-28 10:50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二:记忆之城

  秋高气爽的时候,总让人心旷神怡。风和日丽,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光,阳光慷慨的普照,有一丝丝的温暖。柔柔的风吹来,如婴儿手般酥软。晴天的时候,是洗洗刷刷的好日子,女人们边洗菜,边唠叨着:“郭家姆妈,你家儿子上了浙大了,听说小巷也就一个的。”

  “是啊,他从小就爱看书,文文气气的,白衬衣穿一个星期都干净,我就说,这孩子有出息吗。”

  “哎,本来他可以上更好的,可他不愿离家,家里也少不了他。”妈这几天心情特好,一件衣服可以洗两遍,把我堆在一角的衣服都找出来洗了遍,从爸过世后,她一直是愁怨的,

  可眉开眼笑的。

  妈给哥买了录音机和自行车,哥一有空,总回家了。他不让我碰录音机,不过,可会带我骑车兜风,坐在自行车后很神气的,一路上不停的打着招呼,大民兄弟瞥着嘴,七巧装着没看见,我们从小巷弯到大东门,再从文龙巷回家。哥说:“你过癮了吗,我要看书了。”

  女人们议论过后,又有点后悔了,当初没让自己的孩子念完高中,而早早去了农村,为了干家务活,而常常逃学。不过,有消息在传播,最初是小道消息,关起门来,偷偷的说,后来就公开的讨论了。知青可以回城了。

  最早回来的是国庆,其实他早就回家了,在黑龙江的两年,终于不敌那儿的严寒,病倒了。

  那年过年回来后,就再没回去。他本来就弱,脸白蓼寥的,那哪儿,又得了哮喘,一冬天整日整日的咳嗽,手捂着铜火铳,他家也算有几个钱的,这几年也就养着他,现在总算名正言顺的办了病退。

  国庆去了趟黑龙江,回来说,现在回城方便多了,只要打张困难证明或者医院证明就可以了。

  队部的公章就这样的挂着,要敲就敲吗。

  对门徐家的阿龙回来了,梅梅回来了,阿英也回来了。吴家的阿亮回不来了,他在那边结婚了,带着大脸盘的东北新娘子回来过一次,也就这一次吗。新娘子一开始吃面食,后来就吃白米饭了。新娘子回去不久就生了白白胖胖的儿子,据说是在杭州受孕的,生的孩子水灵灵的。阿亮也可以回来的,可他必须和东北老婆离婚,就像外墙门的许家儿子一样。“我很想回来,可我不能这样做啊。”吴老爹经常唠叨着儿子信上说的话,说儿子有良心。说着说着老泪纵横。

  梅梅和阿英回来了,一时没工作,就在家里买菜烧饭了。阿龙也整天东诳西荡的,或者捧着碗蹬在门槛上吃。徐家姆妈是要骂的:“吃,吃,吃,饿死鬼投胎的,这两年在农村没吃饱过,从家里拿了多少米过去,还是吃不饱啊,回来干吗呢。。。。。。”

  阿龙还是一声不吭的蹬在门槛上,他真的很会吃,还是那么瘦。他从绍兴回来的,一口土话,不过我们都听的懂。

  回来的大哥大姐们好像和我生分了,是我大了,还是他们有自己的事了。他们在说着不久前还在哪儿的广阔天地,没有留恋,有的是无奈和痛苦。我常常缠着他们,要讲讲哪儿的故事,他们总是轻描淡写的说着,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现在有大把大把的时间,也可以放心的说了,他们却不愿讲了。只是从他们改不了习惯,带一点的口音,还能想起那段岁月。从十几岁离家,到现在回家,十年的光景,所有的一切就像是记忆之城,桄如隔世。爱玲妈仿佛一下子老了不少,从爱玲死后,她一直很少说话的,现在更像闷葫芦了。金子家早搬了,只是还有人在说起她是多么的活泼漂亮,还有她金子般的歌声在那年代抚慰过多少少年的愁。

  记忆之城真是包容性强,所有欢乐的痛苦的不幸的幸运的都可以蕴藏,不会发霉,也不会消失。偶尔,你可以打开一条缝。慢慢的品味,阿龙他们的记忆之城是麦浪和小河,阿亮是明丽的杭州还是黑龙江,他不会回来的,吴老爹死了,吴家兄弟不会收留他的。金子和爱玲呢,如果有灵魂,她们会梦见哪儿呢。

  没过多久,国庆和梅梅他们进了街道小厂,在26号墙门的违章建筑里。低矮,潮湿,还有破旧的机器发出的像划玻璃一样的刺耳声,他们好像还满足的。
发表于 2007-9-29 13:07 | 显示全部楼层
写得真不错,60年代末70年代初的写照...
看着看着,偶尔也能回想到那时稍许情景...
 楼主| 发表于 2007-10-10 16:57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三:阿德哥和他的煤饼店

  三角荡是低矮的平房,一整排的土木结构的墙门房子,用板壁隔成了一间一间的。

  木结构的房子,堂前和灶间合在一起的。灶头搭的很考究,双灶,一边是煤饼炉,一边的是柴炉,灶上涂的是水泥,黝黑的墙上依稀可见以前画的鱼,米图案。现在一律被大红的油漆刷上"备战备荒为人民。"烟囱是通向门外的,不过很少有机会去赌烟囱的,城里人家,柴比煤更希罕。

  买煤饼是要凭票的,煤饼票是按人头发的,人多的宽松点,小户人家就紧巴巴的。附近的煤饼店有两家,全是国营的。一家在大东门,另一家在小庙巷口。都说小庙巷口的那家店,做的好,大家都拥到那儿去,买一次,起码等半天,好歹一个月也就那一次。排队的是我们这些小孩子,要先开票,再等着取货。

  小庙巷的店在一间黑咕隆咚的房子里,几盏瓦数不大的灯发出灰暗的光,勉强能看的见眼前的一切。两台做煤饼的机器轰隆轰隆的不停地旋转着,每排十个成形的煤饼,从流水带上源源不断滚下,很快被装入了筐中。

  店里的人不多,一个开票的,常常眯缝着眼,两个锹煤到机器里的男人,那怕在大冷天也穿着薄薄的背心,还有两个装煤饼的女人,看不清年纪和相貌,她们麻利的把传送带上的煤饼四个四个装进框里,摞得齐齐得,一眨眼,一筐就满了。可队伍似乎并不短,人们开始骂娘了,说:“这煤黑子也有后门好开。”的确,不时的有人进来,装筐的女人就会大声的说:“我帮你留着呢,隔夜的。”那人也喊到:“好的,谢谢了,叫阿德哥给我送过来吗。”

  我们都期盼着阿德哥的出现,他的到来总会给大家带来欢笑,或者是新的笑料。阿德哥是半个店里的人,说他是什么地方下来的,因为犯了什么问题,不知道他的名字,老老少少都叫他阿德哥,连我们小孩子也这样叫他的,他也不恼,总是笑咪咪的摸摸我们的头,他好像很喜欢摸小女孩的人,店里的女人就骂他:“花阿德哥,又要犯错了。”他转身对着女人:“那我来摸你吗。”女人做逃离状,几个煤饼就滑下去了,锹煤的男人大叫:“看牢,看牢,手滑脱了。”

  这样的时间并不是很多,阿德哥是给人运货的,很快,开票的人在大叫:“阿德哥,烧饼店1000斤,回来的时候把棉花店的筐带回来。”哎,他把煤饼一筐筐的搬三轮车上,卖力而疲顿的踏着,在他的车把手上总套着坎肩一样的绳子,他穿着劳动布的马甲,肩上总是耸耸起的,看上去像纤夫。就在哪天的太平桥上,我看见他拖着车上桥,腰深深的弯下去,高高的煤饼筐看不见他的身影,绳子生生的勒进了他的肩膀,可能是装的太满了,他一步一挪的上了一半,又退了下来,他歇歇,第二次又上去,我想上去帮一下,他急忙喊着:“不用,弄脏了衣服。”

  他不运货的时候,就去锹煤,这样另一个锹煤的男人就可以歇歇手,喝口水了。锹煤的男人,一面从大搪瓷里咕咚咕咚的喝着水,一脸坏笑着:“阿德哥,刚才运布店的时候,又捎带着给那个娘们揩油送煤去了。”

  “没有,这不好乱说的。”阿德哥通红的酒糟鼻子上渗出了汗珠

  “没有,布店在新华路上,你怎么往文龙巷回来的。”

  “顺路,恩,去取筐。”阿德哥懦诺道。

  里面赶活的和外面等候的都笑了,这是阿德哥给他们带来快乐的地方。要阿德哥送货的都是单位,小巷的人家都是自己用别轮车运回去的,这别轮车就是在底下装四个轮子,再上面装上木板,用一根绳子拉的,方向很难把握的。阿德哥看到女人涨红着脸拉着别轮车,就会把煤饼搬到三轮车上,“前带路。”到后来,路也不用带了,女人只要喊一声;‘阿德哥,今天去那儿,顺路帮我带一下,我票开好了,等一下去拿好了。”

  阿德哥只帮女人和老人,他们说,他坏事就在女人和酒上面。也因为这样,他才到煤饼店来的,不过。玩笑开够了,谁也不会正劲的说他的,一来他干活麻利,能说会到,还有点小聪明,机器小毛病什么的都会弄点,二来,都是邻居吗,大家都熟了,谁也抹一下脸。

  谁也不想到,阿德哥出事又在女人身上的。事情是一家小厂的女出纳发现的,她说给送的煤饼缺斤少量,检举信到了上级那儿,小煤饼店可搁不牢了。也有人说是出纳报复,这煤饼是前一天送的,出纳第二天才复秤,潮的煤饼风干了,分量就轻了。当然,更多的人说,他是常常给姓张的寡妇家送煤饼去的,用报纸包着,装在一个天天拎的帆布包里,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也没什么证据,只是他在张寡妇家喝酒倒是真的。

  阿德哥进去办了几天学习班,又出来了,店里少不了他。锹煤的男人问他:"里面怎样啊,听说那地方小,男的,女的关一起的。"

  "不要胡说,那有这事啊,有这好事,我还不出来呢。"他通红的酒糟鼻子上,滚着珍珠般的汗珠。他眉飞色舞的讲着学习班的趣事,我估计一大半是瞎编的,仿佛从战场凯旋的英雄,很快他就把降了工资的懊恼忘了个干净。

  他的周围仍旧又围满了人,在灰暗的看不见原色的煤饼店里,满天飞扬的煤尘,吹到了头发里,吹到了喉咙里,吹到了肺里。灰黑的工作服和同样灰黑皮肤的装煤饼的女人笑的露出洁白的牙齿,那些茶色的,黄色的,苍白的脸色漠然等着的顾客也会笑的乐不可支,我想,这就是我们喜欢到小庙巷排队的原因吗,因为有阿德哥在,在缺少娱乐的年代,他娱乐了大家,也娱乐了自己

  若干年后,三角荡巷拆了,煤饼店也拆了。再回来时,是一个民工在踏三轮车了,问起阿德哥,说他不做了。有人说他平反了,回原单位了。也有人说他做生意去了,更有离奇的说他香港的姐姐给他一笔钱,他做寓公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他结婚了,也很少喝酒了。

[ 本帖最后由 白条鱼 于 2007-10-11 15:13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7-10-15 17:06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四:尘尘和他的母亲

  谁也说不出尘尘有多大了,连墙门里的陈奶奶也说:“她老早就看着尘尘了,她妈妈抱着他在大东门买菜,整个儿软绵绵的,人家小孩一只手抱着就可以了,而尘尘要费力的双手搂紧,否则他的头陡不牢的。”这么说来,他应该比我大多了

  他住在文龙巷,我要去小庙巷或者去酱园店的话,要路过他的家门口,他家是弄堂房子,就在酱园店边上三间的,门比酱园店还小,常年半开着,黑呼呼的,当然我不敢忘里看的,每次路过,都逃一样的,那敢张望呢。

  天晴的时候,尘尘就被放在了门口,一张方的骨牌登朝天放着,尘尘被圈在里面,凳脚上挂着一个摇鼓东儿,尘尘是很少摇的,他根本站不住,只能圈缩在里面,只露出尖尖的头,稀疏的几根头发在风中不甘心的东倒西歪,间距很大的不对称的眼睛茫然的瞟着路过的人,不知道有没有看进去,一有人走过,嘴角裂开,那笑比哭还恐怖,长长的口水就淌了下来,他的脖子上永远罩着一块纱布,有点旧了,还干净,不知道一天要换多少次.

  外婆带我出去,总喜欢往文龙巷走,不管我愿不愿意,她总要在尘尘的门口逗留一会儿,我总是躲在她背后,偷偷的张望,她会摸摸尘尘的头,那孩子就会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咿咿呀呀的嚷着,外婆不住的点头,仿佛听明白了,他说的高兴了,把手重重的举起来,可到了肩膀处又软软的垂下,都说他还有软骨病。

  尘尘的妈妈如果在家的话,会出来和外婆聊几句,她个儿很高,我觉得她长的真好看,比我们墙门里的所有女人都好看,穿着碎花的衣服,围着同样碎花的腰裙,她有时会拿点零食给我,可我总不敢拿的,我对她总有种敬畏感,又忍不住想亲近她,这感觉,在好多年后重又出现。外婆帮我把零食收了,临走时。总会抱抱尘尘,把摇鼓东儿拨的叮咚叮咚的响,外婆胆好大啊。

  慢慢的,慢慢的,我上小学了,每天要路过文龙巷的,可时间够的话,我宁愿绕远路,我不是害怕见到尘尘那张弯枣一样的脸,是怕同学们笑话我,他们都叫他怪胎的,而他看到我总会张着手,含混不清的咿呀着。春来秋往,寒来暑去,我的衣服都换了好几次了,妈老说我长的快了,可他好像永远是这个样,不过,也有变化的,他的凳子换了很大的像木箱子一样的方桶,围栏也是铁的,他力气大了,使劲的拍打着铁烂,发出沉闷的金属声,手是红红的,肿肿的,似乎不知道疼,还是不停的拍着,那声音让人心糁。

  西北风起来的时候,他的馒头样的手裂成了一道道的缝,他妈妈给戴上手套,很快又给他摘下了,他好象很喜欢听着手打铁栏声,有时看到路过的小学生就高兴的手舞足蹈的,外婆把我用过的作业本,拿了本给他,他接过,翻来覆去的看着,翻开了,又合上,突然,他把本子撕开了一小段,“撕,撕。”的声音让他很新奇,他很喜欢这个新游戏,那本子很快就给撕碎了,一条条的一片片的纸屑漫天飞舞。他指着我的书包,“撕,撕,撕,”那声音让我想起了用刀片划玻璃,他妈妈祈求的看着我,还是那件碎花的衣服,微微发白。

  “你再拿本给他吗,有吗。”外婆为难的说

  我还有一本,我想折纸用的,可我还是拿了出来。两天后,放学的时候,我看到了尘尘妈等在学校门口,奇怪,他们家又没人读书的,一连三天,我天天放学的时候都可以看见她,躲在梧桐树后,看到我,向前走几步,又往后退着,回转身蹒跚着向家走去

  “她在等我吗。”我的心砰然一动,我就等在那儿,她缓缓的走向我

  “你,你还有用过的本子吗。我家尘尘要撕。。。。。他。。一定要撕,手都流血了。”她拿出几本新本子给我

  “要不,我新的和你换吗。”

  “阿姨,我没这么多,要不,我和同学说说吧,看他们有没有。”

  “谢谢,谢谢。”她不停的向我鞠躬,我反而手脚无措,她硬是把新本子塞到我手里,心满意足的走了,我突然发现她的步履沉重了许多。

  经过了一番讨价还价,我终于以一本新本子换四本旧本子和同学说好了,放学后,我第一次踏入了他家,尘尘高兴的一一啊啊的喊着,我摸了摸他的头,软软的,婴儿般的。

  家里很黑,收拾的很干净,除了普通人家的箱子,柜子外,还有毛竹的书架,有年头了,返黄的书撸的整整齐齐的,尘尘妈看着我说:“那是我的书,喜欢的话,自己挑吗,现在没时间看了。”

  我随手翻出一本,翻开扉页,上面写着“给我的宝贝儿子,涤尘,妈妈。”

  “这是他刚满月的时候,我买的。后来,每年他周岁的时候我都买一本送他过生日,我总想有一天,他会好的,后来就成了习惯了。"

  “涤尘。”我默念着,看着一排的书,有点贩黄,却很新,涤尘,应该和新中国同龄吗,他们是如何欢欣鼓舞的迎接着新生活,新生命的。

  我的本子交换一直到小学毕业,因为功课多了,也因为尘尘又有了新花样了。我不往文龙巷走了,可时间早的话,我喜欢去哪儿溜达,他站着的木箱子又大了,铁围栏换成了不锈钢了,脖子上的纱布围兜依旧,她的妈妈端着碗一口一口的喂着他,口水从他的嘴角倘下,他的牙齿一直没长好,只能吃流质。

  。。。。。。。

  不久前,尘尘妈辗转找到我,问我,有没有福利院能收留她儿子,我说:“有家属的话,是不能收留的。”

  她怔证的看着我,半饷才说:“我都80多了,风烛残年,那一天,说闭眼就闭眼了,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让尘尘早我而去,那他一直是个有妈的孩子,他人生也算完整的,而我也可以走的安心了。”

  秋风肃杀中她的白发,稀疏的飘着,我仿佛看到小尘尘那抖起了几根黄头发,她比我还矮半个头,瘦弱的身躯不胜凉风,她拖着步子一步一挪的走着,很慢,很慢,我的眼睛模糊了,等我清醒过了,她已在拐角了,她要给她的尘尘做饭去了。

[ 本帖最后由 白条鱼 于 2007-10-16 09:05 编辑 ]
发表于 2007-10-15 17:29 | 显示全部楼层
D。好帖。好文字。好心情。好……
 楼主| 发表于 2007-10-24 10:30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五—孽债

  她也曾经是个众星捧月的孩子,含在嘴里怕花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24号墙门的苏梅是苏家的长房长孙,虽是女儿,城里人不重男轻女,何况老人说,先开花,后结果,苏家还有几个兄弟呢,有的是抱孙子机会呢。

  苏家的大儿子插队到了安徽,娶的是村里的姑娘小芳,婚礼很隆重的,在那菊花怒放的秋天,云淡天高,喜气洋洋,苏家儿子是扎根农村的典范,小芳姑娘长的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

  新生的小苏梅粉团锦簇,樱桃小嘴大眼睛,她城里待半年,安徽待半年,姑妈叫她说普通话,姨妈叫她说安徽话,呕哑娇啼的学成了四不像。她实在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花儿般开放的小手,见人就伸出去给人香香,王师母说,小梅的手啊涂了蜜,甜着呢。

  没过几年,墙门里吴家的大儿子也结婚了,带着大脸盘的东北媳妇住了半年,没过多久就生了儿子。墙门里的人说吴家孙子没苏梅的福气,东北路远,也没有奶奶,姑妈的疼着爱着,除了寄了张满月照过来吴老爹还没见过孙子呢。难怪王师母要感叹,到底是女儿贴心啊,兄弟娘家都管着呢。

  又是金风送爽的时候,满街满巷的桂子浓浓的渗透到了小巷的深处,空气里骚动着不安和期待,国庆去了趟黑龙江,办了病退回来,同时也带来了好消息,现在回城容易多了,队部的公章就挂在门上,想敲就敲。对门徐家的阿龙回来了,梅梅回来了,阿英也回来了。阿亮回不来了,苏家儿子也回不来了。

  苏梅还是城里待半年,乡村待半年的,慢慢的她在城里待的时间比较多了,她爸和她都不常回去了。最先也能回城的是26号墙门的萍萍,她也是结婚有儿子的,她儿子比苏梅大半年,被称为是青梅竹马的,她妈妈办了提前退休,她抵职回了杭州,儿子就留在了农村,因为婆家说什么也不肯放。

  苏师母抱着苏梅在井边洗菜,小姑娘很安静的,在一旁默默的玩着,她不吵也不闹的,坐在旁边的小凳上,看着奶奶把吃力的吊着水,有时她伸着小手似乎想帮忙,苏师母忙推开她:“作孽啊,弄湿了衣服。”她又忙不迭地缩回了手,大眼睛静静的。

  “苏师母,你儿子回来吗。”王师母边掏米边问

  “哎,这吊着的怎么能回来吗。”

  “说是离婚了,可以回来的,就像26号的萍萍一样的。”

  “离婚,要被祖宗敲屁股的,再说,这小把戏怎么办呢。”

  “哎。”

  小苏梅乖巧的坐着,好像奶奶在说着别人的事,她现在一直很安静的,静静的看着飘落的树叶和偶尔飞过的蝴蝶。

  苏家的大儿子终于回来了,苏梅就不用去乡下了。小芳姑娘来看过她几次,也不来了,一则女儿和她不亲了,二来,她也结婚了。

  “那有这样狠心的母亲,把女儿说扔就扔了,亏她掼得下手。”苏师母憤愤的说,没看见王师母不停的在递眼色,萍萍妈真置办着萍萍的嫁妆从小巷走过。

  苏家的大儿子是个头脑灵活的人,很快就当上了采购员了,那年头的采购员是很吃香的。他又长的一表人材的,来年开春的时候,他就带了女朋友进来了。姑娘倒是通情达理的,让小苏梅喊她妈,说这孩子真讨人喜欢,像洋娃娃似的。

  秋日,苏家喜气洋洋的,苏梅在中间,温馨的三口之家。第一场雪花飘落的时候,苏梅又回到了三角荡巷,大眼睛水汪汪的,仿佛随时掉下泪来

  苏梅一下子有了两个弟弟了,同父异母,同母异父的,她并不怎么喜欢,她母亲哪儿的弟弟,她只在满月的时候去过一次,再没见过,而她父亲哪儿,她的继母碰都不让她碰,她也不敢走进了。

  苏梅依旧自己家住半年,奶奶家住半年的候鸟生活,后来在奶奶家越来越多了,再后来就不回家了,她要读书了,就寄养在奶奶家了。

  苏梅小小的身影悄无声息的进进出出,宽大的书包背在她单薄的身躯上,我几乎忘了她的存在,她很少出门,和小朋友玩的时候也轻声细语的。

  立冬过后,天转冷了,井边的女人要抱怨,洗衣服冻的慌,她们一面搓着一面嘴不停的骂着自己的老公孩子,衣服穿两天就脏了,都是自己不洗的缘故。在女人堆里,苏梅显得突兀,她不声不响的吊着水,躲在角落里,小手红红的。王师母说:“作孽啊,没娘的孩子就是这样的,苏师母老了,又有心脏病,也管不了她,还不如吴家的孙子呢。苏梅,我来帮你洗呢,看这手。现在的孩子那有生冻疮的。”

  “不用,我会的。”苏梅总是静静的,女人们的议论和她无关的

  几年后,三角荡巷拆迁了,听说,她的姑姑叔叔抢着要她入户,可以多分一个人的面积。

  最后一次见到苏梅是在秋风萧瑟的傍晚,在公交站台边上,她和一个男生在等车,校服被斜挎在腰上,风吹的头发乱蓬蓬的,还是苍白而消瘦的,她一只手挽着男生,一只手拿个根树叶在嘴里咬着。

  “苏梅,你读什么学校。”我停下了脚步

  “职高。”她漫不经心的答到

  我吃了一惊,苏梅成绩不差的,在她那个时候,职高还不流行,只有考不上高中才上的,而她根本没选择.

  苏梅不再理我,和男生低语,我无趣的走了,没几步,就听到了歌声

  “爸爸一个家,妈妈一个家。剩下我自己,没有一个家。”

  声音苍茫而破碎,他们唱的那么响,那么旁落无人。秋风萧瑟天气凉,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无患子树稀疏而凋零,只有几颗不甘心的果子在枝叶上孤零零的
发表于 2007-10-30 12:19 | 显示全部楼层

问白JJ好!:)
 楼主| 发表于 2007-11-2 17:07 | 显示全部楼层
三角荡巷的小屋(二十六)-----淌过忧伤之河

  这是两条穿越城市的河流,运河的支流。河水就这样静静的从城南淌到城东,淌过历史,淌过忧伤。河的南面一直在南星桥,和钱塘江相通,我一直没到过那儿,那时候的河在中间是断流的。我最远也只走到官巷口,然后沿着解放路,在万安桥桥上,沿着河边走着,穿过菜市桥,再从太平桥上下来,也算过了趟两河的旅游了。

  三角荡巷处在两河流域,东面是东河,这名字好像是后面才有的,我们只管叫太平桥河下或新桥河下。去看电影从太平桥河下走,买菜从新桥河下走。新桥叫广安新桥,青石板的台街同样的石栏,有着残缺的狮子,我那时侯刚刚学过芦沟桥,就数着上面的狮子,只是寥寥的几只,一点不过瘾,倒对狮子嘴里含的锈球很感兴趣,常常想,怎么装进去的。如果再远的话,就可以到坝子桥了,翻过坝子桥,水过了闸就和运河汇入。坝子桥大概是杭州的廊桥吗桥上有个亭子,有年头了,亭上桥上的廊柱风吹日晒的露出了斑驳的皮肤。

  太平桥下有一个抽粪厂,每天都有运粪的船来来往往的,就在旁边,却是江北姥居住的地方,那些江北人都是穿街走巷的爆米花,从横河桥到万安桥,江北佬,背稻草,一背背到横河桥,横河菩萨哈哈笑。那爆米花的香和抽粪场的恶臭奇妙的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怪异恶心的味道,可我们却只闻道爆米花的香味,只馋得流口水

  粮食紧张的年代,不是每家的孩子都有爆米花的,我们很羡慕江北人家的孩子,他们可以大把大把的吃,还装着满满的一口袋,他们好像不上学的,时常可以看到他们在粪船上在树上扔着野杨梅。最早是大民兄弟拿着一本旧课本换回了一大袋的年糕胖,后来我们也陆续用旧课本,本子或者小人书换回玉米花,包米花,黄豆花等等。实在没的东西换的时候,就给他们讲书上的东西,我们个个都是小老师,上的最好的就是我了,每次都可以拿到战利品的。小豆儿是那些孩子中的一个,他家人多,拿不出很多,大大的头探头探脑的。

  “哎,你过来吗。”

  他怯生生的上前:“我哥把苞米花都拿走了,我没有了。”

  “没关系,姐姐教你,你多大了。”

  “10岁。”

  他比我还大,我吃惊的看着他不成比例的身材,把刚买的新本子塞给他,端端正正的写上了他的大名,王豆豆,这是我取的。

  西桥河下去的较多,沿着三角荡往西,过了贡元,就是西桥了,没有栏杆的便桥,窄小的过两辆自行车都的小心翼翼,桥下的一家小杂货点,有很好吃的盐金枣,花上几分钱就能买上一小包。小店旁的一个墙门,高高的台阶,红漆的房门时常的紧锁着,偶尔吱呀的门开了一条缝,随着“垛,垛,”高跟鞋的清脆的脚步声,走出一个穿旗袍的精致的女人,后面跟着一个灰中山装的男人

  大人们把她称做妖婆,说她会吃小孩的,我不相信,可她怪怪的样子着实让人害怕,她也会在小店买点瓜子糖果之类的,看到小孩会伸出来,我们会害怕的逃的远远的,最胆大的也不敢吃她的东西。有一天,她与我察肩而过,我闻到她身上好闻的香气,桂花,茉莉说不上来。不像墙门里的女人那汗酸味,我莫名其妙的对她产生了好感。

  大多数的时候,她的们总是关着的,还在上面帖着封条,那墨水条浓了一点点的滴下来,像凝固了的血迹。

  我大着胆子问大人她去那儿了

  “挖防空洞去了。”

  从他们的谈话中,断断续续的了解,那女人是国民党高官的外室,房子就是那高官买的,高官去了台湾,把勤务兵留下照顾她,就是那男人,按理说,勤务兵也是劳苦大众,是革命群众,可他男人不知道是出于忠诚还是感情却一直没离开她,被人称为狗男女。

  西桥河下的水永远都是恶臭的,上面好飘着黑忽忽的油,还掺着五彩的颜色,那是上游的炼油厂和染织厂或者饭店排出的废水,每天都看到小船在捞这些油污,说是沉淀一下,可以当燃料的。在梅登高桥边上是一家木器厂,河边是厂里的露天仓库,山一样高的木头是捉迷藏的好地方,可我更喜欢在这些缝隙里长出的很好看的花,鲜艳的红,五个花瓣,没有叶子,无根一样的依附在木头上,轻轻一吹,花瓣四散。这么美丽的花却有一个恐怖的名字,蛇花。我曾经摘过一朵,大人们见大惊失色,说这是蛇花,是蛇妖变的,你的手会长蛇毒的,整整一个月,我的手就浸在冰冷的水里。

  那一年,那一月,中东河改造了,指挥部就在西桥河下一点,大民小民和一些男孩赤着脚在淤泥里捞铜钱,我看到王豆豆的大脑袋一钻一钻的,可很快就看不见他了,他们只最早搬走的,不知道去哪儿了,他们没有户口,住的是违章建筑。

  穿旗袍的女人已经恢复政策了,这房子也属于她的,她的们大开着,在天井里的四仙桌上搓着麻将,看的人比玩的人还多,那男人还是必恭必敬的站在她身后,偶尔也会替她摸几下。

  隆隆的挖泥车开进了,河边的住一天天在搬走,他们兴高采烈,迫不及待的离开着让他们诅咒的地方,住到了新的有厕所的洋房里了,我每天都要看到他们在小巷人们的羡慕中挥手走向新生活。

  墙门里的女人在井边说,这刷马桶,吊水的日子何时是个头。我溜到墙门外,野杨梅似乎又高了点,陈奶奶说她小时候就在了,陈奶奶已经去了,树还在疯着的长,只是果子已经不结了,小巷还是细又长,只是不知道能延长到那一年

  三角荡巷在中东河的流域,河水不知道世界的变化,缓缓的流过昨天,流过今天,流向明天,越流越清

  

[ 本帖最后由 白条鱼 于 2007-11-3 15:37 编辑 ]
发表于 2007-11-3 14:51 | 显示全部楼层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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