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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1 2012-1-13 上海－台北： 1、台北的亲切 天气有点小雨。下了飞机后等行李很久，之后坐上大巴驶往市区。因为台北已经第四次来了，略微感到一丝亲切。我喜欢台北那些旧旧的房子、不宽阔的马路、诚品书店24小时安静看书的人，以及久违的人情味（也许和台南比不够，但已经比上海强太多）。 我尤记得第一次在台北坐公共汽车，都看到司机谦恭地向每个乘客致谢，并把车开得异常平稳、没将客车开成货车，我简直震惊了——在上海乘过公交车的人都能理解我——在上海一旦上了公交车就觉得自己上了过山车！各种特技表演有没有？！每个站头都要踩急刹车有没有？！凡是拐弯绝不减速！以迫使乘客站姿与地面成小角度为乐趣！为了训练乘客的反应度，司机发展出眼疾手快的能力，到站者稍微慢一步跳下车门就会被夹住有没有！！！ 扯远了，让我喝口水平复下激动的心情…… 老师帮我们预定的柯达大饭店，其实并不大，台北的此类酒店一如既往地小，电梯装下我和helen就满了。不过东西样样齐备，尤其让人高兴的是有免费WIFI，可以及时更新我的连载网络小说。定在这里是因为老师的画室就在附近。到酒店后我一卸下行李，就打的直奔易游网去交我们入台证的费用。因为说好老师下午会来接我们的，我怕回来晚了。好在返回酒店时老师还没有来。我松一口气，再等一会，老师来了。老师看到我就笑说：“嗨！臻臻！在台北看到你真的很奇怪！” 很奇怪吗？我怎么不觉得呢……我倒是很高兴呢。心情是既高兴又期盼啊。 2、金城小子的画展 第一站，老师开车带我们去诚品书店看刘小东的画展。很不好意思我不认识这个人，后来才知道他拍了一部纪录片，是侯孝贤导演的，还在国际上得了奖。再后来我知道他的画很贵，要卖两千多万。直到现在为了写这篇文章我才去搜索“刘小东”的信息，才知道他的职业、背景、经历。在这之前我完全不知道他，在诚品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画。 第一个展厅，画的尺幅不算大，画了他的回家乡看到的一些普通场景。包括他的父母、他以前的老宅、破落的池塘。他甚至画了一幅什么都没有的墙。另外还有一些大幅的面容憔悴或者身体发福的中年人的肖像。 第二个展厅多数是1.5米高的大画，人物占据了画面主要位置。主角显而易见是北方农村或者小城中年大叔，年龄介于40~50之间，常常站在田野地头或者阴暗杂乱的房屋中间。 第三个展厅的画更大，每幅画足有三米高，这里的画都是群像。人物和真人一般大，一群大叔们凑在一起，在院内打牌或者在野地里商量什么事，气氛特别生活和生动，让我觉得我一个观众就像闯到别人家偷窥似的。 我说过我不知道刘小东，所以我不知道他的风格是这样的。我以前看的油画多数都是传统的，优雅、矫饰、和谐。而眼前这些画的光线强烈、色彩鲜明、人物真实得可怕——好像昨天我还在一列开往广州的绿皮车上与他们打过照面似的。他们的形象被还原得如此具体而微、栩栩如生，我简直能闻到他们身上的汗臭味。但是——这些人简直可以说是丑的。他们的背景是田野，但全无田园牧歌的意味。和我们现实中了解的农村一样，这里杂草、垃圾蔓延，北方常见红砖的围墙裸露着，包围着凋零破败房屋。作为远景，你还可以看到喷着黑烟的烟囱。如果你去过农村，那里就是这样的。空气中似乎总有牛粪或人粪的味道（现在或许加上呛人的烟味）。田埂上光膀子的粗糙汉子走来走去，有时干着活也还是闲的时候多。他们虚度着光阴，但也没有别的出路，一天天重复着同样的事情。他们的身影和着背景一个个粗粝而野蛮地呈现在画面上，旁若无人地走着、说着、活着。 这些画面将原生态的生活就这样袒露出来，和我们惯常的认为绘画要修饰、要美的概念完全相反。既新鲜又刺激，就像鞋子里硌着一粒砂，让人始终感到有东西存在和不舒适，但你绝对无法忽视它。 老师大概发现我们对这些画有点摸不着头脑，又带我们去看了记录了刘小东整个作画过程的图片展，于是我知道了以下背景： 2010年，离家30年的刘小东回到了东北老家金城，以小镇的风光和生活作为背景，将他少年时代的八位朋友拉进了自己的作品中。 金城是东北的一个小镇，以造纸厂为中心，生活着几千名工人和他们的家属以及附近的农民。早期的金城，工厂宏伟高大，几十米的烟囱浓烟滚滚，汽笛声响，上下班的工人人潮汹涌，家属们就住在附近的低矮平房里。当时的平房是成片的，几片住宅间有农田、河沟相隔，小时侯这里是一帮伙伴调皮捣蛋的乐园。慢慢的住宅间的农田河沟被楼房填满了，慢慢的国营转制，工厂再也不热闹了，厂房几乎被新盖的楼房淹没，就象眼看着一支军队全部变成了后勤人员，前方打仗已经没有了战士。 随着城市化进程的高速推进，童年记忆中的小城已经变得面目全非，而少年时的朋友却还按照原先的生活状态在缓慢地生活着。 刘小东说：“城市化进程使我们坐火车看到的田野越来越少，一片一片楼房相连。人们忽然发现所有的城市都是一个样子，人们忽然发现自己都是城里人，自己的故乡都被楼房盘踞，自己都是没有故乡的城里人。30年过去了，我再一次画他们，乘着现在他们还没全部下岗。而且小时侯的朋友都开始发胖了。” 看过这段话，我明白了这些绘画下面蕴含的感情、他的感觉。 刘小东遇到的现实就是这样——你以为你可以回去寻找到故乡，但记忆里的故乡已经不存在。时代的洪流挟裹着个人滚滚而下，一切都被不知不觉中改变。以前的朋友还在按照以前的方式生活，但他们就像金城一样，已经露出无法阻止的颓势。你回不去了，你回去只是凭吊而已。
于是带着伤感的温情，他用画笔一幅幅记录下他曾经住过的老屋、徘徊过的池塘、走过的街道、曾经的朋友。他记录了小城的衰败，画出了现实。他也记录了小城中的人们。他和他们曾经没有什么不同，他们一起成长，然后各奔东西。现在他们人到中年，身材早已走样。他们为三餐奔波，皮肤黝黑、皱纹早就爬上额头。无论如意或者不如意，他们都还在努力营造自己的生活。他们早就与过去的记忆融为一体，他们就是故乡的一部分。 他不仅仅画的是他童年的伙伴，他画的是这个时间、这个阶段、这种社会的变迁。他画了这个社会无坚不摧的前行脚步，以及在这种摧枯拉朽力量之下腾挪求生的小民。在政治家眼中，他们是最底层的、最微不足道的部分。当政者往往是将其考虑为一个数字，轻易将其牺牲，但在他眼中，他们每一个都是有血有肉的人。所以他用画笔记录下这些注定被忽视和遗忘的伙伴，给了他们尊严和重视。因为他的画笔，他们将在真实的生存外获得无法想象的长久生命。 我终于觉得刘小东的画卖得这么贵是有道理的！ 看完画展，我们为谢飞买了他嘱托的《金城小子》纪录片。我并不想看，是因为这些变迁、这些人、这些事就在身边。我宁愿看些爆笑的喜剧或者恐怖片，也不需要别人再告诉一遍我正在经历的现实。 看完画展已经七点多了吧，我们去吃泰国菜。那时我简直快饿晕了。因为飞机上吃得太早，又吃得太少，在我每天准时上下班的胃强烈抗议下，我简直饥不择食了。因为我的吃相太狼狈，所以老师误以为我是一个大胃王，以后每次点菜都热心建议给我大鱼大肉。真是天大的冤枉！老师！我其实日常都是以素食为主的！ | 
发表于 2012-1-30 2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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