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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从广州出发,去暮晚的乡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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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9-8 15:5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从广州出发,去暮晚的乡村
  
  从窗口往下看,路上的车正在开动,时走时停,受制于道路。路边的店铺的门全部开着,店铺里面的情形看不见,门上的招牌在树荫里若隐若现,美术感十分强烈。门前的行人断断续续,或者往广场方向走去,或者想广场对面的公交车站走去。阳光十分的明亮,即使秋天,热量仍在,可以看到长头发穿白裙的姑娘拉开了坤包,取了伞出来撑开。这都是我们经历的场面,一年,两年,三年……十年,四周的房子在在变化,原来卖书的店改成了甜品店,车场后面的汽车维修店撤了,空出地来做了车场。对面的空地建起了房子,从楼顶垂下一巨幅广告,上面写着售楼电话。人也在变化,老了的,新出生的,走了的,来了的,在循环。几只让人惊奇的鸟在半空中啼叫。是麻雀,这在乡村都快要被灭绝的鸟,居然出现在了城市。这让所有从乡村长出来的城市临时居民感到不可思议。不可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这就是现实。或者说生活就是这样,你永远不知道从转弯处走出来的是什么人。平望着城市,这是生活的梦想,人生的梦想,此时在阳光下,却十分的肃穆。那些房子的顶尖是凝固的,坚硬的,也是冷漠的。上面也许有装饰物,闪着亮光的瓷片,四角用水泥塑造的狮头,射向天空的大炮,都寄托着人的思想和欲望。而在阔大的天空下,这些又是那么的虚无,让整个城市的顶部充满人为的神秘,那些造型让人思维混乱,看不到生活的乐趣。
  我只能向下寻找生活的印迹。其实这个城市正在离我越来越远。我已经在家呆了快两个月了,看情势还会继续呆在家中。报纸网络电视甚至民营公司的报告里,都写有“全球背景下的金融危机”等字眼。我们不知道安排回家意味着什么,而几个月不上班,在家里呆着确实是妻子们的累赘。这也是我幸运的地方,我的妻子还在某民办学校上着班,每个月的工资还能敷衍生活。即使我十分的爱面子,但我们得节省,尽量减少外出的机会,减少开支成为整个家庭的头等大事。城市的领导或者不这样,他要考虑花钱,考虑钱怎么绕过企业和权利单位,最大限度的流向贫民窟和低收入者的口袋。报纸上说政府投了很多钱,我知道,但我还是失业,这让人气愤。我一天尝试过投递一百份简历,有的甚至不提待遇要求,可没有人给我电话。我一直闷在家看企业招聘网。或许我的年纪真是大了,40这个数字,在中国很多,这个城市也有几千年的历史,都是有些内涵的,却怎么没有了发展的机会了呢?在情绪不好的时候,这城市变得十分陌生。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没有直接扛砖背瓦,但谁不是在为这城市的发展添砖加瓦?但他们把我当作过客,不能享受居民待遇,每年还得给他们交人头税(办暂住证)。也许我不该想再多了,我的想法改变不了决策者或者执行者的意愿。现在不能前进,受阻于时势的堤坝,他们不要我,但我可以撤退,我还有自己的家乡。
  小时候,我在河边养鸭子。现在看起来,我可以算作牧鸭出身了。湘南有很多山,多到你以为看不到外面的世界,最后以为山就是世界的全部。山下有村庄,或者历史不悠久,但样子很古老,数里长的石板路,被脚斑蹭得光光亮亮,在青草和田野里向着村子延伸。村里的道也石板,很多门槛也是也青石磨出来的。有的房子是泥墙,有的房子是木板墙,有的墙还是高粱杆编的。屋前屋后的空地里种着各种树,春夏鸟语花香,秋冬季里,虽然萧条肃穆,却生机隐藏。掐一掐那灰色的枝条,即可以看到新鲜的绿。村门前有河,清水流淌。我的鸭群在河湾里,或捉食,或扑腾游戏,或蹲在草里,偶尔侧头看一眼晴朗的天空。我坐在河坡的草里。草叶上,有黑色的蚂蚁在爬,爬爬停停。它们或许从河的对岸来,那边有黄色的土丘。或者是从前面的山石里来,那里很多缝隙都有它们的窝。它们走很远,就是为寻找食物。我把一只捉住放在掌上,它不会思考,直接爬到掌缘,然后跳下去。它们的躯体也很小,它们应该吃得很少,或许吃不了一粒米的十分之一,却有耐力去谋生。它们的生命很脆弱,却并不在乎生死。当时我理解得可没有这么深透。它只是玩物,被人想玩就玩。被扔到水里,半淹半浮着,转瞬不见。或者爬上了水草,或者丧身于急流。没有人去在乎或在意。这仿佛是纪律。现在的我,却突然同情起蚂蚁来,为当年的鲁莽行为,心里还有些忏悔。我现在也是一只蚂蚁,一只社会蚂蚁,然而跟自然蚂蚁十分的相近。我们远离家乡,但我们也不会迷路。我们知道回家的方向,虽然那里贫穷落后,带给我们很多伤感嗟叹,但那里暂时安全。
  在我们的成长过程中,向往是令人焦躁不安的,而回忆却十分的美好。我要离开广州,离开这个我用蚂蚁之力为之奋斗过的城市。我心里说再见,但很矛盾,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再来。这是一个模糊的问题,谁也没有肯定的结论。家乡的情况怎么样,我知道,但也模糊,我不知道这种“少小离家老大回”会给家乡的人带来什么样的观感。但我必须得回去,因为有一个不得不回的理由。我的孩子在那里。这是一个十分头疼的问题。如果带到城市,我们收入微薄,在教育上却跟高收入者一样付出费用,我们的承担能力十分脆弱。没有城市居民户口,按照现行制度,孩子还不能参加当地的高考。还有不得不考虑的地域歧视。这个问题在淡化,为了孩子却不得不重视。我把孩子放在家乡,一想起来,就提心吊胆。我不知道孩子的现在,也不知道孩子心里想着的未来。我们生养了他们,却并没有十分尽责。这情况让我们感到羞愧,面对孩子,我们的内心比孩子的内心更为软弱。想象没有父母关照的孩子,和对自己童年的回忆,时常让我们的眼里饱含着泪水。一路上,可以看到很多美丽的地方。广州的房海迷宫,阳山和连州峻拔的青山,五岭的巍峨磅礴,蓝山的秀美,家乡宁远的静美,都让人心动。每一次来往,它们都保持着一个相同的姿态,呈现出季节的美。那些乡村也不掩饰变化,用经济的力量,十分迅速的颠覆了一个历史断面。整齐或者零乱的房子,都是崭新的,包括路,石板路已经烟飞灰灭,宽阔的水泥路在视野里如蛇样前行。我们的追求的成果似乎在这土地上已经尘埃落定,但我的内心却有些慌乱,甚至开始怀疑,这并不是我们生活的全部。但我没有理由将自己的隐忧说出来,我说出来,或者就是错误。
  乡道上行人稀少。道路下面的禾田里,稻穗弯成了月形。毋须置疑,今年已经丰收在望。秋天的阳光有些厚重,像给这片大地盖上了棉被,让人喘不过气。即使是暮晚,太阳离西山顶就一人高了,但其热力不减,路面上,仍有热气蒸人。转了一个弯,地面被山影遮盖,才感觉到有些许凉爽。原来圆形的村子现在被新的建筑拉长,散在路的两边。父亲说这院子越来越像一条狗舌子。村口有人建新房,建在稻田里。这是我比较反感的,为什么要离开村子,把房子孤零零地建在稻田里呢?为什么不爱惜我们的稻田呢?可面对他们,我还得笑着,砌匠是邻居二大叔,泥水工是原来的同伴,建房子的也是老邻居。这些熟人,以为盖了高楼大厦,就可以彰显身份了。散了烟给他们后,我拖着箱子回家。巷子里很静,有原来的味道,可那些红砖高墙让人感觉到陌生。在这些房子的空隙里,阳光也陌生起来。很多空地都是原来的稻田,现在浇上了水泥,阳光铺在上面,却如同铺了一层荒凉!正当我热望着自家大门的时候,我的孩子迎了出来,他们让我如同鱼见到了海洋。大儿子要帮我拉箱子,小儿子扑在我怀里,不下来了。这得感谢这个时代,电话让我们分隔几个月也不觉得陌生。回到家,我们一起玩起来,那样子好像是多年的朋友。其他的孩子闻讯也跑出来,在一边看着我们,眼神里有点忧郁,或许他们在想自己远离家庭的父母。这让我感到有些沉重,我没有办法卸除心头的沉重。我们在付出,孩子在期望,而且他们那么小,就已经尝受孤单了。他们不时地看一眼面前的路。路和路的那一头空荡荡地,连着暮晚地薄雾。
  乡村静下来,除了偶尔有虫鸣声从远处的稻田里传来,却几乎已看不到飞鸟投林时,飞过田野上空的景象。村后的北山树林茂密,人烟罕见,却很少听到鸟的声音。林木边上的那些荒草彼此覆盖着,向上生长,高过了一个成年人了,却并没有带来喜悦。荒凉的味道就在房子的不远处,上山的路,河边的路都被荒草埋住了。还有那些庄稼地,也被荒草占领了。村子像一个小岛,在绿色的中间,也在荒野的中间。暮色逐渐浓密,大石岩下清凉的水井和通往水井方向的路,都十分的寂寞。在青色的暮霭里,我已找不到童年的记忆。我没有建设我的家乡,可我为家乡的建设出过钱。我出了钱建设的家乡,却十分陌生的立在自己的面前。这些是我需要的,可它们冷硬,让目光无处落脚,让柔软的心放不下来。我看着面前灯光里玩耍的孩子,他们并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那样忧伤,这让我内心里微微地有些安慰。村庄虽然在变化,但现在还是可以信赖的。孩子没有拿我当他们的父辈,他们只当我是关心他们的朋友,这让我感觉到一种进步。我们一起快乐成长吧,孩子。我在心里小声地说,说给自己听。在暮晚的村里,在孩子们中间,我觉得我已经解放,虽然岁月让我变得有些力不从心,但我在开心。这是一个充满疑问的世界,想不开的时候,就回头吧,我们的后面,有我们的家乡。
  2009-9-8广州

[ 本帖最后由 音尘绝@ 于 2009-11-10 09:52 编辑 ]
发表于 2009-9-9 22:29 | 显示全部楼层

简直次次都想起来加精华。

写的真好。。
 楼主| 发表于 2009-9-11 07:49 | 显示全部楼层
初秋的早上
  
  十年以前,这村后面只有一小片杂木树林,桂花树、红豆树、枫叶树、乌桕、野桑树和刺木混居。四季都是绿的,秋天略显不同的是,一有桂花香,二有红叶。这里的桂花如幽居的姑娘,夹杂在其他树木中不被重视。近中秋,风里突然多了一种味道,让人敞开心扉去容纳,让人闭上眼睛去揣摩,让人静下来,用各种形姿去享受。大人用平常语调说:桂花香了,快中秋了。中秋让人们一年一度地发现桂花,桂花一年一度地让人们在中秋沉醉。桂花谢后,夹杂在树林间的枫叶树、乌桕开始焦躁起来。正当人们在田野收割,猛然抬头,望想苍松翠柏掩映的家时,村后面山坡上的杂树林子里,突然冒出了几树红叶,十分耀眼的立在沉闷的绿色里,发出一种萧条之气和凄凉之美。在枫叶树、乌桕树叶这种燃烧式的谢幕里,人的心也同秋风一样清凉起来,人生一世,草木一春。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感叹几把,继续劳作。人、田野、村庄和高远的天空,就像一部禅书,摊在流过这片大地的时间里,像岭上的石头,有万种柔软姿态,实际非常坚固。
  我说的是初秋。这时候暑气未消,“秋剥皮”刚刚开始,大地十分的酷热。更要命的是,这时候没有风。山地里的秋风,似乎集中在秋末。田野里,青色的稻穗刚刚弯了腰,纹丝不动,展现出丰收在望的模样。田埂上的草也保持着疯长的样子,坚韧的茎向田埂两边排开伸进田里,肆意生长的样子,直白地表现乡村正在薄弱的人力。尤其是河流,几乎被芦苇和水草掩埋了。当然,河坡的上的那棵苦楝树还在,耸立在平坦的田野中间,像一个孤儿。村里的人们起床来,已不像以前那般,男人首先拿一把锄头,什么也不说就出门,健康的脚步踩得石板巷子发出咚咚地脚步声。女人起来,随意地将头发拢起来,打开鸡笼,然后生火煮潲。村庄湿漉的瓦片上,冒出一缕一缕白烟。鸡在屋前的地上用爪子划着,咕咕叫着,邻居家养的大锦毛公鸡窜了过来,向着母鸡绕半圈,就踩上母鸡的背行周公之礼。跳下背来,还得陪母鸡觅食。觅到食物,彼此伸缩着鸡头将食物啄给对方,那相互谦让的样子,看得刚进门的小媳妇的一颗心鹿跳鹿跳的,俏脸儿一个早上都红着。
  刚起床的孩子走出大门,坐在门前的花石礅上,像一棵树蔸儿杵着,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狗也从里屋跟出来,前脚后腿绷紧了使劲伸一个懒腰,舒服了,看看杵在石头上的伙伴,四周也没有发现动静,于是很自觉的趴在门槛边的石板上,将狗头埋在前爪间,闭着眼睛,却竖起耳朵。孩子多的人家,一早便开始分工,谁先洗脸,谁去井里取水,谁将牛赶上山,谁去村头豆腐坊买一块豆腐。孩子一走动,村子就活了起来。张家的看到李家的,东家的看到西家的,想起了昨天的事,人就精神了起来。昨天的骑车比赛输得不甘心,今天要重新比过。昨天输了玻璃弹子的,今天要赢回来。于是回家取车,在宽阔的机耕路上比速度。比弹玻璃弹子的,趴在路上,看谁眼力好,弹得准。小弟弟掂着两只脚跑过来抢,换了地方继续来。阳光从东边晴朗的天空里倾泻过来,大地生机盎然,层次分明。人们却不像以前那样抢着时间,争取在地里多挖上一锄头了。整个早上,他们只是背着手出去,转悠了一圈就回来了。天埂上草深露重,根本走不进去;庄稼地大部分荒着,长满苦菜公和狗尾草,无活可干。影子离身体愈近的时候,太阳就像火一样烧起来。趴在路上的孩子,头发里流出了汗水,可他们满不在乎,一番争执后,继续紧张地瞄准对方的弹子,然后弹出自己的弹子,希望撞上去,赢回一个局面来。那瞄了又瞄的样子,充满了孩子的狡黠。
  奶奶的饭做熟了,菜还没下锅,已经有人叫开饭了。大人拎一条长凳摆在门前屋檐下,一边自己吃饭,一边监视着孩子。这些大人一般是孩子的爷爷奶奶,穿着十分时髦,但细看,显然是孩子们穿过了淘汰的。老人舍不得扔,拿来套在了干枯的身子上,却无意间给夕阳岁月增添了青春色彩。面前谁说话,或者门前谁经过,吃饭的孩子都仰起脸,筷子戳在饭碗里,一副茫然无辜地神情看着那人,那好奇的样子天真无邪地让大人开始怀念童年。邻家孩子端了碗过来,大人问:你妈妈昨天回电话了?答:回了。于是,那孩子将饭碗搂在胳膊窝里,跟大人们谈广东的事。这些孩子多半跟随自己的父母去过广东,了解不多,可说起来却绘声绘色。但是这个暑假天气出奇地热,父母担心路途遥远路上出岔子,将他们留在了老家。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走过来,后面跟着的老奶奶一边叮嘱慢点走,一边叫唤自己的孩子回家,末了,又威胁不听话的孩子,要将他送到广东去。受到教训的孩子也不在意,一边往嘴里扒着饭,一边往回走。村子那些一扇一扇洞开的门,像一张一张张开的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饭没吃完,大人开始抱怨:这是什么鬼天老爷,才扒了两口饭,衣服就汗湿了。
  另一边大人接嘴:这天老爷怪了,早上还浸凉浸凉,睡倒床身上还要搭一条薄被子。起来往太阳下走了一趟,油都要晒出来了。
  邻里几个人凑在一起,开始关心天气,讨论气候变化了。老人们谈论完气候,又开始谈论经济,谈论联合国,谈论很多离村子很远的东西。谈论完了,又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开始关心孩子什么时候打预防针来。孩子吃了早饭,窝在屋里开始看电视。老人们又开始讨论电费和日常开支,好象孩子无论挣回多少钱,都不会太够用。
  阳光虽然猛烈,早上的村子却十分安静。一栋一栋红砖楼房抹除了乡村的古老气息,历史正在被刷新,人们在无语中浮躁。新房子后面长草的断墙,那些空置的正在颓败的老房子,会让人偶尔感觉到新旧交替带来的清凉。旧的历史接上新的历史,在那结合部往往会写满怀念和痛苦,但这些都不能阻止前进的欲望。田园边缘的草在疯长,但大地不会荒凉。就像这个早上所见到的,孩子,虽然让我们担忧,但他们在快乐成长。在他们那个时代,乡村或许变得更为自然。我的内心开始平静下来,看到河坡上田野中间的那棵苦楝树了吗?它那么孤单,它孤单了那么多年,它看到了很多的变化,它的叶子仍然绿着,它仍然对明天充满着希望。
  2009-9-6广州
  
发表于 2009-9-12 11:56 | 显示全部楼层
还是我来加精吧!
 楼主| 发表于 2009-9-14 10:25 | 显示全部楼层
夜幕降临之前
  
  当山的影子扑在田野里,太阳离西边平展如一条线的峰顶越来越近,天气逐渐清凉起来。没有风,只有远方看起来如轻雾的夜幕在逐渐漫上山岗。地气却在转凉,陷在新翻过来的土里的脚板,能清晰地感觉到一些凉意。此时,妇女摘下了头巾,男人的神情也轻松下来,可是汗干了之后,脸的表面像糊了一层水泥,人像长了一个壳。虽然感觉不太舒服,人们还是不会去理会,而是趁着天光还亮,多挖上几锄头,把事做完了,放一个心下来。孩子放学回来,直接就跑到地里来要钥匙,然后问晚上吃什么。母亲让孩子问父亲,父亲答:“吃什么,吃饭!”孩子转身一走,父亲会安排媳妇,别做事了,去菜地里抓几把青菜,摘几捧辣椒,晚上做道青椒炒鸡蛋下酒。媳妇一边答应,一边还说:就知道喝酒,也不管管孩子的学习。听到媳妇这话,男人的脸色尴尬起来,蹲下身子,一边抖出泥里的草,一边看着村子,表情越来越严肃。
  村庄在北山脚下,太阳偏西,村子就会被北山的影子笼着。面对着田野一字排开的瓦房,高低有致,屋顶上那一垛一垛黑瓦,就像时间的肋骨,给这里的人留下了一个简陋却温馨的生活空间。村前的几棵柏树围成一个扩弧,护着村庄。柏树上空是干净且高远地天空,蓝色上凝固着几抹丝绒般地白云。田野里的稻子黄了,黄得十分地干净,映着西边倾泻过来的夕阳光辉闪闪地,形成一条光芒河流,迎向太阳。再过几天,这里就是一副忙碌地收割景象。身边是庄稼地,是墓地,庄稼地里长着刚冒出土的白菜萝卜苗,墓地边荆棘丛生。乱石头堆上,一只黑色老鸦站在落尽了叶子的苦楝树枝上,仰着脖子伸缩着头,冲着北方的天空“哇~哇”叫着。一心锄地的男人听见了老鸦的叫声,环顾了一眼四周,没有发现有合手的东西揍那老鸦,仍是去运锄如风翻自己的地。他那门上铜皮样的皮肤,被汗浸着发出一层湿润地微光。他已经无惧阳光的照射,而是像阳光一样,令这片大地温暖。
  孩子忙完了煮饭烧火的工作,闭了火,将灶前的柴草搂开,就出了门,坐在门前的青石门槛上。他在等待,等待其他的伙伴们从自家门里出来,然后可以追逐,“穷玩”游戏。太阳下去了,天色阴了下来,东边的天上,半枚月亮露了出来。而草里,虫儿也开始打鸣,北山林里的“叫知知”还在拖着一声长音。小黄狗坐在门前,两只前爪笔直撑在地上,立着头,竖着耳朵,专注地看着村口方向。麻尾巴母鸡领着一帮鸡缓步踱向鸡舍,而一只黑尾巴红公鸡紧缩着羽毛冲过来,绕着麻尾巴母鸡转了半圈,就霸王硬上弓,拍着翅膀连趴带踩的上了麻尾巴母鸡的背。收工路过的大人见了,边对坐在青石门槛上的小孩说:毛头毛头,臭屁虫家的鸡搞你们的鸡了。叫毛头的孩子意见是喜欢讲笑地树爷,撇撇嘴说:你要在乎你也克(去)搞下。树爷爷一听这话,红了脸,骂道:你们老师就这么教你们的书的?毛头站了起来,边周边说:我们老师就这么教的,就这么对你。树爷爷还说什么,毛头转入巷子,已不见了。
  村前的泥地上,两个上二年级的小女孩,带了三个上幼儿园的小朋友在跳“皮筋”。她们口里念念有词:“马莲开花二十一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三八三五六,三八三五七,三八三九四十一……”那稚气的孩童的声音,犹如天籁。一个小男孩在一个石墩上爬上爬下,对面前的游戏熟视无睹。他的父母前些时候去广东,前途未卜,于是把他放在了家里。他还不适应父母不在身边的生活,或者觉得这个世界都在放弃他。很多天,他都一个人玩,或者靠墙坐在地上,一声不响地看别人玩。他的奶奶端着碗走过来,他很懂事的站起来,张嘴接住舀着食物的勺子。路过的一妇女问:你家毛毛有三岁了吧。奶奶答:两岁半还没到呢。前面的妇女边走边说:造孽。奶奶略带无奈地说:就是这么个世道啊。奶奶说话,其他的两个小孩子也围过来,簇拥着毛毛。毛毛吃一口饭,都要用左手背和左手袖子揩一把鼻子和嘴。有人说话,他就伸右手食指,指点路的方向。他以为人家问他的爸爸妈妈,他的的意思告诉对方,他的父母往那边走了。而那路上,却空荡荡地,尽头是朦胧的夜幕。
  西边天际的红云散尽,大人从地里回来,家里酒饭已经上桌。平整的墙上,有一根发白光的日光管,墙下面有一个电视柜,上面有彩色电视机和音箱。靠电视柜的墙下有饭桌。孩子对着墙,扒拉一口饭,侧头看一眼电视。父亲或者爷爷面对着电视,面前放一筷一酒杯,咪一口酒,哈一声气,叹一句好酒,看一眼电视,筷头在碗里戳一点菜,不管筷子上有不有菜,搁进嘴里,都是咂巴几下,然后有开始咪一口酒……。女人一边吃饭,一边看着孩子。一桌饭还没吃完,孩子就发现了门前的月光。端了碗离了桌,坐在门槛上,一边看月亮,一边吃饭,或者一边还在想他那远离了这个家的父母。天上月半圆,朦胧的光勾画出房子高高低低的影子,明暗相映。乡场上空空荡荡,过去和未来,记忆和憧憬在寂静的空气里无声无影地交织。
  人声稀下来,门关起来,电视机响起来。夜色里的乡村,一朵一朵的灯光,像一朵一朵花,开在各自的窗口里,却照着彼此的惆怅和孤单。
  2009-9-7广州
发表于 2009-11-8 22:09 | 显示全部楼层
在网络里转,通常不喜欢看散文,多是找小说。今天看了作者的《不无聊》,便顺着去看作者的其他文章,看了好几篇。

我个人的感觉是,有些很吸引,就像《不无聊》感情真挚,文字自然,是非常不错的散文。而另一些,纯描述的文章,我个人看着好像没有太多感觉。文字当然也是好的。但是终是少了些感情,就是这上面的后两篇。

但是作者还是非常好。太晚了,不及多言,如有说错,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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