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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欧阳杏蓬

生香文字 流彩文章---欧阳杏蓬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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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2-27 21:54 | 显示全部楼层

看来是有生活才能写出这些细节,否则想象力就太厉害了

农村生活真的这么快乐吗?现在回去看看,是否已经与记忆里不同?
发表于 2008-2-27 22:12 | 显示全部楼层

文字不错,简单有味

把很多东西都省略了,白描勾勒。生活在繁忙都市,看到这么单纯的女人,觉得遥远。
 楼主| 发表于 2008-2-28 12:10 | 显示全部楼层

天高路晴

  

  还没起床,以为还是个冷雨天气,赖在床上,享受懒睡的惬意,母亲就用镰刀敲那木门:快起床了,天高路晴了。抹一下眼,看窗外,果然看到了春天太阳明黄耀眼的光亮,田地响亮了许多,于是起床,发觉不用穿外套了,那瘟臭的袜子也懒得穿了,赤了脚出来,把母亲惊了一跳:地还凉,赶快把鞋袜穿上。而其实,阳光已扑进了堂屋,明晃得照眼。温温暖暖的气流,把人侍侯得舒舒服服了。

  外面的地,还有点湿,天乍晴,泥还没有干透,几只花蝴蝶从荫凉里飞出来,正在路中央耸起的泥堆玩耍,翅膀一闪一闪的,随时提防在远处晃悠的大公鸡。门前六棵高高耸起的翠柏,直插青空,那翠绿甩了雾气,亮银银的,清新得令人精神焕发。水田了装了一春雨水,也像镜片一样,铺在天底下,如墨。而有草紫、油菜的地,也像洗过的一堆玉器,搁在村前山下,晃行人的眼。

  晴天终于来了。

  放牛的把牛赶到田中央,蹲在堤岸上抽烟,几个伙计也凑过来,把毛线衣绕在颈子上,人一下子就精炼了许多。几条怀春的牛在另一头叫着,天上便呼啦啦飞过一群鸟。

  要开春了。开春,其实就是做事。奈不住的叔叔已经吃了早饭,把裤管绾起来,一边笑着,一边说:这脚再不下田,就要长虫了。捂了一冬天的双脚,雪白雪白的,如拔出泥的萝卜。一下水,脚上就红一块紫一块,看来,那水并不温暖,还冰冷。可叔叔扬起鞭子,一声吆喝,大地暖意融融,整个青山都有了回音。

  冷不冷啊?过路大婶婶笑眯了眼睛,很灿烂的问。

  春天的水,冷皮不冷骨了。叔叔驾着犁,犁开了一道道水线,春天越来越温暖起来。

  河里的春水流,轰隆隆的,带走一冬的凋零哀怨。

  母亲吩咐我们几个,我去水田维护田埂,弟弟去庄稼地里砍芥菜,妹妹去地里翻土。母亲在家里把所有要洗的衣物翻出来,先泡到池子里,中午回来,大家帮忙一块洗。

  乍一赤脚走在泥路上,感觉脚底板酥酥的麻痒。一个冬天没有跟土地接触了,脚娇嫩了。而踩在青草上,也感觉到骚痒难耐。趟进水里,水被阳光暖得温温的,只是脚入了泥里,脚板还是那般麻麻的痒。一个冬天呆下来,把人呆懒了,把脚底板也呆贵气了。一只破空而来的小鸟,突地在面前不远处落下来,在我们翻过的泥上蹦跳觅食。那鸟全神贯注,对我们视而不见,快到了它身旁,它的身子一弹,就轻盈的飘上了青空。

  死了要做一只鸟。在旁边田亩里锄田埂草的大兄弟说,想飞就飞,自由自在。

  鸟也会死的。他的女人说。

  做什么不会死啊?做什么都要死的,石头还要烧成石灰呢。就看怎么活得惬意。大兄弟一边运爪如飞的揪那杂草,一边拿眼瞟他女人,气喘吁吁的说。

  那你去做一只鸟啊。他女人没好气,说,做人都做不好,还向往做鸟。

  另一边,一个汉子扛了铁犁,在田埂上轻盈的走着,唱着:“九九那个艳阳天……”。

  那曲儿若春风,一下子就把心头的阴霾吹走了。抬头晴空万里,阳光洒下来,暖烘烘的。河畔的树,着了新装,绿得亮眼。

  山也用春雨洗去了灰败的表象,像个听话的孩子,立在那里,听人们说话。

  大兄弟脱去了外衣,又脱去了贴身的褂子,光着膀子,一边跟老婆谈论着来生要做鸟做草,一边又说着着老婆草除得不干净。快到放学时分,又直起腰来,催他老婆赶快回去做饭。老婆一走,就招呼我们过来,从褂子里掏出烟,一人一棵,做在田埂上歇气海聊。直到他老婆在村前叫收工,牛还没吹完。

  那路被太阳晒干了,一条条,黄布带一样,在青草里飘着,柔柔的,如湘南女人的心肠。对面的村子,也像画出来的一样,黑檐泥墙,在新树的掩映里,明暗浓淡分明。而看着看着,心思就不自觉的飘远了,这么好的天气,这么明朗的大地,这么伟岸的山群,像童话一样,把心思揉得平平顺顺的,只想放声歌唱。

  而回头,可以看到村前村后的桃花,在阳光里如娉婷女子,灿烂得把心事都搅乱了。你恨自己,怎么不自觉的就想起了那句“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的唐诗。你突地发觉,春天了,你心里仍是那么孤单慌乱,如树枝头那只叫春的鸟。远方,入眼帘的只有山,你不知道,要等多久,才可以走出山的包围,一马平川的,任自己驰骋。

  远方又有什么好的呢?一个熟人也没有。你看看家的方向,天高路晴,心情坦然开来,在这里的风景也很漂亮,会把心情一块一块切开,又很诗意的镶嵌起来,面对蓝天,面对青山,面对河流,面对树林子,面对村庄,干干净净的,不染一丝尘埃,不正是圆了一个梦?这个梦,与这里的山水大地相互依赖,而成为风景的一部分,也是归属啊。

  每个人心里头都有一只鸟,在眼前,或者在远方。只要天高路晴,在湘南,还是在他乡,心情都如朝花,在目光里,摇曳生姿,让梦想不再荒凉。

  山上的鹧鸪突然叫了,你笑笑,春天开始了,做一季快活的农民吧。

  
 楼主| 发表于 2008-2-29 14:19 | 显示全部楼层

 湘南水鬼传说

 

  你见过水鬼不?你肯定莫名其妙,反问道:这世界有水鬼不?《聊斋》里,也没有听说过有水鬼啊。可在湘南,水鬼故事无处不是,概因湘南水系发达,门前房后,田亩中央,还是山脚溪涧,都有水声哗哗,与人的生活不离不弃,大人防孩子耍水,水鬼故事即应运而生。

  我们村的小河里,我见到的,就溺毙了一个少年,我们村里的井里,也溺死一个八岁孩童。那个夏天,我们呆在河堤上,看到水,就皱眉头。天一黑,就回家掌灯,守着那一团火,看着父亲母亲,心里才安定下来。而担水的邻居,却挑了空桶回来,婆娘问他:水呢?他铁青着脸说;井里。然后再问,就不答话,在油灯里对着墙抽闷烟。连抽几棵,才告诉婆娘;见鬼了。刚才去担水,刚到井边,就见一个小孩影子从井里跑出来,是邻居那二娃子,我取了扁担追,没追上,他往山上跑了,赶不上他,被跑掉了。邻居苍白着脸,接着说:莫不是他找替身?婆娘说:瞎想。即挑了水桶,往外去了。回来弄好饭菜,吃了,无言,待是人睡静,那婆娘抓一把火纸,在门前点了,念念有词,求那水鬼饶了她男人。

  她男人没死,却病了一场,好了之后,没事一样。知情的人说,过去了,万事大吉。而溺死人的事故,在各村不断的传出。一个下水摸田螺的十七八岁的姑娘,也在水塘里溺死了,而悬乎的是,旁人还在传那姑娘在水里是跪着的,捞上来,还保持着跪的姿势。学校老师知道那姑娘是因腿抽筋,没来得及解,在水里呛死了。于是跟我们说:没有三五个大人在身边,千万别下水。但却没解释清楚,我们对那水,充满了敬畏。二奶奶还悬乎其乎的说:庄稼地边的那口水塘,有裸着全身的女水鬼,在太阳火烧火辣的中午,浮在那水面上游耍。她跟某某路过,戏笑了几句,那水鬼便追了过来,辛亏跑得快,慢一点点,就被那水鬼拉去作伴了。

  我们讶然,那水塘没有两分地宽,父亲还在那水塘用水车取过水,也没什么啊。但二奶奶却说:那塘里的水从来没有清澈过,不是有问题吗?我们想想去过的几回,那水确实是浑浊的。而且,水塘畔到处是坟头,有主的没主的,老死的饿死的病死的服药死的上吊死的,都往那荒芜里抬。乃至白天路过,汗毛都要倒起来,头皮阵阵发麻。风一起,林子里就呜呜咽咽的,静静的,四顾无人,一只蚂蚱蹦出来,都会惊人一跳。我一次跟父亲夜里经过,父亲一路说话,不管我怕不怕,理不理,都大声说真的和话。我多希望父亲不说话,三步两步回家,可父亲却洪亮着声音,震得山崖都有了回音。回头说给二奶奶听,二奶奶说我父亲是有经验的人,话声越大,鬼越怕。说话也可以驱鬼?明明白白是为自己壮胆嘛。二奶奶却对我不屑一顾,说:你懂个屁。

  湘南的村落,多是依山伴水,种田种地繁衍生息。山上多林木蒿草石头,一片一片,这山望那山,望不到头,到天边都是挤在一起的山峰。有山就有水,可那水浅浅薄薄,十曲九弯,落差也大,根本行不了船。即使有好事者添置了小船,也是系在槐树下,偶尔做做下网的工具,而多半是闲在那里的。我也想弄了那船,跟几个伙伴去漂。父亲说:你知道不知道你的某某表爷爷是怎么死的?我不知道,但我很有兴趣知道,就让父亲说出来。

  父亲说,某某表爷爷是前清秀才,人长得一表人才,健壮魁梧,是个汉子,而且水性好。端午回来省亲,天气热,又刚涨端午水,性情一起,脱了褂子就去村前的舂水。想洗个澡,驱驱暑。一个窜子下去,爬了几爬,就落了下去。同去的人赶忙回来报告,你老外婆把村里所有会水的好手都组织了起来,许诺三百两银子。重赏之下出勇夫,把一条河都摸遍了,也没找出来。你某某表爷爷的舅舅听闻也过来了,他会水,在黄水里能辨别东西,二话没说就下了水,在桥下的汇水潭里,找到了你某某表爷爷,他被水鬼抓住了,水鬼挟持了他,在教他下跪做揖。那水鬼是红毛老水鬼,他舅舅一到,水鬼就用身体把你某某表爷爷全身盖了起来,那毛像水草,所以,没一个人会发现。他舅舅发现了,去救他,却不是老水鬼的对手。与是浮上来,要家人在岸上敲锣打鼓,费了几个时辰才赶走那水鬼,你那某某表爷爷的尸体,就自己浮了上来。

  查叔说:你老子的话,前后矛盾。别信你老子的话,天气那么热,水那么凉,正常人跳下去都要晕,何况你那某某表爷爷一身汗,肯定中暑了。

  我老子笑:你懂个毬,没有矛盾,哪有故事,哪有悲欢离合愁苦哀乐!

  那水我去过,是宁远北路最深最宽的河,我还见水边的杨柳下,至少系了四五只木船。河堤也很宽阔,两边绿树成荫,就更摸不准那水流有多深了。村在数丈外的边上,接檐连厢,瓦黑砖青,很有宋代的画卷味,却没想到,如此秀美的地方,竟有水鬼出没,让人嗟叹不已。于是,我放弃了行船而下,而改为徒步,沿河流而下。这是最美的湘南,青天白云,村庄田野青山,泥墙瓦屋,如镶在水边的墨珠,晶莹透亮,空明怡人,令人流连。

  我遇见过美丽的村姑,也在道旁见过赤红着脸,在青草里呼呼大睡的酒鬼,听过悠扬的山歌,也见过如画的炊烟,和在地头捉飞蝶的孩子,却没遇到过一次水鬼,也没听到过有关水鬼的传说。而乡人说的,却犹如在昨天,我还在用记忆之手不断的去擦拭,保持这些传说的新鲜度。而那河却不断的老去,井在近几年,也成了季节井,令人忧伤,在过多少年,那些密密匝匝的湘南水系,在我们的眼皮下死去多少?那时,那些水鬼传说,也搁浅在我们的记忆里,成为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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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2-29 18:07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大家鼓励和关注,欢迎!
 楼主| 发表于 2008-3-1 14:24 | 显示全部楼层

物质性城市生活

 

  随着年纪的变老,你的心,越来越没底,越来越慌乱,也越来越紧张。来这个城市十几年了,你一直如在急流里行船般,全神贯注,左支右撑,尽力应付,坚持着。不是你没有归途,你随时都可以离开,你随时都可以去追逐更远的远方。但是,你在这里泊了下来,像一片小小的树叶,在一个角落里,泊了下来。你知道,这里静水流深,一切只是暂时的平静。于是,你仍是当初那般小心翼翼,走在这个城市的道上,用最简单的方式和最朴素的方法,通过双腿和体力,走着。

  这里有崭新的墙,崭新的玻璃和灰灰的路,刷不干净的巷子,和乱七八糟的人,都在这里。城,是别人的城,你跟那些远道而来的人一样,像个弃儿,家乡与你无关,这个城市也与你无关,你只跟自己有关。它们都不会跟你联系,而你却要使劲的把自己跟它们联系起来。家乡的变化,家乡的人,家乡的水,你都惦记着。如惦记着在这城里,明天的生计一样,不敢忘记。如果没有过去乡里的生活,你就像喝醉酒一样,只有一具疲累的躯壳。惟有不断的去翻新过去,你才发觉,你还活在记忆的温暖里,还有梦想,还有激情。

  家乡虽然那么远,但温暖不远,不像这么近的城,像从来没把你当人看待一样,你只是一个劳工。你是冲着钱来的,很多人都是冲着钱来的。城市,也是钱给支撑起来。钱让人惊喜,让人刺激,让人空洞,让人猜疑,让人窒息。钱会让人性得到不同的呈现。你很绝望,你像被撵出窝的兔子,走在街上,就像走在猎人中间。而街上的,又多是兔子,匆匆的,忙忙的,小心谨慎的,又若无其事的,让这街充满着迷幻。你会发觉,在这里生存的每个人都不容易,都在手忙脚乱的,都在想方设法的,都在绞尽脑汁的,只是为俩字:营生。

  为此,姑娘用城市的面孔掩盖了乡村的贞洁和羞怯,用最古老的方式,谋求最轻松的生存方式;嫁人的媳妇,带了孩子,分布在各路段,看着与他一样落寞的路灯,向善良的人索求一分善良;还有年轻的年老的,戴了草帽,一年四季在马路上翻着垃圾桶,延续着荣光的希望。而离开工厂,就茫然的农民兄弟,像我一样,在广场上彷徨,看月亮,看天空,看季节在绿化树上的变化,然后一边忧心忡忡,一边又盘算着,满怀憧憬。只要这份工还能打下去,只要物价涨得不太厉害,只要老人孩子健康,自己就会快乐,负着远方的哪个家,在这个城市坚守。

  你有点麻木,你发觉这么多年来,你都很被动,都在为谋生转着。少年的梦想,青年的心愿,给孩子妻子老父老母兄弟姐妹的承诺,都在揪着你的心,一直揪着,几年了,你都没有兑现干净。你盼望奇迹,或者,闭上眼,从八楼纵身而下。这两者都不会在现实里发生,可在你的思想里,却已上演了好几回了。你仍得忍耐,把所有的希望敲了又敲,算了又算,觉得毫无意义,还不如从地摊上买一本廉价名著,回去读一读,单单纯纯的,跟着文字悲喜,然后抹一把眼泪,挣脱出来,用阿Q的快乐,去面对夜的喧嚣。

  你喜欢把书放在床头。妻嫌那书是从地摊上买的,不干净,又把书撵到地板上。你无所谓,只要伸手拿得到,不看了,能随手放下就可以。你什么书都看,只要旧的,或者你原来看过一眼,有印象的,你都从地摊上找回来,没夜读几章,不求功名,只求倦怠,然后睡去。你发现了一个奥秘,读西方人的理论书,特别容易让人犯困。你把《跨文化沟通》买回来,读了两个月,当了两个月的安眠药,到现在,又还回给作者了。你没办法去记住,你是流水线上的一个齿轮,你不需要思想,思想会把你的手指或其他地方啃去。你只需要守在那里,像机器一样准确,才是安全的。
  开始的时候,你有点悲哀。所有的激情与梦想,就像铁一样凝固冰冷起来。流水线需要的,是机械人。你有时候也庆幸,因为没有思想,你变得单纯干净和麻木。下班了,轻松了,人还原为人了,你倒有点不适应。因为随之而来的,是欲望,是需要,是任务,是思想。还有自由、虚荣、责任,一样不少的,让你去面对和承担。同时都一样,喜欢喝酒的,邀请酒伴,喜欢打牌的,邀请牌友,喜欢逛街走路的,也四处叫唤着,不让自己闲下来,而卷进思想和明天的陷阱。

  你仍是顺着那条路走下去,走了几年了,很多次想改变,却拧不过现实的需要,至今还是默默走着。你仰头看那灯,路灯延续了白天的繁华。你还不如那灯,搁在那里,成为必须。你是可有可无的,在这城里。你突然有点遗憾,从生到死,你走着别人的路,像路上的尘埃,来去都去悄悄的,不留点痕迹。你悲哀起来,路过地摊的时候,你还是像往常那样蹲下来,看着纸上熟悉的面孔,你觉得他们像碑石一样沉重,压在你的胸口。你使劲的在心里寻找一粒火种样的温暖,可你挤出的,只有一脸的不自在了。

  你不再鄙视做小姐的,也不再鄙视路边的乞妇,也开始同情那些拾荒者,他们都像你一样,若干年之后,就被风一样的扫出这城市,青春留下了,带走的,是真实的生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退路,不在计划中,也不在思考中,在现实中,你只是一枚被思考的棋子。

  
发表于 2008-3-1 15:53 | 显示全部楼层

先顶,回来看。

杭网有数文字。难得!难得!
发表于 2008-3-1 23:09 | 显示全部楼层

这篇写得很好!

因为在某些部分,忽然发现自己的生活。所以,比起那些描写乡间淳朴善良村民的文字,这篇更有烟火气,距离也更近。

特别是这句,简直就是我自己写的:
你是流水线上的一个齿轮,你不需要思想,思想会把你的手指或其他地方啃去。你只需要守在那里,像机器一样准确,才是安全的。

:)
发表于 2008-3-1 23:11 | 显示全部楼层

不过

如果你不满足做齿轮,你痛苦;如果你满足做齿轮,将来总有一天,你也会痛苦。所以这真是一个困难的选择,呵呵!
发表于 2008-3-2 18:15 | 显示全部楼层
看到这样的文字
总是有一种心悸
可是我所能够改变的太卑微
惟有叹息和无奈

不过活着总要努力
因为不努力就没有希望
 楼主| 发表于 2008-3-2 18:21 | 显示全部楼层

  灯晃眼

  灯晃眼
  跟往常一样,天从窗里暗淡下来,灯从地上起来,喧嚣的声音还是那么清晰,没有白天黑夜的区别,可你还得记起,今天如无例外,才算告了一个段落。你像往常一样,准备步行四站路回家。你从来没有告诉过同事,你每天会步行回家。你觉得那是锻炼,少年时候,不仅步行十多里上山砍柴,还曾跟随乡里长辈去山里挑矿,去三十里,回三十里,仅仅挣五块钱。现在,在广州,你步行三公里多,只是到外婆家的距离,你六七岁的时候就走过了,现在,可以省两块前。两块钱,一根雪糕钱,你也省下了。不是你在乎,而是你无法忘记父亲曾经的教导:汗毛会凑成捆。当然,你的语言是“集腋成裘,聚沙成塔”。
  其实很多时候你没有想这么细,步行已成为生活中的惯性,想都不用想,迈开步就走。父亲曾说:两只脚是走路的。当时你还为此跟父亲争执,觉得走路很丢面子,坐车不仅舒适,而且节省时间。可父亲不同意,说走路的时间就是钱,要赚两块钱,相当于卖三十几斤白菜。你弄不懂父亲当时为什么把钱看得这么重。你甚至厌烦,不就是区区两块钱嘛,就要唠叨出一堆道理?你要抱怨,看着在泥土里扒拉了一辈子的父亲,粗糙的皱巴的铜色的脸,如一块老桃树皮,你咽了咽唾沫,放下青春的荣耀。你有很多迷惘,惟有这件事,你已记得非常的透彻。
  那一年,你离开了他们,你没有四海漂泊的梦想,也没有四海为家的豪情。你像所有离乡的人一样,只想找一份工作,不让双手闲下来,也别让思想混乱,规规矩矩,挣点钱,回家盖个房子,孝敬父母,然后娶妻生子,老死乡里。这是你最初的想法。而实际是,船离了岸,还有岸,而人一旦离开老窝,就再也回不到老窝。你像一个走累了的猎人,靠在了这个城市的墙上。你很清楚,你是过客,像自己那些一起离家的兄弟姐妹一样,在你身后很远的地方,你还有一块地,你的身份跟父亲一样,是农民。但这些已无关紧要,你已娶了一个城市姑娘,因此,还在这城的某个角落安下了家,但你还是觉得,这是驿站,你凭空而来,落在水上,每天都在川流不息的水面挣扎停留,你所有的财富和坚强,你所有的尊严和智慧,仍抵不住一个细小的波浪。你是那么的脆弱,在人后,在黑暗里,你怎么也甩不掉自己的那种自卑感。你觉得自己没有根,你像浮萍,在这个城里荡着。乡村那么远,又那么大,令你在城与乡之间,来回的寻找支点,在额上凝结成路,尽头里,仍是茫然。
  灯很亮。饭店的灯,超市的灯,路边的灯,酒巴的灯,广告灯,令这个城市流光溢彩。不明真相的,以为这城的人都是富人,大方阔绰,乐善好施。走一段路,就有乞丐,在路边,在天桥上,或者在公车站边,或者在红绿灯那里,伸着乞讨的手,挨个挨个的要着。他们或老,或小,或残疾,或妇女,都扔了尊严,仅仅为了区区几个硬币,就让城市洞穿了他们的隐私。他们为生命活着,为故乡活着,用钱延伸他们所有的光荣与理想,而穿着皇帝的新衣,在这个城市里穿梭。你本来的一点点善良,就这样被折腾来,被折腾去。怕善良被一个硬币收买,也怕善良被一个硬币出卖。你分辨不清,这时候,为什么还有这么多复杂的人,在演戏一样,变换着角色。你觉得生活本来很残酷的了,偶尔玩玩,当行为艺术尚可,如果把乞讨当作职业,不是影响市容,而是你觉得,这影响了我们民族的精神。
  迎面驶来的车,灯亮亮的,直晃眼。这个城市什么都不少,豪华的建筑,豪华的车,豪华的人,豪华的接待,豪华的消费,跟豪华有关的,一个不少,都充满诱惑。你羡慕过豪华,就像你渴望成功一样,你努力着,期待着,不知道是命运还是社会关系作祟,你离豪华的距离,就跟城市与乡村的距离一样。你和所有一起出来的兄弟被夹在中间,拿着工资,又尴尬着。你要的,在千里之外,你理想的,在手指之外,在这繁华的路上,在这车流里,在晃眼的灯里,你矛盾着,因此,你的生活悲哀快乐交错,一天一天的,上班下班,跟理想保持着距离,跟残酷保持着距离,没有了使命,也没有了责任,在时光里泡着,像一棵绿化树。有时候,你只有拿“从心所欲,不逾矩”祖训来安慰自己。
  这车河也是河,危机四伏,大家都小心的开车,不管是穷是富,都不想因为一脚的错误,而送了一场快乐。他们在既定的道上奔驰,小心翼翼的豪华。如果对面的灯晃眼,危险随时会降临。你有点庆幸,有点迷惑,也有点阿Q起来。你看着,欣赏着,把他们当成风景,一路走,一路看,也曾盘算,何年何月,自己也像他们一样,用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的成功。他们或者把你当一个可有可无的路人,或者没人在意你。你也没有在意他们,各有各的道,互不干扰。只是在这路上,这偶然的目送,平添一点遐想而已。你在人行道上,他们不知道走路的惬意,你也不知道,开着车享受注目礼的自豪。如果把虚荣都舍去,行车或步行,只是一个方式。行车的有行车的负担,走路有走路的辛苦,但区别是生活的,你没有自卑,你来自农村,来得太晚,如果早几辈就在这城里,你会觉得,开车的是你。你觉得这就是现实,残酷得像胃痛。
  你终于看到自家院子的灯火了,它们明亮,干净整齐。你也没有回头去跟马路上晃眼的灯河对比。那是流动的河,灯给他们方向;这里是港湾,容纳你所有的荣光与自卑。而你抬头,你看到的仍是灯光,高楼的,如在天空中开了窗子,令人惊奇。你又怀念起乡下来,怀念住在土屋里的踏实,你思量过身份的转变,可你一身的矛盾,晃得你一直摇摆,做不出决定。你只想关了所有的灯,好好睡一觉,明天再说。
  
发表于 2008-3-2 23:37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么集中而高质量的文章,难得!

 楼主| 发表于 2008-3-3 13:13 | 显示全部楼层

从天河到白云

天河不在天上,在广州的东边,一个崭新得看不见烟火的新城,很难看到天上的天河。
白云不是天上的白云,在广州的北部,原来是城乡结合部,偶尔能看见天上的白云。
认识他的时候,我在天河。他也在天河的一个镇,东圃。
一个无聊的女编辑说:介绍几个哥们认识认识。
那个女编辑刚失业,正在需要各类朋友,捕捉各类信息,寻找合适的岗位开始谋生,所以,对混在江湖的男人特别上心。好在这帮人也没有什么不良行为,聚在一起,聊天喝酒作诗,也上酒吧,就是从来没有发生过木子美《遗情书》里的故事。每个人都有坚守的底线,也有欲望,但绝没有狗样的放纵和自由。
他那时候没有工作,缩在小酒店里,名义上是帮助家人看店,其实是利用这店来招待朋友,跟一帮写诗写小说的朋友吹牛。在醉熏熏里,一天一天,把自己的故事写进了春秋大梦。或者他有太多的故事,从部队到地方,从落魄文人到流浪记者,从搬运工到小酒店老板年的丈夫,从业务经理到三年班房,从西北到广州,从结婚离婚到结婚,不停的着转换角色,英俊高大的外形,也掩盖不住奔波和折腾出来的沧桑。不要责怪生活,到这里,其实多半是自己的选择,其他的,又多半是缘分。酒多了,海阔了,天空了,朋友多了,在这个城市就不寂寞。
那时候他在写小说。他出于西北人的豪爽,吹牛也像真的,写不过贾平凹,但跟陈忠实比一比,还是有可能的。你也知道他的才气,如果有他们两位作家那样的才华,又怎么流落到一个小镇,靠酒来给自己胆量呢?但是,他不放弃,还是写。为了寻找素材,还去了很多酒吧,或者烧烤场,想醉眼朦胧里捕捉到这个城市的灵魂,用他化蝶般的妙手,把大家看不到的生活写出来,然后拍成电视剧,然后去拿诺贝尔。而其实,只是在像,如果能写出来,能换一蹲酒,也很不错的。生活需要梦想,需要激情,可酒、饭、住都很物质,诗人像被缚住了翅膀,怎么在着龌龊的夜空飞翔?
更要命的是,你遇到了她,那个失恋的小姑娘,急于想从分手的痛苦里摆脱出来,找到一个胸怀,停泊她的那叶断桨了的小舟,朴实而现实的过成熟了似的生活。幽怨的她正像你小说中的女主人。你捕捉到她的眼神之后,你们的手握在了一起,并以飞快的方式,完成了从认识、上床到你离婚的整个过程。
你的前妻把你撵了出来。
你还是留在了天河,留在了那个离东圃不远又很远的水云间的音乐房里,陪着青春的她,一边左手做爱,右手写自己的小说,又臭又长,写了N个字后,你终于把笔扔出了窗外,看着外面雄性的建筑,看看怀里娇娇的女人,你以为找到了幸福。这么多年,所寻找的,现在已经唾手可得。
流浪的诗人、流浪的歌手、流浪的导演、流浪的编辑又凑在了一起,用廉价的啤酒浇灌着梦想,用激情温暖着明天的虚无,用文字意淫着生活的遭遇,然后睡去,醒来,开始疲惫的谋生。在这个没有根的城市,所有有点文化的,在审视和梳理思想状态和精神归依的时候,都是充满不安和慌乱的,像一群失掉了首领的狼群,用绝望的嗥叫来给同伴信心,而命运会将他们各个击破,流落到生活的各个角落,或强大,或消失,或委曲求全。
你搬离了天河。准确的说是离开了天河石牌村。
你到了白云,机场路,远景村。远景,你除了可以看天上的白云,还可以北望家园,还可以在脏兮兮的路边,看跟在天河一样的风景,就是不想看到自己的远景。新鲜感过后,也没有厌倦,只是没有时间和财富去延续,只好忘记忘记再忘记红尘里所有美丽的诱惑,而去写字楼老板脸色里寻找生机。生活是残酷的是枯燥的是让人烦恼的,但只要坐在工作岗位上,老婆孩子家乡亲人都是可以忘的。这就是工作的魅力,你深深的信服自己对工作一丝不苟的态度。
一年了,没有他的消息。
两年了,没有他的消息。
三年了,你在一个朋友那里与他不期而遇。
第一年,        他结婚了,有了一个漂亮的女儿了。
第二年,        第二年两伊战争在家里开打了。
第三年,        他不得不在投降书上签字,然后离开了天河,在石井的农民房里落下脚来。
他完成了一次大迁徙,又把人生玩了一回,只是,这次玩得太投入,乃至忘了尺度,把自己圈了进去,两年,都几乎没有敢抬起头看过天空。婚姻是一张便条,他像毕加索一样对待女人,可在我们中国,在我们的根里,没有随心所欲的浪漫。
他像N年一样,在广州的大街小巷寻找谋生的方式,他说,他还有梦。
他把一本诗集递给你。三年不见,在诗艺方面,他确实成熟了很多。可你总是觉得在这个城市写诗,就像在石板上载花一样的艰难。你说他的诗歌,你喝酒,你想像当年一样,把友情延续,把温暖找回来,把日子过充实起来,把愿望张扬起来,激情起来,血性起来。这不是你的一厢情愿,大家都有这种久违了感叹和需要。可是,毕竟,时过境迁,原来的火气,已经被冰封。除了聊聊经历的坎坷,就只有一腔无处安放的惆怅了。即使这样,他还是吟了:“莫愁前路无知己,西出阳关有故人”。
从天河到白云,不是从天上到地下,是从理想的天堂到另一个天堂,只要不落进凡尘,落在地上,天堂,就在我们的头顶之上,在天河到白云之间,在我们飞扬的梦里。

(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贴)
发表于 2008-3-3 15:33 | 显示全部楼层
是啊,不过活着总要努力,因为不努力就没有希望,感觉是很多人真是的写照一样,生活总会越来越好的
发表于 2008-3-3 15:35 | 显示全部楼层
让人想起林徽因的《窗里窗外》。是这个题目吧?
 楼主| 发表于 2008-3-4 12:51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怀念里的乡村如一只干瘪的乳房

其实这么多年,他们对我已不像以前,我长大了,离开了,他们的脸沧桑了,眼浑浊了,身体亦大不如前,可还是像以前那样,他们守在那里,怨悔与恨,都成了嘴巴边的一尾皱纹,作为他们青春岁月的留痕,而心仍是那么火热,而眼界却更高,更宽,超越湘南崇山峻岭千年的遮蔽,在陌生的天空盘旋,寻找离土地而去的孩子,他们看见了高大得像山一样的城堡,和熟悉的人那陌生的脸,而不好意思起来,干干的笑着,红了脸,把心思牢牢的固定在山脚,把心情撒进田野,让春天一季一季疯长。
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向他们的反方向发展,用脚步颠覆了他们的理论,而成为天底下一个活在路上的人,从他乡到他乡,从城市到城市,从青春年少到不惑之年,在我转身的时候,乡村,就已经老去,像一老妪,苍白了头,立在那里,瞻望的姿势,从春天到花开,从秋天到落叶,立在屋檐前的姿势,就没有改变。他们曾渴望沿山下的路走出去,离开土地,离开泥瓦砖墙,离开闭塞天地,像九疑山的白云一样,在广阔的天空里飞翔。可最后,他们把梦想藏了起来,只是对激情满怀牢骚满怀的你,淡然的说:我们也曾经年轻过。
其实这么多年,你都无暇回身,你陷在漂泊的生活里,以便用远方的欲望驱赶自己,一边又用乡村的手抚慰自己,你像一匹受伤的狼,求生求荣的理想,令你勇往直前。你想,你成功了的时候,再去反哺乡村,反哺他们,这像一股巨大的力量,也像一个温情的梦,伴随你走到今天,可你仍是没有践现心中的诺言。每次回去,你都窝在乡村的一个角落,与那萧瑟的冬天一样,吮吸着大地和村庄的温暖。你时常在黑夜里热泪盈眶,你无法用你的力量表达你对她的忠诚,而是每次回来,都像是一次掠夺,带走童年的梦想,带走父母的嘱托,带走大地生生不息的精魂,带走了祝福与祈愿,而你,就是那么挥了挥手,转头而去,不想,让熟悉的气味里,有你的泪水。
你静静的泊在这里,泊在乡村眼里的繁华里,却并没有享受到豪华的滋味。幸福的是,你有了一个家,父母或者所有乡村的伙伴,都以为你从此以后,就忘了那一片土地,而坦然务实的做一个高贵的城里人。只有你明白,你吸取了乡村的精华,却未必能做成一个城里人。你是檐角蛛丝上悬着的一颗小蜘蛛,风吹雨打,你随时都可能掉下去,回到出发的地方。你不愿说出来,说出来,也解决不了现实的问题。在城里,你只是一个农民。在乡里,你成了城里人。你无法解释,他们心里也明白,只是善良的想,所有的矛盾都会被抚平,明天会更好。而你的计划里,你的明天,在稻禾庄稼里。历史不会倒着走,可你始终觉得,能温暖人类灵魂的,非庄稼或庄稼人莫属。
站在城市的缺口,你看到的,仍是城市的屋垛。天空没有湘南山地里的天空响亮,风没有青草禾苗的的气息,人也没有泥路上走的人那么朴实,步子也没有那么坚实。每个人都跌跌撞撞的,匆匆忙忙的,神色慌张的,脸色难看的,不回头的走着。他们没有乡里人的情怀,不会去在意身边的山色水光和原野里的庄稼,也不会回头看看身后,还有什么遗漏,也不知如何去欣赏和品味小小的收获与欢乐,甚至不敢坐下来,卷一根旱烟,晒着太阳,把眼睛眯成一线,与远方对视。城里的人,只有今天,活在当下,投机、算计、智慧、手段等等,都放在口袋里,朋友、同事、领导都做谋生的工具。向往的自由、善良、仁慈,搁在记忆里,只有在受伤的时候,才拿出来讨伐别人。
生活就是一个要命的旋涡,谁掉进去,不死也要脱一层皮,遍体鳞伤。乡村生活是平静的湖面,所有的城里人,都曾把乡村当过免费的午餐。他们没有任何不满的表示,而是以巨大的沉默,敲打了社会的良心。城市聚集的所谓的精英,在虚荣来往的关系里,人情逐渐乏味,生活逐渐苍白,而不断翻新手法来获得生命激情的时候,乡村派出了千万子弟,来翻新城市,翻新所有历史的记录,翻新人类的良知。他们趟到了城里,命运漾出了旋涡,他们用坚实的劳动和顽强的忍耐,承担了所有不幸与考验。N年后,或者不久之后,他们,或者就成为这城市的脊梁。
你的心有点酸楚,你没能回去,所有的年青人如你当初,又选择了离开,选择了拼搏选择了不屈选择了背叛选择了挑战选择了荣华富贵的梦想。你埋下头,像埋进母亲的怀抱,寻找一种久违的回归的时候,你赫然发现,乡村如一只干瘪的奶子,再也没有任何汁液,在那里,在逐渐成为一个母性的象征。你纂着手,却无力伸出手。城市壮大的同时,乡村也在发展,新房子多了,村却空了。粮食涨价了,猪肉涨价了,花生油、豆制品甚至青菜,都在涨价。不烧柴了,山青了,田野却荒废了,乡村,也在变成老人和孩子的乡村,他们坚守的,是一个去了灵魂的现实,他们盼望的,只是从物质上得到满足。这就是你日夜想念的乡村?你茫然,你心痛,你怀念,你想,你的半辈子已经死去,你梦想开始的地方,已经干枯。你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城市里,没有根,乡村里,你的根近乎被铲断,你灵魂里,空荡荡的,只有苦咸的泪水。
你心里有许多的也许,那种从前可以欺骗你的种种假设,在今天看来,都是陷阱。你自己也欺骗了自己,你还有什么资格去谴责别人、谴责社会、谴责那些长辈呢?你只有闭上眼睛,面对心灵的苍天祈祷:农耕文明不要消失,朴实善良不要消失,村庄不要消失,那片大地上的花草蓝天云水不要消失。在你的理念里,你还是要回去,要去园一个梦,让母亲干瘪的身子,得到亲情、繁华和热心的滋润。你还要埋进那土里,守在那里,生生死死,都在那里轮回,不让故乡荒芜。
发表于 2008-3-4 20:39 | 显示全部楼层

呀!楼主这么多篇文章中,我最喜欢这篇呢!

不止是文字妍丽,更有包含的感情,总是能引发某些共鸣……
发表于 2008-3-4 20:51 | 显示全部楼层

从农村到城市

又从城市回望农村,其中的感慨,如何用语言来形容!真感到辞穷了。
发表于 2008-3-4 21:18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样的视角和立意,真别出心裁!
文字非常好,欣赏,佩服,羡慕 向你学习。
发表于 2008-3-5 16:06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样好!方便喜欢的读者仔细欣赏。
湖妖又做了件好事。
 楼主| 发表于 2008-3-5 17:27 | 显示全部楼层

在没有年轮的南方

离家多少年了,你只记得个大概。你没心思也没精力去计算岁月,也没必要,该计划的,有几个人在算着,你只要好好的按部就班,你就站在了安全岛上,这个岗位就是你的,而至于开头与结尾,就省略吧。你来的时候,也没想好怎么开头,来了,有发达梦,也有落魄遭遇,都在瞬间,你觉得很惨又很爽的时候,体会到了南方的魅力。
南方很大,你只呆在广东,守着这岭南之南。卦师算过,你这命是火命,利南方。以前每次出门,都要在车站前面路边的卦摊上占上一卦,看看神灵或命运有什么暗示。给了钱,心里踏实了,上了车,又忘了。前路茫茫无知己,生活还得靠自己,所以,一踏上旅途,就把家乡藏了起来,用一种不怕天地的精神武装了起来,为了生存,还有什么决心不敢下,有什么不敢做的?社会都笑贫不笑娼了,你还在乎老孔的教导?他活在当下,估计也辞职下海,先赚银两了。
你没有选择广州,即使广州离家的距离近。在广州呆了几个小时,就眼花缭乱了。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黑压压黑压压的人流,哄哄哄喷着尾气的车流,交叉来交叉去的道路,火车站卖发票、拉客、抢劫的和露宿在天桥底下的,让这个城市像一幅画,绿的绿的耀眼,黄的黄的模糊,红的红的扎眼,怪怪的,你只有逃离。你当时以为自己抵抗力不强,在这里生活,结果就是神经错乱。
潮阳你知道么?你当时还真不知道那是个造假售假很严重的一个地方,只记得它还叫“海滨邹鲁”。你被拉客的拖上车,在广汕公路上走走停停一个晚上。城市不见了,辉煌灯火不见了,淡淡的星光下,有山的形廓,有朦朦的田园,还有树也在风里轻轻的摇响。你看着外面,心被掏了似的,空空的,什么想法也没有,只想倦倦的睡过去,睡到潮阳,开始新的生活。醒来的时候是早上,阳光很好的照下来,空气很清新,几乎看不到杂质。一个跳着所有家当的老着冲着你笑,你也笑,他走了,车走了,你还坐在车站门口的台阶上茫然。
抬头看看天空,什么都远了。沿着路走了几步,就不知道方向,该往哪走了。拦着老的年青的人问了几回,傻眼了,你听不懂他们的潮汕话。然而,你是聪明的,以后也从来没有那么聪明过。你安出了纸,写了一个地址,找识字的人看。经人指点,你顺利上车,然后又很费周折的在沙垅找到你一个素不相识的朋友。你的第一步,就踏在了朋友的家里。然后才开始汕头、深圳、东莞的走动。
在这里,生活是不断变换的,就像演员,不想演农民,就去演工人,在流水线站得腿发僵了,可以上建筑工地,在工地熬不住了,也可以去码头做搬运工,这些你都觉得厌倦了,就卷起铺盖,去远方。你那时候是自由的,一个人在这陌生地头,除了害怕贫穷与疾病,害怕失业以外,天塌不下来,地陷不进去,有忧有虑,又充满憧憬,像飞离巢穴的鸟,单独行动的狼,总以为能独立干成一件大事。而生活却越显残酷,别看这里的风景一年四季都是春天,路边每个季节都有鲜花绽放,轻软得没有骨头,能属于你的,也只有这么多了,除此之外,你还有一腔的迷惘与乡愁。
你对粤东绝望,就到了深圳,也只是在关外浅浅的划过,就到了东莞。东莞工厂多,人多,风景有工业文明的精致也有农耕文化的散漫,所有离家而来的人,经过流水线和厂房的修饰,几乎都脱胎换骨了一回。你只是在铁门前张望,即使那人海有震撼人心的风景,可你是局外人,没有工作,那些工厂也只要女工,重男轻女,在这里成了鬼话。你见过厚街伟易达电器厂下班的情景,四个大门,络绎不绝,足足半个多小时。他们回宿舍,你回旅社。看见草地上的人,三三两两,有说有笑,觉得草地比人亲切许多。
经过潮阳、深圳、东莞,你又回到了第一次下车的地方,广州。
你出发的时候,二十出头,再来到这里,已经三十多了。广州是以前的广州,建筑、马路、巷子,路边乞讨的妇女小孩,春节回家极为壮观的人潮,和汽车的尾气,一样也不少。广州又是变化的广州,地铁、新机场、珠江夜景,和在城市半空绕来绕去的新高架,令你有点眩晕。广州是一个巨大的围墙,什么都收容了,乱糟糟的,又把外来工和广州人分得很清晰。你做了他的租客,他当他的包租公,除了收租见一回,就和他毫无关系。你也是,从天河到白云,一辗转一辗转,朋友都辗丢了,你还是那样,在不停的辗着,一个人,越辗越寂寞,越辗越空虚。
当然,这不影响广州的神奇,不影响任何人的生存状态,榕树一年四季站在那里,歪着头,绿着,桂花树月月都开着星星小花,在风里传着香美温馨,还有人流,似乎一直都那么年轻,多少年了,你都没有看出一丝疲态老态。这个城市像服了青春永驻的药,只是你失眠,常常在半夜后,听见环卫工人清扫街道,竹笤划过水泥地面,发出清晰的唰唰的声音。他们,令这个城市在清晨的阳光里,容光焕发。
也许是很多人,跟他们一样,这么多年,一年一年,忘记个人一点辛劳和担忧,在默默的清扫自私、欲望和迷惘,劳动着,在让这个城这方天,天天都是新的容颜。劳动,能让人单纯,劳动,让人有个依靠,劳动,让人有家的感觉。或许,离开家乡,家乡就在劳动里了。而在没有年轮的南方,劳动跟南方的季节一样,是漂泊者最温暖的依靠。
你忘记了时间,只想坚持下去。
坚持,南方春天持续下去最有力的选择与保障。
 楼主| 发表于 2008-3-5 17:29 | 显示全部楼层

班主任要求,自我介绍

欧阳杏蓬,男,湖南宁远人,1970年出生。从事过很多谋生职业,现在广州某影视机构工作。曾任《时代影音》杂志主编、发行人,《衣食住行》周刊执行主编,人民中国社《大周末》杂志执行主编,《电影评介》杂志执行主编。诗歌《苦楝树》曾获 “巧嫂子”杯全国新诗大赛一等奖(山东时代文学杂志主办),著有散文集《以孤独的名义》(敦煌文艺出版社,2003),长篇小说《广州爱情》、《莫问沧桑》、《一个人住》等,一些行业评论散见于《中国文化报》、《中国新闻出版报》、《南方都市报》、《新快报》、《楚天都市报》、《特区晚报》、《中国广播影视》杂志、《音像世界》杂志、《生活》杂志等报刊。
电邮:oyxp2004@sina。com
欢迎交流,欢迎批评指正,拒绝任何不良信息。
发表于 2008-3-5 19:18 | 显示全部楼层
原来是行家,只是感觉你的文字非常好,最近较忙.所以还没有来得及仔细每一篇仔细阅读,好在妖手快,灯火有你更精彩,
大驾光临,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希望常住这里,让你的文字给我们这些粗懂文字的人以愉悦的感受.
发表于 2008-3-5 19:22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欧阳杏蓬 于 2008-3-5 17:29 发表
曾任《时代影音》杂志主编、发行人,《衣食住行》周刊执行主编,人民中国社《大周末》杂志执行主编,《电影评介》杂志执行主编


主编大人好。呵呵,感觉是这个灯火的小庙,来了一位高僧似的。景仰景仰
发表于 2008-3-6 10:48 | 显示全部楼层
看了前两篇,很不错的散文,沉稳中带着清新,

接着再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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