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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1-6 14: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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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平
对于很多地方,我是知在行先,因为读了某一首诗歌或者文章,心向往之,然后再去看;或者是因为工作的需要,在去之前,被动的读些地方志,总之,还是知在行先。我曾经写过一段烂文字,抄在这里:我本不喜欢出门,并且每视出门为畏途,但六年中因为工作的缘故,身不由己,居然被动的跑了那么多地方,而"跑"渐成习惯,遂也安之若素,并且也渐渐觉得出门的好处来,第一便是对于纸上得来的知识的检查,我每出门,尽量先把目的地的地方志搜集,阅读,到达后能不至于愦愦,于是也常被人误认为"专家",殊不知都是临时抱佛脚而来也.第二的好处便是在写东西的时候,可以得所谓江山之助。
相反,对于临平,我却是行在知先。因为吾乡去临平只有“二九”路,很近,这当然指路程而言,若以人的视线,则怕要减去一半。我小时候住的村子与临平之间基本是田野,很空旷,所以开门即可见临平山,那时候的天似乎比现在干净,所以望过去依稀可以看见山上一些具体的事物。至于近的证据,除了目力能见之外,还有一句故老相传的谚语,叫做“抖抖骨头散,掼过临平山”,谚语的本事乃是指捉蛇而言,虽不免夸大,但于此也可见我的那个村子之去临平的近了。
我最早去临平,大约十岁左右吧,和我的两个小伙伴,那时候的孩子似乎比现在自由多了,大人们并不过多的干涉。当然,自行车时代的孩子,若没有大人带着,自然是步行。去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读了有关的诗文,而是对于平原生活的一种逆反,或者说是对于山的崇拜吧。至于路如何走,我们实在不知道,但那时候感觉只要朝着山的方向就可以,有个看得见目标,总不至于南辕北辙,事实当然也是这样。然而在去的路上,感觉却是很漫长,似乎永远走不到的样子,山就在眼前,但走了很长时间,山似乎还是那个样子,可望而不可即,现在想来,真有点像唐诗里的“云开远见汉阳城,犹是孤帆一日程”。回来的时候,却很快到家了。
其实,我还是很怀念这种感性的旅行。因为当后来读到了很多有关临平的诗文以后,再去,居然没有了以前去的那种感觉了。譬如读沈谦《临平志》里有关“临平湖”的考证,或者宋人诗“五月临平山下路,藕花无数满汀洲”,再去临平,自然想去寻访临平湖,然而事实上那个湖已经没有了。临平湖没有了,很可惜,沧海桑田,本来也极正常,只是因为这个巨变就在离自己咫尺之地,所以感觉更加的可惜罢了。确实,这个湖在过去很有名,甚至在有名之外颇寓着与国运相关的意味,《三国志》里就有这样的记载:“吴郡言临平湖自汉末草秽壅塞,今更开通,长老相传:此湖塞,天下乱,此湖开,天下平”。我想,以湖之开塞证国家治乱,不免牵强,但既有这样的话,大约确是当时的经验罢。眼前是一片“草秽壅塞”,脑子里还留恋于“藕花无数满汀洲”,这个时候,人总不免遗憾,不像蒙童时代去,凡所见所闻在心理上都能得到超额的满足。有时候知识往往会成为一种负担或者痛苦,反不如不知之为得,吾于临平即然。
我的儿子与我不同,对于临平,他是知在行先,当然,他的知是我强加诸他的。在他没有去之前,我便告诉他临平的种种,说的最多的是俞曲园先生,事见《春在堂随笔》:“余自四岁由德清南棣故居迁居临平,至三十二岁授馆职,始移家入京师,凡寓临平垂三十年,可谓久矣!”,我对儿子说的自然没有这样高雅,经过降格的翻译以后,再说给他听,然后,他说:爸爸,我也要去临平。我自然带他去,到史家棣,曲园先生石像前,儿子说:爸爸,你说他四岁来,为什么他的胡子这么长了呢?
面对他的“遗憾”,我意外,无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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