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六[原创纪实故事]

听雨眠

阿六的大名叫陈利民。

我之所以还能记得阿六的大名，是因为阿六的哥哥陈利国是我小学五年级和初中二年的同班同学。利国利民嘛，老大利国，老小利民，好记。

估计，除我之外，很少有人知道阿六的大名。

我家曾与阿六家邻居三、四年。那是在七十年代末。

阿六并非是他家兄弟中排行老六，他家只有四口人，分别是爸爸、妈妈、哥哥和他。阿六仅有一个比他大四、五岁的哥哥，他应该是老二。

“看！阿六来了！你们要不要再看看？”机关大院外的一个很淘气的男孩子王，问他的一群小跟屁虫们。

小跟屁虫们抽吸着鼻涕，七嘴八舌地响应：“要看！要看！要看！”

“好！追！”淘气王一声令下，哒哒哒！小跟屁虫蜂拥追向阿六。

斜挎小书包放学回家路上正孓然而行的阿六，听到背后有急促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就明白什么事将又要发生了。阿六不出声地拼命朝他家的方向逃去。说阿六“逃命”时不出声有三个原因：一是阿六穿的是一双手工布底鞋；二是阿六的身子骨比同龄人要瘦小，身轻如麻雀；三是阿六从不呼救和哭喊。

阿六的跑步姿势像极了小脚老太太，双手握拳平放在胸前，双臂横向在胸前左右摆动，双脚交替频率倒还快，但步幅却很小。那些个小跟屁虫们之所以热衷于追阿六，其中的副原因，就是觉得看阿六跑步，好玩。

阿六没有逃脱成功，被小屁虫们七手八脚地摁倒，剥去了布鞋和袜子，小跟屁虫们分别分成两组，抱着阿六的两只脚，开心地数着阿六的脚趾头：“一、二、三、四、五、六！”

刚随父亲工作调动从另一个城市搬迁到这个城市的小麦铃，好奇的去看了一下小跟屁们的战利品——阿六的那一双赤脚，“呀！他真的有六个脚趾头！”我惊叫。

“少见多怪！”淘气王傲慢地回应麦铃的惊叫，接着他扳开阿六的手掌给我看，说：“呶！他的手指头原来也是六只的，两年前去上海手术割掉了，现在你还看得出疤痕吧。”

我看出了，阿六的小手指头边上的手掌一侧，有一个突起。我才明白，这些小跟屁虫们追阿六的主原因，以及“阿六”绰号的出典。

忽然，好似刮起一阵狂风，说是迟那是快，淘气王和小跟屁虫们顿作鸟兽散。还蹲在地上来不及站起身的我，仰脸一看，只见阿六的哥哥陈利国已经站在阿六和我的身边了。陈利国装作没看到我，他也不看阿六，就这么站着，一声不吭，等阿六自己穿好袜子和布鞋，阿六又掸了掸自己身上的灰土后，陈利国就启步向家走去，阿六小碎步紧跟在他哥哥的身后。兄弟俩一路没有语言交流，甚至眼睛都没有对视一下。

阿六哥俩的长相都酷似他们的父亲，脾性也极像他们的父亲。按阿六的母亲的说法，三个都是三脚头踢不出屁来的闷罐子。

阿六的母亲，是我至今见到过的，最聒噪的女人！想想也是，在家里，她的尖利破嗓的抱怨声不断，什么话语都让她一个人说去了，他们家的其他三口，是没有话可以说了。

我不知道，机关大院的那些家庭妇女（主要是老人，如粮食局长的岳母上海外婆等，上海外婆的故事另开篇讲），为什么背后给阿六的母亲取绰号叫“向泡天”。为写这篇故事，我百度了一下“向泡天”这句宁波方言的的释义，好象是指“肚皮朝天”或“翻车”，无疑，是贬义的。

向泡天个子中等，身材瘦平，五官轮廓分明，相貌还算周正，只是走起路来，呈外八字状，敞脚敞手的，确实有点肚皮朝天，身子向后倾仰度估计有120度。向泡天频繁的高音喇叭似的叫骂，都是当地土话，却语速疾快，我听不懂她究竟在骂她老公或骂她两个儿子什么。

当时大院里的水房是公用的，家家户户没有专门的沐浴房，洗澡都要烧好热水，用大木澡盆在家里洗。夏日，向泡天的老公烧好热水并给向泡天放好大木澡盆后，在门外等向泡天脱下外衣和内衣从天窗口扔出，他很熟练的接住，赶紧拿到水房去洗，一般等他洗好衣服掠好时，向泡天刚好洗完澡，他正好接手把向泡天的澡盆水给倒掉，再擦洗干净洗澡盆。

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当向泡天洗好澡了，向泡天老公还没有洗完她换下的衣服，向泡体声嘶力竭的长调尖叫：“河白烂摊——”就开骂，接着像扫机关枪一样，哒哒哒骂到整个大院夜深人静时，她还在一个人鬼哭狼嚎。

介绍一下，向泡天的职业，是政府机关小卖部的售货员，据说，她在工作中从来不与顾客吵架，工作态度不是一般的好，是很好，还评上过先进工作者。向泡天的老公，是某局办的普通办事员。

机关大院里的上海外婆，见到阿六时，总要啧啧啧的叹惜：“可怜呀可怜！”有一次，我附和了一声：“是的，他真不幸，怎么会长六个手指头和六个脚趾头呢？”

“六个手指头和六个脚趾头，又不影响吃饭，又不影响写字读书做生活，不算可怜。可怜的是阿六没有投胎好。伊（他）娘向泡天，唉！一户人家，女人顶顶要紧，女人不聪明，这户人家是迟早要倒灶的！阿六还太小，我才致可怜伊（他）的！”额头上布满大寨梯田般皱纹的老外婆，嗑着生葵花瓜子，吞吞吐吐、断断续续地对我说。

就在上海外婆预言“阿六家迟早要倒灶”后的那年初冬，阿六家果真出事了！

阿六家共两间卧房，阿六与他父亲和哥哥一间卧室，阿六与父亲共睡一张床，他哥哥一张床，向泡天独自一间卧室，这种模式已经多年。初冬的一天，阿六和哥哥上学去了，他们的父亲还在睡懒觉，向泡天连叫老公几声没有回应，一怒冲将过去掀开棉被，才发现老公早已经“贼骨铁硬”冰冰冷了！后经法医判断，阿六的父亲是那天凌晨二至三点钟光景断的气。

一个平时看上去好端端的中年男子，怎么说断气就断气了呢？难道真的是突发性脑血管爆破？今天想来，仍是个迷。

不过最迷的，就是与他父亲齐头共睡一个被窝的阿六了，他与断气而冷却的他父亲的遗体共睡了五个多小时，怎么会没有发觉有异常呢？还若无其事地去上了学。

那天晌午，阿六与哥哥被人从学校叫回家后，几近失去理智的向泡天责备阿六，为什么没有发觉他父亲不行啦？阿六不出声，僵立着，他那张比家用锅铲大不了多少的小脸的脸色，惨灰惨灰。

陈利国终于爆发，朝向泡天大吼一声：“别问我弟弟啦！要问就问你自己！”

这是我与陈利国同班同学三年来，除陈利国上课被老师请起回答问题之外，第一次听到陈利国的主动讲话声。

但是，我与小阿六做过邻居的三、四年，我从来没有听到过阿六的讲话声，虽然，我看到过他的六个脚趾头。


[ 本帖最后由 听雨眠 于 2008-2-21 10:53 编辑 ]

听雨眠

阿六与他阿哥的故事待续。

落枫

原帖由 听雨眠 于 2008-2-21 10:48 发表



阿六的大名叫陈利民。

我之所以还能记得阿六的大名，是因为阿六的哥哥陈利国是我小学五年级和初中二年的同班同学。利国利民嘛，老大利国，老小利民，好记。

估计，除我之外，很少有人知道阿六的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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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尊的山水画，不错不错，书法也不错，值得学习，改日我去扫描自己的山水，来切磋切磋。

西湖小妖

问麦玲姐好！
期等下面的故事。

淡淡的紫色

那时候的市井图,很不错.人物个性鲜明,有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