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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暗角蔷薇

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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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5-26 10:28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结局我喜欢!
 楼主| 发表于 2006-5-26 21:57 | 显示全部楼层

暗苔

高长弘焦急在房里踱步,到邺城已经数十天了,他每日在客栈里等待,皇后穆莹那里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几乎让他怀疑穆莹在并州的出现只是众人的南柯一梦。

走到窗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从前没有看出,皇后竟是那么厉害的一个人。

不过话说回来,能嫁入皇家已是不易,能入主后宫更是难事,但这与家族势力是分不开的。

而皇后穆莹一个纤弱女子,在暗潮汹涌的后宫里面能够左右逢源,赢得众人交口称赞,这才是真正的不简单了。

清魄吸引了太多那个人的注意,所以她容不得清魄在他身边,这份心意于那个人而言,也能算是幸福吧,身边有个这样爱他的人。

正在神游,忽然衣袂急掠的声音,同时门上传来一声轻轻的扣响。

“谁”,他低问,心已经荡到了喉咙口。

“找齐康先生。”那人答的简单。

几步奔过去将房门打开,见星光下,远远的站着一个玄色夜行服的人,见他出来,对他遥遥一礼,“小姐交代我告诉齐康先生,货已经置在城外东林的一架马车里,先生最好马上启程,以免夜长梦多。”

说罢不等高长弘多问,已经飞快的翻上围墙,消失在夜色中。

心少了一角。

不在意是否会弄皱身上华服,他在重华阁外的草地上躺了下来,将身子完全打开。

眼睛是模糊的,似乎什么也看不见,但他不需要眼睛,只要听就足够。

这里充满了清魄的一呼一吸。

“皇上”,有人轻轻唤。

高绍德恼怒的睁开眼,“什么事。”

宫卫慌张的跪下,“邢议官来了,说要禀报有关重华阁大火的事……”

“让他滚,”他怒吼,此刻他不想听到任何关于那夜的消息。

“可……可是邢议官说,重华阁像是有人故意纵火……”宫侍结结巴巴。

他蓦地睁开眼,眼底透出森冷,“让他过来。”

邢议官呈上一支焦黑的火把,“皇上,这是在重华阁废墟里找到的,臣问了几个宫侍,他们都说重华阁从来不用火把照明”

高绍德没有说话,莫测的看着他。

邢议官不禁有些胆寒,重华阁一夜之间焚毁,人人都在猜测轮值的所有侍卫全部要被处决的时候,皇上却只是迅速的命工匠开始重建重华阁,但周身的低压使得宫里人人自危。

良久,高绍德冷然道,“即日起你放下手中一切事务,追查元凶,朕赐你特权,任何相关的人,不管是谁,你都可以先斩后奏。”

正在火河间游弋,有人说,“正德夫人,快随臣下出去。”又有人说,“她不会去。”

“兔子,我的兔子丢了。”我努力说得清晰,那人轻笑,“以后你想要多少都会有。”

一阵颠簸,我不适的挣扎了几下,但没人理会我。

感觉面前坐了一人,刚睁眼瞟了他一眼,就听到他说,“左右还早,你多睡一会。”

我支棱着胳膊看他半天,恍惚的想,这个梦,还真是长,连高长弘都来了,不知道再等一会,清寒会不会来。

等了一会不见清寒,又觉得乏力,终于把胳膊一弯,咕咚一下又倒下去。

高长弘只觉得心砰砰的跳,初次相见的震动也不及她方才不经意流露出的稚气,篷车里顿时安静得仿佛能听到他血液的流动声。

忽然听见她呓道,“寒……”

正在飘摇的心一荡,渐渐落回原点,不禁叹了一声,你的心里,到底装着谁。

眼光落回她微皱着的眉上,心慢慢恢复柔软。

也罢,不论你是什么样的人,都是我钟爱的。

情之所钟,愿相随。

只在车厢里微微一动,高长弘便已经揭了帘子进来,“醒了。”

微愣的,接过他递来的一碗水,“我出来了。”

他含笑为我理了理松散的头发,“你出来了。”

想笑,又想哭。

我自由了。

我竟真的离开那里了,也能回到清寒身边了。

虽不知是如何出来的,但心里有一种预感,今后再也不会回到那个地方。

终于自由了,终于不用为了不是原因的原因杀人了,终于不用为了守住那个隔代的诺言而碌碌一生了。

不禁笑上眉梢,扯住他衣襟问,“去哪里。”

“并州”,他微笑,“都在等我们呢。”

见清寒又拈着棋子发呆,高长恭叹了口气,把手里捏得滚烫的棋子放下,“这棋,还是改天再下吧。”

清寒抱歉的一笑,将棋子投回棋篓,“邺城一点信都没有,也不知道事情怎样了。”

“文先生昨日也这样说呢,但文先生说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辟尘帮着收拾棋盘,口里不停。

高长恭拾起一粒棋子,微微一笑,“长弘自小都是小事糊涂、大事清楚,若皇后真能将清魄接出宫来交到他手里,他定然能将清魄好好的带回并州来。”

辟尘听到这里,不禁笑道,“兴许这次接得小姐回来,咱们便要办喜事了,我看着该采买的,是不是都应该先置办起来。”清寒却没有说话。

高长恭定定的看住他,“你认为长弘不好么。”清寒淡淡瞥了他一眼,“你可见过长在阳光下的暗苔。”

此话一出,室里所有人都愣住。

“暗苔应当长在最阴暗的角落,而阳光太热烈,若你把暗苔置在阳光之下,过不了多久,它便会被灼伤,枯萎,最后烟消云散。”清寒低头拾着棋盘上残余的棋子,缓缓道。

高长恭一愣,“你是说,清魄是暗苔。”

清寒点头,“你们想不到她从前过的是怎样的日子——祖母一个承诺,便注定了她生命的残缺,皇室视她为工具,其他人视她如蛇蝎,所以她一直缺乏安全感,一直需要人守护着,证明她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抬头望一眼表情各异的几个人,清寒微微一笑,“她有着足够盖过光明的黑暗,但高长弘的光却不容人吞噬,他们之间,没有永恒的光,也没有永恒的黑暗。在我看来,让他们在一起,也只是相互伤害罢了。”

高长恭勉强回他一个笑容,“清寒,你到底是放不下。”说罢,头也不回的朝外走去。

清寒掸了掸坐皱的衣摆,对满头雾水的辟尘笑了一笑,也径自去了。

辟尘捧着棋篓追到门口,“诶,这又打什么哑谜呢。”
 楼主| 发表于 2006-5-26 21:59 | 显示全部楼层

武王

高绍德把玩着金簪,对跪在下面的邢议官没看过一眼。

邢议官额上早已沁出汗来,“纵火的人已经查出,是重华阁负责洒扫的宫监……”

高绍德腾地站起,几步跨到他面前,“人呢。”

“臣无能,那人……畏罪自杀了。”邢议官颤抖的叩下头去。

高绍德震怒的一脚将他踹倒,冷笑道,“你还真有本事。”

邢议官不敢起身,只是急急道,“皇上息怒,臣以为,谋害皇妃是灭族之罪,他一个小小的宫监,若背后没有人指使,是万万不敢作出这等拾来的。”

“说下去。”高绍德略略冷静,坐回鸾座。

“臣认为,宫人均受到十分严格的管制,并非普通人能够随意接近的,那幕后之人身份必定不凡,若不是可以随意出入禁城,那定是禁城中人。”邢议官见高绍德怒气收敛,心中安定,口齿更是清晰。

“……禁城中人吗。”高绍德脑中闪过一个又一个面孔。

是谁。

将车停在一个树荫下,高长弘递来一块浸湿的手巾,“进入并州境了”

我伸了伸酸软的手脚,这样长时间的赶路以前不是没有,但从来没有这样憋气过,仰起头看他,“我要下去沾沾地气,在车里呆的都快枯了。”

他微微一笑,“好,但只能一会,要尽早进并州才能松懈。”

靠着树身坐下,刚想问他还有多久才到并州,触地的手感到地皮有微微的震动,不禁心里一凛。

这是数十健马一同奔驰的效果,而且速度奇快,蹄声转眼已隐约可闻。

再看他脸色也变了,几乎是用拖的将我从地上拽起,奔向马车。

我轻轻挣开他的手,“来不及了。”

若感觉没有错,应该是那个人。

高长弘说皇后是秘密送我出来的,知道此事的人应该少之又少,若不是那个人一直在留意,便是消息走漏了。

林边扬起一阵尘灰,原本集中的马蹄声开始分散到四面八方。

我冷笑,还怕我们突围不成。

高长弘早已挡在我身前,严阵以待。

一匹翠龙马踏着轻快的小步走来,站定在离我们数丈的空地上。

“本王真是幸运,又见证了一个传奇。”宇文达微笑。

“你要怎样。”我止住欲动的高长弘。

“本王星夜赶路,不为别的,只是为了问琅琊王一句话。”宇文达将软鞭折起又打开,神色轻松自若。

“什么话”高长弘冷冷看他。

“若这天下,”他在空中虚虚用马鞭从左到右一划,“本王真心与你共享,你会不会助本王一臂之力。”

高长弘默然。

宇文达的目光落回我身上,“江山美人,琅琊王爱后者,但若没有江山,又怎能留得住倾国美人。而且据本王的消息,从前的琅琊王一直是在等待起兵的良机,但邺城一围使得多年的筹划功亏一篑,若琅琊王就此放弃追逐皇位,不是很可惜?”

只一眼,我便看清了高长弘的犹豫。

心顿时冷硬成冰。

难道真的逃不过宿命,我永远只是高家手里的一颗棋。

宇文达和高长弘说了多少,我没听进去,我只是冷冷的看着足尖。

师傅说,我不能再用禹步了,但没有说,我不能再用步法。

只是不知,现在的身体,够不够支撑到并州找到清寒。

退了一步,两步,忽然折转身子,朝树梢掠过去。

身后传来高长弘的吼叫,我没有回头。

聚香楼说书先生口中,江湖是剑光如梦,温朴真实的,两分大刀阔斧的豪情,两分戎角争鸣的悲壮,两分柔肠百转的痴心,两分两肋插刀的坚信与两分波澜壮阔的执着。

曾问清寒,“若有能放下一切不管的那天,你可愿与我浪迹天涯,去看看那传说中的江湖。”

“傻瓜,哪怕是下地狱,我也配着你。”他笑着揉乱我的发。

只要有清寒在身边,飘萍江湖也能幸福。

我只要自由。

掠到林边,数声风响,几个北周护卫打扮的人将我去路封得严严实实。

“让开。”眼前似乎蒙着血色的红绡,我听到自己说。

“武王有命,无他旨意,任何人不能离开树林。”一个人答的飞快。

一扬云袖,我直取他双目,他只是微微一笑,错手相迎。

我冷笑,化指为钩,缠上他的手腕,指甲从护手顶端破出,深深的嵌进了他的虎口,仅是一瞬,他变成枯槁的尸体,脸上的表情犹如地狱受刑的恶鬼。

其余几人惊呼声中,我推开他的尸体,“谁敢拦我。”

以为他们会退的,但他们却齐齐的一声喊,又缠了上来。

高长弘的呼叫已经隐约可闻,四周也有蹄声渐响,不能再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了。

出步冬夏,手迹十二,指点三台,四肢百骸顿时充满了温暖的柔软。

没有了禹步,清魄也不会是废人。

与此同时。

锵的一声脆响,清寒失手摔了一只茶盏。

抚住狂跳的心脏,清寒咬牙说了一句“清魄出事了”便狂奔而出。

高长恭也惊跳起来,追着去了。

“皇上,”轻柔的声音唤回他的沉思。

“你来做什么。”高绍德没有回头,仍旧冷冷的望着窗外。

“秋天天燥,臣妾做了皇上爱吃的燕窝扁豆烧鸡丝和荪泥额粉白糕,都是很清淡的菜,皇上多少用一些吧……” 穆莹轻轻掩上门,将一个食盒提到桌上打开,也不管高绍德答不答话,絮絮的说。

“皇后认为,这宫里最容不得清魄的人,是谁。”高绍德忽然问。

穆莹摆着筷子的手不易察觉的一停,“正德夫人深居简出,也不邀宠争风,穆莹见她第一面便非常喜欢,宫里又有谁会容不下她呢。”

高绍德摇了摇头,却不再说话了。

盛上一碗碧绿的香米,她半跪在高绍德脚下,倚着他的腿,将脸贴在他的膝上,“臣妾知道皇上哀恸正德夫人的死,但皇上也要注意龙体啊,不要总一个人关着……正德夫人泉下有知,定也不希望看到皇上这样的。”

高绍德惨淡一笑,“她若有你一半心,那也就够了,只可惜,她生来便是个没有心的女子。”说罢将穆莹递过筷子的手一推,径自去了。

穆莹怔怔的坐在地上。

她走了,你的心竟也跟着去了么。
发表于 2006-5-27 13:05 | 显示全部楼层
...........
 楼主| 发表于 2006-5-27 13:22 | 显示全部楼层

番外之绍德

不知为了什么,他们总是争执,我每次都不敢走近,只是隐隐听到他不断的在提一个名字,长恭。

我知道长恭,是元家婊子生的孩子。

忘了说,我叫高绍德,我是当今太子,今后的齐王。

又一次,他暴怒的从娘的寝宫离去。

娘却没有如往常一样揽住我垂泪,她眼神空洞的望住我,“儿,你信不信为娘做任何事都是为了你好”。

“信”,我毫不犹豫。

第二天,娘将一个女人带到我面前。

她围着我走了一圈,上下打量我,我挺直了脊梁对着她的眼光,直觉告诉我,不能让这个女人看轻了。

终于,她露出满意的笑,问我,“你想做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将会是大齐史上最强的王”,我傲然答。

“错了”,她轻巧的在一旁的锦凳上坐下,“你什么都不是”。

“放肆,谁准你在我面前坐下”,我几乎喊起来。

她掩嘴轻笑,“光听着,这威仪还真让人心颤呢——那个人动一个念头,你便不再是储君,这样的你,我还需要时时刻刻讨好么”。

我语塞。

“从今天起,”她略提高了声音,“我便要住进宫来,教你琴艺,你娘已经替我去讨旨意了。”

我不解的看她,我要学琴艺做什么。

见我疑惑,她微微一笑,婀娜的走远。

我低估了她。

她在我面前残忍的用开水烫杀了我从小养大的宠狗,让我看着它从皮开肉绽到血肉模糊,最后只是躺在那里微微抽搐。

“你必须冰冷,若有人让你燃烧,杀了他,若不能,你便杀了自己,懂么。”她带着一丝好奇的翻看着还冒着热气的狗尸,犹如在挑拣心爱的糖果般仔细。

“为什么。”我已经哭得力竭。

“因为这大地上,只有无心能让你走到最后”,她微微一笑,“今日你便歇下吧,明日我再来。”

挟住我的宫卫将手一放,我滑坐在地上,呕吐起来。

夜里,宫监静训红着眼圈起来冰块敷我哭肿的眼睛,见我仍不住抽噎,不禁垂泪道,“太子不要太伤心了,若是不愿再见她,静训明日便去禀了王后,让她不要再来了便是。”

我含泪点头。

深梦里被人唤了起来,睡眼惺忪,跟着那人辗转迂回于宫巷游廊,四周是星星点点昏暗的宫灯。

转到阴暗处他开了门,引我走了进去,半醒的朦胧进得房后便骇得惊醒。

宫梁上吊下一人,披散头发遮了容貌,但那一身的衣冠,竟是静训。

再看下面,徘徊的是一只巨大的雄狮,腹线高高吊起,显是饿了很久的,仅一会,已经几次跃起想扑食垂吊下来的静训。

我顿时惊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环顾四周,吊着他的绳索是穿过宫梁由四个宫卫拉着,那头的软椅上倚坐着她,见我看她,她微笑,“你真让我失望呢,才这样便受不了了。”

“你要做什么,”我努力找回了声音,冲到她面前,“谁准你动我的人。”

啪的一记脆响,她,竟然打我。

她冷笑,“早知道你那么容易便放弃,任王后怎地哀求我也是不来的了,但我已经来了,要不要结束,只能我说了算……若你真不想再见到我,跪在我脚下,求我,求得我高兴,兴许我明日便不再来了。”

说完手轻轻一抬,悬着静训的绳索立即松了,静训叫得一声“我做了鬼也不放过你”便已被雄狮压在身下,连方才拉绳的宫卫也别转了头不愿再看。

我怒视着她,她用手指轻轻拖起我下巴,“你恨我是不是?那你就恨吧,我要的就是你的恨。”说罢呵呵笑着离开了。

再看场中,已经一地鲜血。

她不是人,她是鬼,她就跟画上的鬼影一样,心是一个阴湿的坑洞,里面丛生着狰狞尖利的獠牙。

她不断的将那些残忍的手段使出来,让我眼睁睁的看着,体会着痛苦与死亡。

她教我暴烈,教我仇恨,教我毁灭——毁灭一切善意。

我日渐消瘦,渐渐打不起精神来,阴冷和残暴却越来越占据心底,愤怒和仇恨像山洪一样随时都会爆发,蕴藏胸中的千万支毒箭蓄势待发,只一瞬便能射向所有的所有的所有的……

我恨她,日日恨,夜夜恨,时时恨,刻刻恨,想了几百几千种办法让她生不如死,但对着我的仇视,她总是轻蔑的笑,“等你能凌驾一切,再来找我算帐吧。”说完又摇曳的走了。

望着她的背影,我的心里有如一只毒蛇在噬咬。

父王大行之日,我带着最精锐的禁卫冲进东宫,那个外表娇柔,美丽,内心恶毒、冷酷的女人,我要让她跪在我脚下,乞求我的饶恕。

她不见了,娘坐在她常坐的位子上,见我进来,颤颤的站起,“外面……”

“稳住了,”我一点头,“那个女人呢。”

“她走了,”娘用绢帕擦拭我脸上的血渍,“临走说让你记住她的话。”

她走了。

好像打出一记重拳却击在棉花团上,我有些头昏眼花。

“不要恨她,”娘叹息,“若没有她,你永远都学不来这些雷霆手段。”

我以为我赢了她,却莫名其妙败得彻底。

但我赢了天下。

继位大典上,我冷冷的看着跪在下方的诸王众臣。

这次我赢了,而且我还会继续赢下去。

世上没有人,再能践踏我的尊严藐视我的地位妄动我的东西。

“皇上,”娘矜持的轻声唤我,“大典之后,请皇上去一次城北文家。”

我默默点头,娘说过,她做任何事都是为了我好。

只是我不知道,会在那里遇见那个冰雕莲花般的女子。

清如镜池水,幽若空谷兰,倾国倾城貌,七窍玲珑心。

又想起她。

这大地上,只有无心能让你走到最后……
发表于 2006-5-27 13:28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想一下子看完.这样真折磨人
 楼主| 发表于 2006-5-27 13:29 | 显示全部楼层

宿命

胸腹里绞痛的几乎喘不过气来,眼底晃过高长弘的惊骇,宇文达的错愕。

“她如何做到的,难道她就是鸩女。”宇文达喃喃自语。

“清魄,出了什么事。”高长弘又惊又急的用帕子掩住我的口,为我擦拭喷溅而出的鲜血。

忽然听到宇文达说,“本王先行告辞了,琅琊王,看好你的小鸟,若是不小心飞了,怕是会影响你的大计。”

心里只是想笑,你们眼里,都只有江山。

我终是背离不了自己的命运。

冷汗横流,骨骼嗒嗒作响,真气四处乱窜,这便是师傅说过的灵力反噬时散功爆体的前兆么。

牙齿早已咬得咯咯作响,一直憋着的这口气怎么都喘不过来,下意识大口吸气,塞在心口的疙瘩却越发的堵得慌,气呼不出来也吸不进去了,只觉得眼前迸出一束火花,随后陷入黑暗。

不知道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连什么时候能够苏醒,最终结果是死是活都是由不得自己的了。

冥冥中听到有声音低沉的唤,“清魄,起来。”

模糊的答应了一声,我努力的寻找着声音的来源,“你是谁。”

声音却不再响起。

茫然的在一片混沌里摸索,视线里尽是灰白的迷雾,听不到任何一点声响。

“寒!”我喊,他不在这里。

“主上?”我试探,没有回答。

“高长弘”我回头,空的。

莫名的恐慌起来,这个空茫的地方,没有一丝活气,难道我真是死了么。

我要回去!

爆发出一声厉喊,我挥袖想将迷雾赶开,却犹如抽刀断水般无用。

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我!要!回!去!

我是鸩女,鸩是不死的。

一阵酸痛从眉心漾开,我想伸手去抚,却举不起手来。

“她有知觉了。”有人说,像是师傅的声音。

“师傅。”我用尽全力吐出两个字,两滴滚烫的液体滴在我额上,我听到清寒微颤的声音,“她在说话,她醒了。”

是清寒,我微笑的想,我回来了。

再次醒来,一眼便望见在窗边发呆的清寒。

“寒。”我向他伸出手。

他一震,快步走来将我的手接下,“你再不醒来,我便要疯了。”

靠进他怀里,数他有力的心跳,“我还未与你游遍江湖,不会就此一睡不醒的。”

“你真是胡闹,师傅交代过你不可以再随便动用念力的。”稍稍沉默之后,他轻斥。

不理他的薄怒,我恍惚着说,“寒,我注定做不了自己,你不要管我了,尽早去吧”

捧住我的脸,清寒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只要我在一天,便会护你一天,哪怕与天下为敌。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一定要老实的告诉我。”

我回望他,淡淡的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前所未有的清楚了一个事实,我这一辈子,永远摆脱不了那个承诺。”

这一瞬间静得斗转星移,我们彼此对视的视线里绽放着无数过往无数悲哀开作的血色莲花,刹那间无尽时空诞生而又陨灭终归寂寞。

血莲谢了,漫天破碎的祭。

高长弘化石般在长廊下坐着。

清魄突然发狂奔走,他一点都没有防备,好不容易追到面前只看见满地残尸里滚倒在血泊中的清魄。

那一瞬间,浑身血流都停了。

带着她朝并州方向狂奔数十里,正巧碰上飞马赶来的清寒、高长恭和文寿通。

一番辛苦治疗,她终是无恙,醒来后却成日冷冷的不愿与他多说话。

忽然听见细碎的脚步声,一抬头,一抹白影从长廊尽头滑过。

“清魄,”他起身追去,他再也受不了这样的冷漠,今日,无论如何要说个明白。

叹了口气,我停下脚步,“琅琊王有何吩咐。”

他眼神有些黯淡,“是长弘什么时候说错话惹清魄不高兴了么。”

我不动声色的垂下眼帘,避开他的凝视,“没有,是清魄自己心情不好。”

他略带希冀的看我,“是嫌闷么,文先生说你再过几日可以不再每天用针了,到时我带你出去散散心。”

我摇头,“琅琊王已经在清魄身上浪费了太多的时间,现在清魄已经没什么大碍了,琅琊王该忙什么,便去忙吧,我有清寒陪着就可以了。”

他终于受不了我的冷淡,怒道,“若我哪里做的不对,你指出来,我改便是,何苦这样不痛不痒的将我吊着。”

我不想再理他,转身便要离开,手腕被他一把攫住,“你不要走,今日定要与你说个清楚。”

我又痛又怒,咬着牙和他狠狠的对视,仍一言不发。

“这是在做什么。”听到清寒的声音从回廊那边传来,只是片刻,便落进清寒温暖的怀抱。

“开饭了。”清寒温和的说,但眼光凌厉的看向还抓住我手腕的高长弘。

“说完再去也不迟,”高长弘固执的不放手,“自那日见了宇文达之后,你便不对劲,接下来我也没有机会再问你原因,既然今日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不如一次将话说明白了,免得闹心。”

我冷笑,“我只是一个没了羽翼的鸩鸟,你又何必在乎我想什么。”

清寒略有些吃惊的望住我,显然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高长弘也愣住。

见他出神,我奋力将手一抽,整个人缩回清寒怀里,“若琅琊王真是在乎清魄,那就放我们走吧。”

“走?”他面上微一抽搐,“你们要到哪里去。”

牵过清寒抚过我面颊的手指轻轻舐咬,听他低低的笑,我抬头对高长弘绽出一个微笑,“天涯海角。”

“休想。”他咬牙切齿,“你若不把话说清楚,我便缠你一生一世。”

“你还是不明白么,”我冷冷看他,“我这一世,再也不想呆在有高家人的地方。”

他一愕,跟着冷笑,“可惜,只要是鸩女,不光上辈子,这辈子还是下辈子,注定是要和高家人绑在一起的。”

脑子里还是空的,没来得及做任何反映便被清寒拖着朝前了一大步。

俐落的一拳落在高长弘气的铁青的脸上,清寒森冷的说,“她是人,不是你们高家的工具。”
 楼主| 发表于 2006-5-28 18:18 | 显示全部楼层

僵局

躲开辟尘的唠叨,我攀到树顶,坐在一个分岔间,继续神游天外。

那天震怒之下,清寒要带我走,但师傅说我的身体已经不适合奔波,这才使他打消了念头,但拒绝了高长恭的挽留,坚持带我搬进这个外城小院。

那日他唾出一口血沫,冷冷的站起,凑近我耳边说,“若成为你的主上是留住你的唯一办法,我不会犹豫。”

我已完全成个废人,可惜他们都不肯放过我,我微笑的想。

“你在那里做什么。”底下传来一声怒吼。

是高长弘,他怎么会来。

瞥了他一眼,我淡淡说,“看风景罢了。”

他气急的顿了一下脚,“谁允许你爬那么高的,赶快下来。”

看到他黑着一张脸,我忽然想到第一次见他的情景,只是想笑,便转过头去,假装没有听到。

“下来……你给我下来!在最短的时间里下来!”他咬牙切齿的喊。

笑意凝在眼底,我还不属于你,你也已经学会命令了么。

“来了。”轻描淡写的说着,我涌身一跳,直直的从树顶坠下去。

仅一瞬,我落进他张开的怀抱,衣襟一紧,他将我提到眼前,狂怒的问,“你疯了么,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若我接不住你怎么办。”

我安静的看着他,“接不住,我便这样死在你脚下。”

“你……”他气的几乎说不出话,只是喘着气瞪住我,我毫不相让的和他对视。

忽然被他重重的拥进怀里,“你知道我脾气坏,又何必故意气我。”他的声音闷闷的从我头顶传来,显得很无奈,“好不容易才可以和你在一起,不要总是与我斗气好吗。”

原本坚硬的心墙不觉的坍塌了一个角落,“不要与他争天下了,好不好。”

忽然静默。

他轻轻推开我,笑得温和,眼睛却在燃烧,“原来,你这些天生我气,只是为他。你那么在意他,又何必招惹我!”说完放开我,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愣住,他到底,在说什么。

风吹起一片落叶,打着旋,停在一双淡青的鞋前。

抬起头,对上清寒担心的眼,“怎么了,站在风口上发愣。”

“没什么,”我淡然一笑,“我不过是,一时中了心软的毒。”

有水滴落在脸上。

“下雨了呢,”我仰起头。

“那么大的雨,你也不避一下……”高长恭递过一条手巾,“千辛万苦将她接回身边,又总和她怄气,你何苦呢。”

高长弘将湿透的外袍甩到角落,“现在我也不知道,将她带离那个人是好事还是坏事了。”回头对上高长恭不解的眼光,他苦笑,“她要我不再和那个人争天下,她终还是偏向他的。”

高长恭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你怎么想。”

高长弘停下擦拭的动作,“我不知道……四哥,你说我该怎样才好。”

高长恭微笑,“情这东西,是不容旁人置喙的。”

见高长弘不语,高长弘拍拍他的肩,“还是找机会和她好好谈谈吧。”

“谈什么,怎么谈,她根本不肯好好与我说话”高长弘气急败坏,“我真不明白,简单的一件事情,她竟然也能给我生出事端来。”

高长恭不禁摇头,“她还真是生来克你的。”

“在之前我们筹划了那么多年,也只是为了等待时机,宇文达说的没错,只要那人存在一天,不管是对我们还是对清魄清寒,都是威胁。现在有宇文达相助,一切都是刚好,”高长弘握了握拳,“但她偏生不领我情。”

“你认为清魄应当领你的情吗”清寒走进门来。

清寒将绸伞收起,与高长弘冷冷对视, “我今日来只是为了告诉你,若你今后还是这样自以为是,便不要再去找清魄了”

高长弘一愣,怒道,“凭什么。”

“你连她要什么都不知道”,清寒没了往日的淡定,眼底全是锋锐,“若不是你,她根本不会再受伤。”

高长弘跳起来,“若你责怪我没照顾好她,我认了,但你凭什么说她受伤是我害的。”

清寒冷笑,“那天在她身边的人还会有谁让她想逃想到那样自杀般突围的吗。”

“清寒,”一直默不作声的高长恭开口了,“我知你心疼清魄,但你我都明白,清魄受伤,他也不想的,这些日子他是怎么过来的,清魄不明白,你还不明白吗。”

清寒抿了抿嘴,也沉默了。

伸手接着屋檐上滴落的雨水,我看向自进门就一直不声不响的高长弘,“你在我这里坐了有半个时辰了,不是有事要说?”

也真是奇怪,高长弘前脚走,清寒后脚便出了门,过了一会清寒回来了,高长弘也跟着来了。

“我不是找你有事,我……我是想跟你道歉。刚才是我不好,对你乱发火,你……不要生气。”他张了半天嘴,终于吭吭的挤出这样一句。

我将手里的残水挥得老高,看它们混进满天雨丝,重新落回地上,“没有关系,我了解的。”

他飞快的看我一眼,“我并不是热衷那个皇位,只是……”

“嗯,”在衣襟上将手擦干,我站了起来,“你若真的想要,就去吧”

他有些惊异的看我,我问他,“怎么,怕我口不对心?”

“没有,”他有些困惑,“我以为你……”

“不会了”,我打断他。

他凝视我半晌,最终叹道,“你的眼睛告诉我,你的每一个字都是违心的——清魄,清寒说我不懂你,那你能不能实话对我说,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我微微一笑,“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吧……若选择生却不知道如何生,选择义又不知道何谓义,选择了爱也不知道怎么爱,三者选一,你将如何去选择,又如何去确定你选择的,是幸福还是苦难呢”

他皱着眉想了一想,“三者间并无矛盾,而且,若不一一试着走下去,我又怎么知道到底哪条路才是真正应该选的呢。”

“也是啊。”我点头。

这,便是我与你的差别。

你能一并选择,而我——无论选择哪一个,都要失去双倍的东西。

选生,便背弃了你和主上。

选义,又背弃了清寒和你。

选爱,更没有自由走下去。

僵局——我根本没有选的机会。
 楼主| 发表于 2006-5-28 18:18 | 显示全部楼层

觞逝

雨把天地混沌起来,晦色冥冥、烟雨如雾,模糊了远处的山景。

安静的院落里透着寂寥空阔,“物是,人非啊……”有人叹息。

“皇上,时候不早了,是不是……”宫监远远站在院外的雨地里,小心翼翼的问。

他扫去冰寒的一眼,宫监立即颤抖着跪下。

门外人影闪动,奔进一个内城禁卫,“皇上,邢议官求见。”他一挑眉,“让他在外间等。”

飞玉碎花中,冷香依然,这小院,只是他一个人的。

“臣按皇上吩咐,于近日清查了重华阁失火当日内廷人员进出名录,一无所获,至于外城……事关重大,臣未查清之前,不敢妄奏。”邢议官有些迟疑。

高绍德不耐的皱起眉,“吞吞吐吐做什么”

邢议官叩下头去,“当夜城外西面九里处的小驿驿官起夜,听到车辘响,便多看了一眼,据他说,赶车的人,像是……琅琊王”

原本轻轻叩击着案几的手指凝在半空,慢慢紧握成拳,“你下去吧,继续追查,但只可暗中进行。”

邢议官答应着退了出去,高绍德唤来随行的宫卫,“回宫以后,派人将段韶叫来见朕。”

他轻快的朝外走着,露出这些天来的第一个笑容。

各地搜来的顶级花蜜陆续的送到小院,散发的甜香诱得满院蜂蝶成日盘旋不去,前院不时传来下女们做作的惊呼和格格娇笑,常引得男仆们探头探脑的张望傻笑。

高长弘为我架了一架秋千,但要我答应他不再爬树,而那日之后我再也没有与他起过争执,因为他总是小心的避开了所有的敏感话题。

于是我终日懒散蜷缩在安置于花亭里的软榻上,面前小几上置的琉璃小碗中,明澄澄的是金色的蜜糖。

看清寒与高长恭下棋,听辟尘和高长弘吵闹,渐渐成为常客的杨纳言偶尔会说几段新听来的趣闻,师傅高兴了也会抚一段琴。

这样的日子,也算是幸福了吧。

这天,清寒正在教我下棋,避火奔来将他叫走了。

正在纳闷,瞥见定风从回廊那头经过,我便唤他过来,“出了什么事,避火跑得像给踩了尾巴似的。”

定风有些疑惑,“避火只是叫我去帮助辟尘收拾东西啊”

我闭上眼。

看样子,像是出了极大的事情,至于是什么事情,定风不知情,这中间的原因若还猜不出,我便是连脑袋也坏了。

若不是高长弘和宇文达确立了盟约,他们准备瞒过我的事情,便是……

我心里一跳。

是有关主上吗。

入夜,段韶巡视了一遍军营,回到帅帐的时候还有些神思不宁。

那日高绍德召他入宫觐见,一进重九殿还未及行礼,高绍德便命他立即点兵,即日启程开赴并州平叛。

对并州用兵在段韶的意料之中,但他没有想到如此突然,也没想到高绍德会派自己出兵,而调给他的兵马也有大半不是他原来的部下。

还是没有完全得到他的信任呢,那个人的心思,太难琢磨,但看情势已经不容再多耽搁。

略一思索,他将案上随意丢置的一管毛笔拆开,抽出卷成棍状的纸卷,又拿了一张楦得轻薄的羊皮纸,研墨挥毫,仿着纸卷上的图案仔细的在羊皮上面勾画起来。

天蒙蒙亮的时候,他终于收笔,把最后的墨迹吹干,把纸卷和毛笔恢复原状,又将羊皮折成小块,纳入怀中,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闭眼休息了一刻,便听到外面号角吹响,唤醒了沉睡的军营。

他探身取过战甲,走出大帐。

“今天是个好天气”他伸了伸懒腰,含笑走向前营,“君武,带几个人去探探路。”

方君武答应了一声,口中不停,连点了数个名字,同时翻身上马。

段韶赶上几步为他紧了紧马镫,“速去速回,还来得及用早饭。”

方君武沉沉一点头,口中呼喝一声便打马奔出,几个被点到名的斥候紧紧跟上,段韶含笑看着方君武一行驰出大营。

异变。

嗡的一声弓弦响,营口传来惊呼和重物坠地的声音。

不远处响起一个轻柔的声音,“还真是个好天气呢。”

段韶心中一凛,不及多想,立即回身行礼,“见过皇上,请皇上恕臣重甲在身,不能跪叩。”

“身在军中,这些繁文缛节可以免了。”高绍德将手里的银弓交回身边的军士手上,“朕只想知道,那小副将,到底是要去探路呢,还是要去找什么人。”

段韶额上微微沁出冷汗,但仍然躬着身子微笑道,“臣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说话间,一队军士将营口的几骑斥候逼回,带队的方君武中箭落马,是给四人抬着回来的。

“孝先何不去看看那个被朕射杀的副将,看看他靴子里,到底藏着什么。”高绍德眯起一双凤眼。

段韶沉默了片刻,慢慢直起身来,“你何时知道的”

“朕是听了你这句话才知道的,”高绍德说着,缓缓向后退去,只一挥手,一群执戬的士兵涌上来,将段韶团团围住。

看着段韶突变的脸色,高绍德微笑,“朕只看到你的手靠近他靴口,便一时好奇想知道你的手里是否藏着什么要紧的东西……。”

“若你真不知情,又为何射杀他,”段韶垂着手,悲愤的看着方君武的尸体,一个军士打扮的人从他靴子里掏出一方折得密实的羊皮笺,奔过来双手呈给高绍德。

“宁可错杀,不能枉纵,”高绍德打开看了一眼,挑了挑眉,“邺城的城防图——真是个意外的收获。”

段韶惨笑一声,“还真是帝王本色。”

高绍德看了看天边升起的朝日,“按理说,朕应该带你回去好好审问才是,但朕又不想耽误了行军,这可怎么办才好。”

“不劳皇上费心,”段韶平静下来,淡淡的说,“臣这便告退了。”不等高绍德说话,便大步向帅帐走去。

“念你有过几件功劳,朕赏你个全尸。”高绍德对着他的背影轻轻说。

炮响十二记,主帅薨于军中。

公元571年,韶于军中病逝,上举哀东堂,赠物千段、温明秘器、辒辌车,军校之士陈卫送至平恩墓所,发卒起冢。赠假黄钺、使持节、都督朔并定赵冀沧齐兖梁洛晋建十二州诸军事,相国、太尉、录尚书事、朔州刺史,谥曰忠武。
发表于 2006-5-28 20:29 | 显示全部楼层
好事多磨
发表于 2006-5-28 20:48 | 显示全部楼层
用情之深,唉
 楼主| 发表于 2006-5-29 13:44 | 显示全部楼层

危急

辟尘小心翼翼的扶住我在人流中穿梭,一边小声叨念着,“兵荒马乱还非要出来,一点也不体谅我们这些做下人的。”

我充耳不闻的向四周张望,为主上各地奔波是常事,但还是头一次身处大战前的城市。

邺城派兵前来平叛的消息已经传到并州了,守军正忙着征兵和疏散百姓,到处可见拖家带口的流民。

忽然问辟尘,“你家人全在邺城,你不担心么。”

辟尘说个不停的嘴忽然停住了,半晌才涩然道,“我本是庶出……他们早将我从族里除了名,我的家人,全在并州了。”

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安慰的话,只得拍拍他的肩,又把头转开去。

大家平日只见他胡闹和聒噪,却一直忽略了,他也是一个自小便被家族遗弃了的孩子啊。

他只沉默了一会,又眉飞色舞起来,“听说城里好多富户在把带不走的东西放在城门那边的集市甩卖呢,小姐要不要过去看看。”说完不等我有所表示,便拉着我朝城门走去。

走到一半,前面传来喧哗声,辟尘的眼睛更是晶亮,“难道是抢好东西抢得打起来了,我去看看。”说罢竟将我丢在路边,向前面挤挤攘攘的人群奔去,只片刻又奔了回来。

“小姐,守军好像抓到了一个邺城的奸细。”他兴奋的声音都变了,“是不是应该回去告诉他们?”

瞥了他一眼,我凉凉的说,“我也随便抓个人,审也不审便交给你让你去领功好不好。”他的脸顿时垮了下去。

正说着,一个被四周群众揪打得鼻青脸肿的男子给簇拥着经过身边,押着他的守军更是趾高气扬的对他又推又骂。

只是无意的一个对视,男子忽然挣扎着对我喊,“清魄小姐,我是段将军帐下鸱吻,有紧急的事禀报琅琊王和兰陵王。”

四周顿时安静,看向我的目光有疑惑,有敌意,有怀疑,有警惕。

辟尘虽有些脚软,但还是拦在了我面前,“看什么看,叫什么叫,段韶出卖了我们,现在又派你干什么来?”

男子不再说话,但看着我的眼睛里充满了哀恳。

“放开他,”我说。

那双眼,那种透骨的悲伤和惶急,假不了。

守军有些迟疑,那个灵秀的美少年,确是时常跟在琅琊王和兰陵王身边的,一旁清艳的少女虽没见过,但见少年小心翼翼护着的样子,一定也是极重要的人,但要让他将这个疑犯拱手送出,他却是不太甘愿。

我见他犹豫,知他担心没了功劳,便吩咐辟尘道,“去问问城守大哥的姓名,等下一起报给琅琊王。”

守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嘴里客气着将缚住那男子的绳索递了过来。

“段将军薨了”男子见到高长恭便大哭起来。

高长恭吃了一惊,但很快平静下来,“他不是正带兵要来攻打并州么”

男子含泪呈上一支毛笔,“段将军交代过,若他出事,便要我将他案上的狼毫取来交给兰陵王。”

高长恭没有伸手去接,眼在那狼毫笔上定住,半晌才挤出一句话,“孝先怎么死的。”

杨纳言的神情也有些异样,几步奔上前将那狼毫笔抢在手里,两下拆开,只是一抖,已经从笔管里面摔出一张卷好的纸条来,拆开一看,白着脸递给高长弘,“果然是邺城布防图”。

我心里也乱成一团,段韶的死讯……邺城的布防图……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高长弘将纸条攥在手里,却不及看,只是逼问到杨纳言脸上,“到底怎么回事,你究竟瞒着我什么。”

杨纳言仰天长叹,“是孝先逼我立了誓言,让我不要说的。若不是他怕出了事情无人相信,他定然连我也瞒过了啊。”

隐约听到那男子哭道,“将军本来是让方副将送信来的,未料给齐王识破,方副将当场给射杀,将军也给赐了鸩酒。”

师傅叹了一声,“当时清寒中的那一剑,虽然透胸而过,却是避开了所有要害的,我以为只是偶然,便没有说。”

我再也站不住,向清寒身上倚去。

段韶,那个笑意淡淡的段韶,万事胸有成竹的段韶,重华阁外被我暗算笑得无奈的段韶,青莲水榭外孤单一人渐行渐远的段韶。

他究竟,独自背负了多少。

心中渐渐清晰,眼却慢慢模糊。

是我打乱了他们多年的计划。

是我的出现逼得他假意投诚只为扳回败局……

铁伐,铁伐……

“不要辜负了他,”我听见自己说,“他传信的意思是让你们趁此机会,一举攻下邺城。”

“为何你们看我的眼神都那么古怪,”声音越来越远,“寒,扶住我,我好像……越来越娇弱了……”松开已经抓不住他衣襟的手,我脱力的向下滑去。

并州在望。

一想到清魄有可能还活着,他一颗心鼓荡的厉害,默默对天边的黑线看了一会,清晰有力的命道,“继续前进。”

又行了数十里,忽然一匹快骑飞奔从后赶上,马上校官未等马站稳已经跳下行礼,大声道,“北周军队压境,直指邺城。”周围顿时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高绍德眼里透出冰冷,“那么快便要撕毁和议了么。”

略一思索,高绍德对随军的狄尚书命道,“狄信平,你带着朕的羽檄和兵符,沿路通知定冀沧兖四州的守将回邺城勤王。”

狄尚书一惊,“皇上不回去吗”

高绍德已命随行禁卫去取兵符和羽檄,“拿下并州,朕自会回返。”

狄尚书下马跪倒,“皇上,攻打并州本就十分仓促,此刻臣以为当以邺城为重啊。”

高绍德冷冷一笑,“你是在质疑朕的决定吗。”

“臣不敢,”狄尚书急得满头大汗,“只是武卫将军新薨,邺城没皇上坐镇不行啊。”

“你再罗嗦,朕先治了你抗旨之罪。”高绍德不耐的一拂袍袖,便又要下令前行。

狄尚书心一横,扑上前抱住高绍德的马缰,“皇上若总是一意孤行,大齐危矣。”

铿的一声,高绍德抽佩刀在手,森寒的刀光印得狄尚书须发皆白,周围诸将失声大叫,“皇上息怒啊。”

刀锋贴着狄尚书的喉结滑过,高绍德一字一句的说,“国家是朕的,朕现在说并州比邺城重要,你若再不动身,朕便收回兵符和羽檄,让你随朕打下并州之后再一同回去。”
 楼主| 发表于 2006-5-29 13:45 | 显示全部楼层

番外之段韶

她叫我铁伐。

那个琉璃般通透,灵秀聪慧的女子。

虽然她满身血污,但我还是觉得,她很干净。

至少,比我干净得多。

长恭引我为知己,明月视我做兄弟(千羽忍不住在这里跳出来,大家不会忘记明月是谁吧,明月是斛律光的字),长弘尊我为兄,甚至与我歃血为誓,引我入了鸱吻,但我却一直欺骗着他们,每过数日,便把他们重要的言谈和举动写成密函,发往邺城。

是的,那么多年,我一直为了那个人,潜伏在这里,那个飞扬跋扈、却令人不得不倾服的男人。

他一向是冰冷无心的,但在面对她的时候,不管做任何表情,眼底里都是满满的柔情。

这个女子,应该是他的最爱吧,爱到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待她,可她的眼里,怕只有那个和她一样面貌的人呢。

那个清雅的男子,哪怕他只是在一旁默默的站着,也能发出让人心静安和的光芒。

令人心折,我暗自叹了一声,怪不得长恭神为之夺。

写密折的时候,我轻轻带过,这里,还有其他人在,瞒,是瞒不了他的,只希望能够少引起他的注意。

却让那个人误会了,再见到这个莲一般高洁的男子,差点以为他会陨在这红尘间。

那个人,暴怒之下毁了他。

他醒来,不及关心自己,直追着我问,清魄怎样?清魄怎样!

不禁心酸,答应帮他做一场戏。

却被她一眼看破。

过得几日,那个人忽然召我过去。

他要毁了长恭。

先想办法缴了他的兵权吧,我说。

斛律光那边不会有问题吧……那个人眯起眼看我。

我肯定的回答他,不会。

不要误会,明月对所有事情都不知情,以他耿直的性子,眼里怕揉不下一粒砂。

但斛律家世代忠诚,斛律金逝前千叮万嘱于他,不论怎样,皇上就是皇上,千万别做斛律家的罪人,他是个孝子,所以我断定他绝对不会因为义气而违背了那个人。

孝先,你说,若长恭反了朕,她会不会帮他,那个人说这句话到时候眼光锐利起来。

臣去试一下吧。

她很警觉,但一定不会想到是那个人让我来试探她的,是的,我很笃定,以她对长恭一直以来的排斥,我根本不担心她会在什么时候与他谈及我的到访。

我不关心是谁得了天下,她终于说。

那个人微闭着眼听完,轻轻说,朕要她,你要尽快的逼出他们。

北周的蠢动给了我最好的机会,我借北周密探的口给武王递了一个信息,指出洛阳城防的破旧和兵马粮草的不足,他果然派兵前去攻打。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但看到那身如霞般的红衣从墙上坠落,看到她醒来后那样安详的笑容,我的心里仿佛有只毒蛇在日夜噬咬。

不及我理清思绪,那个人来了。

但在刺出那一剑的时候,我手不听使唤的偏了一偏。

不敢看众人指控的眼,不敢看满地的鲜血,我退到阴暗的角落,手还在微微的发颤。

比想象中困难得许多啊。

我,居然做了这样的事,我竟真的做了这样的事。

忘了是如何的回到将军府,只记得跨入门的第一步,一口鲜血夺喉而出,恨不能砸了那块先帝赐的忠字牌匾,逼着自己跪了一夜的祠堂,点燃了今生最后的三支香。

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折断跟随我多年的寒剑,用断开的剑锋在右腕勒了狠狠的一道。

就让那支右手,永远的,葬在那个夜晚。

从此我不再用剑。

再见到她,是在七夕之后。

她清减了许多,原本黑亮的眼却更加幽深。

听命于人,剑不由己,你不配使剑,她呵斥。

右手又钻心的疼痛起来。

忽然她微微贴近。

一步,一摇,及腰秀发如丝如缎,夜色般深沉。

举手,投足,风情自在,翦眸暗藏秋水,目光一扫间,勾魂摄魄。

稍稍前倾,若隐若现地露出来纤细的锁骨,线条优美得引人想伸手爱抚。

樱唇半启,险险贴上我的,她轻声说,其实,曾有一度,清魄一直在想,为何爱上清魄的不是铁伐。

好媚人的眼神。

不禁迷乱,抬手为她整理给风吹得与发丝缠绕的耳铛,若你不是他的,我怕真会爱上你。

她的眼笑得弯如新月,你靠我那么近,不怕他疑心。

说罢将我一推,你下流。

猛醒的感觉到背后如芒刺一般的利眼,只能苦笑。

从此他不再常唤我入宫,只将鸱吻的事务全部交给了我。

我开始有更多的时间来做自己的事。

我要赎罪。

暗暗向并州送了许多消息后,终被纳言找到。

你到底想做什么,他冷冷的看我。

不想再多解释,我只告诉他,我的投诚是因为看到盘局给打乱才出的下策,瞒过了众人只为更加逼真。

原谅我的私心吧,我只是不想让她恨我。

纳言只是半信半疑的看我。

孝先只要你一个誓言,今日所见,所闻,不要向长恭他们提起——孝先会找人送邺城的城防图去并州,是真是假,到时纳言一看便知。

他盯了我半晌,一点头走了。

皇后的异动,我一直看在眼里,所以长弘一进邺城,我便察觉了。

祭月当天,内城应是最混乱的时候,如果要有什么行动,定会放在那天吧。

我借口撤走了东门的部分城防,果然,夜里禁城起火的时候,一架马车悄然从东门驶出。

终于安心。

不料他却那么快命我攻打并州。

不能再迟疑了啊,就是今天。
发表于 2006-5-29 14:58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总是觉得段的背叛会有什么隐情,或者会有好的发展。唉,我的直觉有点灵的
发表于 2006-5-29 21:08 | 显示全部楼层
嗯,.
发表于 2006-5-30 09:56 | 显示全部楼层
小蝴蝶,勤劳点哎
发表于 2006-5-30 11:36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闲挂屋檐的小月 于 2006-5-29 14:58 发表
我总是觉得段的背叛会有什么隐情,或者会有好的发展。唉,我的直觉有点灵的



外星人总是格外聪明滴
 楼主| 发表于 2006-5-30 14:14 | 显示全部楼层

并州

高长弘快步走进小院,正看见清寒和辟尘从清魄房间出来,见他来,辟尘比了个禁声的手势。

高长弘顿时放轻了脚步,“睡下了?”

清寒没有回答,和他擦身而过,脚下不停的出去了。

辟尘看着他的背影,轻声说,“你别怨公子,小姐这样,他心里是最难过的。”

高长弘一点头,“清魄现在怎样。”

辟尘嘴一扁,“还是成日一言不发,公子想尽办法哄她她都不开口……”

“那文先生怎么说?”高长弘急切的问。

“文先生过来看了看,只说小姐这样是因为心里积着郁气,但没开药方便走了”辟尘略带希冀的看着他,“你平日最爱与小姐怄气,索性你进去惹得她生气了骂你一顿或者打你几下,也许就能好了吧。”

高长弘愣住,随即怒目相向,正要发作,背后传来高长恭的轻斥,“什么时候了,还吵”,两人立即收声。

“清寒呢,”高长恭走近了问。

“出去了,没说去哪”辟尘给他一句话喝住,有些不高兴。

高长弘疑惑的看他,“出什么事了,脸色那么难看。”

“那个人亲自来了。”高长恭一字一顿的说。

一阵静默,三个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高长弘深吸一口气,“不能再耽搁了,我现在便去集合兵马,一个时辰后出发。”

辟尘惊问,“那小姐怎么办。”高长恭也问,“要把清魄留在并州吗。”

“带着走,她受不了奔波,现在唯一的办法,便是将高绍德远远的引离并州”高长弘缓缓道,“武王那边应该有所动作了,我们再向邺城出兵,高绍德就不得不回师解围。”

高长恭皱着眉看了他一眼,“我唯一担心的是高绍德已经知道清魄在并州。”

高长弘一震,“四哥听到什么风声了。”

“没有,只是觉得有些怪,若目标只是并州,他应该不会亲征的。”高长恭越想越疑惑。

“还为了孝先,”高长弘黯然道,“若孝先忠于他,便会帮着他来打我们,若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必不愿和我们自相残杀,便会暴露自己,他是督军来了——真是阴毒。”

“现在也只能赌一下了,”高长恭叹道,“但我们都走了,谁来保证清魄的安全,只清寒一人恐怕……”

辟尘显出难得的严肃,“小姐的安全交给我们吧。”

天完全黑透,高绍德才从前营返回。

因为是亲征,虽已经下令万事从简,但防卫方面还是不能轻忽。

军队还在行进中,斥侯兵就已经把前方可能扎营的地方详细报告过来,得到他的首肯之后才开始伐木结营。

这样也耽搁了许多时间,看来要明日中午才能到达并州城郊了。

明日便能到了啊。

正要回王帐歇下,一阵负甲狂奔的疾重步声由远至近,“皇上,前哨军报,并州叛军弃城,集结大军朝邺城方向去了!”

“什么!”高绍德猛的回转身。

奔来的骑郎将吞一口唾沫,急道,“是否应立即拔营,返回帝都,请皇上定夺。”

他们竟然,弃!城!了!

若清魄尚在,高长弘绝对不会让她留在并州,而她的身体不适合长途奔袭,也一定不会裹在大军之中。

难道,终是一场空欢喜。

仿佛全身力气都空了,他艰难的挥了挥手,“传令,拔营吧”

骑郎将答应了一声,又飞快的朝来路跑去。

忽然他眼瞳一缩,“站住”,骑郎将身形一顿,立即返回,“皇上有何旨意。”

高绍德半仰着脸出了一会神,冷然道,“你带几个擅夜视的斥候,去看看并州留下了多少守军。”

夜风拂过他的衣角,腰间垂挂的一对玉制青莲轻轻相碰,发出好听的脆响。

千万不要……让朕失望啊。

更鼓打了数响,巡夜的士兵低低的交谈着从不远处走过去。

陪他立在前营的常侍悄悄的活动了一下站得酸麻的腿脚,轻声提醒,“皇上,更深露重,还是回帐里等吧。”等了一会,不见回音,便不敢再说话。

忽然高绍德问,“朕是个怎样的王。”

常侍连忙答道,“皇上当然是堪比前贤的好王。”

高绍德低低的笑,“堪比前贤,大齐王族,哪一代能当得起这个贤字。”

常侍不禁一激灵,不敢再接话了。

月轮低垂,当天边升起一颗长星的时候,天色也由墨蓝转为暗紫。

不知不觉的,竟要天亮了。

常侍又一次劝道,“皇上,站了一宿了,还是回去换件衣裳歇着等吧,。”

高绍德淡淡的瞥他一眼,又回过头去。

读到他眼里的警告,常侍缩了缩脖子,悄然立到一边,不再说话了。

有蹄声。

高绍德微闭的凤眼一睁,回来了。

骑郎将远远的见到他,已经跳下马背奔上来,跪倒在他面前,“禀皇上,并州暗地里还留有不到两营的守军。”

高绍德的唇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若天明之后拔营急行,晌午便能到达并州城郊——日落前若不能将并州攻下,提头来见。”

清寒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一边对辟尘和避火说着什么,门外奔进一个神色仓惶的并州守军,“姬公子,不好了,北齐大军没有衔尾追去,而是准备攻城了。”

清寒腾的站起,眼中闪过利芒,“速派快马通知兰陵王回师支援,告诉留守的军士,尽快想办法突围,朝大军去的方向撤走。”

辟尘担心的问,“小姐的身体能吃得消吗……”

清寒摇头道,“我和清魄两个人留下,你们随着守军一起走,”

辟尘惊呼,“这怎么行,守军撤走,并州失陷,你们便又落到齐王手里了。”

清寒微微一笑,“将一根针放在一碗水里,只要动动指头便能将它捞出来,若将这根针抛进大海呢?”

避火沉沉点头,“公子说得对,那么大一个并州城,难道还藏不了两个人么,公子和小姐只要能坚持两日,援军必能赶回。”
 楼主| 发表于 2006-5-30 14:15 | 显示全部楼层

绝决

四野传来隐隐约约的号角声,声音凄厉激昂,过了片刻,从地平线处涌出蜿蜒的一道黑水,越来越近,变为铁甲洪流。

不多会,城门被撞开了,齐军的铁骑闯关而入,并州的大街小巷没多久都是黑衣黑甲的齐军。

号角三声,街道上四窜的齐军肃然立正,王旗进城了。

驱着马缓缓入城的高绍德没有笑容。

哪有如此容易攻下之理,两营守军哪里去了,为何没做抵抗,而你,朕的清魄,你又藏在何处。

正在慢慢前行,一骑飞奔而来,骑士到了近前,禀报道:“西门外有小股叛军突围,骠骑营前去追赶,已经擒下数人。”

高绍德眉一挑,“带过来,朕要亲自审问。”

我好像盲了,眼前只有模糊的光影,又好像聋了,听到的声音总是遥远而轻微。

但我知道,那个人来了,我闻到了他的气息,他的马蹄声鼓荡着我的血脉。

清寒抱着我来到一家刚废弃的屠宰场,躲进了地窖,暗黑的光线,腐土的气味混着空气里残留的血腥,奇异的滋养着我的每个毛孔,我深深的呼吸着,视线也渐渐恢复。

“这里,”我轻声说,“让我想起文家血池。”

清寒身体一震,欣喜的奔过来,“你终于肯说话了。”

“对不起,又让你担心,”我微笑着由他紧紧抱住。

“我备了足够的水和干粮,等到兰陵王带兵回来,我们便能出去了。”他捏了捏我的面颊,“并州那么大,他想找到我们,不是那么容易的。”

“嗯。”我靠住他,心里奇异的平静下来。

小院不大,但楼阁之间流泉淙淙,一派清新雅致,沿着青石路朝后走,片刻就到了一间隐蔽在绿竹林中的小阁。

高绍德抑住心跳,轻轻扣响那扇还透着竹香的门。

没有回应。

他皱起眉,又略重的拍了两下。

还是没有人声。

终于按捺不住将门推开,小几上有一盘没下完的棋,一旁的香炉里,未燃尽的熏香袅袅的冒着青烟,但,主人不在。

他站了一会,风一样的卷出门去,转眼回到宅前。

他的眼睛从齐军手里押住的数十人身上一一扫过,落在其中两人身上,缓缓的吐出两个字,“游街。”

原本死寂的并州城被一声锣响惊醒,齐军骠骑拖着一架大车,碌碌的从街道上缓缓经过,领头的校官走一段路便吆喝一声,“并州叛军俘虏姬定风、姬辟尘游城示众,明日午时校场处斩”

声音回响在空荡荡的街道,直直的撞进我的耳朵,清寒环住我的手臂有些僵硬。

并州已是空城,这明明是喊给我听的。

“我还是,出去吧,”我把脸埋在清寒胸前。

“不行,”清寒手臂收紧,“这是试探,他不确定你在不在城里,若见不到你,辟尘他们对于他便还有用,他应该不会那么轻易杀了他们的。”

“那个人的心思,我们何时真正猜到过呢,”我淡淡的说,“用那么多条人命换来的自由,代价太大,我受不起。”

辟尘昂着头,狠狠的盯住高绍德,定风也反绑着双手,倚着辟尘低低的抽泣。

“还是不肯说吗。”高绍德扬起一边唇角,“没想到你只跟了清魄这么点时间,便将她的脾气学了十足。”

辟尘傲然道,“既然落到你手里,便随你处置了,罗罗嗦嗦的做什么。”

高绍德抬眼看了看快要到顶的日头,“不杀你便浪费了你这点气概,自己选怎样,腰斩还是凌迟。”

辟尘脸有些发白,但仍然立得稳稳当当,“有种便给小爷一个痛快。”

高绍德呵呵轻笑,冰冷的手指划过辟尘的唇线,“可惜朕只给了你这两个选择。”

辟尘嘴一张便往他手指上咬去,高绍德早估到了他的举动,手指闪电般一缩。

得一声牙关叩击的脆响,辟尘咬了个空,旁边随侍的军校斥骂一声,大步上前在辟尘腹上击了重重的一拳。

辟尘疼的佝下身子,定风更已哭出声来。

“时辰不早了呢,你家主人,还真是狠心。”高绍德踱回置在一边的宽椅坐下。

定风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站起来向高绍德哀求道,“请皇上杀了我,放了辟尘吧。”

高绍德一愕间,辟尘已经骂起来,“你脑子有病啊,平时什么都不争,这时候来和我抢。”只听定风哭道,“定风一直是个累赘,若不是定风没用掉下马来,辟尘也不会落得如此……”

高绍德的眼光在二人身上打了个转,微笑道,“既然如此,那你们便一道上路吧,也能有个相陪。”

一阵风吹过,带来一声叹息,“可不可以……不要再杀人了”

高绍德剧震,“清魄!”

辟尘绝望的滑坐在地上,“辟尘死不足惜,你为何要出来啊”

倚住清寒,我凝视着辟尘血痕交错的脸庞,“都听惯了你的唠叨,若你死了,也不知以后会多不习惯呢。”

辟尘的眼里滚出好大的一滴泪,呜咽道,“小姐,辟尘没用。”

主上的神态已恢复自然,悠然拄着下巴看我,“你若再不出来,朕便要让他去找你了。”

话音未落,他身后不远处侍立的人群中走出一名着白色儒衫的中年男子,面带不愉的看着我和清寒。

是他,这个已近十年未见的男人,竟然随他追到了这里。

“家主,”清寒环在我腰上的手臂猛的收紧,几乎勒痛了我。

“你还认得我是家主。姬家竟出了你们这样背信弃义的东西,”家主冷笑。

推开清寒拦阻的手,我浅浅笑着走上前去,“信是你们的信,义也是你们的义,我娘为了你们失了性命,我为了你们将自己献祭了那么多年,还不够吗。”

家主怒道,“你竟然敢顶嘴。”

我没理会他的震怒,停在主上面前,“只要我想,连皇后都做得,又怎么会不敢顶撞。”

家主顿时愣住,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主上抚掌大笑,“好一个清魄,”随即话音转冷,“你为何总是要逃。”

“清魄要的,主上给不了”我安静的与他对视。

“朕连心都给了你,你还有什么得不到。”他眼中交错过无数种的复杂,最终归于平静。

“从今天起,清魄想做回自己。”我看向家主,“从今天开始,世上再也没有姬家鸩女。”

家主冷笑,“这容不得你做决定,哪怕你残了,你的后人也会接替你的位置继续走下去。”

绽开一丝笑容,我轻轻的问,“若清魄绝子绝孙呢。”
发表于 2006-5-30 14:53 | 显示全部楼层
每次看,每次都会难受
发表于 2006-5-30 15:32 | 显示全部楼层
好看,就两个字
发表于 2006-5-30 15:34 | 显示全部楼层

好美丽的文字!

发表于 2006-5-30 20:55 | 显示全部楼层
说实话,不是很懂清魄
 楼主| 发表于 2006-5-31 17:40 | 显示全部楼层

江湖

主上怔怔的看我,“什么意思。”

我又忆起那剜心剐骨般的疼痛,微笑回答,“清魄不会生育。”

家主咬牙切齿,“是不是文寿通!”

“不,是我自己,”我轻快的答,看着他扭曲的脸,心里竟然有一丝快意。

“你毁了姬家!”家主做势便要扑过来。

主上只将手一举便止住了他的动作,缓缓转过头来看我,眼里尽是陌生的怜惜,“朕竟然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把你逼得那么苦”

我对着他深潭似的眼,喃喃的回答,“不是你,是命。”

“命……”他深深的看我,“朕是天子,朕的旨意便是天命,你说,到底要怎样,才肯永远的留在朕的身边。”

我微笑,“若你不是你,我不是我,清魄便答应你,这一生,永不相离。”

没有觉得悲伤,只是一颗眼泪滑了下来。

他伸手接住,看了很久,忽然大笑,“有你这颗泪,朕值了。”

长身立起,他沉声命道,“传朕旨意,回师邺城”,说完不再看我,快步离去。

家主赶上两步,惊问,“那他们……”

主上没有理他,登上常侍驱来的御辇,垂下了车帘。

家主回身看了看我们,一顿足,也跟着去了。

脚步纷杂,片刻之后,诺大的一个校场只剩下我、清寒、辟尘和定风。

目瞪口呆的辟尘忽然用肩撞了撞定风,“你看到什么了。”

定风略有些口吃,“他们……走了。”

辟尘顿时欢呼着跳起,“不是做梦,我们竟然逃过了!”

清寒静静走近,扶住我的肩,略带迷茫的说,“真是不敢相信,他竟这样走了。”

我望住那架黑漆大车消失的拐角,漫声应道,“走了。”

狠狠的一鞭落在马股上,布景马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焦急,大口的朝外喷着白沫,在驿道上狂奔。

高长弘一双眼憋的血红,身后数丈是脸色铁青的高长恭。

那个人疯了,竟然丢下邺城不管,一心要拿下并州。

避火和柔水带着突围而出的数十骑在第二天凌晨赶上了大军,高长弘当即令所有骑兵留下辎重物资,只携带足够的干粮与清水,赶回并州救援。

高长恭心里犹如万千虫蚁在噬咬,要是那天坚持一会,只坚持一句,也许就不会做出诱敌离开这个错误的决定了。

你们千万不要有事啊。

忽然布景马呖呖一声嘶吼,奔在前面的高长弘竟然勒马停了下来,高长恭心里一动,顺着他凝注的目光看向天边。

“是辟尘和定风,”眼力极好的柔水看了一会,欢呼道,“他们逃出来了。”

避火扯了扯柔水的衣袖,做了个收声的手势。

高长恭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呼喝一声拍马赶了上去,高长弘紧紧跟在后面。

“怎样。”不等辟尘勒定马,高长弘劈头就问。

辟尘满身狼狈,但眉眼带笑,“高绍德不知中了什么邪,放过我们,带兵回邺城了。”

诸人都是一愣。

高长恭虽是欣喜,但仍皱起眉头,“以那个人的性格与做派,怎会就如此轻易的放过你们。”

高长弘又问,“清魄没事吧,”

辟尘摇头,“没事是没事,但少爷说,既然已经结束,他便要带小姐去找个地方,好好修养一下,还说让兰陵王与琅琊王不要返回并州了,直接去取了邺城吧。”

高长弘几乎握不住马鞭,“他有没有说去了哪里。”

辟尘噘嘴,“没有,我要跟去少爷都拒绝了,只交代要好好跟着你们,拿下邺城之后认祖归宗——但少爷说了,合适的时候,他会联系你们的”

高长恭静默了片刻,驱马走到高长弘身边,轻声说,“走吧,去邺城。”

高长弘涩然看了他一眼,“你舍得?”

高长恭苦笑,“再舍不得,若不能活着等到他来找我们,一切都是白搭。”说罢扬鞭一抽,向后面停住的大军驰去。

高长弘怔怔的出了一会神,朝并州方向投去极复杂的一瞥,也调转马头,紧紧跟上正在折返的大军。

从远古之时延续到今时今世,山光水影地风光如昔,不在其中的人恍若隔世,在其中的人却又不知身处何处,这便是江湖了。

清寒总是噙着浅笑,跟在我身后,由得我毫无目的的乱走,走累了,他的臂膀便是我的倚靠。

一路上隐约的听着消息。

武王的相助加上部分诸侯的支持,高长弘终于如愿叩开了邺城的城门,至于主上,有人说他在城破的那刻杀了所有嫔妃之后自杀了,也有人说他在城破之前便失踪了。

听完这个消息,我开始笑,笑出声,笑弯腰,也笑出了泪。

清寒担心的扶住我,给我拍背,“怎么了,”我笑着摇手,“没有,我忽然想到,姬家的誓言,再也没法实现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用怎样的一个人,派给高长弘做手下。”

忽然又不想笑了,“寒,我好累。”

上庐山,正是雾气沼沼的日子。

过了虎溪桥,雾气随着山路蒸腾起来,贴着脚下的青色砖石从身边漫卷过去,心突然变得宁静而安静,随着那雾飞扬起来。

听见清寒笑道,“这里的莲池天下闻名,到了夏季,会开出大朵的白莲,不知你可会喜欢。”

抬头望着不远处东林寺山门里若隐若现的“净”“土”二字,我恍惚道,“当然喜欢,这样的地方,纵是神仙也住的下了。”

与方入世时满眼于山水间自由行走的人不同,这里满寺与清灯黄卷终日相拌的清贫僧人,身形虚弱,神情淡然,不发出声音的静静行走,如此安详。

撞了几天钟,翻了翻那些落满灰尘的厚厚经书,不知从哪一刻平凡温和的时光开始,江湖遥远了。

一夕江湖,恍然如梦。

清寒在僧人的帮助下,在寺院后的竹林里结了一座木屋,命名隐庐,我们便在这里过着半隐居的生活。

一冬,一春,一夏,一秋,年复一年。

我学会了刺绣,清寒每月下山去用我的绣品换些零用,并带回一些零碎的消息。

用了两年时间平复各地的骚乱,高长弘最终还是登基了,任命杨纳言为相,大赦天下,改年为德昌元年,并在第五年娶了斛律光的妹妹斛律琴为后。

高长恭在高长弘的登基大典之后也离开了邺城,四方游历,有人说他是在为高长弘寻找铁伐那样的将才,但我知道他是在寻找我和清寒。

师傅则在邺城开了一家医馆,广收弟子,据说连宫里的太医都会定期到医馆里去听他讲学。

至于辟尘等人,立国之后,高长弘厚赏了他们,并要亲自为他们主持归宗的仪式,但他们拒绝了。之后邺城的聚香楼被人买下,每日都会有一个年轻的公子坐在二楼靠窗的那个位子,静静的听茶楼里五湖四海的客商们闲谈。

又一个夏季,我挽着裙摆,沿着曲径走向莲池,一进山门,迎面就飘来淡淡的荷香,是在庐山所能闻到的一种最清淡最沉醉的香,忽而飘渺,忽而真实。

身后传来轻微的足音,是迷路的香客吧,我想着,没有回头。

“小姐,可要买只兔子。”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

毫无准备的,泪水夺眶而出,“主上,”我轻轻唤。

“我已不再是你的主上”他低笑。

转过身,对上一双秋潭般的凤眼,“可你怎么找得到我,”我哽咽。

“我记得,你钟爱莲花。”他温柔的替我擦掉泪水,“我也说过,若你注定要与高家的某人纠缠一世,那人只能是我。”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遡洄从之,道阻且长。遡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遡洄从之,道阻且跻。遡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遡洄从之,道阻且右。遡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诗经·秦风·蒹葭
 楼主| 发表于 2006-5-31 17:41 | 显示全部楼层

番外之清寒

双生不详,家主如是说,一句话便判定了我的命运,我将被溺死。

在我被按进水底的时候,看护她的仆妇惊恐的飞奔着跑了进来。

她,竟然和我一样,快要窒息而死了。

我终于被抱出救回来,擦净身上滴落的水,重新放回她的身边。

当然,这些都是奶娘在我记事后和我讲起的。

你的命,是她救的,奶娘说。

寒,清魄要抱抱,她总是迈着胖胖的小腿这样喊着追在我后面。

我便回身抱她,她和我身形相仿,我用尽力气也只能将她抱离地面一点点。

嘻,豌豆抱黄豆,我听到附近的下女们窃窃的笑说。

过了七岁的生辰,家主便命人将我与清魄一起,用车载着送到一个清瘦的男人面前。

这是她的孩子,家主冷冷的说,由你教吧。

男人没有看家主,而是弯下腰来看我们,问道,哪个是清寒,那个是清魄?

我是清寒,她嘻笑着,以为在玩她最爱的猜人游戏。

胡闹,家主斥道,将我向前一推,粗声道,这个是男孩——清寒清魄,唤师傅。

师傅,我老老实实的喊,他却看也不看我,直直的盯着歪着脑袋打量他的清魄。

你很像你娘——你为何不叫我师傅,师傅温和的问。

师傅是干什么用的,她天真的问。

师傅低低的笑,掏出一粒圆圆的东西给她看,师傅有糖,你叫不叫。

师傅,她干脆的叫了一声之后便直直的伸出小手,糖。

一粒糖球放到她手上,她转身塞进我手里,寒,吃糖,又伸出另一只手,师傅,还要一个。

师傅笑着又给了她一粒。

那粒糖我没有吃,而是藏在了枕头下,第二天的扫除中被下人发现,随手丢了,为此我哭了一宿。

在我心里,那不只是一粒糖,还是她的一颗心。

多年以后,哪怕在那个人身边做事,不管赐下什么东西,她都不忘为我要一份,若赏赐只有一件,哪怕是她钟爱的,她也会直接送到我房里。

偶尔问起她,她总是笑弯了眼,寒,我们就像天生的两道半圆,是为彼此而生的,还分什么你我呢。

我曾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平静的持续到我们老去,或是等到再有新人接替她的位子,从此我便可以和她自由天下了。

可我们遇到了兰陵。

我从这个以美貌著称天下的王爷眼中读到的东西比想象的多了太多,直觉告诉我不要离他太近,但却不忍见到他被埋没在世俗的流言和别人的污秽遐想之中。

终是引祸上身。

从昏睡中醒来,守候在旁的他便急切的扑过来,怎样,你觉得怎样。

那夜的景像在脑中像沙般细细滤过,恨不得用沙子洗搓全身的羞辱,那双阴骘的眼眸在脑中盘旋不散。

对着他懊悔和自责的眼神,终于只是问孝先,清魄怎样。

离开邺城的前日,清魄与我怄气不肯说话,见兰陵气乎乎的从宅外直直冲进她房间,我还是担心,悄悄的跟了去。

不到一会房里便传出桌椅撞击和清魄的哭喊,终于忍不住撞了进去。

第一次见清魄这样,我不知他们为何吵闹,也不知怎么安慰她,只能将她抱在怀里。

清魄狂乱的在我怀里挣扎着,终于听清了他们的争执,心乱如麻,我只能喝住清魄。

不管什么是你是我,不要再哭了,我,不要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或许宿命中有一种辗转,维系着我们,莫名的,我知道,那注定是一场孽缘。

我只能逃避。

他却紧紧赶上,容不得我躲闪,将我的手掌按贴在他的胸前。

他的心跳犹如重锤般下下击中我的神经,终于忍无可忍的甩他一记巴掌,将他逐了出去。

若是真的懂我,又怎么会如同那个人一般,有如此不堪的想法。

怔怔的在发呆,忽然听到师傅房内传出轻轻的歌声。

终风且暴,顾我则笑,谑浪笑敖,中心是悼。

终风且霾,惠然肯来,莫往莫来,悠悠我思。

终风且曀,不日有曀,寤言不寐,愿言则嚏。

曀曀其阴,虺虺其雷,寤言不寐,愿言则怀。

一夜无眠。

若他只是想赎罪,我是否应该告诉他,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怨恨过他。

哪怕是那个人,我也已经开始慢慢释怀。

记得那天师傅对我说,仇恨太重,若背不起,不如就放下吧,毕竟,我们都是在浊世挣扎着求生存的人。

生怕面对他的哀恳又狠不下心,终还是没能等到他来便离开了。

而这些年,无论什么时候下山,我都小心的避开了一切可能的探询。

若是给他们寻到,清魄怕只能又回到那庙堂间,继续着行尸走肉的生涯,哪怕真是另有人来接替了我们,姬家怕也不会轻易放过失了身份的她。

清魄听完我带回的消息,曾问我,他是在寻你吧。

我笑了笑,寻又怎样,就算用整个天下来换,也换不得清魄你的一个笑容。

清魄也笑,其实若他能找到这里,我便允他在旁边搭个小屋,你也就不用成天看到我抱着棋盘便愁眉苦脸了啊。

自从在庐山住下,她便多了许多笑,虽然在很多背对我的时候,她的笑容会像阳光下的融雪一般慢慢消逝,我也常见她半夜悄然起身,去莲池边一坐便是大半夜。

也许在她的心里,藏着一个人,一个让她不愿说也不愿想的人。

其实我是了解的,只是那人已死,便让往事随风去了吧,再过得几年,她也许会淡忘。

劈完最后一根柴,我用油布将码好的柴火细细盖好,山风吹过的皮肤都是微湿的,夜里恐怕有雨呢。

忽然瞥见一株从柴堆下透出头来的不知名的野花,雪白的花冠倔强的舒展开,在风里摇曳。

等清魄回来让她来看看,若是她喜欢,我便将它移到屋前去。

刚直起腰,听到屋前有人轻笑,我就说只要远远吊住那人的尾,便一定能找到他们。

另一人嗤道,你也有脸说,若不是文先生提醒,你还成日坐在聚香楼上傻等呢。

一人插进来无奈的劝,一路爬上来好不容易让他住了嘴,你也就别再惹他了。

又一个怯怯的声音说,别吵了,还是先去找到公子和小姐吧。

我隐在柴堆后没有动,听着他们的脚步声愈来愈远。

好不容易等到外面没了动静,刚从隐身之处探出身子,听得一个沉悦的声音叹道,“真是个灵秀之地,也不知主人家肯否借一块空地,容我筑间木屋呢。”

生命中所有残缺的部分,原是未完成的日记,而你,是所有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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