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们，你们像子弹

欧阳杏蓬

娃们，你们像子弹

        这个日子让我疼痛，这感觉是前所未有过的。而今天，却如约而来。我纂紧拳头，或者咒骂自己，都无济于事。我唯一的想法就是嚎啕大哭。可我已经长大，娃们，爸爸已经长大，掉不下面子了，只能拧了眉，看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和我一起坠向深渊。直到前面堵车了，车停了下来，在童心南路，大人和小孩子牵着手过马路，去科技馆参观。爸爸看着，又被这景象拽到你们那边，我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在这个你们的节日里，你们像往常一样，我想，一定是像往常一样稀松平常，在乡场上转，在屋檐下躲，在门角里哭，在爷爷的喝斥里搓着一双小手，受不了，就滚倒在地上，用哭泣和叫喊来发泄心中的委屈和怨气。大树、河流、田野、青草和飘飞的蝴蝶就在身边，天空也晴朗极了，可是，你们的眼神里，却写满了忧伤与郁郁寡欢。你们望着村口的大道，那是出现奇迹的地方，而今天，那道上布满阳光，空空如也，没有你们所盼望的人影出现。你立在那里，静止，沉默，慌张。我在这头，如中枪弹，胸口里的痛和彷徨，让我一生充满忏悔和伤感。
        广州是阴天，并没有因为是六一儿童节的特殊而变得阳光明媚。
        我的心一直是阴天，离乡背井和流浪，让我疲惫不堪。我们习惯了给自己压力，也习惯了接受生活的折腾。我们总想这一切有个尽头，我们高高兴兴回去，或者你们过来，我们在一起，不担惊受怕，只要一个小小的平安生活，对我们这一代人，也是很美好的归宿。我们没有，哪怕是微小的片刻宁静。我们每天都在奔波，娃们，我们在你们看不见也想不到的地方心急如焚，而日子却按部就班，并不因昨天的消失而让今天得到多少改善。我们像这个城市的横梁，除了使劲的挺直了之外，能选择的，就是崩溃，暗淡无光的垂下头去，死在某座天桥角落。因为你们，我们不能那样。相反，我们得给你们一些交代，让你们获得一些什么。这是我们的责任，我们任劳任怨的基础。你们纯洁得像后山的石头，却一样令我们揪心，我们给你们的，是很光滑也很脆弱的纸钞，没有温暖，没有教育，没有关爱，孩子，我们生活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爷爷的瘦骨所撑起来的身架，时刻给你们感觉有倾倒的可能。你们没有依靠，这是现实。你们长大了，我希望你们明白，现实，纵使你有一个跨越它的心愿，却未必可以成功。你要经得起等待和苦难的折腾，你要习惯平凡和分离，你要接受现实的刻薄和残酷，惟有那样，你才能百炼成钢，从生活里解放出来，让身体和灵魂得到彻底的解放和自由。孩子，自由，就像打满补丁的衣服，很平淡，却弥足珍贵。
        爸爸像你们这年龄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这些。
        那些历史是属于爸爸的，你们可以忘记，不理不睬。但那些年爸爸跟你们生活在同一个地方，唯一不同的是，爸爸身边有关照和教育自己的长辈，有调皮的伙伴一起做游戏。在学校里，彼此都知道父母的名字。我们在一起疯狂的吵闹，回到家，在父母面前又毕恭毕敬，眨眼又放声歌唱。我们没有玩具，从田里取回泥巴捏各种形状，捏阿猫阿狗的样子。很随意，很快乐，很单调，很温暖。我们不是留守儿童，我们有一个完整的家。想到这里，我的胸口又疼痛起来。这时候，跟这个节日毫无关系。节日只是一种快乐的虚构，存在的理由更多的只是满足人们的虚荣的记忆。每一个平淡的日子里，只要触及你们，我的留守儿童，我的心就如中了铅弹，一边是竭斯底里的号叫，追问这一切的来由，一边是无尽的想念和担忧。你们，无知的孩子，我真不知道你们的未来会是怎么样。这让我胆战心惊，惶恐，却无能为力。社会是一架机器，我知道，社会不是弹巢，你们也不会做令社会千疮百孔的疯狂举动。我担心的你们是把子弹射向自己，千万别那样，孩子，别那样折磨自己，迷惘的时候，你们要看看我们，想想你们的父辈是怎么忍气吞声，是怎么的坚定不一，是怎样的用身体挡住时光的洪流，让你们在孤独中充满希望的。
        孩子，别放弃自己。你们所经历的一切，我们都看在眼里。我们在改变，或者那时候，你们的童年已经结束，没关系，孩子，我们已经为你们的孩子争取了时间。这不是没有意义的，只是，代价很大，我们知道，除此之外，我们别无出路。现在，你唯一的任务，就是快乐的生活。是的，这是我们的责任。社会上或许会有人说我们在溺爱你们，在纵容你们。没关系，爸爸愿意。爸爸只希望看到你们的眼里永远没有忧郁，每天都像在节日里一样玩笑，做自己喜欢的，爱戴长辈，忘记时间。如果你长大了能记得童年生活里的快乐，你已经拥有了巨大的能量，会让你朝气蓬勃的面对生活的现状。而说风凉话的城里人和专家们，他们离我们远远的，将一文不值。
        娃们，无论爸爸怎样，爸爸只有一个心愿，无论物质多寡，无论金钱多少，无论未来怎样，你们都要快乐，这是你们的权利！
        当我一个人走在长长的走廊里的时候，我感到了孤独。我像一个被家乡遗弃的孩子，他们追着我的家里人，追问我的去向。我像一个逃犯，我身带重罚。走廊上，所有的门都是关着的，磨沙玻璃门很精致，也很虚伪，如同城市的面孔，很透明，其实看不透，看到的，只是自己的一副嘴脸。这就是世界，孩子，这就是世界！我有些摇摇欲坠，内心却无比坚强。孩子，这一切都会改变的，一如你看到的乡村，我将它改变了，改变得像荒凉天使。爸爸跟你们一样，在内心感受上，我们永远相同，孩子。我们祝福你们，并且感知你们成长，虽然四处都是空白，可你就像一颗子弹，已嵌入了我们的灵魂。无论在哪，我们都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与你同行。
        2010  6   1

打呵欠的小和尚

zhenzhen

祝一个父亲儿童节快乐。虽然这个祝福，来晚了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