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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香文字 流彩文章---欧阳杏蓬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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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2-25 18:2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生命里的黄水寺

  黄水寺在哪里,父亲跟我说过,可是黄水寺在一九五八年被毁了,连一根毛也没有留下。黄水寺在哪里,我从一开始就迷茫,父亲的话轻飘飘的,在油灯下扑闪了几下,就像焰里灯花,熄灯的时候被一口气吹走了。黑夜里,我想,黄水寺在阙家岭,在三江交汇点,在大河边,我不能确定,我亦不敢挪一下身子,父亲在身边已睡得沉实,而黄水寺却陪着我失眠。寺庙没有了,佛却立上了我的心头。

  黄水寺里是有和尚的,五八年,庙里的菩萨被端掉,房子被拆毁之后,那和尚还俗了。黄水寺,也在湘南的版图上被抹掉了。烟火的湘南,当年是很多寺庙的,龙溪边上的学校,就是送走菩萨请来先生的;而柏家坪的开花小学、宁远四中所在的潮水岩,都是先前的庙宇,后在群众的拳脚和愤怒中,菩萨让道,先生进门,因地制宜,成了教书育人的地方。和尚万万也没有想到,他们的颂经声之后,是读书声。

  可黄水寺什么也没留下,就是那一片空地,现在我也找不出,我甚至不能知道它确切的方位。可我没有再问过父亲,也没有问过知道故事的人,只记下了离我们最近的河边,曾经有一个寺庙,叫黄水寺。

  黄水,土话,书面语言:洪水。

  湘南山多,春夏雨多,是山洪暴发的季节,千山万流,壮观之后,是灾难。黄水寺在古舂陵之北,舂水三脉支流交汇处,洪水轰涌而来,黄水寺前是怎样的景致?而寺里的菩萨,寺里的香火,寺里的和尚,又是怎样一种状态,来面对灾害?

  在阔大的湘南的山群里,在人烟稀少的山岭里,在云起云飞云自闲的境地,黄水寺或者仅仅是一颗黄豆,披着朴素的迷信,带着温暖的希冀,在涛音和呢喃里,念一声阿弥陀佛,静下心来,感受自然巨大的破坏力量,祈祷雨过天晴,众生解脱。

  这只是我的想象。我见过湘南山群里古朴、沉默、沧桑接近破败的庙宇。有庄严的门庭,两侧有早课的厢房。洞开的门前,是石阶,屋正壁前的佛像已不见,空空如也,风过,风里似乎仍能琢磨出阿弥陀佛的轻念。从侧面出来,佛堂后面有木楼,藏经楼。而现在,却做了老师的卧室。登木梯而上,一声一声,足音在庭院里回响。当年的小和尚是否如我,一边端着茶水,一边又在默念外边凡俗的世界,而心猿意马呢?二楼上有很精致的回廊,天井里有白墙的池塘,里面种青莲,或者是放生池,也或者是许愿池。里面的鲤鱼早已不见,而一堆蓬草却日渐茂盛,不管往事苍凉,只争华年。

  与那池塘对视良久,我还是想起了那没踪没影了的黄水寺。

  身边这寺在村边的平地上,已被新的建筑围困起来,不知何日,就被同化,化为俗形。而心里的黄水寺,却因为无处可寻,却日渐干净起来,像一个圣地了。如果寺毁人散,某块石头上还留有记号,还有个供后人凭悼的地方。可是,我连那遗址都找不到,只能记在心里,想那黄水滔滔,想那巍然不动的寺了。

  表妹在出生15天的时候,母亲意外身亡,我们娘家人不愿把她托付给他的父亲,要抱她回来时,街上一个人出面说,愿意收养我们表妹。父亲没有反对,叔叔也不反对,大家就把只有15天大的孩子交给了他。

  这个年纪四十好几的男人做了表妹的养父,也就做了我们的亲戚。

  这是个有点邋遢的男人。

  我很奇怪,父辈们为什么那么放心就把一个幼小的生命交给他呢?

  母亲也疑惑。

  父亲说:这个人是宋伽的养子,无儿无女,会真心对小孩好。

  宋伽?母亲说,他还没死?

  才80多岁,强健得很。父亲羡慕的说。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说的宋伽,就是黄水寺的最后一任住持,还俗之后,未婚娶,而是一直在街上悬壶济世,用另一种方式拯救众生。而他的法名,早已被人家忘记,宋伽,是他出家前的俗名。他在街上收留了一个流浪儿,即是我表妹的养父,虽然不重收拾外表,但品性极憨厚,所以父辈对他极为放心。

  黄水寺没有了,他的主人还在。我不知道,宋伽前辈是怎样的一种心态。或者,他是怎样的一个人。第一次去的时候,我没有见着他,他去山里,给人看病去了。

  第二次去的时候,他在床上,听说我们来了,用了好大的劲才爬了起来,颤颤抖抖的出来见我们。90的高龄,还一个人起居,如果没有好的锻炼和心态,或者早已蔫如落花了。而前辈却精神焕发,面上佛光若隐若现。招呼我们坐下,前辈说刚回来几天,或许几天后又要出门,去见几个徒弟,做最后的一些交待。他说的,我觉得陌生,可我从他身上,看到了黄水寺的影子。

  前辈在当地有一帮学中药的徒弟。

  我也想过跟他学医,只是我,对医学没有多大的兴趣,除了对黄水寺心怀神秘之外,别无他求。可前辈老迈,我亦不敢问黄水寺当年情形,只能噎在自己的胃里,去寻思他法了。渐行渐远,黄水寺成了我记忆的一部分,在云雾氤氲的湘南,如空明里的一盏灯,照着那片苦难过的大地。

  湘南虽不敢说人杰地灵,但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一寺一庙,心怀善意。而从地理看来,湘南在过去,庙宇极为繁多,或者从那时起,佛就在这里布下了善根,结成了一个善果,令这里吉祥安宁。散于无形的黄水寺,如水,浸润着我的生命。

  

[ 本帖最后由 西湖小妖 于 2008-3-5 15:41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8-2-25 18:29 | 显示全部楼层

  乡村六月雨



  湘南的夏六月,是少雨的。

  海边的风,受了五岭的阻拦,过不来。西南方向的风,历千山万岭到达湘南腹地,已是火烟样的炎热。太阳火辣辣的一晒,村边上的桃树叶儿,不到日当午,就蔫儿叭几的了,草也是扶不起来,软软的趴在地上,后面的山像进了蒸笼,升腾起闷热的雾气,蚂蚱从这草丛弹向另一草丛,不安着。鸟儿隐秘了行踪,小狗也趟进了河,水牛占了水潭,还在呼呼喘气。年青的小孩在村前的石板路上,活踮着脚尖,活弹跳着,笑着,向瓦屋跑着。

  天空里没有一丝云彩,太阳在那一片空域里,一丝不挂,却迫得人睁不开眼。山群静默,天籁轻响。乡里人光着膀子,赤红赤红的,过不了多久,这皮肤就会变为褐黑。男人着一裤衩,在阳光里晾着,脸上、头发里、额上、颈上、背上、胸窝子里,都是流淌的汗;女人戴竹笠,围脖巾,着长衣长裤,生怕生上哪一点被太阳晒着,而把身体捂得严实。民谚说“红火日头晒死草”。乡邻们抓紧时间,顶着太阳,挥着锄头。

  地里种的,是高粱、红薯,或者大片大片的烤烟。田里没事,人就搁在地里,来操弄这些杂事。回家路上,还蜇进水田,去看看禾苗的长势和虫害。面前的田野,像一块一块绿毯子镶在一起,因地就势,连成阔大的一片,流漫在湘南的山地里。这是一年最有希望的季节,稻子怀肚,等待吐花。再过几个早上,禾花鱼出来,再杀一次虫,就准备禾苗抽穗了。水稻宁静的连成一片,瓦亮的村庄,如它们胸襟上的钻石。

  太阳再一次出来的时候,路边的草含了露,仍是那么翠绿,生机勃勃。地里的庄稼也沾了夜露,在晨光里精神十足,水田里的稻子上的露珠,在朝阳下一片亮闪的明黄,金子般耀眼。乡邻们退了水田的水,准备一次丰收的收割。而事前必须整理农具,赶两趟集,添筐买什,准备湘南一年一次的“双抢”。自有了二季,乡里的粮仓就再也没有空过。

  收割,在乡邻看来,是一种必须的劳动,莳秧苗的时候,种下的风调雨顺的愿望,在六月已经得到证实。“个钱逼死英雄汉”的年代已经扔在身后,但是粮食不容忽视。一粒米养大一个人的观念,在父辈思想里根深蒂固。他们在这片饱经忧患的土地上,有太多饿肚子的记忆。有了记忆之后,对任何一次收割,都不敢掉以轻心。一个家庭,青光亮白的禾镰,就有一打之多。而那种倾巢出动,齐赴田园的场景,蔚为大观,撼人心魂。

  田野里都是一簇一簇的人,或来往送担,或俯首割禾,或抱着稻垛脱粒。散开的人簇,像一枝一枝荷叶,把湘南的水田,变成了千里的荷塘。空旷里,除了低空里盘旋的燕鸟,除了孩子的呼叫,就剩下收割机轰隆的声音。人们忘记了疲劳,只有一个信念,就是赶在雨来之前,把稻子收了晾干了,再安心的插二禾。村前的空地上,成了稻谷的海洋,一坪,一堆,一堆一坪的稻谷,把村子围了起来。鸡在稻谷堆里扒拉着,寻找着新鲜的虫子,而稻谷,它们已不屑一顾。

  吃过午饭,下午的活还没安排好,西边山顶上的云迅速聚集,所有的云,都往西边赶去。大人扔了碗,提了扫鬏出来,慌张的喊:雨要来了,雨要来了。邻居们听到这叫喊,也舍了手中活计,赶赴晒场。没有收割的邻居,也跑来帮忙收拾,晒场成了战场。而在田里码好禾垛,还没来得及脱粒的家庭,疯了似的跑向田野,去抢在雨前脱粒。我和大哥也跑过去,谁家劳力少就帮衬谁家。弄了三两垛,雨点就劈哩叭啦打了下来,打在脸上生疼。而在没有收割的稻子上,打出了一层烟雾。而雨阵在我们三两里之外,发出嗡嗡之响。我们仍是不停手,要帮主人把稻子收完。不一会儿,雨阵过来了,兜头直下,水从头发里出,直流到脚上。可这雨不冷,还暖暖的,带着暑气。

  帮邻居收完稻子,我们一路跑,脚下的地一路软。跑出田野,路上已是水流如注,而积尘的石板,被这雨洗得澄亮澄亮的,能照出人影了。路边蔫过的草叶,已经恢复了生气,叶子也是清爽照人。小沟里,已经有了流水,浑浑浊浊的,被雨点击着,冒出朵朵雨花。跑到屋檐下,脱了上衣,拧干,又套上去,穿着,清凉得很。几个避雨的也坐在屋檐下,看一地水花,和远处的雨幕,说:好雨。雨点打在瓦檐上,也叭趴作响,像爆炒豆子。

  众人说着收成,也说着这雨来得及时,给这旱了土地喝了一顿好的。而刚闪身进来的二哥,一边跺着身上的雨水,一边说一路跑来,都走在雨缝里,没装一滴雨,就是进檐这一下,装上了一滴屋檐水,看,连裤带头都被打湿了。还没等他拿出裤带来展示,大伙就笑得喘不过来了。湘南在雨里,像一个渴了的孩子,痛快的淋着雨,痛快的喝着水。雨里,那嗡嗡的声音,特别的温馨。人们从繁忙里抽身出来,什么都不用想,尽情的逗乐,把这农忙的苦累淡化成一颗清凉温润的雨。

  雨在扯天扯地的落,人们在一边抽烟聊天,狗安静的趴在脚下,鸡在僻静的角落,缩着脖躲着雨粒。不知苦累的孩子们搜出了各种避雨家什,或披或戴,走进雨里,开始了他们的游戏。雨里模糊的青山、田里金黄的水稻和水墨的村庄,组成和谐的湘南夏季风景,柔柔的,可爱。

  雨还没停稳当,好玩的孩子拿了鱼桶鱼篓,就冲出了家门,到雨里去捞鱼。这季节,泥鳅、鲫鱼是特别的多,在每一个水口,或许都能弄到三五条。几个时辰,运气好的话,弄个两三斤,一点问题也没有。没事干了的大人也去凑热闹,在一边指挥:捞这边,肯定在这边。而机灵的小孩却装着没听见,自个儿趟在水里,任性的捞着,衣服裤子湿,头发湿,脸上也挂着水珠,惟有兴致不失,一路乐着,一路弄得水声哗哗响着。

  到傍晚,雨停,一抹彩虹搭在东边,空气温润清新,炊烟袅袅从瓦屋里起来,在晚霞斜阳里,在青山高天之下,生生不息。人们开始准备,第二天的收割,和第二次雨来。六月雨,是这个夏季最有情趣的客人。

  
 楼主| 发表于 2008-2-25 18:31 | 显示全部楼层

闲春

  闲春

       立春之后,就是春天了,准备开春做事了。

  你当时还很不懂,立春之后一定就是雨水吗?

  父亲很老道的说:每个季节都是有节气管的,没有节气管就乱套了。

  老黄历里的事,你还真不懂,只是惋惜,春节刚过,觉得还没有休息够,又要开春做事了,又要在田间地头忙碌那些琐琐碎碎的事了。脸上的皮肤刚嫩一点,掌里的茧刚褪去,脚上的那一双新鞋还没沾染过黄土,就要去面朝黄土,下地玩泥了。父亲说,这是命,阎王给的,就认命吧。可这理儿,你从来没有认同过,你总想扑腾几下,鸡被剁了头,还要在地上蹦哒几下呢。你不相信,即使有命运,生活也该是波澜壮阔几回的。

  帘外是雨。

  春雨。

  春雨细细绵绵,淡的时候,你觉得像蚊子屎,轻轻巧巧,若有若无,几个时辰下来,才把门前的青石板润湿透。接着,雾气也起来了,跟炊烟缠绵在一块,在山腰漫舞,在山顶升华,与云交融。桃的铁枝被这雨润了,颤抖出一个一个苞来,默默的享受了这温情,只等暖风吹到,就把收藏的热情爆发出来,把这块土地涂抹得姹紫嫣红,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季节。

  父亲从楼上拣下来一根木棒,用刀削了,还要你去外面捡碎瓷块,用瓷块的锋利面来过细腻,手感就好多了。

  那是父亲给你准备的锄把子。

  父亲那专注的样子,令你感到奇怪。他这一生,少说也做了一百条锄把子,轻车路熟了,还用得着这么投入吗?你不懂老农的心情,简单的锄把子,是他们的武器,战天斗地,陪伴一生。没有这武器,如何下地,如何开春?

  雨下着,似乎大了一点,门前坡上,就能感觉到雾里雾气的了,再远一点,只能揣摩出一个形廓了。

  春雾三日晴。父亲咕哝着,再闲几天,人闲得住,季节也闲不住,要催人了。

  母亲在火塘边,还有年近古稀的姑奶奶,她离不了火,母亲烧了木柴,跟姑奶奶家长里短闲扯。姑奶奶闲不住,要侄媳端了线箩出来,把一些旧衣服缝缝补补,开春做事穿。母亲就把所有的烂衣烂裤搂出来,取其精华,缝在一块。一个上衣,多的时候有三种颜色。你不穿,嫌难看。姑奶奶嚅着瘪瘪的满是皱纹的脸,说:露出XX才丑,下了田,又泥又水的,谁还在意你穿什么啊。

  父亲在门边弄着锄把子,帮腔道:艰苦朴素的作风不能丢,人家周总理还穿补巴衣呢。我在你那年纪的时候,开春就一条百纳裤,现在你吃饱穿暖了,富气了啊,忘本了啊。

  你说不过他们,沉默了下来,心里在想,如果你当家了,就再也不穿带补丁的衣裳,每天都鲜鲜亮亮的,比过城里人。

  父亲削了三条锄把子,说:不削了,够一年用的了。转头问母亲:中午吃南瓜还是“杀猪”?别以为杀猪有猪肉吃,几年来,村里都把冬瓜当猪。

  姑奶奶摇晃着下巴,说:吃南瓜,南瓜甜味儿好。

  父亲说好,吩咐你去地里拔几棵葱回来,自己上楼去捧南瓜。楼上还有几十个南瓜,还够一春吃的。

  雨还是在下着,润润的。父亲曾经说过:要打雷,下过大雨,才能晴得起来。

  春雷响起来,才真正的开春。

  邻居们窝在家里,或聊天,或打牌,或编篓,或者饭菜已经上桌,要入席吃饭了。门户边的红对联,被雨水浸染,大红在渐变成浅红。走出碎石路的巷子,放眼一看,可以看到田野的绿,油菜花的黄,和雨里静立的桃,披了一身粉白嫣红,等待着知心的伴,蝴蝶或蜜蜂或春风,来解她的心语。它是湘南地里最温软的魂,让所有相遇的目光都温柔起来,让所有沉重的心思轻盈起来,让所有的春梦,都瑰丽起来。

  村边有电力公司的人在埋电杆,三两个月后,村里就可以解决按季节用电的问题,村人就不用在夜里碾米、磨面、榨油了。也不会在没电的夜里,怨东怨西了。

  春天了,一切都在改变,秋天干涸的河溪里,春水已流开来,滋润出了一片滩岸上的绿色了。几棵临河的杨柳,向水面伸出了问候,鸟立在苇叶上,聆听着,像这空旷里,一个孤独的思想者。

  身边的山被云雾裹着盖着连着,与四周的山土田园,远方的山村天野连成了一片,云雾袅绕,浑然一体,像一幅疏密浓淡相宜意境灵气和谐的水墨画,与天空交融,与人居交融,给春闲里的眼睛,一种精神的愉悦。

  雾气收尽了,山清新的挺拔出来,天底下就漏出一线晴光,雨就停了,人就站在檐前,说明儿要开春做事了。

  

作者:欧阳杏蓬
oyxp2004@sina.com

[ 本帖最后由 西湖小妖 于 2008-3-5 15:40 编辑 ]

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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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2-25 19:53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样的文字,真是久违了!
读着楼主的文章,一下子回到了童年时期,在春天的早晨大声地背颂着:“盼望着,盼望着,东风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 一切都象刚睡醒的样子,欣欣然张开了眼。山朗润起来了,水涨起来了,太阳的脸红起来了。”......
发表于 2008-2-25 20:00 | 显示全部楼层
真是好文章,字字生香!
发表于 2008-2-25 20:02 | 显示全部楼层
很朴实的描述,却写出了乡村的美
让我想起了桃花源记
这样的文字洗尽铅华,却让人宁静,更美
问好,欢迎你到灯火,希望这里给你温暖。
发表于 2008-2-25 20:07 | 显示全部楼层
真棒!读来像看一部光影流畅的电影。
发表于 2008-2-25 20:22 | 显示全部楼层
拜读。不由得也想去寻找黄水寺了。
发表于 2008-2-25 21:03 | 显示全部楼层
像一首诗!

我也好久不写散文啦。该练练笔了。
发表于 2008-2-26 10:46 | 显示全部楼层
女人的呢喃...

PS:蚊子屎,,,,,,俺看都不没看过...
发表于 2008-2-26 12:33 | 显示全部楼层
好像楼主是楚地人?有些方言和湖北很像哦!
发表于 2008-2-26 12:44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欧阳杏蓬 于 2008-2-25 18:28 发表

里面的鲤鱼早已不见,而一堆蓬草却日渐茂盛,不管往事苍凉,只争华年。


真的如芙蓉蝶JJ所说,句句生香了。真棒
发表于 2008-2-26 12:47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欧阳杏蓬 于 2008-2-25 18:28 发表

湘南虽不敢说人杰地灵,但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一寺一庙,心怀善意。


小孩偶年初亦曾到过贵省,不过不是湘南,而是湘西。
原来不管东西南北,湘人都是这么心善的。看着楼主的文章,不由想起了另一个小孩喜欢的亦很心善的湘西人的文字。都是那么耐读。
发表于 2008-2-26 12:49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芙蓉蝶 于 2008-2-25 20:07 发表
真棒!读来像看一部光影流畅的电影。


嗯。而且还是大手笔的,小孩看了这样的文字也想到的是侯孝贤导演电影中的画面。的确光影流畅
发表于 2008-2-26 12:51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西湖小妖 于 2008-2-25 19:53 发表
读着楼主的文章,一下子回到了童年时期


小孩偶也是和小妖有同样的感受。很像是童年啊。
 楼主| 发表于 2008-2-26 13:05 | 显示全部楼层

  汇侨新城的月亮

  你看到过汇侨新城的月亮么?没有,你看到的只有灯光,黄黄的灯光,和灯光上面婆娑哑默的树。那是榕树,南方树,很有生命力也很有韵致的,可和你一样,你在路上风尘仆仆,它站在那里也风尘仆仆。你疲惫无语,它想说话,可没人懂。于是,人经年在它下面走,它经年站在那里,什么都看到了,什么也没说。

  汇侨南路,从新市往黄石石末向左急转,就可以看见前面悬空的四个大字:汇侨新城。这字是绿的,而且人们常常看不见。旁边是新市文化广场,广场文化轰轰烈烈,闹的笑的颠的唱的做广告的推销的,都上了那台子叫嚣,下面是黑压压的头,我的那些兄弟姐妹们吃饱了喝足了无处去了,就涌到这里来看热闹,不花钱偶尔还可以得一小包免费的护理液。汇侨南路上的车流小心翼翼的往前面拱着,这是广州,人多势众,做什么都得小心着。

  汇侨新城不是广州的贫民窟。那些建筑看起来灰灰灰灰尘满面的,可不便宜。广州租房也不便宜,你来之前住的萧岗,俩房一月不也要四百多租金么?那是个贼窝子,煤气瓶、高压锅、晾着的湿裤头,都会有人偷。除此之外,路脏,天天都能见到黄水流啊流,味道像进了陈旧的古堡,可那路上,走的又是衣冠楚楚的现代人。很多年前,这是农村,月亮就在头顶之上,可现代之后,进化得不完整,穿了西装,却穿着解放鞋。

  你掉了一个手提电脑后,一恨心,做了奴隶。在太太的一番复杂的劝谕下,乖乖的交出了银行卡和二十年的自由,做了广州最普通的一个房奴。被奴役的地点选在了汇侨新城。别以为说城就是城,报纸电视收了钱经常拿概念来瞎蒙咱老百姓。这房子的皮薄不薄你不知道,可每夜都能听到楼上住客的脚步声。那个杀千刀的中介跟你磨了俩月,硬是没有暴露这一状况,还蛊惑你说,在卧室的阳台可以看到罗马花园。站在阳台上,其实只能看到对面一片广阔的屋顶,而实在的是,可以看到一片没有飞鸟的天空。

  没钱安窗帘子的时候,你看到过一回月亮。你那时失眠,为生计愁、为供房愁,为明天愁为孩子愁。平生第一次背一个那么大的债务,像漂萍一样浮在海样的广州,不知那时就被风吹雨打去了。战战兢兢省吃俭用提心吊胆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看见了月亮,也没有心情去欣赏。月亮也通人意,蜡黄着脸与房奴同志一起忧愁。想儿时乡下那些惬意的恶作剧,你就心里隐隐作痛,有个十万八万了,连恶作剧的兴头都没有了。月亮也生疏了,浮在这城的上空,如一个硬币,提醒你,钱,就那么遥远。

  站在没有护栏的窗前就有一种跳跃或飞翔的冲动,跳下去,没有任何杂念,干净圣洁。那些选择跳楼短命的,或者当初也只是想尝试,并不想失去生命,只是受了童心的蛊惑。以为跳下去只是完成一个动作,会博得掌声的。你站在八楼之上,也那么想,但你清楚,这是一个可以致命的高度。从这里跳下去,不是从月亮上跳下去,这里没有浪漫,只有死亡。你太太说,孩子会爬了,要装窗网了。或者太太心里,也有与你类似的担忧。

  看到了窗外的烟花和升天直窜的焰火,一年又这么过去了。没有开心的事也没有悲哀的事只有担心的事,趴在窗台上,一抬头,就看到了月亮,汇侨新城的新月亮,那么圆,还偶尔披一条云的纱巾,犹抱琵琶半遮面似的与你撒娇。你仰望着,无言无语,一会儿,眼泪就出来。月亮无言,它有它的远方,而你看到了灰蓝之外,那无尽的苍茫。这里是异乡,却有了你的家,有父母,父母在千里之外的一个叫家的地方。你像个弃儿,与太太相依为命,相互温暖,在这个豪华冷漠人多的城市里,护着遍体鳞伤灵魂,茫然如那月亮,看着苍茫,心里空白得发慌。汇侨新城跟月亮的距离,难道就是你跟幸福的距离?

  明天就元宵节,有什么安排?你太太在厅里,无心看那电视剧了,走出来,问。

  她没有看见月亮,你没有告诉她,你在看月亮,月亮是你的情人,不能在女人面前泄密。男人给女人,是一个字:家。男人给月亮的,却是相逢的惊喜。元宵节,你在想象,在挖掘记忆,往千里之外的家赶,而老家,也是那么平静,在你的心里,竟然抽不出一线感慨,老家的元宵,不那么讲究,只一家人团在一起,温馨开心的吃喝一顿,就准备开春了。在这城了,你不知道怎么来玩这元宵节了。你看看天空,想着“鸡声茅店月”的句字,说:明天还是把窗网装上。

  汇侨新城像一个玩累的孩子,甩掉了尘嚣,鼾声响起。睡在床上,你又看见了月亮。

  隔壁的非洲小黑兄弟放起了音乐,摇滚的,轰鸣的,也是扰人的。你没有起来,去拍打他们的门。你想象中已去拍打了N次,可一次也没有去。他们的家乡,比你的还远,就给他们一个放纵的时间,哪怕是在黎明,也能让他们的音乐,或者天空里那枚圆圆的月亮,抚平他们心中黑黑的坎坷。他有他的非洲,你有你的星空。

  月亮在天空上,就那么看着地球,看着汇桥新城,看着我的无眠之夜,如凝。月亮是孤独的,跟地球约会了几千年,从来没有亲过地球一把。你是孤独的,睡在夜里几千个夜晚,一直没有忘记营生。

  月亮不见了,你倦倦里昏睡,汇侨新城跟月亮作别之后,吵吵嚷嚷着醒了。

  
发表于 2008-2-26 13:10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欧阳杏蓬 于 2008-2-26 13:05 发表
月亮也生疏了,浮在这城的上空,如一个硬币,提醒你,钱,就那么遥远。


终于轮到我的SF了。呵呵。钱比作月亮,好玩的句子。

不过还是更喜欢那些湘南乡间的文字,让人心里温暖。
发表于 2008-2-26 13:30 | 显示全部楼层
有些时候寺庙只是一种寄托
每个人心中当有一座寺庙
善良就会蔓延开去
发表于 2008-2-26 13:39 | 显示全部楼层
最后一段堪称点睛之语.
发表于 2008-2-27 00:27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房子的皮薄不薄你不知道......
 楼主| 发表于 2008-2-27 12:14 | 显示全部楼层

湘南女人

  她嫁到这里来的时候,还像个小姑娘,头发梢还像被火舔过,焦黄着,人也苗条细小,泥墙样的脸上,还有数不清的雀斑。她的名字叫土云,或叫火云,就是不叫水云。湘南,水多,却不旺,没有几条可以行得船的河流。而黄土多,山火多,男男女女,名字里都带点土味山味,一点也不希奇,反而令人亲近。

  这个村是一个简单的村,几个房子,连在一起,像秋天的桐子叶,掉落地上,蜷缩在一起一样,被左右的山坡坡掩着。村前有树,两行,相隔十多米。树之外是田园,种稻子种豆子种油菜种麦子,几乎能下田的品种都尝试过,就是没吃上几顿饱的。她丈夫为了贴补家用,跑进深山,为人做泥水,糊弄点钱,回来贴补家用。

  看似简单的村,却有其实不简单的人。夜里,雨落淅淅,寒凉冷气里,走来几个穿着军大衣的人,匆匆走进了土云的家,搜查了一遍,然后在门上贴了封条,在被土砖堵死的后门上,也用竹杖划了“X”,作了记号。被吓呆了的土云被这帮人撵了出来,一个人,坐在近山的黑夜里,一动也不敢不动,想她那生死未卜的男人。她没有猜想,是谁告发了她的男人,是谁在给她的男人戴了一个“流窜犯”的帽子,是谁在视她男人为眼中钉,她都没去想,她只想她的男人,今夜藏在那里,如何度过。

  夜里,没人知道她是怎么回屋的,她把衣服挪了几件出来,就去找她的丈夫。

  湘南的十二月,人人准备年货,或者在绞尽脑汁过个年的时候,她一个人在荒无人烟的山路上匆匆走着。在没有问到丈夫前,她死也不能停下来。年对她来讲,已经毫无疑义。她眼里心里生命里,只有她的男人。她完全忽视了,这崇山峻岭里有狼有野猪有犲狗,连老鼠都怕的她,完全豁出去了,或者忘记了害怕。到一处村落,她就会去小心翼翼的去问,去打听。翻了多少山,问了多少村落,她不知道,只要腿还能听使唤,她就不退缩。没有丈夫的消息,她的心空荡荡的。

  叫火云的那个老女人与丈夫划清了界限,但就是不肯离婚。他们有五个孩子。即使她丈夫先前对她不好,用扁担揍过她的腰,用棒子敲过她的头,用拳头打过她嘴巴流血,她都忘了。结婚生子不是过家家,养家糊口不是儿戏,几十年夫妻,怎么说离就离呢?他虽脾气暴躁,也有温情的时候,会为她上山采药,会护着她不干重活,会悄悄的买一个新褂子撂过来。生活的碰撞,怎么能成为批人斗人的工具?在会上,火云沉默着,看着丈夫把压着肩膀,跪在地上的时候,她泪流满面,跟丈夫一起跪下来,请人原谅。

  她以为她面对的是人,而她丈夫知道,他们面对的是人进化成的野兽,比野兽更毒辣更疯狂。丈夫一脚踹开了她,丈夫就被拖走了,六年后,她才见到丈夫,病病恹恹的丈夫获得了自由,回来了,她却找不出一顿米来,让丈夫吃一顿饱饭。她只有哭着,在家里四处翻着,除了米糠,再也找不出食物了。孩子们回来了,在岭上找回了野葱和苦菜。在火云的带领下,他们一直就这样过着。

  土云的丈夫归案后,土云获得了自由。可在那个一无所有的家里,土云去山上弄回了许多的柴草,只要有火,只要有温暖,这个家就是活的。湘南的山上有林木,也多蒿草。她孤立无援,在山上一望远方,就泪水涟涟。远方也是山,是云是雾,是没人的地方,如果在那里生活,肯定没有现在这么多的忧伤。这些电光火石一下,土云又回到现实,她突然发觉,她可以选择的,是那么少,简直没有,都是生活给安排的。

  火云站直了腰,她也再也无惧别人在背后的指指戳戳。只要回头发现,火云立刻显出霸悍之气,以前被人任意泼脏水,那是不得不低头。若还有人说三道四蜚短流长说她丈夫,她就把篮里的镰刀亮出来,她不再相信邻居,甚至不相信,这里还有好人。她在家之外,成了一个火药桶。她也没想到,也没有人告诉她,让她息气。

  土云却在等待,等待丈夫回来。

  粮食、被子、衣服等等,搬得动的,都被搬走了。

  火云来看土云,坐在火塘边,火云说:忍一忍,挺一挺,就过去了。出去“抓现金”,又不是死罪。

  土云望着火云,觉得看到了希望。火云的男人被判坐了六年牢,现在不是也回来了?自己的男人没有前科,只是经济不好,才冒险出去,挣点钱回来过年的。如果不是新婚,男人怎么会去冒这个险?完全是自己的脸面若的祸。火云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摊上了,就认。土云从仓里抓出一把干红薯丝,有找出几颗糖,煮水溶了,跟红薯丝搅在一起当午饭。

  或云说:这么苦的日子我们都能熬,还怕什么?

  土云笑笑,说:命都不要了,还怕什么!

  几个孩子趴在门口,伸头看着。土云又从碗里抓出一些来,散给孩子们。仓里的唯一的粮食就是红薯丝了,原来是变着法子吃,可即使这样,再吃几顿,也要告謦了。还是回娘家要,还是等男人回来?土云心里没准,但也不惧怕,人生有人路,饿死了也是饿死了,又怎么能饿死呢?山上的野菜青草是不缺的。

  火云的孩子成家立业,分了出去,火云带着丈夫,养了牛,挣了工分,相依为命。丈夫基本丧失了劳动能力,腰疼,拉不出屎,爱发脾气。火云都认了,只要男人在身边,自己的家就不会散。再过些日子,孩子们的生活好了,自己就不操心了。

  火云60岁了,还坚强的自力更生。

  土云也不放弃对生活的希望,丈夫回来之后,丈夫觉得抬不起头来,土云凑了钱,把丈夫儿时的好朋友聚集起来,劝解自己的丈夫。他们都受过打击,都有过不堪回首的往事,其中一个说:过去我们是罪人,再过几年,我们或者就是伟人呢。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想开了,过好日子才最重要。丈夫决定远走,有个人样的时候,再回来接土云。

  土云没有劝阻,远方,或者是个亮堂的地方,没有饥饿与斗争。

  自那以后,土云开始怀孕生孩子。火云有五个孩子,土云也想养一堆,比火云只多不少。只养了俩,村里就计划生育了。丈夫不想再做违法的事,土云也觉得养多了受累。村人的目光,也比以往温暖了。土云想,俩孩子有出息,能一当十。她乐了,她儿女双全,一样不差。她就是没想过,怎么让儿女为父亲报仇。

  土云开始养猪,开始下地,像所有湘南女人一样,朝出晚归,田里地里厅里厨里,团团转着。孩子上学,土云就发觉自己苍老了,额上的皱纹,怎么抚也抚不平了,血压也高了起来,很多时候,她都想睡下去,可想想孩子和丈夫,自己怎么能放弃呢?前些年别人斗争自己,没趴下;现自己斗争自己,有吃有喝的,可不能趴下。

  火云89了,还健在,被孙儿们当“根”保护了起来。

  村子却空了,年青的男男女女都走了,只剩下走不动的老头来太,在这片土地上,守着太阳月亮院子和田园,心思越来越空,村子越来越荒。土云的丈夫也去了南方,在工地上做泥水。儿子读完初中,也走了。土云也可以去的,50岁的年龄,可以在工地上帮忙烧水做饭,可以帮人看孩子,可以闲着,看看城市的风景。土云却无动于衷,她觉得呆在哪,都不如呆在村里,看着面前这些山岭,心里踏实。她越来越喜欢这里,知根知底,好的坏的都见过,感觉很安全,而且日子清静简单,不受累。

  火云临终前,一再嘱咐,要与先她而去的丈夫合葬在一块,就是在阴间还打还闹,也不离不弃,还是做他的女人。

  火云去了,或者水云去了,或者另一个90岁的人死去了,一代人就结束了,这在湘南,是一件很令人心痛的事。送了亡人回来,土云的心有点空,想孩子们,他们离了这村,将来在哪里?丈夫回来,这日子又将怎么过?土云笑笑,脸皱若菊,想,有孩子他爸作主,我瞎操什么心呢!

  湘南的女人,如果像山一样,丈夫,就是这山的山头。

  
发表于 2008-2-27 12:41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总能以这样满含“善意”的笔触来写湘南风情。读之亲切。
不过这样的世界也许只存在文学里吧。

[ 本帖最后由 飞翔小孩 于 2008-2-27 12:43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8-2-27 13:15 | 显示全部楼层
向善.......
发表于 2008-2-27 21:16 | 显示全部楼层
永州应该是湘南吧?
发表于 2008-2-27 21:33 | 显示全部楼层
很仔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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