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深刻的是2003年4月1号,我以为和往年一样,又是一个平淡偶尔又有点戏谑的愚人节。我也像往常一样,不紧不慢地起床收拾准备去上课,等着被开几个愚人节的玩笑。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哥哥的《共同度过》。我是哥哥的铁杆粉丝,对他的爱慕成为了我曾来港大读书的动力和信念。为了能和他更近一些,为了能够看他的每一场表演,每一部电影首映,我在大学毕业后努力申请到了港大,也和男友相隔两地,但感情不灭。 翡翠台已经开始报道,现场十分混乱,我泣不成声,完全看不下去新闻报道。由于SARS,学校完全被与外界隔离。我多么有冲动想去看一看现场从而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但我完全瘫在床上,没有一丝力气。 我努力使自己振作起来给男友打电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不停地哭泣。他在那边安慰着我,却鞭长莫及。挂掉电话我站在镜前,扭开水龙头,热水和热泪的蒸汽弥漫着整个房间。我撑着楼梯走上十四楼,推开窗,潮湿的风使空气更加凝固。我把半个身子攀出窗外,没有车声、人声,畏高的我只听见啪啪作响的心跳。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勇气与创伤让他从如此高的地方跃然结束自己灿烂的生命。 2003年的四月开始,我经历了连续百多天的失眠日子,每晚躺在床上,空洞的夜在摇晃。当凌晨六点白色的光微微漏入,我便安然入睡,再在八点醒来。但在白天我的精神很好,而且头脑清醒。因为我知道,必须保留这个躯体,“创伤”才不会离我而去。当某种创伤突如其来的袭击,人总会启动自我保护的机制将它压在意识的底层,使它不被认知。但这样的遏制,维持的时间不会太长,一旦破土而出,反震的力道足以摧墙裂壁,决堤淹岸。 是的,张国荣的死,连结SARS的泪痕混合歌迷们挥手送别的烟雨凄迷。但灵车转身,送行者哭倒跪地的刹那,整个香港的天空仿佛陷落。张国荣的死也联系个人际遇,长时间东飘西泊,感情迂回迷走,最后竟以一个死亡的姿态凝定一切结局。哥哥的死成为我生命的裂缝,经历年月的风沙而依旧清晰可辨。 失眠可说是一项最孤独的挣扎,根本不可能有人能伸手援助,反而越是挣扎越孤立无援,惊恐和压抑也随之加深,犹如跌入无底的黑洞之中,不知失眠何时终止,睡了醒了又能否再睡,明天晚上是否重蹈覆辙,终至有一种无法自我掌控的焦虑和颓败,直至崩溃。
这段日子里我唯有男友的陪伴,以及男友从瑞士为我带回来的端娜尔西番莲片才能让我的神经得到一段时间的安宁。每个漫长的夜里,我都是一手握着西番莲片,一手握着装满哥哥的歌的ipod,含着满眼的泪水入睡。
敲下这些文字的我离哥哥之死已经过了7年多。7是人生中很玄妙的一个数字,我始终怀念着陪我走过青葱岁月的张国荣,同时我也长成了一个成熟的女孩。我早已离开了香港,那个让我心碎了的城市,来到了一个多雨的城市。在这7年后的某一天,我开始再一次一部接一部看他的影片,听他的哥,读他的内心。这一切,只是为了忘却的纪念。
“我一路睡不好只为恶梦太嘈,从头安睡最多忘记了我是谁,宁静海共谁同游梦境,游过漫长背泳睡一觉便清醒,能与别人畅泳睡一觉便清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