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文-----我的外婆

戚蜜盛

平安夜外婆死了，今天我们送她火化了，明天上山。
虽然儿女众多，却无一上心照顾，哪怕出钱出力，所以死的惨，让我更怀念少时曾朝夕相处的外婆———一个善良伟大的女性，历尽坎坷，任劳任怨--——这是生命的悲哀。
————哥的短信  25/12/05  21：50

突然我又有了一些恍惚的感觉，说不上悲伤，只是有点茫然。隔一代的长辈中，最后一个终于去了。说是终于或许有些残忍，可我觉得反倒是仁慈。

外婆和奶奶同岁，九七年奶奶安详去世，那时的外婆八十多岁了，她和奶奶同龄，却还是个伶俐的老太太，初四过去拜年，总是给我们孩孙辈拿个五块十块的压岁钱，虽然还是个孩子，可我明白，那五块十块是什么概念。在农村，妇女总是织一种麻帽，然后卖给公家，母亲说过，农村的妇女眼睛就是编帽子遍瞎的，97年，很多村里人都出去经商了，编帽子成了一种没落的产业，只有一些老太太还在做，而且价格极低，听说只有2块钱每顶，因为老了，编一顶却要花费近一个星期的时间。女儿们常劝她，好休息，她却永远固执地停不下手。这是劳作惯了。

外婆有七个儿女，大女儿只认识几个数字，早早帮助家里生计了，如今我看她，大概比我同辈的外婆都还老。大舅舅学历最高，读到高中了，真不容易，但似乎却是最缺良心的一个，外婆住二舅舅隔壁，接下来便是四个女儿，母亲是第六个。曾经听说还有个小舅舅，不过太穷，出生就送人了。外公这个词，对我绝对是陌生，只听母亲提过，她还小的时候，外公就累死了。我常想，这么多人，活下真不容易。母亲家里的情况我真的是十分糊涂的，人实在太多，我们家住得最远，家里人也不大聊天，这些亲戚关系，直到我成年后才基本弄清。不过，我看来，可能儿女中情况最好的属我们家了。农村的人成家后，其实是换一副更重的担子挑。虽然当初母亲也是因为贫穷囫囵嫁给了大她十岁的父亲，可是到后来，母亲的生活算是稍微轻松些的。哥哥，姐姐是吃了很多苦，我出生的时候改革开放，因为是镇里，父母做了小本生意，倒也趁着好时光，生活有所改变。如今，亲戚总说我们家最好了。然而估计外婆那边的情况似乎没有多大改善，我现在能想起的画面就是她门口晒着的那一片片金黄的橘子皮，橘子皮入药，常有人来收购，不过近俩年也不大人来了，价格也实在低的可以，俩三毛一斤，还得怕没人要。 这个时候，母亲在家也不大提到外婆，虽然年事已高，可也还能独立生活，收入不好，可也总饿不着冻不了的。我们家住的远，母亲和哥哥有时过去，总是带些炖好的蹄子，或是别的一些可以储存的食品，要不是些衣服，她便非常开心了，还老说不要带，吃不掉，穿不掉的。哥哥四年的高中生活都在外婆家，感情比我和姐姐深厚许多。

后来我似乎就没去过外婆家。父母开始在家休息。哥哥结婚了。我去了另一个城市。我了解的一切都只是听说了。

舅舅家后门是个小学，他们便开了个小零食店。农村的房门似乎永远都是开着的，隔壁的外婆于是老丢东西。小孩子们一窝蜂过来，丢些小东西自不必说，其实她也不会有什么东西。只是有次，藏在枕头底下的几百块钱不见了。对于一个老太太，这是笔大财产。那时候，我想外婆已经真的老了，她是保护不了自己了的。之前，母亲和姨妈们偶尔会带些钱给老太太，却又发生过和隔壁婶婶帮助保管的纠纷。于是后来母亲一般都只带东西了。姨妈们似乎各自的生活的也都很辛苦，对于外婆也只能偶尔的探望。母亲常说，幸亏外婆还能自己烧饭，那爱干什么干什么去吧。这时候，编帽子这种活，外婆自然是干不了了，橘子皮还在晒，只是不再有人来收。外婆开始捡破烂，因为后面有个学校，她又是个永远停不下来的人，而拾掇东西确是她最后能干的事情了。什么东西都开始捡，只要她觉得有价值的。农村老太太，在她的眼里，人家扔掉的东西里有价值的太多了。外婆开始慢慢转向捡破烂，其实以前也捡，只是那时侯想捡也没东西，只是把自己不舍得扔掉的东西收着，现在人家扔掉的东西也多了，又有回收这行。只是那时侯，脑子还灵清，还能整理点清楚，有些东西也能卖掉。后来听说渐渐就不对了，很多东西，人家是不回收的，但她还是往家里拿。

前俩年，母亲说外婆神智不清了。我想，五六个儿女在附近，虽然平常不来照顾，生病了总该出力了。但似乎，能照顾的不照顾，想照顾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外婆的生活开始变得凄惨。也许，我不一定对，毕竟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吗了，她曾经知道的就是那过去的八十多年的艰辛。而在她真得照顾不了自己的时候，却没有人过来，这点她自己又不清楚。她就一个劲的想劳作，永远停不下来，捡破烂，这回可真的是破烂，什么都往家里拿，她已经没有了任何分辨能力。大姨妈常常过来看看，只是实在无能为力，清醒的时候都劝不动停下来，糊涂的时候，你又怎么拉得住叫她坐下。如果单单是这样也好。可是情况更糟，外婆出门风雨无阻，她真的已经痴呆了。

去年过年回家时，（那时哥哥有车，母亲常去看看外婆）母亲说了很多她的母亲的现状。出门一直走，走到了邻村，迷了路，后来认识的人把她带回来。下雨天出门，滑倒在路边，躺那，哥哥和大姨妈找了半天才找回来。饿了也不知道吃饭。那时，外婆瞎了。所谓的白内障。医生看了看说，不好医。情况糟得一塌糊涂，房间里垃圾堆得到处都是，臭气熏天，你把它扔了，她又捡回来，小便失禁在床，衣服袖子大冬天的湿着，有时吃的饭里全是沙子。她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法去埋怨她的儿女们为什么不多照顾一下，因为这样一个老太太，痴呆又固执，本身就需要所有的时间的投入，而叫她的任何一个儿女都没有这种客观能力。至于等待伟大的孝心驱使，我从来没有奢望过。因为我自己就是最冷漠的一个。

这样的情况，其实归宿只有一个，她的儿女基本都是老早就在盼望那个时刻吧，说不上什么无情，更多是无奈。只是，我在这段时间里，已经忘了我的外婆，我从来没想过她会死，哪怕听到那些糟糕的情况时。大半年后，现在她死了，平安夜，她可不会知道什么是平安夜，哪怕清楚时，也是个信佛。只是生命尽了。我只知道她死了。没人告诉我她怎么死的。我是真的不关心她，当然也不会有谁主动告诉我。母亲没打算叫我回去，所以压根就没告诉我。说实话，看到消息我没有震惊，外婆这个人物生活得离我有点遥远。我只是觉得很茫然，有点惶惶忽忽。我以前常说：我老一代长辈里只剩一个外婆。突然，一个也不剩了，不用说了。我想起，她给我的十块压岁钱，她因为常年编帽子翘起的指甲，她稀疏的长发，中间的银簪，她小小的个子，还有那常年围腰上的围埔，灰色的。所有，都将成为记忆。

也许，本文是关于她这个平常农村劳动妇女这辈子唯一的一篇文章，如果，我哥哥写过。

[ 本帖最后由 戚蜜盛 于 2005-12-26 13:10 编辑 ]

战争之王

节哀

小妹NO.1

介意加精

阿菲1119

顶下

酒仙

阅
对你外婆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pl@yboy

我的外婆很和蔼

酒仙

加精吧。。。

戚蜜盛

原帖由 酒仙 于 2005-12-26 12:56 发表
阅
对你外婆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安亡者之灵，慰生者之心

影舞者

随着年龄的增长,生命中的无奈也会逐渐显现.节哀顺便.蜜蜜.

戚蜜盛

原帖由 影舞者 于 2005-12-26 13:37 发表
随着年龄的增长,生命中的无奈也会逐渐显现.节哀顺便.蜜蜜.

没有悲伤啦

鬼鬼的天荒

哀悼

ppww77

不晓得为什么，
哭了……

才女冤魂

南无阿弥陀佛

苹苹

希望她在天堂幸福！

huazd

楼主节哀，天堂里应有慈祥的笑容！

影舞者

头一次,蜜蜜可以在单位方便的做一次私事.

戚蜜盛

原帖由 影舞者 于 2005-12-26 14:30 发表
头一次,蜜蜜可以在单位方便的做一次私事.

我妈耶酥徒

加速度

偶的外婆啊走了,只要想起她,眼泪都会流出来,可能有遗憾吧

长相思

节哀。。逝者已矣

戚蜜盛

原帖由 影舞者 于 2005-12-26 14:30 发表
头一次,蜜蜜可以在单位方便的做一次私事.

作为一个佛教文化的传播者，我都是很客观的把它介绍给别人。我个人从来没有把任何以为的神灵当作信仰过，敬佛不拜佛。学习它，无非是因为人类的文明几乎是和佛教同步成长。这里的本地人基本初一十五，菩萨节日，或出门办事都要去拜拜。我也想入乡随俗，可是学不会，下跪很别扭。有些人也不一定说是多么信奉，无非是种习惯，是种寄托。我个人的信仰不在这里。我总认为，宗教这种信仰和别的信仰，比如某人坚信要成为一个科学家一般，都是一种精神的支柱。我记得外婆有去过家附近的小祠堂，我想，在她的孩子成家前，她估计基本没时间去的吧。那时她只顾着要把这个家撑下去，这就是她最大的信仰了吧。
我不相信六道循环，因果报应，跳出三界外之类的事情，我和外婆又基本没有生活在一起过，我一直认为，人的感情靠培养，靠感动，哪怕是所谓的投缘，无非是有类似的生活背景或价值认识。外婆的去世不会给我带来多大的悲伤。甚至说没有，我并不觉得羞耻。那种感情，只是人人都会有的，因为一个亲人的去世而有的触动。我想连她的子女都基本没有伤心的，我也不觉得该指责什么，因为如果细想，他们这辈子基本没有得到快乐过，于是就不会有感激，当从小所有的困苦，和后来生活的艰辛，以及最后他们的母亲所带来的麻烦，会让一个最底层的农民忘记什么叫养育之恩的。
文字可以用来记下些什么。否则，觉得自己懒惰的都有些冷漠。

阿陆

你比我幸福,

5.23我们分手

蜜姐的帖子没有道理不顶

酒仙

加精

戚蜜盛

原帖由 酒仙 于 2005-12-26 16:41 发表
加精

好嘛，好嘛，我自己加。

划痕C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