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狗》

柳喜长

                        ——古 耕

很意外的，正月初六的那个夜晚，我的已经养了十年的比特斗狗，趁我不注意离家出走了，不辞而别了，这个狗东西，竟然弃我的恩义如弊屡，那么绝情。

狗的寿命一般都在十年以上，我的比特整天和我一起晨练，天天不断肉食，壮的像个小伙子，它还不该死啊，虽然它怕冷，但是我给它做了一个舒适的暖窝，它整天一副能吃能喝能打能跳的模样，哪有行将就木的意思啊？唉！怨我，太疏忽了！

今天是阴历正月初九，已经三天了，三个夜晚了，夜里零下几度，水都结冰了，它独自在外面的话，恐怕是会被冻死的，这种狗怕冷。它太不懂人类的道理了，出去一定会惹祸，会被人打死的，它无论如何都会去同它所遇到的任何一条公狗撕咬的，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类，野狗遍地，那么它一定会成为一方霸主。但是，这个世界现在是人类的天下，我的比特一旦流浪到外面，绝对是凶多吉少。

曾经，我不止一次地设想过，我的比特会如何离开我，听说狗老了，要死的时候，就会主动离家，我当时就想，不，我要让我的比特死在我的怀里，死在我温暖的怀抱里，此刻我的泪水已夺眶而出，没想到，我是个如此多情的男人。

不，它不该死的，我觉得它应该还能再活五六年，虽然它今年冬天显得郁郁寡欢，但是没有老病的迹象啊，它一定是因为我的疏忽而被关在了大门外面，自己就越走越远了，可恼的是，我直到第二天上午十点才发现我的比特失踪了。

因为它爱惹祸，所以每次出来我都给它准备了一个嘴套，从来也不让它去接触别的狗，你没见它闻见母狗气味时的那副德行，嘴巴拱在地上，嗅着刨着，好像是要从土地里刨出来一只正在发情的母狗一样，比特这些年的确是跟着我做了“和尚”了，我历来认为仁爱就是好生，看来是我对它不仁了，它也就完全可以对我不义了。放开了想，人类从来不就是在囚禁和奴役着狗吗？没有人，狗们一样可以活的很好，不是吗？

这只狗是和我有缘分的，缘分这个词似乎已经成为了佛教的专用术语，我现在不是“唯物主义者”也不是“唯心主义者”，人类的一切观念都是我可以借用的情感资源。那是十年前，回想起来应该是仲春时节，我去了一趟狗市，见到了当时刚满月像活猴子一样欢快伶俐的比特，人家要300元，我并没有买，但是回来后脑子里满是那小狗可爱调皮的模样。开封这里是每个周日才有狗市，第二个周日我又去了，我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把它给买回来。这次见它，已经没有上次那么“猴儿”了，卖狗的人和我有过几面之交，很诚实，告诉我说这狗有点“不得劲儿”了，意思是说有病了，我若想要就给150元吧。就这样，比特来到了我的身边，它当时是传染了“犬细小病毒”了，尿血拉稀，但是，它的生命力是很强的，来我这里给喂了一点药，居然就慢慢好了。但是，这个模样可爱肥兜兜的家伙可真是个惹事大王，随着它的成长，它劣迹累累，咬坏了铁纱窗，孽待别的小狗，追逐母狗，咬死人家的猫，咬烂别人家狗的耳朵，早晨趁我不注意溜进我的卧室跳上床打滚儿，最后竟然就在我的被窝卷儿上，撒了一泡“孙大圣到此一游”式的狗尿。我终于忍无可忍，将它发配到乡下的亲戚家了，这家伙可好受了，整天被死死地拴在树桩子上，但是就这样它还是怙恶不悛，铁链子咬不断，就咬断旁边的小树，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抓鸡，等到人去解救时，那刚才还活着的天天在下蛋的老母鸡已经被它给残忍地杀害了，而且还可怕地生吃了鸡的两条腿。后来在乡下养的有段时间了，就将它放开了，这个家伙自由了，我想，它现在的离我而去，是不是已经彻底厌倦了和我在一起的那种循规蹈矩的生活了，去追寻它的不依赖任何人的自由生活了呢？反正在乡下的那一年多时间里，它过的就像是一位中国传统式的官员，威加乡里，妻妾成群，作威作福，最后还是因为咬死了人家的狗，激起了人们中国人传统式的“忍无可忍、群起抗争”的民愤，大家都非要打死它不行，于是，这个惹事大王又回到了我的身边。在我这里又惹了不少事，直到这次，就这样从我身边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此刻，屋外黑夜沉沉，阴霾了多少天了，将近黄昏时又刮起了北风，变天了，冷风凛凛，如果它游荡在旷野之中，它应该会为自己在一个隐蔽的地方挖一个避寒的洞吧，它应该会想当年的倭寇日本人进中国一样，去捕杀老乡家的鸡吃吧。马上春暖花开了，母狗们又该发情了，它是否是要开始自己“狗生”的第二春了？唉，上天有好生之德，面对我无能为力的事情，一切就都由它去吧，但愿比特如我所想，但愿它不要再做太多的坏事，那样，掌管三界轮回的佛祖们恐怕是要让它下辈子连狗都托生不成了，恐怕我这个胆小怕事做了半辈子顺民的中国人也要受它的牵连呢！

但是，理智告诉我，我的比特可能是已经死了，被人打死的可能性最大，如果它不疯狂地和别人的狗咬架，如果它不信任任何人，如果它不被色欲冲昏了头脑而跑到别人的家里去，也许它生的希望还会大些，也许它过几天还会回来。

而我最不愿意也最悲伤的设想是，它老了，快要死了，于是就主动离我而去了，写到这里，我的泪水又盈满了眼眶，喉咙里憋得有些痛，忍不住地不停地在抽鼻子。唉！人类，人类的理智和情感，真是一份由大自然所赋予生灵的孽债啊！

如果比特被谁捉住了，愿那个人能够善待它，现在，我已经不敢再说是我的比特了，但是，如果某一天我见到了它，我是一点要将它带回来的，以完成我的心愿，让它死在我的怀里。但是，对于自然天道来说，我作为一个人类的这份多情，实在是显得不必要，难道说，将比特牢牢地控制在我的身边，终其一生以我的意志强作它的意志，对于它就是幸福、就是合理、就是公正吗？不！绝对不是，

时间，只是人类为了丈量界定自然存在而依据某一特定物体的运行而人为设定的，对于自然来说，根本没有时间，一瞬和人类的所谓亿万万年都是一回事，一切物质都是空无里面的那个所谓的“一”，一切始终都是一体的，我和我的比特，从来都没有相逢过，正如我们根本就没有分离，在自然的怀抱中，一切都亘久相拥而共生、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