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魂草》
——-古 耕
还魂草,学名“卷柏”,是一种神奇的蕨类植物,也叫“九死还魂草”。这种植物极其耐旱,而且还具有一种半动物性的特征,每遇干旱,它的根就会自行从土壤中分离出来,整株干枯蜷缩成团,随风滚动,一旦遇到湿润的环境,它枯黄的植株又会变绿,它的根又会重新钻入土壤之中,本来看似已死的植物,现在又活过来了。且不说它消炎、止血、抗细菌感染的奇特药用价值,只说它在人文精神方面对于人类灵魂的启迪和示范作用,就足以让执著求索的人对它情有独钟了。在人文价值方面,还魂草代表了一种人类理性的回归、道德信念在迷茫之后的坚守、以及某种情感的再现。
以前这种植物在全国大部分地区都有分布,现在当然是很少见了,也不知中药店里面是不是会有,明天我要去药店问一问。有的话就买一些,但愿是没有经过炮制的,真栽活了便可以让我的内心里获得一点点轻轻地抚慰。
我亲爱的诗人朋友柳喜长先生近来突发奇想,想要我陪着他去为公众演讲,他老兄要对听众们大谈他的诗歌,而要我去讲自己的哲学。说实话,我是真有些为难,马克思主义认为“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不错,我的社会存在状况决定了我不可能违心地为这个太平盛世唱喜歌,我这个人的哲学就更是难以见容于世了。所谓“知渊中之鱼者不祥也”,哲学是争夺人们头脑的一门学问,在中国,所谓哲学,一直都是权贵们金鸟笼子里面的金丝雀,让它怎么叫它就怎么叫,你突然飞来只麻雀,自由自在地欢唱,不合权贵们的心思,那怎么行?那样,生气的是权贵,危险的是麻雀,所以,中国人历来都抱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信条,还是不去凑那个热闹吧。
但是我是无法推拒朋友的好意的,况且他是在向公众介绍他学习的心得和创作的愉悦,又不是去偷人家,我为什么不能陪着他去呢?去!也许我并没有找到什么真理,但是最起码我追寻真理的心念是纯真的,用我的纯真的情怀来看现今的世界,有什么感受就说什么感受,怕什么?况且还是小范围内的传播,翻不了天的,出不了什么事的。面对现实世界的种种挑战,我会天然地想到要退宿自保,但是本性仍旧驱使着我继续前进。魂儿吓掉了,还是可以找回来的嘛,我也是一棵还魂草。
现代人往往爱肤浅地说传统的事物和流行的事物是矛盾的,是难以融合的。但是,所谓传统的事物,其实也就是一直都还在流行着的事物,而一些当下流行的东西,也会在流行了多年以后而就变成为是传统的事物了。中国人的道德观念恐怕是当今人类世界中变化最快最复杂的东西了,当我们在臭骂一些败俗和旧传统的时候,当我们在追慕某种外来的新鲜道德观念的时候,我们其实已经不自觉地在对这种种的人类观念在进行着糅合与加工改造了。我们不可能完全外化,也不可能毫无变化,但是某些像真理一样坚固的传统信念我们是绝对不会改变的。
我一直认为在大街上给乞讨者零钱不是行善,那只是施舍钱币者的一种独特的消费活动。有人强烈反对我的这种“歪理邪说”,义正词严地教导我说:“难道人就没有善良的本性了吗?施舍钱给要饭的,怎么就不是行善?”我说:“你这种观念来源于儒家的讲究等级尊卑的虚伪的仁爱信条,一说施舍行善,你就已经是自以为比那乞丐要地位优越、高人一等了,你不懂得生命与生命之间是平等的,当你给乞丐钱时,你的因善良的修养而塑造出来的良心就已经受到爱的抚慰了,这是你买其他任何商品都得不到的实用价值,如此的使自己的身心受益,你才花了几个钱哪?你赚大发了。”列位看官,不瞒你说,那位反驳我的人从来也没给过要饭的一分钱,而且他买菜时一分一毛的钱都要和菜贩子们计较再三,我真是羞于提及他的名号。
我也并不是见到乞丐就非要去奉送一文不可,不想消费的时候我也会主动回避。那一天在菜市场买菜的时候,老远就见到一个残疾的青年裸露着他那可怕的双腿,四脚着地的在地上爬行,还推着个带滑轮的小木板,木板上面固定着一个正在唱戏的音响和他讨钱用的“聚宝盆”,他爬行的形象真像是一只残疾的兽,让人避之唯恐不及。我在心里自言自语说:“今天我不愿意消费!”骑着电动车就轻松地绕了过去。待到买了菜回去时,那残疾的年轻乞丐只爬到了菜市场的中段,四脚着地,丑陋可怕的细腿露在暮春的阳光里,单薄的破裤子里高高翘起的屁股像是被打折了的狗胯骨,四周的行人都避让着他,我也想再次慢慢地绕过去,但是就在我要滑过他的身边时,他的音响中传出了一声豫剧老旦悲戚的呼唤:“儿——啊——”,只这一声唱词,听得我心头一颤,禁不住悲从衷来,不自觉就双手捏闸停车,顺手摸入自己放钱的裤兜,抓出钱币,是一张5元和两张1元的,乞丐看到了我,慌忙推动他那载着音响与乘钱纸盒子的滑板凑向我,我俯身将手中的钱散入他的纸盒子,此时,在这明媚的春光里,我们两个生灵各得所需。是啊,他也是和我一样是娘生出来的呀,他的母亲还在吗?他的母亲爱他吗?地球上每一个哺乳动物都能够得到自己母亲那伟大神圣而又无私的爱吗?现在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的泪水已盈满了眼睛。人世间的乞丐真是些广布善缘的行者,只让人破锱铢之费,就买到了感动,也许是我的心灵太过冷漠了,别人都不需要这种感动,只是我因缺少而需要。
前几天结识了一个五六十岁的“狗把式”,他是个养狗的行家,也因为养狗而发了些小财,当我们因狗而展开话题的时候,我发现这是个讲信义的人,他说靠养狗发家的人,说啥都不能抛弃自己的“起步狗”,也就是最初给他带来财运的那只狗,一旦抛弃了自己的“起步狗”,他的狗财也就发到头了。我就是因此而断定他是个值得信赖的讲信义的人。当无意间谈到我今年正月初六夜晚走失的比特狗时,他说:“十年的狗了,相当于人一百岁了,那是老死了。”我说:“不会吧?丢的两三天前带它出去溜,见了别人的狗它还凶得很哪,怎么会老死?”他说:“可会!我养的黑背就是十年死的,头两天也是欢得很,根本看不出来啥迹象,那一天突然就不见了,找到离家一两百米远的坟场上,我一看,它趴在那儿不动了······”听他说到这里,我感到自己面部有些发麻,禁不住用手触摸了一下,说:“不会吧······我本来是想要让它死在我的怀里的······”说到这里我竟然就无法克制地用那只触摸面颊的手捂住面目失声痛哭了起来,想到我可怜的比特竟然是独自离开我自己去死了,我怎么能够受得了,我竟然还不知道它死在了哪里,它是被别人吃掉了?还是自己在哪里腐烂了?它的确是老了,黑色嘴片上的毛都白了很多了,这个冬天,总是见它发呆,有时就呆呆地僵卧在寒冷的风里,它是短毛狗,应该怕冷的,往年它总是舒舒服服地躲在我为它建造的暖窝里,但是这个冬天里,它仿佛是在等待一种神秘的召唤,竟然总是那样兀自独卧在冷风里。送走了狗把式先生,我独自一人走进屋里,背靠着柜子缓缓蹲下,双手掩面,放声痛哭。
昨天夜晚,我独自坐在院子里又想起了我的比特狗,禁不住又抽泣了起来,那只已经养了有两个月的一百天大的高加索本来是卧在我的脚边,听到了我的哭泣,它就站起来摇着尾巴直往我的怀里拱,仿佛是在安慰我,这种狗与我的比特狗不同,它是个乖巧的“傻大个”。我想念着我的比特狗,抚摸着我的小高加索,一种恬淡的情怀充斥了我的灵魂,仿佛此刻死神就蹲在我的身边,我用心灵告诉他说:“不要着急,办完了该办的事就随你走。”
任何一个生命个体都是无法还魂的,但是人类的纯真情怀却是可以不断地被再现的,一个落寞无助的人,一个远离风云是非的人,一个终日里勤于读书思考的人,他的情感无法不特别的细腻。今年的我就是一株还魂草,前一阵子有朋友问我多大岁数了,我说18了,今天我知道我16了,我又是当年那个不惜命的愣小子了,我要让我的生命我的事业重新开始,现在任何力量都已经束缚不住我了,我随时可以去死,我的心目中只有我的既定目标,用钱如用兵,用利如用筹,充满博弈的人生才有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