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片天空

晨墨 · 发表于 2007-10-17 06:17

　　十月末，这个时候的武汉早已经很冷了。有着淡淡的冬天气息并且法国梧桐的叶子开始慢慢的变黄然后落下。持续了好几天的阴雨天气让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而糜烂的味道，像是很长时间没有清理过的垃圾堆。
　　他像平常一样端着一个白色但内侧早已经泛黄的铁皮脸盆缓慢的走进卫生间，步伐凌乱毫不稳健。窗子外边的天气阴沉，单从景象上看很难分辨是清晨还是黄昏。其实这个时候已经是黄昏，只是他早已经习惯了这种黑白颠倒的生活，黄昏时候起床，黎明之前睡去。
　　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极力想过要去改变而却没有得到丝毫的改变。某一天夜晚他早早的睡去，可是一到子夜，他便自然而然的醒过来，惊魂未定的坐在床头目光呆滞的看着窗外连绵不断的山脉。山脉离这个城市很远，夜间也只有在有月光的时候才能依稀看到一丝轮廓，然后那于他而言，已经足够。他不过是想用自己的双眼捕获一些画面以便使自己的灵魂得到片刻的安定，像迷路的孩子渴望再次看到深受自己的父母一般。
　　持续的失眠让他变得瘦弱而疲倦，他想过要快速的结束自己哀伤而短暂的一生。死亡在那一刻于他来说不再是疼痛，一切安好的刀片以及动脉上的一阵紧缩便可以使这个世界的繁华瞬间黑白。然而他只是笑，傻傻的，呆呆的，在失眠时候，在面对电脑屏幕的时候，在听MP3的时候甚至在与他人对话的时候。
　　他不属于这个世界。黑夜无人喧哗的时候，他才会活动起来，像精灵一样双眼闪烁，放出五彩的光芒。
　　无人理解的哀伤让他快速的老化，像惨烈阳光下的橡胶一般失去了对生活的热情。于是离去，搭乘凌晨时候的火车从武汉出发前往杭州，背着很大很大的行囊，独自一人。时间慢慢的在无尽的黑夜中滑落，离去之时他并没有提前告诉过任何人，事实上他也想不出自己需要告诉谁。火车站上留下了他的残迹片影，他踏上列车站在拥挤的过道上面无表情。
　　是夜，而他本来也是有座位的。只不过在他上车的时候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已经给坐上，他没有叫老人让座，只是想像着十几个小时之后疲劳得无以复加的身体会是多么的虚弱。
　　杭州和武汉都是繁华的城市，于是离开的离开，也不过是到达的到达。
　　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一些什么，旅游亦或出走？然而生活总是要安定。他是一个天生的路痴，面对如何迷宫一般的杭州，他只能给初恋女友打电话要求帮助。原本无人得知的出行在这里划上了句号，他感觉到悲凉像寒冷一样快速的占据自己的身子。像是捉迷藏时候让人揪出来的感觉一般可怕。
　　他只是想让自己好好的安静安静才离开武汉，而孤独，支身一人是最安静的时刻。初恋女友的出现完完全全的打破了那种安静，他感觉到自己的希望在落空，而自己眼睁睁的站在杭州城闪烁的霓虹下凝望，灵魂抽空！
　　四年时间，他和她其实早已经没有了任何的联系。她找到了自己深受的男人而他依旧独自一人。他在一个深夜里痛哭完毕之后发誓不再给她打电话，只是手机里，依然保存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号码。疼痛并没有因为四年的不联系而衰弱，在看到她的时候他左心房一阵撕裂般的绞痛，疼痛的尽头澎湃着死亡的气息，久久不散去。
　　城，你来了？她到火车站接他的时候在笑，安静而恬然的。有如四年前一般的甜美，勾魂摄魄。却又如此的苍白，忧郁，不再清纯。
　　岁月让人老化，仅仅是四年，却早已经面目全非。
　　米黄色的only嗽叭袖翻领双排扣短风衣，淡淡的口红和眼影，黑色尖细的高跟鞋，avon味道的香水以及烫得淡淡红色的长发。城市让她变得很成熟，让他觉得她很陌生，失去了当年一见钟情的感觉。
　　他小心翼翼的挤出一个笑容，然后站住不动开始深深的呼吸空气。武汉的空气和杭州的空气有着小小的区别，相对于杭州来说，武汉的空气要更加的浑浊更让人无法接受。而他，在那样的环境下生活了二十多年，从未想过离开。
　　渊，给我安排一个住的地方吧。他像从前一样的嘻皮笑脸，用力的抓住女友的长发。
　　你打算在这住多久？
　　半个月左右吧。他说，依旧嘻皮笑脸，只是声音变调。
　　半个月？住我家吧，她说，反正房子也足够的大。
　　她掏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妈，阿强在家吗？让他接一下电话。
　　手机里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然后恍惚的传来一个男人憔悴的声音：谁啊？
　　阿强，我有一个同学今到杭州，现在还没找到地方住……
　　行了行了，要住家里是吧？随你便吧！！
　　好了，搞定了。她冲着他笑，笑容如前的灿烂娇艳。他一直以为自己能够参透任何人，而那一刻，他并没有看清那个笑容背后的无奈与忧伤。似乎一种更微妙的感觉在那一刻占据了他所有的思想，他不停的思索着同一个问题却久久不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是不是，你已经成为了别人的妻子？
　　他疑虑着是不是要问渊这个问题。却终于在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没有问。清晨，杭州的阳光似乎还没有完全的醒过来，楼房的上空飘荡着茫茫的雾色，灰色的云朵晃悠在广袤的苍穹，一切与未来和过去无关。武汉与杭州不同。武汉的绿化带一般由香樟和法国梧桐组成，而杭州，却是清一色的香樟，很少看到其它的乔木。渊站在香樟下，身子周围弥漫着淡淡的香味，像遥远的钟声一般的清澈而悠深……
　　四年前，他和渊站在武汉的法国梧桐下，拥抱着发誓说要永远在一起。他还能清楚的记起那幅动人的画面，就在匆匆的人流里，消失！！
　　从火车站到住所差不多一个小时的taxi。他轻微的感觉到了自己的焦虑，莫名其妙的哀伤总是在画面一帧帧晃过的时候汹涌而至，未熄灭的街灯刺痛他的眼睛，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像离开水的鱼，遗憾而绝望。
　　一切在到达住所的时候云开雾尽。他抢着付了车钱却依然像从前一样改变结果。渊掏出钥匙打开门，一个男人从里屋走出来，穿着宽松的睡衣满眼的朦胧：回来了？在看到他之后突然满脸堆笑：哎呀哎呀，欢迎欢迎，你是渊的同学？
　　渊停下脚步指着那个男人介绍，这个是我丈夫，你就叫他阿强吧；大学同学，城！！
　　简单的几句寒暄之后便是安静的真空时间。一切尴尬得让人无法接受。他假装抬手擦汗，事实上屋外的冷风早已经将他冻坏。内心的绞痛以及天气的严寒让他无法承担过多的苦楚，可是一切，已经如此，像流动的忧伤一样无法改变。
　　渊要上班，于是在早餐之后他只能自己一个人躲在房间里，面对着窗外柔和的阳光安静抽烟。香烟在那个时候已经不再代表什么，不过是一种发泄的工具。麻醉之后抛弃！他甚至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选择杭州这个城市，哀伤从四年前开始，却不能在这里结束。他只想离开武汉把钱花光然后回归生活，可是一切早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

晨墨 · 发表于 2007-10-17 06:18

　　他想要上酒吧，兴许酒精可以让他暂时的忘却直至快乐。然而酒吧却很少在白天时候营业，忧伤像藤蔓植物一样快速的占据他的思想，缠绕住过往的快乐直到香烟熄灭。于是等待，直到天黑，直到路灯完完全全的亮起来。
　　那是杭州城市边缘的一个小酒吧。柔和的外文音乐以及滚动彩色的灯光，墨色的桌子以及复古的墙面，加冰的伏特加还有薄薄的柠檬片，小束塑料花插在没有水份的花瓶。一切是怀旧的画面还的夸张的摆设。画面与他的思想剧烈的冲突着而他却无能为力，四年前的记忆像默片一样重新回放，撕心裂肺的疼痛！！
　　别人是永远不会理解自己的。他暗暗的想，暗暗的，自己一个人坐在酒吧的角落里，一个狭小的国度。
　　母亲在他十岁的时候因为一场大病轰然死去，生活从那个角度开始掀起波澜然后变化开始微妙。父亲照顾着自己的生意而无力陪伴在他身边，生意越做越大却不知儿子想过怎么去死亡。十六岁，因为别人提起死去的母亲他大打出手，以致让学校退学在家。那段日子像风化的岩石，演化成了沙子却依旧保存在记忆里。他在退学的时间里学会了抽烟，喝酒以及许多的网络游戏，身子在那段时间瞬间抽空，瘦得让人心疼。父亲从外地回家，花了两天的时间把他从酒吧里找到，于是哭泣，父子二人相互拥抱，老泪纵横，泪水打在厚厚的羽绒服上，寒冷！！尔后他随父亲奔波于各个城市间，看透了妖艳的霓虹，习惯了灰色的天空。却终究没有长大。父亲看着他忧郁的眼神，觉得自己对不住死去的妻子，于是花钱找了一所昂贵的私人中学让他继续学业。而学业是为了什么？他并不得知，却只是感觉自己越来越孤独，越来越寂寞。那是一段发霉的日子，快乐在泪水里迅速变质。他总想着未破碎的家，梦里会看到深爱着自己的母亲却无人理解。他糊里糊涂的考上了大学，又糊里糊涂的上到了大二。父亲看着他憔悴的神情无不可怜的说，如果不想念，那就回家帮忙吧。
　　而渊在那一年出现，像催化剂一样的将他的生活推向了播放的按钮上。
　　……
　　一切如果回头，我会选择拥抱。他趴在桌子上泣不成声，泪水陨落哀伤碎裂在褐色的地板上。
　　渊在凌晨的时候找到他，无不怜惜的说，你还是这么喜欢跑酒吧。他不知道那个晚上渊跑了多长的一段路，任性的拒接电话让一个弱小女子的潜能在瞬间暴发，那是来自于四年前的恋爱还是因为他颓废时候的心灵疼痛？
　　渊，明天我就回武汉。他说，强装笑脸。
　　明天？这么快，不是说了多玩几天的吗？
　　还有些事没办好，朋友打了电话让回去。
　　嗯。
　　那天夜里，他听到了吵闹的打骂声，房子里的声控灯齐刷刷的亮起来，晃得眼睛疼痛。他甚至在快要睡着的时候听到了渊的抽泣，他想要起床探个究竟，却终于扛不过酒精的咆哮，于是轰然倒下之后安然睡去。所有的遗憾凝固在未知，渊的哭泣显得无力。
　　天亮，杭州开始了新一天的宁静。
　　他背着行囊走出门口的时候看到渊红着眼睛站在阳台上安静的凝望，冷风将白色的睡衣扬起，伴随着长发舞动在空气，她像个精灵。
　　他并没有离开杭州，而是找了一个新的房子给租下。离去或许会让他得到片刻的安静，他却选择了停留。他只是想让香樟的味道渗透自己的血液，永远的保留下来，直到死去。
　　日子又开始安静，孤独总能够让一个失落的人理智。他晚上泡在酒吧而白天睡觉，脑袋里晃动着渊叫他“城”的声音，声音渐远，平息在灿烂的阳光下。
　　他像离开武汉时孤独的踏上了离开杭州的火车，行囊依然很大，却早已经破旧不堪。那已经是在一个多月之后，身上的钱早已经花光。那是一次很划算的出行，他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继续着自己的颓废却终于明白振作才是生活。阳光属于奋斗而颓废躲藏在黑暗。毕竟渊已经找到了她想要的幸福。四年前，自己的愿望不也是想要让那个无忧无虑的女孩幸福吗？于是微笑，阳光打在他脸上，不再憔悴！
　　武汉的天气有些转暖，他回到公司的时候所有员工都用诧异的眼光看着他，他只是笑，一切无畏。事业从今天开始，由自己所创造！！
　　身边的朋友渐渐因为他的睿智多了起来，商场上的得心应手让他精神很好。黑白颠倒的日子已经过去，正常的作息快速的入睡还有清淡的饭菜……快乐其实可以很简单。忘却过去……
　　他在圣诞的时候给拨通了渊的电话。长时间的“嘟嘟”声让他的笑容凝固在俊朗的脸庞。五分钟后他再次拨通，渊嘶哑着声音接了电话。
　　喂？！！
　　渊，是我。城。
　　哦，是你啊，这么长的时间没联系过得怎样？
　　挺好。啊不，是比以前好得许多许多。
　　那……那就好。
　　沉默……长时间长时间的沉默！！
　　你呢？他问，听说杭州那边变冷了！！
　　是的，是有些冷。我还好吧，呵呵，穿得挺厚！正……正和阿强儿子一起吃饭呢。
　　嗯。那就好。
　　已然无话可说，于是电话挂断，他在挂掉电话的时候抽了一支烟，烟雾缭绕，充满虚幻。
　　那年冬天武汉下了一场大雪，前所未有。他为此兴奋了很长一段时间，瑞雪兆丰年！！他感觉自己的事业正如日中天却不知岁月正让深爱着自己的父亲垂垂老去，电话里，老人多次让他回家照顾生意却总是失望而终。亲手拼出来的世界远远比继承来得要精彩，拼搏的快感让他保持着初恋般的心态。
　　又三年，他二十八岁。公司里有一次到杭州的签合同，他争取了要去。
　　杭州和当年依然没有太大的变化，路灯依然昏黄，香樟依然是城市里主要的乔木。只是城市边缘的那间酒吧，早已经不再营业或者已搬迁。工作完成之后他并没有急着回武汉，而是乘坐taxi到达了渊的家。敲门，开门，一个女人走出来：请问你找谁？
　　渊！
　　她不在。女人用鄙夷的目光扫了他一眼，准备关门。
　　那她上哪了？
　　谁知道她上哪？她爱上哪上哪！！
　　这……这不是她的家吗？
　　这是我的家！！
　　女人生气的转身，用力关门。他愣在空气中，明白了一切！！
　　再次拨通那个电话时，提示说是空号。渊已经消失，在杭州，在这一片干净的空气下。他坐在路边的水泥凳上开始发呆，目光空洞，神情哀伤。
　　如果他早一些知道，他一定会不顾一切的找到渊；如果渊找到他，他一定愿意跟这个自己曾经深爱的女人结婚；如果当年不放弃，兴许幸福早已经开始……可是，没有如果，一切也早已经不能回头重来。岁月轻轻的带过了那个精灵一般的女人还有那段不能忘却的感情，空留遗憾与叹息！！
　　2007年夏天，他离开武汉回到家乡照顾生病的父亲以及打理生意，不再拼搏！

漫卷云舒 · 发表于 2007-10-17 13:43

哀伤的故事.沉重的男人,为什么要失去才知道珍惜?

绿意舒真 · 发表于 2007-10-17 21:05

原帖由 漫卷云舒 于 2007-10-17 13:43 发表
哀伤的故事.沉重的男人,为什么要失去才知道珍惜?

小说里塑造的“城”根本就没得到过，如果以为两人在一起得到的甜蜜感就是得到的话，那只能是镜中花、水中月了。所以“城”得到的只是一种幻境。他什么也没得到过，所以也就谈不上什么失去了。

自身一味的逃避、不敢直面和贪婪享受痛苦的性格，使他没有可能在现实中给渊什么以身相许的理由或者安全感吧，所以这样的结局也在意料之中了。。。

[ 本帖最后由绿意舒真于 2007-10-17 21:11 编辑 ]

晨墨 · 发表于 2007-10-17 23:50

下一次我要弄个出乎意料的结局。。。。

呵呵。。。

绿意舒真 · 发表于 2007-10-18 02:00

原帖由晨墨于 2007-10-17 23:50 发表
下一次我要弄个出乎意料的结局。。。。

呵呵。。。

别太惨啊。。。

晨墨 · 发表于 2007-10-18 10:34

不会的。。。

呵呵。。。

写个幸福的。。

不写悲惨的了。。。

毕竟我们都在追求幸福。。。

紫玉如伊 · 发表于 2007-10-18 14:30

最近看悲伤的故事太多

LZ 来点快乐的幸福感超强的哈

绿意舒真 · 发表于 2007-10-18 22:21

原帖由晨墨于 2007-10-18 10:34 发表
不会的。。。

呵呵。。。

写个幸福的。。

不写悲惨的了。。。

毕竟我们都在追求幸福。。。

恩：）

看见你这话，我想起一幅漫画来。

等着你写个过程曲折（真金不怕火炼），但结果却是温馨而幸福的故事来。

[ 本帖最后由绿意舒真于 2007-10-18 22:23 编辑 ]

yzyz0105 · 发表于 2007-10-21 11:15

读第一次的时候也许心没在,所以再次的往回翻,就如云舒说的,失去才知道珍惜,一切都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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