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身后那一箩的爱情--大山一样孤单的父亲

西湖小妖 · 发表于 2008-12-19 11:47

关于父母的故事，我迟迟动不了笔，不是无话可说，而是无从说起，几次行文到中途又不得不放下来。是啊，我该以怎样的语言、怎样的布局、怎样的情感，来理清他们之间的枝枝蔓蔓、此是彼非？思来想去，原来我是无法理清的，正如母亲自己，在父亲离开近两年多的时间的孤单里，也没能够理清这一生的繁乱情事。无论以怎样的表达方式陈述他们的过去，我都会觉得对他们不公平，因为他们都是那个时代的悲剧人物，单单予他们以同情是远远不够的，可，又无以偿还这个世界强加在他们身上的缺憾。
我且以局外人的口气来述说他们的故事，免得因情绪的波动乱了思路。

他出生在那个叫人祖庙的山沟里，父亲性情耿直暴烈，不怕吃苦，母亲唠叨勤快，长年在桐油灯下做针线，二十七岁上有了他这根独苗后，眼睛就失去了光明。许是沾了人祖女娲的灵气，他自幼异常聪明顽皮，沟里的长辈对管教他甚严的父亲说，铜娃不是咱这山沟里能圈得住的，别叫他在山里爬上爬下地混，送他到山下去读书吧。果然，他读出了名堂，成了解放后第一个走出人祖庙吃公家饭的人，到仁湾小学当了语文教员。
读了书，娶妻就不只考虑传宗接代，当然得趁心如意才好。如此想着，眼里哪能瞧得上那些小母鸡一般只知道低头寻食的庸常女子，也顾不得年迈父母的殷勤张罗，硬是托到了二十五、六。山里的人，到了这个岁数，娃儿再不济也四尺高了。
还好，在这一年，这个小名叫“铜娃”上学后改名“振海”工作后叫“跃民”的山里娃，终于相中了一个叫“慧琴”的十六岁女学生。这女学生是自己当了校长的老师那个中学的。她文理兼并，数理化那是多少人赶着八匹枣红色快马套的战车也追不上的;一篇劝同学不要因天灾人祸而退学的作文，使校长不敢相信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女娃儿写的;排《兄妹开荒》短剧时，老师挑来选去，发现只有她可以担起这能歌善舞的角色。老师们不得不摇头服气：这世上真是没理了，怎么什么长处都让这个叫“慧琴”的贫农家女娃占上了？也正是凭了她样样出色，跃民不顾二老的反对，心甘情愿地拿出自己的工资，当作未来妻兄黑铁娶亲的彩礼。
一个山里走出来的娃，像大山一样，只知道全力的付出。岳母的家人看中他这一点，用不容分辩的强硬态度说服正在上学的于慧琴和跃民成了家。为了岳母家里未成年的弟妹们能上得起学、吃得饱饭，他宁愿喝辣椒水抵抗饥饿省出钱和粮票，宁愿不顾自己单薄的身体天天跑上百里地想方设法给他们找粮食，宁愿冒着被开除公职的危险、舍了命去救被人贩子卖到外地换玉米的小姨子，宁愿豁出二老辛辛苦苦攒了大半辈子的救命粮食，让岳母带着一弟两妹四口人一吃就是大半年。
他所做的这一切，使他失去了健康、失去了公职、失去了与父母和睦相处的氛围，却没有使他喜欢的慧琴安下心来好好与他过日子。
慧琴一辈子都忠实地履行着自己对于娘家人的使命，用她大姐的话就是“我们把我这样出色的妹妹嫁给你，不为别的，就为让你救活我们一家人!”她始终抱着一个念头：自己美好的前程就是因为嫁给了跃民而毁掉的，既然毁掉的理由是为了救娘家人，那我就一门心思救娘家人。所以，即使跃民为了让她和孩子过上好日子，费尽周折地从山里迁到平原，她也会千方百计地引弟妹们找上门来，把自己本来不多的粮食、棉花送给他们，那怕让自己和孩子食不裹腹、衣不蔽体，她甚至盼着娘家姐妹经常盖房子或生个小病，那样，她就有理由十天半个月地不回这个家。为此，跃民先好言相劝，后来实在没办法就动起了手脚，恨恨地说“没见过你这么笨的女人，人家都知道过自己的日子，只有你忙着给人家过日子！”可这一切都没用，那怕那些受过她周济的弟妹们日子一天天地好起来开始轻慢她了，她还是一如既往，为的就是听他们不断地重复她自己得出的那句人生命题：“姐，你一辈子都是叫跃民哥那没本事的给毁了！”
改革开放后，原来往他们家跑得快、东西拿得多的弟妹们一个个都不来了，那怕他们家有天大的事，那些人也会找借口说来不了。人情冷到这个份儿上，慧琴还是不愿意清醒过来。此时，跃民查出得了癌。还好，也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已经习惯了跃民在身边，慧琴开始全身心地照顾跃民，让他成为村里第一个生癌却最后一个离开的人。跃民离开后，慧琴一开始觉得无限轻松，可随着树木花草两枯两荣，她越来越觉得，在这个世上，唯有那个比她先走的、她怨恨了一辈子的人，才是真正爱她、关心她、为她担当世间一切苦难的人。

回想父母的情意，似乎父亲在我面前流露的更多一些。他曾在我很小的时候，用母亲的小名逗我玩，给我讲他第一次带母亲去老城里吃小鱼的事情，说他在山里的时候背着姐姐去给唱《兄妹开荒》的母亲捧场……每每此时，父亲的脸上有一种异样的光彩。而母亲一提起父亲，总免不了唉声叹气：“没有你爸，我这一辈子是另一种光景。”
现在，母亲明白过来了，只能令我们心有所安，父亲永远无法知道。

[ 本帖最后由西湖小妖于 2008-12-19 11:49 编辑 ]

芙蓉蝶 · 发表于 2008-12-19 12:07

数理化那是多少人赶着八匹枣红色快马套的战车也追不上的;---------------------妙！

芙蓉蝶 · 发表于 2008-12-19 12:11

唉，全文看完，说不出的苦....

露雨晨星 · 发表于 2008-12-19 12:26

很朴实

西湖小妖 · 发表于 2008-12-19 12:27

想想我的父母，一切的抱怨都是那么的矫情......

王荣福 · 发表于 2008-12-19 17:51

全篇充满了苦难、辛酸、不幸，跃民是个好人。

血羽 · 发表于 2008-12-19 20:37

好看

西湖小妖 · 发表于 2008-12-20 16:54

原帖由 王荣福 于 2008-12-19 17:51 发表
全篇充满了苦难、辛酸、不幸，跃民是个好人。

所谓幸福，全由此中生！
爸爸是个固执的人。

西湖小妖 · 发表于 2008-12-20 16:55

原帖由血羽于 2008-12-19 20:37 发表
好看

谢谢！祝小羽毛快乐！

血羽 · 发表于 2008-12-20 18:15

其实看妖的文章主要是想寻求一份心灵的温暖

飞翔小孩 · 发表于 2008-12-20 22:15

原帖由 西湖小妖 于 2008-12-19 11:47 发表
关于父母的故事，我迟迟动不了笔，不是无话可说，而是无从说起，几次行文到中途又不得不放下来。

紫色部分的回忆，黑色部分的自述，结构很好啊。还说无从说起呢，小孩偶读完，就觉得小妖写文章是信手拈来，是偶们“赶着八匹枣红色快马套的战车也追不上的”的呀。

冰清2005 · 发表于 2008-12-21 09:26

看了，还不知要说些什么。。。。谢谢美文！！

血羽 · 发表于 2008-12-21 10:56

心思细腻

西湖小妖 · 发表于 2008-12-23 11:34

原帖由 飞翔小孩 于 2008-12-20 22:15 发表

紫色部分的回忆，黑色部分的自述，结构很好啊。还说无从说起呢，小孩偶读完，就觉得小妖写文章是信手拈来，是偶们“赶着八匹枣红色快马套的战车也追不上的”的呀。

谢谢小孩。小孩过奖了，我对自己的文字已经没了感觉，唯愿能最大程度地表达我内心想表达的意思罢了。
读了你的小说《云深不知处》，语言已和内容很好的融为一体，不着痕迹，心里描写功夫十分了得！

西湖小妖 · 发表于 2008-12-23 11:35

原帖由 冰清2005 于 2008-12-21 09:26 发表
看了，还不知要说些什么。。。。谢谢美文！！

很好的回帖，正如冰清的签名！看到你回贴的表情心里已经十分温暖了。

西湖小妖 · 发表于 2008-12-23 11:36

原帖由血羽于 2008-12-21 10:56 发表
心思细腻

其实在生活中我可是真正的马大哈

血羽 · 发表于 2008-12-23 12:05

就我是小鬼
很郁闷的一个事情啊
说话都鬼声鬼气的

我是平时细腻文字马虎

冰清2005 · 发表于 2008-12-23 22:20

原帖由 西湖小妖 于 2008-12-23 11:35 发表

很好的回帖，正如冰清的签名！看到你回贴的表情心里已经十分温暖了。

妖妖的话，看得我。。。还是不知要说什么好。。。。

血羽 · 发表于 2008-12-23 22:23

大家说的都对
温暖
我们就需要温暖

露雨晨星 · 发表于 2008-12-23 22:39

原帖由血羽于 2008-12-23 12:05 发表
就我是小鬼
很郁闷的一个事情啊
说话都鬼声鬼气的

我是平时细腻文字马虎

这个世上本来没有鬼...

血羽 · 发表于 2008-12-23 22:41

说的人多了也就有了！

所以我就成了小鬼！

不是小人
而是午夜徘徊于世间寻找那些失落的灵魂引导他们去该去之地的小鬼！

芙蓉蝶 · 发表于 2008-12-24 07:42

晕，我也喜欢用的。莫非我也幼稚着？

西湖小妖 · 发表于 2008-12-24 10:10

我一直喜欢看动画片，更喜欢这样卡通的洋葱头！
我小的时候人家说我老成熟，现在人家又说我太幼稚甚至到傻。不过我自己觉得我很成熟

血羽 · 发表于 2008-12-24 11:02

用图标其实不为好玩
就是为了告诉自己还年轻
当哪天不用了
没有了这些表情
就说明心都老了
宁可这样的不成熟
也不愿掩盖下对青春美好的向往

露雨晨星 · 发表于 2008-12-24 12:29

原帖由血羽于 2008-12-24 11:02 发表
用图标其实不为好玩
就是为了告诉自己还年轻
当哪天不用了
没有了这些表情
就说明心都老了
宁可这样的不成熟
也不愿掩盖下对青春美好的向往

心态上一定要永葆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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