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正在黄浦江边上演的世博会,正以每日接纳数以十万计游客的速度展现着未来城市的概念版,而中国城市当下更迫切的困局似乎是,如何守住我们城市的历史遗产、文化记忆和传统。
三位身在他乡的中国人,因为专业或兴趣,亲历着异国城市对待历史遗产的态度和举措,这里不仅仅有经验,也有教训,更有一些共有的困惑。由本期开始的“城市新生”专题的子专题“海国城志”,就从观照我们的城市历史开始。
日本京都:传统“民家”的摧毁与复兴
●如果蔑视物权的推土机可以随时碾过历史街区的话,又有谁敢用心修好自己的家呢?
作者:姚远
古城京都街头即景,和现代化的面貌大相径庭 (陈理/图)
京都的魅力,并不只是登临高处时所俯瞰的宏伟气象,在微观上,亦体现为宜人的街道尺度。自清水寺步行到祗园新桥,随处可见的寺院、神社、庭园,路旁则是一家家经营清水烧、京扇子、京果子等传统特产的老铺,时常会令人想到唐诗宋词里的景象。
这样人与历史和谐相处的城市景观,应当归功于历史保护的城市政策。在今天的日本公众看来,从紫式部的《源氏物语》到川端康成的《古都》,古都已成为日本文化的象征,任何破坏行为都是不可容忍的反文明罪行。而这样的共识,正是政府和社会对城市化的反思后形成的。
一次,我在产宁坂的一家料理店用餐,同店主人夫妇攀谈。我看到店铺外观保留着江户末期的古朴建筑,而内部现代化的设施一应俱全,于是问六十多岁的主人,古建筑是否妨碍他做生意?男主人笑答,“丝毫没有”,“因为这是我们京都人的骄傲”。
老板娘回忆,当年京都也拆了不少“民家”,对历史街区的保护,也走过一段弯路。战后,京都居民开始对木构住房进行改建,房地产开发也建起了一些钢筋混凝土的多层楼房,和北京胡同的遭遇一样,由于政府疏于限制和引导,大批传统“民家”被拆除,城市古迹被破坏。在舆论的压力下,日本政府才先后制定了《古都保存法》、《市街地景观条例》,设立“历史的风土保存区域”以及“传统建筑物群保存地区”。
以物权保护为基础,政府只在社会管理和公共服务的轨道上运行,这就杜绝了“大拆大建”的开发机制。而京都居民则纷纷用心把自己的家修得既古色古香,又融入进现代化的生活。走在京都街头,总纳闷,同样是古城,为什么这里见不到破败的危旧房屋?那些宏伟的寺庙、庄严的塑像令人震撼,而透过“民家”院墙看到的一座假山或一株古梅,也让我慨叹不已,如果蔑视物权的推土机可以随时碾过历史街区的话,又有谁敢用心修好自己的家呢?
在这样的财产权体系下,日本的文物法规无需写上“禁止大拆大建”的大字,只需着力对“民家”主人保护、修缮历史建筑进行规范和引导。从修好自家开始,街坊们又逐渐关注起街区来,自治会担当社区的维护、管理,商会负责街区的餐饮、住宿等服务业,同业公会则组织起漆器、陶器、织锦等传统手工艺的传承与展示,乡土文化社团建设起一个个小型博物馆、资料馆。文化遗产就不只是有物质、空间的空壳,而有了生生不息的生命。
现在,不仅是在京都,日本各地竞相推崇所谓的“社区营造”的地域治理模式。日文“社区营造”的直译是“城市建设”,但它与汉语中偏重政府主导的“城建”一词有着本质不同。它不单是冷冰冰的硬件建设,而是以居民为主体,通过行政和居民的协调合作,从硬件、软件两个方面解决地域、社区特定课题的过程。
走到老街区,我总爱去看看乡土资料馆。那些朴实的文字和照片,很可能只是当地普通居民的作品。但正是靠这些普通人的努力,在发掘一片社区的乡土文化,抢救一座濒危的古建筑的过程中,社区团结得以加强,民俗民风得以传承。
尽管如此,无论是在京都还是镰仓,仍然有很多人念念不忘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错误”,因为,传统“民家”一旦倒下就不会再生,而古都整体却永远失去了世界遗产的资格。成片的老街,没有毁于战争时期,却消失于经济高速增长的年代,这不得不说是后人永难弥补的历史遗憾。
(作者系早稻田大学特别研究员)
[ 本帖最后由 双截辫151 于 2010-5-27 11:43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