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逝夏

zhenzhen

一

在一次同学会上，小艾看到小夏了。他一点儿都没变，还是那么清瘦而安静。身上还有那股子学校里单纯的感觉，就像时光在他身上凝固了。

最后一次听说他们家的事，还是五年前了，听说他们全家移民到了美国。然后，四年来她从来没有见过他，甚至从来没有听说过他。他好像已经存在这个世界上似的。他们以前的往事，就像露水一样，在干燥的空气中，一点点气中蒸发掉了。

五年来，小艾努力从过去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她跳槽、升职、外调、回来，做了很多事情。她现在已经是个成熟的小女人了。她的服饰低调而高雅，妆容精致而浅淡，一眸一笑都克制而大方。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更成熟。是生活，让她更快成长。

看到小夏，她才恍惚觉得，原来很多时光已经过去了，她的青春在渐渐消失，而他却年轻依旧。

她走进宾馆小宴会室的时候，一眼看到了小夏了。她心震动了。她该怎么办？她应该走过去，但是说些什么呢？因为当初他离开的时候，并没有答应分手，那么现在，他们之间又是什么关系呢？而且，最可恶的是，当她看着小夏，心底竟然微有波澜……她尽力控制自己的表情，朝小夏走去。

小夏本来背对大门倾听别人说话，但他忽然转身望向小艾，就像他背后长着眼睛似的。

四目相对，电光火石般，光芒一闪。

小夏静静看着她走向他，说，小艾，见到你真好。

他的眼眸里蕴含的是什么呢？那样深沉而潜动的情绪？

小艾微笑，她已经会很熟练地应对各种复杂的场面了。

是的。真没想到能看到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一个礼拜了。

还走吗？

他眼神缓缓变幻，道，还没有决定。

她觉得没有话说了，他问她，你呢？你还好吗？

她笑，整天忙忙碌碌的，为五斗米折腰。

男朋友呢？他怎么没来？小夏解释道，我是听莉莉说的。

莉莉——这个一直暗恋小夏的好友，她今天也来了。她穿了一件低胸的红裙子，艳光四射，被众多男士围在其中。她笑着对两人招招手，说，待会找你们。

小艾道，他今天有应酬。而且同学会还是不要叫他比较好。免得老同学肆无忌惮，把陈年糗事都倒出来。

小夏道，你很在乎他？

小艾怔了下，道，我们快要结婚了。

小夏垂下眼帘，道，我知道。我听莉莉说了。

这不公平，你也要把你的事情说一点给我听。小艾笑道。

我？我没什么好说的。到了美国后，我继续读了几年书，毕业后帮外公做一点财务上的工作。外公想要落叶归根，派我回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老房子，他打算回来养老。

你……有女朋友了吗？

小夏微微一笑，我一直有。

中国人，还是美国人？

小夏看了她一眼。中国人。

她不敢问下去了。

正在这个时候，莉莉一阵风地卷过来，她叫道，小夏你要请客的，你向我要了这么多小艾的情报，你还不要谢我？

莉莉对着小艾说，他呀，一回国就找我，我还以为他这么好，谁知道他请问喝了一小时咖啡，就问了一个小时你的情况。

莉莉对着小夏叫道，你早点回来不就好了？五年前你玩失踪，人影子鬼影子都不见，小艾多担心难过！还有啊，你早不回晚不回，现在人家要结婚了倒回来了！你什么意思吗！

小艾脸色微变，忽然转身往外走去。莉莉忙拉着她，道，好好好，我多嘴！我不说了不说了。事情都过去了，大家现在就是老同学。别走了。

小艾说，我忽然想起来有点急事，真的。

她不顾莉莉阻拦，匆匆离开。

是的，她等过他的，想过他，担心过他，为他在梦里哭醒过，也痛恨自己对他发过脾气、没有照顾好他。他走了之后，她自责了很久。她曾经多方打听他的下落，从每一个可能与他有关的人那里，一次次打听，又一次次失望。

她从痛苦变成自责，又自责，变成绝望。渐渐地，重逢的希望破灭，一颗心渐渐冷却。

这个过程太痛苦，她一直想要遗忘。她也已经遗忘。但今夜又看到了他……一切又回来了。一切的痛苦忧伤绝望又回来了。

所以她才要逃开，越快越好。

背后似乎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回头一看，是小夏追了出来。

她加快脚步，但是小夏开始飞奔。她的胳膊被拉住了，拉得那么紧，她被迫面对小夏。

小夏黝黑的眼睛看着她，看得她的心都疼了。他眼睛里有千言万语，但他什么都没说。他只是凝视着她。

他从来都是一个不善言辞的男孩子。所以他的话很多时候就在他的眼睛里。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两人有时候目光一对，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那么，现在的小夏，眼中流露的分明就是，爱，怜惜和祈求。

小艾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故意叫道，你放开我～好疼啊！

小夏立刻放开她。她缓缓往前走，小夏就这样跟着她后面。就像第一次他们约会一样。

她心里思绪翻涌。她爱过他，责怪过他，恨过他。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虽然此时气氛怪异，她面对他的时候，能感觉到自己心里那块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但是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他不能凭空消失几年后忽然出现，还妄图回到当年。一切都改变了。她已经不复当年。而且她已经有满意的结婚对象。可是……为什么他这么多年，好像根本没有变化？他连看她的眼神，也和当年一模一样？……

他们走啊走啊，各怀心思，不知不觉，走到中山公园绿地里了。那曾经是他们最喜欢的约会地点。

小艾忽然生气了，说，小夏，你到底想干嘛？

小夏看着她生气的模样，轻叹一声，道，我只是想见见你，然后我就离开。我只是，只是希望看到你过得好。

那你都看到了，我过得很好！没有你，我一样可以很好！你现在放心了？可以走了？

小夏沉默了。很久，他说，小艾，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怪我当年不告而别？

小夏缓缓道，当时，我自己站不起来，拿你做拐杖……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可是我不想再拖累你……

小艾打断他，我早就忘掉当年的事情了。

小夏怔住了，一时无话。两人都站着，什么话都没有。而黄昏已经降临了。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杜骏。本来约好一起晚餐的。他提前办好事了，想早点过去。问她怎样了。

小艾说，没问题，我马上来。

挂上电话，她说，我要走了。小夏闷闷地随她走出公园，替她叫了出租车，轻叹一声，关上车门。他什么都没有说。

坐在车后座上，小艾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小夏一直一动不动地站着，他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看不见。

小艾泪水忽然就下来了。她惊讶地擦拭掉泪水，补补妆，待会就要见杜骏了。

zhenzhen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喜欢小夏这个名字，最好我所有的主角都叫小夏，就像亦舒的男主角都叫家明一样～

乌鸦扬名

没有了吗？

zhenzhen

晕倒～你看看上面有个“一”字，是第一部分嘛！后面是倒叙，说他们俩小时候的事情，我还没写呢！不过尾巴倒写好了。

乌鸦扬名

那你快点写~~

zhenzhen

上吊也要喘口气啊！何况天这么热～工作又那么忙～我一个文学中年容易吗？

zhenzhen

出租车窗上投下阳光的影子，一会儿被路边的树木们遮住了，一会儿又从缝隙里面钻了出来，忽明忽灭、十分刺眼。
已经是初夏时分了，树叶已经茂密而丰盛。
天气不冷也不热，刚好让女孩子们可以脱下毛衣，穿上薄薄的夏装。
城市也在不停地改变。几天不见，有些马路封闭了在挖路，有些已经被拓宽了。
高楼不断建起来，也有棚户区不停地被拆掉。
今天拥有的，明天可能失去；昨天哭着睡着了，今天可能没事人一样微笑。
一切都在改变，时光流转，人事变幻～为什么小夏看上去，一点都没有变？

小艾的神思有点恍惚。

记得第一次看到小夏，也是那么好的一个天气，也是和煦的初夏的风吹着，树上的叶子刚刚开始褪掉嫩绿。

“同学们，这位是夏松同学，他是从别的学校转学过来的。让我们用掌声欢迎他！”

小夏，白衬衫牛仔裤，头发理得短短的，神清气爽地出现在大家面前。

高中生了，情窦早开，当即不少女同学就作花痴状。

“真的有点像吴奇隆啊！”
“他的包好像是名牌哦！”
“我看到一辆轿车停在门口，他好像自己家里有车！”

又是一片花痴的赞叹声。小艾摇摇头。低头看自己的书去了。

小艾是真的没时间去理会这些。她知青子女，父母都是在新疆的上海知青，为了子女的教育，让其独自回到上海读书。她现在是寄居在外婆家，和舅舅舅妈表哥们挤在一个小棚户间里。

上海消费高，舅舅舅妈不过是工人，靠父母那点工资，是不能让小艾有什么像样的物质生活的。幸好小艾功课一直都很好，也常常拿到学校的奖学金，这样多少帮助父母减少一点经济压力。所以，她根本没有时间去考虑什么帅哥的问题，她一门心思，就想着每次都拿班级第一名。

偏偏老师让小夏坐在小艾边上。说是因为小夏刚转学过来怕跟不上，让全班级成绩最好的小艾带带他。

于是，在一片艳羡声中，小夏就坐到了小艾的身边。

小夏的确有点跟不上，他是从内地转学过来的，英语听力就不行，数学也不是很清楚。老师暗示小艾有空的时候多辅导他。小艾觉得小夏有点搞特权。小艾看到过一次小夏父母坐着轿车来拜访校长，校长一直送他们到大门口。也听说过班主任隔三岔五去他家拜访，说是家访，有不用这么勤快吧？小艾记得班主任一年才到她家来一次，每次都不过待个十几分钟而已。所以每次小夏有什么问题想问她的时候，她总是没好气。好在小夏的脾气倒不错，从来不顶嘴。没搞清楚的问题，记下来，到了她心情好的时候，再问一遍。

英语不行，小夏就搞了一个walkman，走路也听，吃饭也听，午休的时候也听。没多久，小夏就决定在学校里和小艾用英语对白了。小艾听他发音标准，用词到位，不禁吃了一惊，心想这个纨绔子弟倒不是不学无术的主。限于经济原因，她只能用收音机练听力，所以对这个walkman十分羡慕，但并不表现出来。

忽然又一次，小夏邀请她去参加他的生日会，小艾多方推辞都不果，只能赴宴。

因为小艾推说不识路，小夏是专程派车去接她的。下了车，小艾第一次领略了“豪门”是什么意思。小夏的家在虹桥附近，一栋栋的别墅隐没在绿树丛中，门口的院子就有一亩地那么大，种满了花卉和各种树木。还有一只漂亮的长毛狗在院子里面活蹦乱跳。吓得小艾一阵狂叫。

小夏从里屋跑出来，呵斥道，lucky！不要动！

狗狗立刻趴在地上，下巴也搁在地上，两只眼睛乌溜溜地看着他们。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小夏笑道，这是我的宠物，lucky，不要怕，她不会咬人。她是苏格兰牧羊犬。

在小夏的鼓励下，小艾哆嗦着尝试摸狗的头，狗用明澈无邪的眼光看着她，简直恨不得把自己的忠心掏给她看似的。
摸了几下，小艾不怕了。让lucky舔她的手指头。

小夏领着小艾去见自己的父母。小艾颇有些紧张。

没想到小艾的父亲是那么年轻、那么英俊、那么气宇轩昂——小艾第一次知道这个词应该用在什么地方。而小夏的妈妈就亲切多了，秀丽的鹅蛋脸，眼中总是带着笑意，说话轻言细语。小夏比较象妈妈。

小夏父母和小艾寒暄几句，就让小夏带着她去熟悉环境。

于是小艾知道了这栋房子有8房3厅 6卫5阳台，前后院落外带一个游泳池。这是一座名副其实的豪宅。小艾尽量不让自己露出吃惊的神色，好像没见过世面似的。

小夏给她介绍的时候，也不是炫耀，只是简单地说一个事实。

他还带她去看了他自己的房间，他自己的房间只有黑白两色，出乎意料地简单清爽。

又回到大厅，小夏被父母叫过去见宾客，他让小艾自己照顾自己，就消失在人群中了。

小艾想找其他同学，才发现小夏居然只请了小艾一个。这让小艾很意外。其他都是夏家的亲朋好友。

吃的是西式的自助餐，凳子不多，宾客都站着自己说话。小艾谁也不认识，就围着长长的桌子转了几圈，食物太多，有些东西看都看不懂，所以不敢吃，只挑了自己最喜欢的糕点。小孩子都是喜欢吃甜食的，这几块蛋糕入口即化，美味至极。小艾一辈子都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

吃饱了也无聊了，小艾正在考虑是不是要走，但是不和主人打招呼就走，多少是有点失礼，正踟蹰间，小夏神出鬼没地出现了。

他悄悄拉她到阳台上，说，我让司机先送你走。这个party离散场还早，我父母的朋友们把它是当作谈生意的场所。你不要等了，明天还要上学呢。

他递给她一个拎包，说，这是每个宾客都有的纪念品。千万别推辞。

在回去的路上，她在车上打开了看，里面有两样东西，一个盒子里面是一个walkman和全套新概念英语的磁带。另外一个纸袋里面有精心包装的糕点。明明就是她刚才吃过的那几个品种。小艾的泪水马上出来了。

小艾想着是不是自己平常太穷酸，表现出对walkman垂涎的样子了？是不是刚才太饿了，吃相很难看了？她难道表现出需要这些东西的样子了吗？难道他觉得他比她有钱，就能这样把东西随便施舍给别人？……屈辱和怒意在她胸口翻腾，她简直想把这个拎包丢到他的脸上去了！

这时候手指头又触摸到拎包里的最后一样东西，那是一张卡片，上面有字，是小夏手写的——小艾，千万别怪我冒昧……我只是想告诉你，我非常感谢你平常对我的帮助。我很高兴有你这样一个朋友！如果，万一你不喜欢这些东西，可以不要。但要记住，明天千万不要把东西扔到我脸上（要丢也找个没人的地方丢），求你了～

他在后面还画了一个哭丧的脸。

看着看着，小艾噗哧一声笑出了声。

[ 本帖最后由 zhenzhen 于 2009-7-19 13:06 编辑 ]

zhenzhen

小艾赶到“蕉叶”时，杜骏已经坐在里面等了。餐厅门口一如既往地排起了长龙，好像在这里吃饭不要钱似的。
杜骏提早也是为了占个位子，这些事情，他一直想得很周到。

他银行里做客户经理的，交际应酬这些事情，是他的长项。难得的是，他虽然有很多机会吃喝玩乐，但他还是一个踏实可信的人。他自己也说过，其实做客户就是做人。只有人品好，人家才会信任你。把钱交给你。

小艾坐下时，杜骏没有帮她去拉椅子。这种事情，他一般只在外国女友人之间做。如果用在自己人身上，有点像做戏了。

他已经点好菜了，两人在一起谈婚论嫁了，对方喜欢吃什么这种小事总归是清楚的。

“最近股市波动比较大，我的一个朋友说，会有一个调整，我准备把手里的股票放一半出去。”杜骏点了啤酒，告诉她一些投资理财上的事。

做股票，杜骏自有一套理论。加上他人脉广，消息牢靠，几年下来，收入颇丰，买套婚房的资金是不成问题的。而且他投资一向很稳健，不会贪功冒进。小艾对此一向很放心。

小艾一直在攒钱，想为父母备一套房子，让他们回沪安享晚年。毕竟，上海人总是要回到上海来的。于是，小艾在杜骏的影响下也成了股民，一年下来，倒也是赚多亏少，比放在银行里强多了。

两个人一起谈谈股票、描绘下未来的蓝图，其实还是很幸福的。小艾可以看到自己正在一步步走向自己想要的幸福。而这条道路，是杜骏拉着她的手，两个人一起走上去的。

小艾看着杜骏滔滔不绝说话的脸，不由地出神了。

杜骏拍拍她，喂，你在听我说话吗？

小艾猛醒，你说什么？

我刚才说要帮你换一只股票，你觉得怎样？

没问题。你做主吧。

电话忽然响了，是杜骏的客户打过来的，因为太吵他跑到厕所去听了。

小艾独自坐餐桌边上，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人都有点恍惚。过去的片段不是大脑想起来的，而是自己从记忆中开始涌现出来。

……第一次吃榴莲；第一次在电影院里接吻；第一次被人用自行车载着在校园飞驰；第一次去爬黄山、晚上睡着民宿里；第一次忍受分别的牵肠挂肚；第一次被爱重重伤害……那么多的第一次，都是与小夏有关的。

有些她都以为是已经忘掉了。原来没有。

也许没什么事情是真正被忘掉的。它们只是像久已不翻阅的书籍，在书架上生尘，等着主人再一次打开……但永远不会消失。

这天晚上，小艾喝了很多的酒。

晚上睡到半夜，莉莉来电话了。

我睡不着。

睡不着就喝点酒。我上次不是送给你一瓶波尔多红酒吗？开了它。

莉莉沉默了片刻，说，我还是喜欢他。

小艾心一跳，沉默了片刻。

莉莉叹道，但是我发现他还是喜欢你，情况和以前一模一样，天哪！

我马上要结婚了。

你不要和我说这些。你告诉你自己听就可以了。

两个女人，同时从酒柜里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喝了下去。

你也知道当初小夏不是故意的。

这改变不了什么。

你真的这么冷静？

你有更好的建议吗？

莉莉叹道，没有。

那么，再喝一点，就睡吧。

在搁上电话前，小艾说，他，康复了吗？

莉莉说，我不知道。

莉莉和小夏约会了。莉莉愉快地和小夏在一起了。莉莉不再和小艾再谈及小夏，小艾也再也没有问过她什么。

小夏当然能很轻易拿到小艾的电话，但他从来没有打给她过。

小艾不再去分心想其他，而是专注忙自己的婚事了。

最近，小艾和杜骏周末不是去看房展，就是去实地看房子，初步已经锁定了几个楼盘了，还想再挑一挑。

一个周末，两人看房看了一天，累得要命，就像找家环境好的餐厅休整下，没想到一进去就看到了小夏和莉莉。

又不能躲开，只能上去打个招呼，杜骏和莉莉也很熟悉，两人商量着就拼了台子。

小艾介绍杜骏给小夏。杜骏是个沉稳健谈的男子，与小夏恰成冰火之两极。小艾看得出，小夏有些黯然了。

一个多月不见，小夏黑了也瘦了。问起他最近忙什么，他只是说，为他外公处理房产买卖的事情。

晚上大家都喝了不少酒，莉莉性格开朗，她会搞气氛，典故笑话也多，席间宾主尽欢。

小艾注意到，小夏基本什么食物都没有吃，他只是喝了很多酒。他喝酒的样子很好，自斟自饮，而且面色并没什么变化。基本上，他整晚就是在听他们说话，而他的视线，总是不时地落在小艾身上。每次，总是一小会儿，就像多看一样，她就要碎掉一样，那么小心翼翼。

爱……应该是不能隐藏的。小艾这顿饭，吃得很辛苦。她心里五味杂陈，配上丰富的餐点，她觉得真是太饱了，胃填的饱饱的，头脑也是满满当当，她很疲惫。

开车回家的时候，杜骏说，那个莉莉的男朋友，是你们的老同学吧？他有点奇怪。

怎么了？

我上洗手间的时候，看到他在洗手，他衣袖拉开一点，里面好多伤痕，也不知道怎么弄的。

是吗？

而且他不怎么说话，我感觉整晚，他看你的次数比看莉莉多。他是不是一直暗恋你？

小艾心里盘算了下，决定不再承担这个秘密了。

她说，我想告诉你这件事：小夏曾经是我的男朋友。五年前分手后，他去了美国，之后一直没有联系。

杜骏笑笑，我很高兴你告诉我这个。

他抓起小艾的手，在唇边吻了下。然后一直没有放开。

他的手好宽大、好温暖啊。小艾模糊地想起了小夏的手，是那么纤细、冰凉～每次都要靠她来取暖。他常说自己是月亮，而小艾是太阳。月亮，离开太阳是不会发光的。他一本正经地说。所以我要一直围着你转啊转啊～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那一定是我坠毁了。

小艾打了个哆嗦。杜骏发觉了。怎么了？

有点冷。

杜骏把车内空调调高了几度。

zhenzhen

压力大啊～你也别偷懒啊，大家相互监督，要快快完工哦！

乌鸦扬名

不要有压力的写作啦，一点不好～～

zhenzhen

小艾梦见小夏了。

似乎是一个暮色沉沉的树林里，空旷寂静。小艾独自在林中穿行，不知道方向。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她看到小夏了。他被埋在一堆落叶之中，只有一张苍白的脸露在外面。他的眼睛大得不合比例，深得看不到底。他就用这双眼睛看着她，一句话也没有。那种眼神，她一身冷汗醒来的时候，也清晰无比。

那种眼神，曾经在lucky被强行拉走的时候，在小夏眼中看到过。

那时候夏家已经天翻地覆了。
在两人上大四的时候，小夏的父亲因为经济问题被刑拘了。整个公司都被查封，房子也卖掉要去填债。一夜之间，夏家什么都没有了，房子、车子、院子、名誉地位、满座的宾客、有地位的朋友……

小夏和妈妈暂时借住在朋友的一个石库门房子的三楼里。

这个房子是等拆迁的，很久没住人了。没有厕所，只能用马桶。墙太薄，隔音很差，隔壁人咳嗽一声都听得见。又是顶楼，夏天热得象蒸笼，连地板都是滚烫的。但这个房子是免费的，所以他们还是住下了——要筹钱去请大律师打官司，他们必须省下每一分钱。

在这种环境下当然是不能养狗的，所以小夏妈妈把lucky送给了以前的一个朋友。

第一次送走lucky，她居然跑了回来。
那天天还没亮，小夏一早就听到楼下有狗叫声，他以为自己做梦，醒来后狂奔到楼下，打开门一看，是lucky坐在门口。一看到他，lucky整个身子都站起来扑到他的怀里，欢欣雀跃着，用舌头舔小主人的脸。
紧紧抱着lucky，他泪流满面。

等小艾赶过来时，lucky又要被带走了。她眼神还是那么纯洁和无辜，看到小艾，挣扎着要来舔小艾的手指头。
但她被绳子紧紧拉住，强迫着往外走了。
Lucky一顾三盼的身影，至今依然留在小艾的记忆中。
最后当车子开走时，她依然从车窗看着追出来的小艾和小夏。
小艾从来不知道狗狗的眼神会是如此悲伤。

Lucky走远了，小夏依然伫立在街边，一动不动。

Lucky是小夏十六岁的生日时，父母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他的。她一路陪伴着小夏成长。这条狗，就像他自己的家人一样。

他喃喃自语，说，我真是没用，连一只狗，都保不住。
这时候他眼中流露的，就是那种难以名状的悲伤。
这件事情对小夏的刺激非常大。现在回想起来，这大概就是小夏精神出现问题的起点。

第二次看到小夏流露出这样的眼神，是法院判小夏父亲死缓的那一天。
在法庭上小夏妈妈当即昏倒了，被人急速送进了医院。
小艾赶到医院时，怎么也找不到小夏。后来是在安全楼梯的角落里看到一个蜷缩的黑影。
小夏！她试着叫他。
他缓缓抬起头，昏暗的灯光下，只有一双眸子在闪烁。就像一只受伤的小兽般，警惕而绝望。

看到他，他慢慢卸去警惕，眼神空洞，他喃喃说，我没用，真没用。我什么都做不了。
她心大痛，去握他的手，他颤抖了下，缩了回去。
小艾察觉有异，拉过他的手，发现他的手已经破皮流血了。
怎么回事？
心里难过，对着墙打了几拳。
这几拳几乎让他的手指骨折。

从那以后，他的自残行为慢慢在加剧。每当他焦虑、紧张、难过的时候，就会用小刀割自己的手臂。

杜骏在卫生间看到小夏的伤痕，就是这么经年累月得来的。有些伤口非常深，永远也褪不掉了。

小艾现在想起来，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当时，夏妈妈为了打官司需要钱，她带着小夏，到处找人，把亲戚朋友都借遍了。其中也免不了拒绝和白眼，所以这段经历，对于小夏来说，也是屈辱的、委屈的。

从小到大，他都是锦衣玉食，汽车接送。他虽然不摆阔，但也从来没把钱当成一回事，对人更慷慨。但现在一夜之间天崩地裂，他手里，什么骄傲的资本都没有了。

于是，他的性格一点点发生改变。
在学校里，他不再与人交流、沟通。回到家，他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自言自语。他白天昏昏沉沉，犹如梦游，晚上则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慢慢的，他已经跟不上学校的课程，沮丧的情绪已经占据了他的身心。

只有和小艾在一起的时候，他才能开心和放松一点。小艾，已经成了他的拐杖和肩膀了。

小艾觉得自己责任重大。她只有硬撑下去，同时，她也不断鼓励小夏坚强，承诺自己永不离开。

但是，在小艾还在坚持的时候，但小艾全家，已经决定放弃了。

小艾的父母特意千里迢迢从新疆赶了回来。为的就是，和舅舅舅妈一起，说服小艾放弃小夏。

小艾耐着性子和他们说道理：当年他家没倒的时候，送给你们多少东西，你难道忘了吗？当时你们不是对小夏都交口称赞吗？你们那时候让我和小夏订婚，不就是怕小夏变心吗？现在他们家出事了，我们就马上翻脸不认人，说出去人家会怎么想？

小艾妈说，宁可让人说闲话，也不能背这个包袱上身。别人要说闲话，你把责任推给妈妈我！为了女儿的幸福，我豁出去了！这张老脸也不要了！
小艾爸说，你呀，别以为读了几天书就可以教训父母，我们做父母的，难道会害你吗？还不都是为你好！你一定要听话。
舅妈说，小艾啊，你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啊！在上海没有钱行吗？你爸妈就你一个女儿，还指望你养老。要是你真的跟着那个夏家，他们家欠了这么多债，你一辈子做牛做马也还不清！你哪有能力照顾你的父母？
舅父说，死缓犯人的媳妇，你想想看，不光是你，连我们都抬不起头！

说得小艾落下泪来。
她哭着说，小夏已经够可怜了，如果失去我，他会撑不下去的。请你们发发慈悲，不要再逼我了，给我们一条活路。

四位长辈对视了一眼，妈妈温言道，我知道你有良心，是个好孩子，但和小夏分手这个大前提不能变，方式可以变通下。你不要这么突兀告诉他，好歹等他们过了这一关。但是，这个男朋友，你一定要换。大四了，不要再拖了。

条件谈下来是，妈妈再给小艾一年的时间和小夏说分手的事情，但是小艾一定要在这一年里找到男朋友。否则，妈妈自己上门去和小夏说。

小艾和莉莉说了这件事，莉莉颇有点愤愤不平，你的家里人也太势利了。当初逼你嫁给小夏也是他们，现在逼你们分手也是他们。

小艾疲倦地说，你说得都对，但他们就是我的家里人。他们平常对我都很好。他们就是穷怕了，我都能理解。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拖一天是一天吧。

莉莉凝视着她。

小艾，这么多年，小夏对你怎么样，我都很清楚，你更清楚。他没有你不行的，他就是那么一个死心眼的……珍稀动物。我找了很久，都没有再找到第二个。

小艾沉默了片刻，摸摸她的脸蛋，笑说，我知道。我不会给你机会的。

zhenzhen

但是家里还是要应付的。在莉莉的帮助下，总是陆续有不同的男生送莉莉回家，舅妈总是第一时间打电话给远在新疆的小艾父母汇报。靠了这一招，一年来，小艾在家里总算没有遇到太大的麻烦。

但是，很快一年就过去了。在这一年中，发生了很多事。

首先，夏家的上诉有了回音，改判了20年。也算尘埃落定了。

其次，小夏因为精神状态不稳定，辍学了。
他一边在家自学，一边治病。

第三，小艾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了。本来她有机会继续读研的，但她要早一点承担起家庭的责任，更多的独立自主和自由，所以，她在学校里就签了一家广告公司，毕业马上就业了。之所以挑了这家，是因为这家公司给的薪水最高。

第四，小夏的妈妈元气大伤，身体一直不佳。她年轻时代的一个好朋友，邀请她去杭州长期休养。夏妈妈本来要带小夏走，但小夏不想离开小艾，所以执意留了下来。留在上海，留在小艾的身边。

第五，瞒着家里，小艾和小夏租了一个小小的一室户房子，有独立的卫生间和厨房，开始了两人世界。虽然小夏精神还是不稳定，但是和小艾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满足而安静的。

但是中秋节马上就要到了。按照妈妈的要求，这个中秋，她一定要把未来的夫婿带回来吃饭。

莉莉满不在乎地说，这不过是小事情。上次那个沈鹏有没有兴趣？他对你倒是很感兴趣呢。就让他去吧。
沈鹏，某名校毕业生，莉莉家的世交，家世清白家境殷实，人品可靠相貌英俊。
这倒是家长喜欢的优质女婿的候选人呢！就是他了。

但如果带沈鹏回家吃中秋团圆饭，小夏该怎么办？

小艾让莉莉陪小夏上半场，借口是自己要加班。等舅妈这里结束后，她再赶回来接下半场。

于是小艾精心打扮了一番，和同样精心打扮的沈鹏牵手到了舅妈家。真是好一对璧人，看得舅父母眉花眼笑，留沈鹏的时间就长了些。

小艾心神不宁，几次暗示沈鹏离开，但沈鹏不知道装傻还是没看见，一直没理睬她。

门忽然被叩响了。舅父母奇怪了，这么晚了，是谁啊？

开了门，所有人都怔住了，门外站着的，居然是小夏。

舅妈下意识地挡住了门口，说，小夏啊，你，有什么事吗？

小夏轻声说了一句什么，舅妈回头叫，小艾，你过来下！

小艾面红耳赤，手忙脚乱，过去也不好，不过去也不好。沈鹏说，要不要我陪你过去？

小艾摇头。要是沈鹏过去，就更加说不清楚了。

她来到门口，对小夏说，你，先回去好吗？我回头给你打电话。

小夏微微一笑，没什么不开心的神色。他说，不用了。

他递过一盒月饼，说，我只是刚好经过这里，想着很久不见了，给大家送一盒月饼。

舅妈紧张的情绪松懈了，也露出笑容，你真是有心。好久不见了，下次来玩啊！

小艾低声说，谢谢。你先回去好吗？

舅妈说，是啊，你先回去吧。今天是中秋节，小艾和男朋友还没吃完饭呢！有什么话改天再说吧！

小艾恨不得拿个馒头堵住舅妈的嘴。

小夏果然马上说，对不起打扰了。我马上走。

小艾追出去，我送你。舅妈一个没拉住，气得直跺脚。又忍下气敷衍招呼沈鹏去了。

两人在路边的公交站等着公交车，小艾都很急切想解释，但小夏制止了她。

小艾！他紧紧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好细好凉。
你知道我是希望你幸福的！你只要做你喜欢的事情就好了！

你什么意思？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都有很多人追。你每次晚回来，就是因为他们陪你到舅妈家吃饭。

你都知道？

我，有时候会在校园门口等你。所以我什么都看到了。

我可以解释，你听我说～

不要了！小夏把头埋在她的秀发里。轻叹般说出了这三个字。
我不在乎，真的不在乎。

两人拥抱着站了很久。几辆公交车在身边停下、开走，两人都没有理会。

后来小夏推开她，说，你快回去吧！你舅妈要疑心了。

小艾说，你先回去，我马上回来。

小夏点点头。目送小艾的背影走开。

小艾走了几步，忽然回首，小夏还在原地不动。路灯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落在地上，他显得那么伶仃而孤独。

[ 本帖最后由 zhenzhen 于 2009-7-20 13:28 编辑 ]

飞翔小孩

原帖由 zhenzhen 于 2009-7-17 11:58 发表
我一个文学中年容易吗？

那我都要文学老年啦

zhenzhen

从舅妈家出来，沈鹏坚持要送她回家。

小艾决定走回去。她打算利用这段时间，让沈鹏了解形势、争取同情。

她花了大概十分钟就把来龙去脉讲清楚了，沈鹏却沉默了很久。

走到家门口，沈鹏站着她面前，终于开口了：我一直相信世界上存在理想中的女性，就像外国人在婚礼上常说的，爱他，忠诚于他，无论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没想到真让我遇上了。但她爱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小艾笑了，我有那么好吗？

你比我想象中的更好。

小艾说，你对我了解不深，结论下得太早了。不过，我还是很高兴别人的夸奖。

她伸出手，那么，你答应以后可以和我扮演情侣了？

沈鹏接过她的手，说，我答应。

在路灯下，沈鹏全身泛着温和的光。

小艾觉得自己圆满地解决了一起棘手的事情，而且又拉到了外援，家里暂时也被摆平了，心里美滋滋的。就差哼着小曲迈进家门了。

灯黑着，小夏背对门躺在床上。但她知道他没有睡着。

他失眠已经很严重了。基本上要培养情绪直到天亮才能睡一小会儿。

小艾轻手轻脚地进去，洗了个澡，在他身边躺下。

她轻轻亲了下小夏的后脑勺，小夏一动不动。她没有多想，翻身睡着了。

第二天小艾出门的时候，小夏还没有起床。

虽然不是很正常，但小艾也没往心里去。她什么征兆都没有发现，就这样心情愉悦地离开了家门。

上班时候她抽空给莉莉打了个电话，问昨天怎么没有拖住小夏，让他出现在舅妈家？

莉莉也很吃惊，说，他那天推说头疼，要早点休息，我是看着他吃下安眠药才走的。他居然敢骗我？

小艾也有点意外。

莉莉问，你们被撞破了？

是啊。

没出事吧？

没事。我和沈鹏都说好了，他以后支持我搞地下工作。

我问的是小夏！

好像没事。我要解释，他说没关系，用不着解释的。

莉莉说，凭我对小夏的了解，他整个表现不正常哦。

小艾也起了疑心，几次打电话回去没人接，心里更不安了。

下了班她直奔回家，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桌子上用手机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满了字。
小艾只看了一眼就哆嗦起来，她勉强打通了莉莉的电话，说，快，快帮我找小夏，他可能出事了。

十分钟后，莉莉赶到，小艾脸色苍白，手里的信被揉得不成样子了。

莉莉抢过信，大致看了下，意思是说他知道小艾找到自己喜欢的人了，他不想成为小艾的障碍，所以下决心永远离开这个世界。他还感谢了小艾多年来的照顾和陪伴，希望她永远幸福。

这是一封遗书。莉莉看完脸色也变了。

小艾是在事后才知道，小夏那晚经受了怎样的煎熬。
他整晚都睁着眼，望着眼前一重重厚重无尽的漆黑。离别的痛苦和解脱的期盼同时拉扯着他，让他一阵冷一阵热。他密密地出了汗，呼吸困难。终于，在天亮前他做了决定。做了这个决定后他立刻放松下来了，于是他觉得他做了一个早就应该做的正确的决定。

小夏一直等到小艾离开后，才起身站在窗前。他在窗口看着她的身影离开。他注意到小艾的身体削瘦了
他拖累了她这么久，等他走了以后，她就可以和一个健康正常的人在一起，不会再受罪了。

小夏给小艾留了纸条。他整理好房间，留恋地看了最后一眼，关上了门。

莉莉打了很多电话，通知了所有能用上的人，去医院打听，去交警大队打听。

在莉莉打电话的时候，小艾神思恍惚地握着小夏的手机，她知道，小夏把手机留给她，是不想被她找到。

因为只要他把手机带着身边，只要小艾打电话给他，他不能不接。那么，小艾就可以阻止他了。

把手机留下，就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他做自己要做的事情。

莉莉神通广大的朋友给了消息，说有个年轻人坠楼，他们像疯子一样赶了过去，一看却不是。接着，陆续有交通意外的消息，不少都是年轻人。他们一个个都去看，一晚上看了多具血淋淋的身躯，但却都不是小夏。

一晚上，两人从精神到身体都疲惫不堪。坐在某医院门口的台阶上，两人悄声交谈。

莉莉叹道，你，到底怎么他了？

昨天，他大概觉得我要离开他了。

唉～真是！莉莉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简直不可理喻。这么小心保护他，还是出事。

小艾轻声说，如果他悄悄地，在河里自沉，我们也许要几天后才能发现他。

莉莉说，你不是教会他游泳了吗？

小艾怔了下，对，他会游泳。

游泳，是小艾教会小夏的。小夏虽然家里有游泳池，但因为他小时候曾经溺过水，所以有恐水症。
直到有一天，小艾假装自己脚抽筋，在水里呼救，小夏居然什么都不顾了，扑通一声跳入水中。
他当然喝了很多水，但发现自己也居然能浮在水面上了。
小艾这时候不装抽筋了，她教小夏如何手脚并用，如何调整呼吸，慢慢的，小夏消除了恐惧，开始真正享受游泳的乐趣。

会游泳的人不容易淹死，小夏应该不至于用这个方法。

莉莉忽然说，如果小夏决定做傻事，一般都会找对自己来说是有特殊意义的地方。这些地方只有你知道。所以你要好好想想，他可能去哪里了？

学校！

小艾和小夏是同一个城市的两所大学，自从夏家出事后，小艾每天会都坐1小时公交车去陪他。然后，又会坐1个半小时的公交车回家。

两人常在校园里散步，小艾总是把自己在学校里的趣闻说一些给小夏听，然后一起傻笑。
有时候，她也自己做一点吃的，两人就坐在草地上，在星空下一口口把东西吃完。
临考前，小艾也会抽空帮他补课，一如他们在高中的时候一样。
这些都是在小夏的学校里进行的。

无论刮风还是下雨，每天小夏都准时会到车站去等。有一次因为下大雨堵车了，小夏没带伞，被淋成落汤鸡，后来还得了重感冒。

应该是在那里。学校有栋教学楼，有7层楼高。若跳下来，肝脑涂地。

两人面面相觑，心惊肉跳，忽然同时跳起来，打车直奔小夏的学校。

zhenzhen

晚上天黑，小夏没有看到楼下放着一堆塑胶跑道材料，以及一些黄沙水泥，所以跳下来的时候，没有直接摔在水泥地上。

他没死成。昏迷了3天，终于醒了。

小艾更忙了，经济压力更大。因为他的手脚都是粉碎性骨折，他生活不能自理。为了照顾他，她经常睡在病房里，因为她没有钱雇佣护理。她还要支付巨额的医药费。

他全身都被打着石膏，腿吊的高高的，生活不能自理。连大小便，也只能在床上进行。小夏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人了，而是一堆烂肉、一堆垃圾，应该尽早被清扫到垃圾桶里去。但是该怎样毁灭这个腐败的肉身呢？

那天夜晚，小艾在给他擦洗的时候，他说，小艾，你能不能，让我死？
小艾狠狠瞪了他一眼，说，我已经尽力让你过得好，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你为什么一定要寻死觅活？难道你嫌我不能给你锦衣玉食？豪华别墅？
小夏被吓住了，不敢说话。半晌才说，我不想连累你。
你不想连累我，躺在这里赶什么？

小夏开始绝食，他什么都不吃，也不喝水，谁说都不听。他很快就虚弱下去，奄奄一息了。医院强迫他挂盐水和葡萄糖，维持他最起码的生命。
小夏躺在床上不言不笑，他现在瘦得就像一具骷髅一样。
小艾一天忽然崩溃了，朝他大喊，你行行好，别折磨我了！你以为现在死就可以解决问题吗？你只会让我觉得自己没用，没有照顾好你！你自以为在帮我？其实一次次把我推入万丈深渊！
小夏艰难道，你就让我死吧。
小艾怒道，死不能解决问题！懦夫！
小艾摔门而去，小夏眼前一黑，世界上所有的灯都熄灭了。

三个月后，小夏的骨头都已经长好了，石膏也拆掉了。他虽然还是一只小白鼠的表情，但身体至少还是逐步恢复中。而小艾因为工作努力，得到了升职，薪水也上涨。这对于目前的她来说，简直就是久旱逢甘霖。在她的经济状况有所改善后，她请了一个护工，不是每天去医院了。
小夏忽然有一天，从医院打了个电话给她。她很意外。小夏已经很久不主动和她说话了。

电话里小夏声音还算正常。他说，小艾，我今天好多了。我很抱歉给你带来这么多麻烦。我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但请你了解，我也不想这样的。我……只是拿自己没办法。
小艾沉默了一会，说，我了解，小夏，你只是生病了。我不该朝你发脾气。
小夏轻轻说，小艾，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宁愿选择不要遇到你。
小艾鼻酸，温言道，别多想了，我下班来看你。
小夏道，等下我就要吃药了。你不必来了。记住照顾好自己。
她道，好的。我忙完之后就会过来的。你不要等我，我不知道钟点的。
小夏在电话里沉默了很久，迟迟不挂，听筒里传来他的呼吸声。
“还有事吗？”她问。
有一件事你一直知道的，但是我还想告诉你。他说。我爱你。
喀嗒一声，他挂上电话。小艾拿着听筒怔了很久。心里又是苦涩，又是温暖。那些美好的回忆，一瞬间又回来了。

那条洁白的衬衫，在风中飘扬；那张电影票的票根，依然夹在《简爱》里面；他们一起种下的樱桃树；一起逗lucky玩，在草地上狂奔；经常吃饭的小饭店；他骑着脚踏车载她在校园里飞驰，风吹起了她的长长的头发；他们第一次接吻、第一次做爱……在这一瞬间，忽然又都回来了。

她的眼睛模糊了。

小夏消失了。
那天晚上，小艾加班很晚，她实在累得撑不住，就在办公司的沙发睡了一晚。等到她第二天晚上去医院时，小夏已经消失了。
医生惊讶地说，你不知道吗？昨天下午，小夏的母亲出现了，她替他办理了出院手续，两人相互搀扶着走了。他的情绪很稳定，还和我们一一致谢道别。我还开玩笑说永远不想见到他呢！
小艾头脑一片混乱。她不明白出了什么事。他母亲已经消失很久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她把他带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告诉她？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了？
她满世界满大街地找他。她把他可能去的所有地方都找遍了。被一个人这么长久依赖着，已经习惯了，突然这种依赖消失了，她心里空落落的，有很大的恐慌，满心的茫然。也许，正是他的依赖和脆弱，才能让她鼓起所有的勇气，去和命运作斗争、去拼尽所有的力气。现在这样的奋斗的理由忽然消失了，她居然眼前一片黑暗。她为什么要奋斗？她究竟为谁而奋斗？

深夜她才回到家里。一推门，脚下踩着一个厚厚的大信封，她捡起来，里面是一叠钱和一封信。看到熟悉的笔迹，她心一沉。
是小夏写给她的。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和妈妈离开这个城市了。为了让我活下去，妈妈向外公低头认错了，求得了外公的原谅，现在一切都不成问题了。我要和妈妈离开一阵子。请不要再担心我了。我想，等到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让你欢笑，而不是再让你哭泣了。
PS：这两万块，是我的医药费。
落款是，爱你的夏
日期是，昨天

就在小夏打电话来的那天。原来，他是在电话里，与小艾告别了。
他最后一句话是，我爱你。

zhenzhen

筹备婚事总是千头万绪，从拍结婚照到定酒席到购置物品，忙得焦头烂额，也自然没有很多时间来考虑别人的事情。

买了一对蒂芬尼的对戒，又拍了几万块的婚纱照。

开始找婚庆公司承办婚礼，找关系定五星大饭店的酒席。

房子也买好了，房产证上同时写了两个人的名字。

在同一个小区里，又买了一套小一点的二手房，这是为小艾父母准备的。
打电话告诉妈妈时，小艾明显感觉到妈妈高兴得有点哽咽了。
婚礼定在什么时候？
我想等天不那么热的时候。也许中秋吧。
好啊，又好记又吉利。

上班时接到一个电话，居然是沈鹏。

沈鹏两年前去了北京发展，一直没有联系。这次接到电话，多少有点意外。
出差，顺便看看老朋友。
叫上莉莉吧？
呵呵，你不会再把你未婚夫叫上吧？
如果你想见他的话。
如果你想见到流血冲突的话。
小艾只有用笑掩饰过去。

莉莉说有事要晚点来，所以两人先吃了饭，去了新天地很著名的酒吧等她。
灯光昏暗，歌手弹着吉他，正在唱一首忧伤的歌。
歌手反复吟唱，声音沧桑又哀伤，偏偏有点牵扯不断的力量，小艾听得眼泛泪光。
这是非常熟悉的歌曲，叫做——HOW CAN YOU MEND A BROKEN HEART。
——是啊，你该怎样医治一颗破碎的心呢？

她曾经在小夏失踪以后，无数个夜晚反反复复听这首歌，感受心里一阵阵剧痛。
她一边喝酒一边听着悲伤的歌曲，直到酩酊大醉。
夜夜如此，非此不能入眠。
时间长了，她简直爱上了悲伤，爱上酗酒，爱上了自虐。
那真是无比昏暗的不堪回首的日子。

沈鹏拍拍她的手，说，我没有把你医治好，不过，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未来的丈夫，却可以做到？

她曾经为了内疚和痛苦，无视沈鹏的存在，达三年之久。后来他撑不住了。
他说，我也是人，我不是神。我希望付出是有回报的，而不是对着空气说话。

在她身上他耗费无数心血，她不是不知道，不是不感激。但是——她无以为报，所以宁愿他远离，去奔赴自己的新前途。所以她总是对他冷冰冰的。

小艾想了很久，说，我也撑不住了。

医治一颗破碎之心的良药，唯有时间。

沈鹏怔住了，猛然拍了下桌子，大叫道，功亏一篑！天妒英才！唉！我怎么这么背啊！

他猛灌自己的酒，还非得让小艾陪着喝。

他说，我们过去恩怨一笔勾销，但你今晚必须要陪我喝个痛快。

等莉莉赶到的时候，两人都喝得差不多了，小艾从来都是冷静克制，这时又哭又笑。她东倒西歪地躺在沈鹏怀里，她的眼泪鼻涕把沈鹏的名牌西服涂得一塌糊涂。

小艾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被洗得干干净净的躺在自己的卧室的床上，周围纹丝不乱。

抬起身，她头疼欲裂，呻吟一声又倒下了。

床头柜上放着止痛药，一张纸条压在一杯水下。是莉莉的笔迹，。

“电饭煲里有粥，公司已经帮你请了假。什么都别想，再睡会儿吧。”

她果然又睡了。再醒来已经是下午。她去为自己盛了碗粥，坐在餐桌上，看到另外一张纸条。

“吃完饭，你听下你手机里的录音。”

她好奇地打开自己的手机，边喝粥边听音频。

是一段哭喊，声音很嘈杂，但可以听得出是自己的声音：“他回来他回来了～我怎么办，我什么都没法做了～”

她脑子一片空白。大约有十秒钟，昨晚的记忆忽然回来了。

“他回来他回来了。但是我怎么办？我什么都没法做了。你知道你知道吗？”她伏在桌子上大哭。“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是她说的。

不知过了多久，宅电忽然响起，小艾惊跳起来。
是莉莉。
“你走到卧室的窗前，记住，不要拉开窗帘，往下看。就在那排绿化带后面，告诉我，你看到什么了？”
“停了一排车。”
“有一辆车，一辆黑色的奥迪，是小夏的。他从昨晚就没离开过。”
小艾倒吸一口气，说，“房间～”
“房间他没进来。他是跟踪我到这儿来的。”
“为什么？”
“我想你知道为什么。”
小艾口干舌燥，觉得自己大祸临头。
莉莉叹了一口气，说：“我只是告诉你事实，你一直躲避的真相。何去何从，你自己决定。”

zhenzhen

小艾短信响了，莉莉把小夏的手机号码发了过来。

握着手机，小艾想，真奇怪啊，小夏回来两个月了，他们居然没有单独联系过。
为什么？为什么小夏宁可跟踪莉莉、到她家门外停留一个晚上，也不愿上门看望一个老朋友？
明明心里还有留恋，为什么不肯当面说清楚？
难道仅仅是为了她身边已经有了未婚夫？仅仅是因为他不想影响她、不想干扰她的生活？
或者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小艾把号码一个个输入，但她没有马上按下拨号按钮。
她还在犹豫。

就在此时，手机音乐响起，是杜骏。
他的声音把她拉回了现实。
杜骏很担心地问她为什么昨晚没有打电话给他，今天又不在公司？
小艾实言相告，自己和老朋友聚会喝多了。
杜骏说，我马上过来。

杜骏的车子开进来时，小夏的车子就离开了。

小艾看着小夏远走，模糊地感到，真的，一切已经太晚了。

“这么早就下班了？”时间才下午4点半。
“请了假了。”
杜骏自己动手给小艾做晚饭。清淡的小菜，都是小艾喜欢的。

他看着小艾一点点把粥喝完，又把碗筷收拾好洗掉了。
收拾好屋子，杜骏让小艾躺进被窝，自己和衣躺在她身边，让小艾紧紧靠着他。
每次小艾生病，都是他在照顾她。
闻着杜骏身上的气息，小艾觉得很温暖，又有点难过。

她问，杜骏，我到底有什么好？你为什么爱我？
杜骏说，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很瘦，很不开心。后来我和你在一起以后，你慢慢变得开心了，也胖了，对不对？
对。
你让我感到自己很有价值，很有成就感。所以，我要一直保持这个满足感。
小艾侧过脸，让眼泪掉到枕头上，不想让杜骏看到。

是的，不是他、而是她需要他，是她紧紧拽着杜骏，才慢慢站起来。
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是杜骏站在她身后，拉了她一把。
小夏那时候又在哪里呢？
他躲在美国，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从他的外表中就可以知道他没吃什么苦。
他在这样关键的时候回来又是什么意思呢？
难道他还指望事情一点都没有变化？难道五年就没有存在过？他从来没有离开？
——或者，他只是回来看看，看看而已。
就算余情未了，但也仅剩下一点点，不足以做成任何事情。
也许是她多想了。也许她根本不该这么自寻烦恼。
她最应该做的，就是紧紧握住眼前的幸福，绝对不要松手。
幸福有时候就像气球，放手，就飞走了。
她失去过一次，再也不要试第二次。

小艾抱着杜骏睡着了。

她找个时间，给小夏打电话了。
凡事都应该有个了断。
五年前的事情，因为当初没有了断而一直隐患到现在。
是时候要结束了。

小艾！电话那头他轻轻呼唤，荡气回肠。就像这一声就把所有话都说完了。
小艾心神震动。
我们见个面吧。

小艾坐在浦东江边的星巴克，等着小夏。
他穿着白衬衫和牛仔裤，一尘不染地出现了。
他看上去还像个大学生，小艾觉得自己已经老了。
难道真的有什么，能够永远年轻？
直到小夏走到面前，小艾才端正自己的心神，微笑着打招呼。
小夏深深看着她，两人点了各自的咖啡。

小艾直接切入正题。
告诉我，这几年你过得怎样？你又为什么回来？
小夏说，我一直在治病，在美国，去看心理医生是很普遍的。现在我好了，所以我回来了。

小艾垂下眼帘。回来有什么打算吗？
本来有点，现在没有了。
小艾没有追问。她怕问到那个彼此都没法承受的部分。

小夏说，我，下周就要离开了。
小艾有点震动，抬头望着他。
小夏没有看她，说，机票已经订好了。看来，我不能参加你的婚礼了。祝你幸福。
谢谢。

话都已经说清楚了，事情也得到了解决，小艾应该放心了，但却心里堵得慌。
大家闷闷地喝着咖啡。身边的江上，时不时传来短促的汽笛声。

小艾在机场见了他最后一面。
是莉莉告诉小艾的，说，送不送，由你自己决定。

五年前，他走，她没有送。这次，小艾决定不能错过。
看到小艾，小夏木立片刻，忽然丢掉行李，奔向她，紧紧将她拥抱入怀中。
所有人都怔住了。
小艾也怔住了。
小夏与她耳鬓厮磨，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他抱着她，就像下一分钟世界就要毁灭一样。
就在这一瞬间，小艾彻底了原谅了他。

小夏忽然放开她，就像来的时候那样迅速离开，走入了安检。

他没有再回头。

他终于走了。

zhenzhen

婚礼中，莉莉并不是伴娘。她要出差。

她很晚才来，表情很平静。她走向小艾，紧紧抱着她。
小艾扶住她的肩，轻声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莉莉问，小艾，你现在是不是很幸福？
小艾笑了，说，是的！我很幸福！
莉莉在她耳边轻轻说，那就好！这才能让所有事情都值得！
小艾心有所动，心底一酸，忍不住落泪了。她说，你放心，我一定会幸福的。
两个女人紧紧抱着哭了一会儿，莉莉擦干泪笑道，我真是太高兴了。杜骏，你以后一定要听小艾的话哦！
杜骏点点头，深深望向小艾，握紧住小艾的手。

莉莉还是提早离开了。

莉莉想了很久，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小艾。现在她知道她不能说。

莉莉曾经，在小艾喝醉之后、小夏从小艾家楼下回来后，追问过他。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在楼下不上去？
我不懂你说什么。

小夏电话里咳嗽得很厉害，她不放心，赶过去了。
小夏昨晚淋了雨，脸烧得通红。
莉莉抱怨，照顾完一个又是一个！都不让人省心。
她打开抽屉找药，发现抽屉里面一堆药，都是英文名字，她完全看不懂。

晚上，莉莉睡着沙发上。
睡得很不安稳，她反复醒来，又反复睡去。
下意识的，她觉得小夏不会久留，很快就会消失了。

两人一起吃早饭，小夏很平静地说，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他们驱车数十里，到达苏州郊区的一家医院。
小夏熟门熟路地和护士们打了招呼，一位医生带他进入一个门禁森严的楼房。里面一重重铁栅栏，不像医院，倒像是监狱。
透过一个小铁窗，她看到一个硕大的、花白的脑袋。脑袋慢慢抬起来，一双眼睛从乱发中透出痴呆的目光。
这个人佝偻着背，看不出年纪，穿着宽大的病号服，双臂都被裹在衣服里。他冷漠地看了他们一眼，就转身踱到了另外一角去了。
他待的这间房间所有地方都被厚厚的海绵和布头裹着，没有任何有棱角的东西。
医生说，最近，他病情还算稳定。
从医院走出来，小夏淡淡说，他是我父亲。

小夏在飞往美国的飞机上，在黑暗静谧的机舱里，想起了很多事情。

到美国之后，他一直尽快想治好自己，回来和小艾重新开始。但越急，他越是没有进展。越没有进展，他就越失望沮丧，忍不住要伤害自己。

有一次他又拿刀割伤自己，医生给他打了镇静剂，但他提前醒来，曾经听到过外公和母亲的对话。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外公叹道。你总是抱着侥幸心理，以为精神病不一定都是会遗传的。
母亲哭了一声，又硬生生止住了。
外公又问，小夏的父亲，怎样了？
没有好转。他已经认不出我了。
外公说，小夏现在还不算很糟糕，我们还是要尽力。但你也要有心理准备。
小夏他自己还不知道～他还想治好病去见小艾～
就让他保留这点希望吧。
外公叹息而去。

小夏如同五雷轰顶，所有的一切终于真相大白。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外公一直痛恨父亲，也一直不肯原谅母亲。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父亲出事后母亲一直不肯向外公开口求助，直到他也出了事～她终于低下了骄傲的头。她终于咽下了自己种下的苦果。
他也知道自己为什么精神会出问题。而且他知道他已经很难恢复了。
难道回到小艾身边，只是一个绝望的希望？一个永远不能实现的梦想？

其实他母亲每年都会回国一次，去看望父亲。每次母亲总是自己独自去，回来后总是什么都不说。
自从知道父亲的事情后，他什么都不敢问。
直到这次，母亲病重～他主动提出要替母亲看望父亲。
母亲和外公都很吃惊。他们没有想到，他已经知晓了一切。
他没有解释什么。
他躲得太久了，不想再躲。
他终于决定面对自己的命运。

不再心存幻想，也不再反抗。他决定放弃了。

那么，就在结束所有的一切之前，和他们一一告别吧！

他闭上眼睛，心里一片平静。

莉莉，我知道你会替我保守秘密的。

莉莉提前走出婚宴现场。
白天是晴天，夜里居然下雨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恍惚之间，夏天已经逝去了。

莉莉走着微雨的夜中，没有打伞，让冷雨打在自己的脸上、身上，就这样消失在街道尽头。

[ 本帖最后由 zhenzhen 于 2009-7-30 17:45 编辑 ]

zhenzhen

总是写完了。一身汗。

zhenzhen

写得不好，这是我第一次写这么长的东西，也遇到不少困难。不过，本来就打算在游泳中学会游泳，所以写下来也清楚自己缺乏了什么。

谨以此文赠送给我以前的一位朋友。虽然现在已经不是了。希望你一切都好（我想这简直是肯定的）～

zhenzhen

不会的啦。有点年纪和阅历的人都会选择杜骏，只有比较天真的女孩子才会对初恋念念不忘。^_^

这个故事主要是说一个人能够保持很久的秘密，不要别人的同情，独自承担压力和痛苦。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大部分人总是免不了自怜自伤，要找个人发泄下。不过仔细想想，痛苦好像说出来也并不能被分担，反而增加听者的烦恼，所以其实是没有意义的事情。而且，没法解决的事情，就不要去想了，承受就是了。承受不住的时候，宁愿一个人躲着化灰，也比较干脆利落、不拖累人。

小夏最后就躲着化灰去了，如果悲剧无法避免，就决定接受。决定了就去做，也不要人知道。这个是我自己比较喜欢的结局。

杜骏当然是很理想的人物，专门利人的那种。小艾没有理由不嫁给他。那些折腾的恋情差点没把她折腾死，见过鬼还不怕黑啊？第二次当然会找比较有把握的安全的对象。

不过也有这样的人，在一种人身上吃过亏后，就会不断不断地重蹈覆辙。比如哈里贝瑞，就总是一次次找虐待她的男人。还有很多这样的例子。这些都是非理性的行为，比较容易发生在文化低下和心理有缺陷的人身上。

小艾还是比较健康的。

莉莉也是比较理想的对象，是心理很健康的那种。比较大气。喜欢谁都比较坦白，不太注重得失。所以小夏最后能和她坦白自己的问题，因为她不相干，心理又比较强大，能够承受他的阴暗。

整个故事还是比较理想化的，里面没有坏人。

[ 本帖最后由 zhenzhen 于 2009-7-30 17:58 编辑 ]

zhenzhen

是啊，我写了，小夏“不再心存幻想，也不再反抗。他决定放弃了”，于是，他回来是为了“在结束所有的一切之前，和他们一一告别”。他不会让事情发展到那个不堪的地步的。

他回美国之后会怎样，就不用写下去了。我想小艾大概永远不会知道他的下落了。

因为受港台电视剧的影响，本来有点想让小夏和小艾复合，然后让小夏妈妈去揭露真相，这个冲突是够狗血的，可是想来想去太恶俗了，也不符合小夏的性格，他不太会只想到自己。所以还是放弃了。

故事的发展还是要让剧中人自己去决定，写东西的人不过是创造点机会让他们遇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