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于世,总免不了寂寞。上帝都了解亚当的寂寞,因此给他造出一个伴侣:夏娃。 常听人说,没有爱情的人生,是不完满的人生。 即将年届三十的我,时常反思为什么我一直会单身,甚至至今连恋爱都没有真正谈过? 是我的性取向有问题?不,我可以十分肯定,我绝对是一个好色之徒。 唯一的可能是:我不懂爱情。 在我的文字里,从未写到爱情。这不仅仅因为爱情一直离我很遥远,更多的,是当我一写起爱情,我马上就已经落入了俗套。 爱情已经成为一种俗套。在爱情的话题里,无论你说什么,都早已被千万人说过,被千万歌手唱过,被千万电视剧演过。 我被迫在爱情面前失语。 在物欲横流、娱乐至死的今天,爱情变得越来越不真实。如果说婚姻代表了生存之重,爱情则代表了生存之轻。这种轻,已经不是以前的浪漫轻灵,而是一个“虚”字。 你爱我吗?是的。可是,你爱得起我吗? 经济是两人结合之前的摊牌,爱情是摊牌之前的游戏。 去看看《杨德财征婚》吧。 爱情对于女人而言,是一种天生的才能。 女人是一种形而下的动物。她们关注的只是日常的凡俗生活,她们喜好的是浅俗的娱乐,她们向往的安稳的小日子,无忧无虑,优游自在。她们是燃烧千年的人间烟火,千古不变地维持着人世庸常的幸福生活。 而我却在烟火之上的云端里,固守着我的孤独。 于是我最终明白了卡夫卡的名言:女人是荒漠。 克尔凯郭尔:“如若你结婚,你将会后悔结婚;如果你不结婚,你也会后悔不结婚……不管结婚与否,你都将后悔。”这就是人在世俗生活的困境。 婚姻是伦理生活的核心。在克尔凯郭尔的“人生三境界”理论中,伦理生活代表了道德与理性,担负婚姻生活的道德责任,遵守世俗的伦理准则。克尔凯郭尔最终放弃了他的婚姻,放弃了他的美貌未婚妻蕾琪娜,终此一生都固守着孤独。 他用自己的一生实践了自己的哲学:个体存在的本质就是孤独的。 在中国社会,一个人如果宣称一辈子不结婚,必然引起轩然大波,因为这意味着对世俗生活的背叛,对所有亲人的背叛。首先,他的父母无法忍受没有传宗接代没有子孙满堂没有儿媳妇悉心照料的凄凉晚景。同时,你的左邻右舍亲朋好友必然把你视为异类,诸多猜测和评论随之而来:身体有问题?变态?阳痿?同性恋?没人喜欢?丢人啊!连老婆都讨不到!从此这个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很没面子。女性则更惨,年龄稍长,还没嫁出去,一定背负着巨大的舆论压力。人老珠黄、老处女、老姑婆,都是为这些未嫁女子准备的词汇。她的父母一定比她本人更着急,每天挂在嘴边的就是女儿的婚事,逢人便打听哪儿有合适的对象。 中国鲜有反伦理的英雄,因为中国本就是一个伦理社会。一个可以没工作,没本事,但不可没家室。将来如果有一天,单身成为一种人权,中国社会便会有很大改观。 萨特与波伏娃 人生的异性伴侣,通常有三种: 第一种是肉欲伴侣,体现了人靠近动物性的一面。这种伴侣可以是一夜情的性猎物,也可以是婚外恋中的性伴侣。这种伴侣进入你眼帘的第一印象是对肉感的审美愉悦,往往一见钟情,干柴烈火。这种伴侣也可能成为夫妻,但必然不会长久幸福。就像电影《苦月亮》中的奥斯卡与咪咪,从浪漫疯狂的爱情开始,二人掉入爱的深渊,经过一段时间的爱欲缠绵,两人逐渐感到激情燃尽,咪咪那近乎完美的身体逐渐对奥斯卡失去了诱惑,从此两人开始互相折磨和虐待,直至同归于尽。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燃烧情欲无法通向地久天长。 第二种是感情伴侣,因感情而结合,不仅仅看重对方的容貌身材,也知道彼此的内在美。这种伴侣表现为过日子的小夫妻,天长日久细水长流,磕磕绊绊相伴到老,代表了庸常的人间幸福。 第三种是思想伴侣,此种伴侣是因为思想的志同道合而结合,彼此深刻理解,互相默契,共同为一种理想而携手,如朱生豪与宋清如,萨特与波伏娃,钱钟书与杨绛。彼此相识相知,融为一体,超越平凡的物质与肉欲,达到思想与精神的契合。他们的结合,不需要一纸婚书作为形式的保障,也不需要肉欲的快感维系感情,甚至不一定需要朝朝暮暮地相守在一起,远隔千山也如促膝。彼此深刻认同对方的思想信念,即使对方去世,也要用尽残生帮对方编辑遗著,继续宣扬对方的精神理念。此谓之情人知己。 知己难求,所以美好的爱情总是可遇不可求,绝世的思想伴侣更是浮生难觅。微斯人,吾谁与归? 朱生豪与宋清如 世人皆逃避孤独,害怕孤独,可有谁知道,孤独也是一种幸福?这种幸福是独属于人类中的极少数人,是属于卡夫卡、尼采、克尔凯郭尔以及人类历史长河中的极少数愤世嫉俗的思想者和隐士。他们固守着他们孤独的幸福,并不为世人理解。他们放弃了尘世的喧嚣,却打开了超时空的窗口,与整个人类思想史对接,拥有无限广阔的精神空间。当世人怜悯他们的孤独时,一定无法想象他们的内心却很快乐。。 独自走在街上,没有一个人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任何人,我快活得像一条鱼。我随意调整自己的步速,有时迎着清风缓缓迈开步子,细细体味身体每个部位的运动节奏,如慢镜头般踩过街边的树叶,整个城市仿佛也一起慢下来;有时则放纵疾行,想蹿到哪里就去哪里,不必顾及同行者的速度和意愿。只有在独行时,我才感觉到自己是无限自由的。 相反,当我生活在集体中,我的内心充满了恐惧不安,格格不入,不合时宜,无法沟通,连呼吸都很困难。在集体中我唯有保持沉默才能稍稍找回自己。在集体的喧闹中我更加寂寞,寂寞得像一棵秋天的树,在狂风中瑟缩发抖。 孤独,并享受孤独。 我想我是无可救药地陷入了精神世界,与克尔凯郭尔、卡夫卡、尼采一道,成为一个孤独的个体。我厌恶世俗的生活,厌恶世俗的条条框框,我的生活凝缩成一种哲学,就像一个独行的侠客,一个孤独的浪子,一个避世的隐士,一个有洁癖的知识分子,一个局外人,对身边的喧嚣扰攘始终保持着审美的距离。我无法介入这个世俗到令我恶心的世界,正如卡夫卡“像一个孩子,在成人的世界流浪”。 当天生忧郁的梁朝伟遇到刘嘉玲,他突然发现不用再找心理医生了。 有一种人天生内向,不善表达,沟通能力比常人要差。但他的内心世界无比丰富,他的眼睛充满忧郁和渴望,如果你能读懂他的眼神,你便能与他形成牢牢的默契。一个眼神,足以代替千言万语。 刘嘉玲就是这样成为梁朝伟的情人知己。 如果有一天,我遇到一位女子,突然觉得我全部的内心隐秘都值得向她倾诉,她的出现照亮了我的每一个心理暗角,我所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可以理解,那么,我便会痛哭一场:我找到了!我可以告别单身了! 王家卫:“幸福就象一句保暖瓶的广告:有一个温暖的伙伴陪在你身边。” 看完梁羽生的《萍踪侠影录》,我泪流满面。在这个寂寞的宇宙,能有一个“小兄弟”陪你走遍千山万水,纵然背负国仇家恨也义无反顾地相偎相依,细水长流地伴度此生,这是一种何等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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