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花火小说]你我的约定

等花火

风有四道：一道吹在她唇间，一道在她腰身上；一道是无声的从我和她相距的十公分处瞬息而过，一道，我没有看清。
那样的夜晚我不知道还有几个：细眼睛姑娘在你面前。那细长的眼睛流淌着温润的水，那细长的眼睛传递着柔软的波。

你听，也是中岛美嘉的。
中岛美雪。
你说的是很爱很爱你的原曲作者，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舍得让你……她唱着唱着笑，微笑也从她的唇角滑落。我高兴的看着她，注视她，高原。高原说，看什么看。

你说的是《地球仪》。最终幻想里的。MV里，一红衣日本少女，在落满黄叶的秋池边，仰着头，轻啜此曲。

你说的是小野丽莎。那首《玫瑰人生》，你听：当他拥我入怀 我看见玫瑰色的人生 他对我说爱的言语 天天有说不完的情话 这对我来说可不一般 一股幸福的暖流……

在教学楼9号楼的9楼。她在过道上手扶窗台站，棕色铝窗半开，微风于是进来拂，它先是用它的热气轻轻的呵着高原的眼睛，又过来用手弄皱我本不长的头发，在那样的时刻里，我想把高原看透，我想问她会不会跟我走，会不会跟铁了心走艺术之路的我走，她也喜艺术可我预期她不会，于是我带着这种有点壮烈、悲戚的情绪来会她，来会21岁的高原，小脚走在四季校园小路上的高原，我一叫：高原还记得我说我爱你的事儿不。高原一怔，不再说话，她不知道她的长头发此刻被风载至窗外拂摆，那么黑，像瀑布一样。

你过来。我过去。她把一只手重新交给我，说摸一下，只摸一下。我摸了，她问摸到了什么，我说没有，什么没有。她说这就对了，摸摸手，没什么，什么也没有，留不住什么。我从那半扇关着的褐色玻璃窗看西郊，我看不见城墙看不见我。但那个月亮，它隐隐约约而现，它是白黄，像半枚杏，含在云嘴里，我说它是隐隐约约被我盯着看，我不看高原，她不说话，哼着《starry starry night》。

当我是孩子的时候。有一天。我看见故乡里弄的石铺街道上全是落叶。然后，我见一个小女孩牵着妈妈的手往前走，我想了想，走过去，我开始跟着她们母女在后头走，她母亲扭过头来，额头上铺着带着不少银丝的发，眼角上有岁月刻出的辙痕，但眼光温柔。她母亲扭过头来，注视了我一下，我不害怕，迎着这目光，我看见有阳光在我们娘儿仨头顶，我大胆了，穿着回力白球鞋快跑几步便和她们并排一起。她母亲又把目光看向我了一下，很快和我一样看向前方……  她马上跑到她母亲的另一侧，我于是和她母亲挨着，我愣了一下，把手递给她母亲，她母亲拉上，拉上我的手，她的另一只手里是她瓷娃娃似的女儿的手。我看她女儿不再像我在远远后面看时一蹦一跳，她沉默的、默默的控制着不让眼眶的泪水滚出来，轻轻撅起下巴，然后那个被撅起的下巴微微颤动、颤动，她被妈妈拉着手，我被妈妈拉着手，我觉得谁拉我手，不让我丢就是我妈，后来我这样说时，我妈立刻用手里的一张麻将牌当飞镖使正中我额头，说滚蛋滚蛋，瞎嚷个劳什子，我说爸，妈打我，才想起爸已不在了，心脏病不在了，他们说是气死了，我哭着说放屁放屁，谁，谁气死了？！于是就哭，我把手伸出来，接着，一仰头，天空下雨。

你回家吧。
不回。
那你。
你领我回去吧，谁领我回去吧，谁都领我回去。我开始默默让泪流出来，我倔强的预想：我可以跟着拉我手的女人回去，然后，躺在干净、清香的床单上， 她俯下来吻我额头，说孩子，睡觉。

你回家吧。她指指我生活了11年的漆黑的、腐朽的家的门。她一指，我说阿姨，阿姨，我想说你指指，别说，别说把孩子领回吧……可她还是说了，她说有人么，我妈从屋里出来……

我刷完碗，到小屋。我不准备哭了，想睡，可那屋麻将声音很大，我把枕头压一只耳朵上，另一只埋在被单上，她拉过我的手，不一样了，我是倔强的，我得起来，于是起来，走过墙皮掉完的走道，把门推开，他们没有留意我，我很平静的走过去，走到她旁边，盯着她，然后拉起她前头的垫桌布一角，哗啦啦……她惊诧的，他们惊诧的，我也惊诧的，看着我自己……然后雨停了，我将在四天后被叔叔接走，我将离开小镇，当我回过头来看这段日子，唯一印象深刻的是一个女人认真的牵过我手，她没敷衍，谁都行，就这么牵着，我累了，她把我抱起来，温柔的哄我，哄哄我，我的泪，就不会流，我也会微笑，真的，也会。

那个拉我手的女人的女儿叫高原。
那个……  她下巴一下一下的颤动，不曾看我一下，我却记住她，多年后考进和她同一所高校，我想和她在一起，但没有勇气，10年前我就爱她，现在仍是，10年前我就说若可能，这辈子，让她做我的女人，照顾她到最后，现在仍是，10年前，10年后，我没变，你呢，白皙的、爱穿碎花裙的高原，常和我蹭一盒菜的高原，微笑时眼睛眯在一起，爬在我肩头哭，哭的时候老对我说：当年有个小男孩，走上去拉着她妈妈的手，那个小男孩那么勇敢，那么与众不同，女孩从此心里有了他，有了因他的粉色的梦……

三天前。我说你听吧。她说什么。我说你听。放赵传《你我的约定》：“是否该丢掉心中的累赘，擦干这些年来的眼泪……别忘了当年你我的约定，希望能总有一天再次相聚。”她认真的听完，然后仰起可爱的面庞，刚想说，我说三天后，你就知道，我是谁，她笑着点我额头，说切，现在就知道呀，你是我最好的好朋友……


风不再吹拂，夜更浓稠，三天前给她唱歌的男孩，明天就要踏上远去一千公里外的火车，男孩说完那些往事，男孩的眼里没有眼泪，女孩有。

是真的吗。
是真的。
当时你不叫这个。
跟叔叔后改了名。
当时你才那么高。
当时你也是。
我穿什么鞋。
红皮鞋。
戴什么帽子。
白毛线帽。
梳没梳小辫儿。
梳了……
过来。
恩。
抱抱我。
我过去，扶着她肩，扶着她肩，一把把她搂在怀里……   别忘了当年你我的约定 希望能总有一天再次相聚……

第2天，我在火车站。高原说她晚上回去考虑。那个留校的硕博连读帅哥不是正追她么，还有那个被选上NBA的第一校草…… 我点支烟，拉着行李箱，我将到远方，亲爱的姑娘，你，可愿前往……

她没来。让同宿舍姐妹给我一条。说后会有期。

我咬着嘴笑笑，上了车。找到座位，拉下帽檐，闭起眼睛。


“在这个大都市里，有一个从1000公里独自前来的男人，他过的很不如意，他什么都干，同事们、朋友们却从未见他开心的笑过，他的手机里只有一支歌，MP3里也是，没人的时候，他就哼唱了，大伙只听见最后一句是这样唱的：别忘了当年你我的约定，希望能总有一天再次……”

想到这儿，我的眼泪不知不觉的从眼角往外分泌，我爬在座位前桌上，用手去掏兜里的纸巾，却被一只手稀里糊涂的轻轻拽住，往手里塞张卫生纸，我内心涌上一阵说不出的情绪，反正很热、很热，很渴望、很渴望，于是一抬头：发现是旁边坐的一鹤发童颜教授模样的阿姨，她冲我微微一点头，我虽跌至冰点，仍礼貌冲她点点头，说谢，擦擦，复爬下。

过了一个车站。又过了一个车站。旁边一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问对面的乘客：请问明天什么时候能到北京？我慌忙“噔”的抬起头，一看旁边那女孩……


“上午11点。”
“上午11点就到了。”
“是的，梳小辫儿姑娘。得晚上梳了一晚上吧，你这头发不短不长的。”
“你才梳一晚上呢。”
“那多长时间。”
“半晚上。”
“切。”
“切。”

到北京后干嘛。我说。
找一旅店睡一觉。她说。
然后去哪。
你去哪。
找一KTV，狂吼一夜，就唱一曲。
我也去。
让我想想……我看成。

[ 本帖最后由 等花火 于 2008-8-6 02:09 编辑 ]

歪嘴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