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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孙立民短篇小说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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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0-28 09:3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大老佗和独眼的故事(流泪的爱情故事)
             孙立民
大老佗小是候骂弟弟:“×你妈!”
大老佗的爹就扇他个耳刮子:“×你奶!咋兴啥都骂!”
大佗活到40岁时认为,爹骂得也不对。他开始在心里偷偷笑话他爹。
那时,他爹已经像根被风雨吹打,剥蚀得腐朽了的大门桩,干瘪而且摇晃,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挺起门面,整天弓着背,像根刺儿似的坐在门口晒阳阳儿。
大老佗的爹老了,嘴碎,好磨叨,身子骨也添毛病。腰酸腿痛,哼哼起来像唱小曲儿。不酸不痛地时候,不哼哼了,嘴也不闲着,打从前说到现在,像讲一部源远流长的历史。说累了,喝茶,喝完茶再说。说来说去,说到儿子的婚事上,老头儿就冒火:“小时候骂弟弟,作损了不是?连个老婆也娶不上!……”
其实,他心里是盼孙子。
大老佗是孝子。又有个好性子。爹骂,爹叨叨,他不还口,只是“嘿嘿”笑。可性格再好,天天听这些心里也烦。有天大老佗多喝了几杯,听见爹叨叨,实在忍不住了,就说:“爹,我想娶老婆,娶谁?”
大老佗的爹说:“娶娘儿们!”
大老佗说:“娘儿们是多,可谁乐意来?!”
大老佗的爹一听,二话没说,拄着根棍子就去找林场的妇女主任。
林场的妇女主任叫李悦,26岁。刚结婚的小媳妇,活泼,热心肠。听说大老佗想找个媳妇,立刻答应下来。她在心里一琢磨,马上想到一个人……
李悦给大老佗想到的这个耸嵌缘摹?
大老佗的长相对不起人。瘦小。样子像只病鸡。而且嗜酒如命。所以,李悦要给他介绍的女人也不是一枝鲜花,一株嫩草,而是一个瞎了一只眼的独眼娘儿们,还是寡妇。
但是,大老佗好像想都没想就一口应下来。大老佗不在乎这些,而他在乎的是要个女人,要个能给他爹生孙子的女人。
媒做成了,李悦很高兴。但是还有必要的交待。她对大老佗说:“结婚以后就算是有个正式的家了。有家和没家不一样。要建立一个革命家庭,首先就不能整天喝得醉醺醺的。”
大老佗听了,点头说:“不喝了。”
要结婚了也是钱紧,大老佗把酒立时戒了。
大伙说:“大老佗有血性,是个汉子,感情说戒酒就戒酒,戒了半辈子娘儿们,感情说开荤就开荤。”
大老佗听了,笑。
大伙说:“笑啥?”
大老佗说:“瞎白话。”
大老佗结婚了,娶了独眼,总算有了老婆。他心里高兴,他爹心里更高兴。打儿子结婚那天起,他的那双又昏又花的老眼就注意上独眼的肚子。他盼着那儿快些鼓起来,像扣上个铁锅才好。
大老佗结婚之后,家里添了独眼娘儿们,屋里的境况马上发生了明显的变化。没结婚的时候,大老佗窝囊,又懒,干活也不利索,糊里糊涂地混。那日子纯粹是邋遢日子;可结婚之后,虽然不再邋遢了,日子却又变成麻烦的日子。但是,麻烦归麻烦,大老佗知足。毕竟屋里有了女人。
独眼是个泼辣的娘儿们。老粗的腰,老宽的腚,两个大奶子像两个大布袋似的在胸前悠荡着。这娘儿们虽然长得丑,却能干活儿,手脚也麻利,家里外头她一个人包了,倒把个大老佗闲起来。可独眼也有缺点,脾气大,能骂人,能打人。来了火儿了,天不怕地不怕,抓住大老佗就像抓住只小鸡似的捶。
大老佗常挨涂炭。习惯了,不觉得什么,只是怕爹知道。看见独眼来火儿了,他就先喊:“独眼龙!你狗日的找揍吗?”
独眼知道大老佗的把戏,不理他,一把将他揪翻。
大老佗往地上一躺,用手捂住脸,避免挂彩,嘴里却大声嚷:“你个独眼臭娘儿们!我看你还敢不敢!”
独眼不还口,抡起巴掌扇他的耳刮子。
大老佗就按独眼扇他的节奏,一顿一顿地说:“我不揍你揍谁!我不揍你揍谁!”
独眼嘴巴扇够了,就将大老佗翻过来,朝腚上踹。
大老佗挨了几脚,觉得可以了,才愤愤地说:“这回先饶你个独眼龙,下回非揍扁你!”
独眼也累了,放开大老佗。
大老佗的爹在小屋里听着,以为儿子揍老婆,心说:“有种!”
大老佗和独眼白天打打闹闹地过日子,到了晚上,往被窝里一钻,就啥都忘了。他嗅着独眼身上散发着的汗酸味儿,浑身都酥麻。说:“你挺好。”
独眼这时也变得温柔了,说:“你也挺好。”
黑暗里,大老佗喘息着抱住独眼,然后,将手打独眼的胸脯上慢慢移到肚子上。他摸着那个光溜溜的肚皮,心想:“这娘儿们原来嫁人就没生养过,八成是骡子。”
日子虽然闹闹嚷嚷,但也过得飞快。一晃就是一年。大老佗的爹望着独眼的那个瘪肚子有些绝望了。他认为这是命,就偷偷抹眼泪。有时也问儿子:“有没有?”大老佗闹不明白,点点头又摇摇头。爷俩就沉默着,不说话,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独眼似乎没发觉这些。她还照样干活、忙活。也发脾气,也嘻嘻哈哈和邻居的娘儿们闲说话。
早晨,太阳是慢慢地爬上山来。山林、草地,空中弥漫着浓重的雾。空气潮湿,新鲜,吸一口就像饮进肚腹中甘美、清冽的泉水。你的耳畔,那时人声是没有的,鸡啼也是寥寥。但林中的鸟却是鼓噪不歇。它们吵着叫着,渐渐将漫山的雾吵红,吵出了一颗紫艳艳的太阳。这时,山里人,那些被这片粗犷的土地养育出粗犷性格的山里人,才伸个懒腰,打酣甜的梦里醒来,说:“这又是一天来了……”
独眼天天也是在这时醒来。她睁开那唯一的一只惺松的眼,打个哈欠,然后就爬起来。穿好衣服,开始新的一天里的忙碌又嘈杂的生活。
但是有一天,那是个很清明的早晨。独眼睁开眼,打炕上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身子有了变化。她轻轻摸摸,又揉揉自己的腹部,就披了衣服,抬眼朝窗外看。那时,太阳正涨红着脸,窥视着这儿。对面相对的两座山峰,像两片温柔的嘴唇,朝她微微张开,翕出一片轻轻的笑声;又像窃窃地向她述说女人的神秘。于是,她觉得自己的脸,也如太阳般火热了。她第一次感到人生会有这样的幸福……
独眼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这是好事,但也影响着她的行动,手脚变得又笨又拙。
大老佗说:“打明儿起,你早晨就不要起来,我凑合着吃口就是了。”
独眼不应,照样起来。
大老佗的爹看见了,偷偷说儿子:“这咋行?”
大老佗无可奈何地摊开手,说:“她不肯。”
老头儿叹口气,摇摇头,心里却是喜滋滋的,他的这种心情和儿子是一样的。大老佗虽然比平时要累些,但心里却乐。白天忙活完了,晚上躺在炕上又是一种享受。他摸着独眼粗壮的胳膊想:真没想到,这狗日的娘儿们还中用!
独眼怀了孕,自己心里也高兴。天天挺着个大肚子,屋里屋外地转悠。有时来了兴头儿,就一步一步地走到街上去,满脸挂着笑,像得胜归来的将军。那时,大老佗不放心,总是跟在独眼的后面“得得”地走,就像一只忠实的,憨态可掬的小狗。碰见了熟人,互相都点头,或是闲唠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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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0-28 09:40 | 显示全部楼层
有回大老佗扶了独眼去商店买布。要给将要来到这个人世的孩子做小被小褥。回来的时候碰见了李悦。李悦故作吃惊地说:“好个大老佗,要有革命的种子啦?!”
大老佗感激地说:“这不全亏了你!”
李悦说:“耶!怎么全亏了我呵?”
大老佗说:“要不是你,我也没老婆。”
李悦笑起来。说:“这话可不对,我帮得了一,帮不了二;具体创造,还不是靠你自己的努力劳动。”
大老佗听了,明白话里的意思。就偷偷瞅瞅独眼,不吭声,只是笑。脸笑成一朵乍开的菊花。
大老佗那时高兴,见了熟人,也不再像从前那么蔫头蔫脑。总要罗哩罗嗦地说两句。然后,就扯到老婆身上,说到得意处,就说:“你看,李悦说,我要有革命的种子啦!”
然后就“嘻嘻”笑。也不看对方的脸色,不管人家爱听不爱听,总是反反复复地说“种子”。
但是一提“革命的种子”听的人都连忙点头,没谁敢说半个“不”字。
大老佗家三代赤贫,土改之前,他家连房子都没有,住在一个看地窝棚里。爷爷穷急了,站出来跟着农会干,打土豪,斗地主,分田地。有回斗争地主高二混,他站在台上控诉,说到愤恨处,禁不住老泪纵横,泣不成声,说不下去了,就抬起一脚,猛踢高二混。也是年岁大了,眼花,结果没瞅准,脚踢空了,身子没收住,一头打台上撞下来,摔死了。事件报到区上,区上的领导说,这是革命行动,正好树典型,就给他算作烈士。这么着,大老佗家不但是贫农,而且是烈属。
这样家庭出生的孩子,当然要算革命的种子。
但是,大老佗话说得太硬,像根棒子似的直戳出去,让听的人心里觉得别扭。怎么能这么说话?孩子还没生下来,还没长大,咋能说是革命的种子?敢说长到一半儿就不叛变?再者说了,无论怎么讲,也不过是个娘儿们要生孩子,跟母鸡下个蛋一样,有什么新鲜!不过,这都是听了大老佗唠叨过的人的心里话,嘴上谁敢说出来。那年月,唱高调没关系,要是调低了,上纲上线,准倒霉。
独眼怀孕怀了九个月,足月。该生了,却偏不生,可肚皮还在朝外鼓。像是肚里的东西不想生出来,倒想把肚皮挤破了挤出来。
大老佗有些惊慌。也不敢再跟人提“老婆、孩子、种子”。因为开始有人问他:“大老佗,革命的种子咋还没生?”大老佗被问得窘,答不上来,凄凄惶惶,有点儿灰溜溜的,就吸溜鼻子揉眼睛。那样子让人觉得怪可怜的。
大老佗着急,就偷着问爹:“这是咋回事儿?”
大老佗的爹说:“闹不清。”
大老佗说:“那也没法儿啦,只好上医务所了。”
大老佗就领着独眼就去场里找赤脚医生。
场里的赤脚医生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会针灸,会熬些草药,没什么大能耐。大老佗和独眼去的时候,他正同一个漂亮姑娘说话。他看一看独眼,说:“躺下吧。”
独眼慢慢躺在那张又凉又硬的大木床上。
大老佗站在一旁,有点儿紧张,又有点儿悸动。像站在台上等着判死刑一样难受。
赤脚医生走过来。站在床边,说:“往下退退裤子。”
独眼就解腰带,往下退裤子,一直退到“止步”那儿就停住。
赤脚医生在独眼黑亮的肚皮上摸摸,光溜溜的;用手指弹弹,如熟瓜,发出“嘭嘭”的声音。
赤脚医生说:“是怀孕了吧?”
独眼说:“是吧。”
赤脚医生问:“怎么怀的孕?”
独眼腾地坐起来,提上裤子,说:“跟你爹睡觉怀的孕!”
赤脚医生一愣,想一想,觉得自己的话是说错了,就说:“怀孕是怀孕,可不生我也没法儿。这样吧,我给你开个条子,到区上的医院去看看去,兴许有法儿。”
赤脚医生说着,就坐到桌子那儿去,写了张条子,又盖了戳,交给大老佗。大老佗心想:我老婆的肚皮让你摸个够,没解决问题就开个条子,顶屁用!回家就把条子扔了。第二天,他就揣了场子的介绍信和烈属证,领着独眼到区里去。
区医院的医生跟赤脚医生不一样,又摸肚子,又照像,又化验,又透视。最后医生过来问大老佗:“你是哪个林场的?”
大老佗说:“我是支边青年,五二年来的,一直在红个满林场。”
医生说:“你家什么成份?”
大老佗忙掏出介绍信和烈属证。
医生看了,点点头,说:“你老婆不是怀孕,是肚里长了个大瘤子。”
大老佗听了,吓一跳。心登时凉了半截。他看看独眼,独眼这时也正用一只眼瞅他。那样子像跟他说:人活着就得这么睁一眼闭一眼的。
大老佗忍着,没让泪淌下来。隔了一会儿,他问医生:“咋办?”
医生说:“割了去。”
大老佗咬一咬牙,说:“那就割了去。”
要割瘤子。独眼就在医院里住下来。大老佗也住下来护理。又捎信从家里捎来250元钱。那时候术前消炎,大老佗想:这娘儿们虽然肥壮,可挨一刀子也不是好耍的。况且要从肚里拿出个大瘤子。就给独眼买好吃的补养。他心里寻思,不管咋说,独眼也是自己老婆。
独眼受了感动,天天偷着哭。有回半夜把大老佗哭醒了,大老佗问:“哭啥?”


[ 本帖最后由 孙立民 于 2006-11-8 17:51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6-10-28 09:40 | 显示全部楼层
独眼呜咽着说:“没能给你生一个……”
大老佗笑了。说:“你想哪儿去啦,不生,你我不是也活着?”但是他的心里毕竟是痛。
独眼说:“你真这么想?”
大老佗说:“就是这么想。”
独眼一把抱住大老佗,好像抱住个香喷喷的希望。然后,她就在大老佗的脸上使劲嘬了一口……
独眼,女人。嫁给大老佗时37岁。在嫁给大老佗之前嫁过两个男人。嫁给第一个男人时,她18岁;是个温柔的女人。懂羞涩、懂亲热、懂疼爱。包罗着女性应有的大部分优点。结婚4年,不生。丈夫性情粗暴,怨她。揍瞎一只眼睛后离婚。隔二年,又嫁给一个男人。哑巴,无业,靠打短工过活。没活儿时就喝酒,醉了,拿独眼出气。独眼自觉有女人之大缺陷,忍着,后来折磨至极,狂怒之下与哑巴对阵。后来却怀孕。不慎,被哑巴打流了产,又不孕。之后就再度离婚。在嫁给大老佗之前一直独身。现在,独眼没想到晚来有福,嫁给个大老佗,能说这样通情达理的话。想来,从前打他,实在歉疚……
手术之前,要做许多准备。大老佗搀着独眼在医院的浴室里洗了澡,然后就躺在床上等着。
那时,医生护士穿梭般地来,独眼看了,心里有点儿发怵。
大老佗说:“怕啥,城里的大医院,把人砍碎八块,再装上,咋样?——活!”
独眼很吃惊,说:“真的?”
大老佗说:“当然真。报上说的。”
独眼信以为真,心中顿觉释然。
这时,医生们就来了。让独眼脱光衣服,把她处理了一下,就放倒在一张带轮子的床上推走。大老佗心里发毛,害怕。就跟着,一直跟到手术室门口。医生说:“大老佗,你回去吧。”
大老佗抓住床沿,说:“她一个人去,那咋行。”
医生说:“手术的是她,又不是你。”
医生说:“这地方,除了我们这些要上台动手术的医生和手术的患者,谁也不能进。”
大老佗不撒手,死赖着,说:“我是烈属,你们就给个面子。我进去,也好给你们打个下手。”
门口的几个护士忍不住,笑得捂住肚子。医生给弄得哭笑不得,没法儿,只好把他推开。
大老佗泄了气,蹲在门口,吧嗒吧嗒掉眼泪。
大老佗一直在手术室门口守着,守了四个钟头。那时,手术就结束了,医生们很满意,认为这次手术是很成功的,他们在独眼的肚子里割除了一个8.3斤重的大瘤子。因为长在子宫上,连子宫也割除了。
这一切过程,独眼不知道。她觉得自己好像是睡了一觉。睡得好酣,好实在,然后就醒了,醒了之后,肚子也就瘪了。那时,她慢慢睁开眼睛,可是,她的眼前却很模糊。好像世界是一团蒙蒙的雾,她在没有边儿的,空荡荡的雾里飘浮着,沉坠着,渐渐地,她看见了光亮,看见了朦胧的物体。而后,她就看见一个实实在在的影子朝她飘来,飘来,一直飘到她的眼前。她听到一个似乎来自很遥远的声音对她说:“好点儿啦?”……她想笑一笑,但是笑不了,就轻轻地蠕动了一下嘴唇,无声地说:“是你呀,老佗……”
大老佗明白独眼的意思。那时,他就有两颗泪珠在眼眶里颤动。那里面,好像有个完美的世界,包容的只有他和独眼……
独眼仗着身体强壮,术后恢复得很快。她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就出院了。可是,大老佗像结婚时一样,再一次领着一个和从前一样瘪着肚子的独眼回去。大老佗的爹啥也没说,那天晚上,他把他爹斗地主时偷着留下的一尊铜佛拿出来,放在炕上,又偷偷烧了一炷香……
文化大革命中,赤贫的大老佗的爹,斗胆儿干了件大逆不道的事儿。
大老佗和独眼回来了,回到了场子;回到那个他曾对很多人说了很多次“种子”的地方,那块土地没什么变化,仍然是油黑松软的,绵延的山岭上,仍然是一片片惊慌得颤抖的松林,那些松林默默地站立着,绝望而又愤怒地等待人类的进攻。
刚一回来,大老佗和独眼谁也不出门,木板院墙好像世界的边缘,隔住了他们,使他们没法儿迈出去。他们就呆在那个院子里,度过漫长、单调、又寂寞的时光。到了做饭的时候做饭,做完饭吃饭。晚上,就钻进一个被窝睡觉。那时候,独眼愿意把一切都给大老佗。身子,生命……她甚至希望,大老佗能像她从前揍他那样揍她一顿。她把身子靠过去,靠在大老佗身上,靠得紧紧的。她愿意就那么靠着;或者干脆俩人一起融化,化作一洼清水,慢慢地渗进泥土,在真实、淳朴的泥土里会合,凝结……闲下来时,两人有时就面对面地坐着,谁也不说话。他看独眼,独眼也用一只眼看他。那时,他们竟显得格外平静、安详。仿佛这儿本来就是这样,实在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俩人的性情也全变了。他们不再打闹,不再争吵、赌气,总是和和气气的。后来,他们就打开院门,走到外面去,有时,天气要是好,他们还在大门口坐一会儿,看看天上悠悠飘过的云,或是一掠而过的飞雀。那时的心情,他们觉得,就如广大开阔的天空。这之后,大老佗就上班了。
大老佗上班了,是新鲜事儿,也是平淡的事。在单位的人们看来,大老佗是上班了,他是没上班了一段时间又上班了。大老佗自己却觉得别人的眼神别扭。看见几个站在一起说话的人扭过头来看他一眼,他就觉得耳热心跳。听见哪儿突然传来笑声,他就愤恨得没法儿。他觉得自己好像一块靶子,在到处挨枪子儿。
有天大老佗和独眼面对面地坐着吃饭,大老佗看着独眼那只永远闭着的眼睛和那只一会闭一下又睁开,一会儿再闭一下又睁开的另一只眼睛,心里忽然像有扇窗子打开,亮了。他在心里说,人活着就得像独眼这么睁一眼闭一眼的。没儿子能咋?就当那赤脚医生是我儿子。
这么一想,大老佗的心就宽了。他觉得自己并不比谁矮,也不比谁高,人都是一样的。
想到这儿,大老佗来了高兴劲儿,去爹的柜子里拿出酒来,倒了一杯。
偏巧,这时李悦却来了。一进门,看见大老佗端着酒杯,就说:“你这大老佗,说不喝酒了,又喝。”
大老佗有些尴尬,端着杯子,说:“总没喝,也馋,尝尝。”
独眼忙过来招呼李悦,给她端凳子,又倒杯茶水。
李悦说:“别忙活了。我来,是有件好事要告诉你们。”
大老佗和独眼都给李悦说懵了。互相瞅瞅,就一起把目光投在李悦脸上。
大老佗说:“有啥好事能轮到我?除非雨点像锅盖那么大才能落我头上。”
李悦笑了,就坐下,端起杯子呷口水。说:“这回就一个雨点儿,还真落你头上了。你上报纸啦!”
大老佗吃了一惊,说:“别胡扯。我哪能上报?要是上报,也是挨批判。”


[ 本帖最后由 孙立民 于 2006-11-8 17:51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6-10-28 09:40 | 显示全部楼层
李悦“啧啧”嘴,就打口袋里拿出张地区的报纸,抖开。说:“咋能这么说。你听听。”就念道:“××区××医院的全体革命医务工作者,成功地为革命工人佗××的爱人割除了腹内一个8.3斤重的瘤。这说明医院不在大小、土洋。而要看它是不是革命的……佗××表示,要继续革命不停步……”
独眼听到这儿眼就直了,好像心窝里猛地挨了一刀子。她张着嘴,愣愣地看着李悦,忽然一头扑到炕上大哭起来。
这一哭把大老佗和李悦都吓坏了。
李悦跳过去就抱住独眼的肩膀,摇晃着说:“嫂子,这是好事儿,有啥哭的?”
独眼一听哭得更凶,像鸡的脖子给谁掐住了似的,挣着命叫。
大老佗本想过去劝,碍着李悦在,就硬撑着说:“哭啥!一点小事儿。天还能塌下来?”
李悦说:“就是,我要不是替你们高兴,我还不来呢……”
这工夫,大老佗的爹推门进来。他使劲儿白了李悦一眼。就冲独眼说:“有啥可哭的?有孩子没孩子这是命。我都想通了,你们还愁啥。这社会就是没有养老的儿子,也没一个饿死的鬼。”
独眼听罢,一下跳到地上,双腿一跪,就给大老佗的爹磕头。
李悦站一旁,心里很不自在,脸忽地一下变得通红,像给谁泼了一盆猪血。
山变成了五花山,树丛中飘坠着落叶,之后就下起雪来……
天冷得歇虎,好像要把整个世界冻成一个大冰块似的。
大老佗的爹岁数大了,身子弱,抗不住这天气,病了。开始没怎么样,吃些药顶着,后来就病得严重。大老佗怕爹死,忙请了几个年岁大的守在家里。赤脚医生一天来三次,喂药,打针,熬草药。其它的,还多亏了独眼,她不怕脏,屎尿全归她收拾。
那天晌午刚吃过饭,大老佗的爹就像放连珠炮似的咳嗽。大老佗急忙跑去把赤脚医生找来。
大家围住枯木般的大老佗的爹,看着赤脚医生针灸、灌药。隔了好一会儿,老头儿才平静下来。大家松口气,都坐下来喝茶,这时,李悦却来了。
李悦一进门就抿着嘴笑。大家看看她,穿着件又肥又大的黄色棉大衣,比平时显得宽绰不少,而且前边的衣襟凸起来,好像藏着个什么东西。
独眼说:“小李,你坐。”
李悦不坐,还是笑。好像有什么神秘的事儿似的。
赤脚医生说:“你要是神经不好,我给你扎一针。你憋出病来不要紧,看吓着别人。”
李悦白他一眼,说:“你才神经不好呢。”说着,就解开大衣,打里面托出一个胖乎乎的,大约有三个来月的小男孩儿。
大老佗一看,上去就抱过来抱在怀里。大家也都笑着凑到跟前逗一逗。这时,只有独眼扭过身去,机械地在一个盆子里涮毛巾。然后拧一拧,叠好,轻轻伏在大老佗的爹的额头上。赤脚医生捏着小男孩儿了脸蛋儿,对李悦说:“你啥时生的儿子我怎么不知道?也该让他叫我声爹才对。”
李悦上去拍拍赤脚医生的头说:“我生的儿子不是在这儿吗?”大伙哄地笑起来。赤脚医生觉得吃了亏,咧咧嘴,想说什锦么,又打住了,却问李悦:“这到底是哪儿弄来的孩子?”
李悦摘下头上的围巾丢在炕上,说:“这小家伙是区上的一个同志在火车上捡到的。我上区里开会,正好碰上,死抢硬夺就给抱来了。”
赤脚医生说:“抱来就抱来,人家老爷子有病,你抱这儿来干啥?”
李悦说:“说你蠢,就是蠢,跟猪差不多。抱这儿来,给大老佗当儿子呗!”
大老佗的爹听了,一下把头扭过来,他眼泪汪汪地朝李悦点点头,像是表示无限的感激,又像是表示无限的歉意,就把眼闭上。几颗泪珠没关住,还是打眼角那几条沟壑似的皱纹里滚落下来。
大老佗没注意这些。他抱着小男孩儿左看右看,然后就抱给独眼看。问:“取个啥名?”
独眼这时也乐了,说:“你看着取吧。”
大老佗仰着头想一想。说:“我看就叫种子吧。”
独眼点点头,说:“那就叫种子吧。”
偶有一夜,老佗夜半醒来,见当空半块残月,四围寒星寥寥,甚是凄楚。百感交加之即,忽然警醒,想道:月尚有圆缺,况人乎?!顿悟,便陶陶然笑出声来。


[ 本帖最后由 孙立民 于 2006-11-8 17:50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6-10-31 11:12 | 显示全部楼层

小说:垄断

小说:垄断
孙立民

“你知道吗?”……
经理肖约翰坐在二楼客厅里的宽式沙发上,一手夹着烟卷儿,一手端着一杯咖啡,和他的年轻的只有20多一点儿年纪的太太巧豆儿说话。有时候,他就用拿着烟卷儿的那只手的中指和拇指捏着烟,再用食指去将烟灰敲掉在大个儿头的玻璃烟灰碟里。那时,阳光正打宽大的落地窗里照进来,直接照在他的几乎脱光了头发的亮脑门上;也给他那些剩下不多的花白头发染上一层金黄的颜色。
“……我现在是私营W广发路路顺健齿有机钙蛋奶多维糖业有限公司的总经理。可我并不满足,我不能歇下手来就守着这么一点儿小摊子。要知道,人是要一门儿地,不停地找着一点儿事儿做的。比方说吧,我得搞起一个垄断来,让我们的粮块儿占领一大片市场。可是,你知道我过去干过什么吗?唉!……我小时候穿过活档裤呢,小鸡鸡就打那儿露着。有时候也拖两筒鼻涕。”
巧豆儿坐在一只沙发上哈哈地笑起来,打一个精致的小盒里拿出一只小毛刷蘸着东西擦她的像艺术品一样漂亮的指甲。一会儿,就有一个指甲变成海棠果一样鲜红的颜色。
“你干嘛笑起来啦!”肖约翰呷了一口咖啡问道。
“我喜欢笑啊,我喜欢动不动就这么笑一下。”
“可是,有时候你就不笑,小脸蛋儿就像只大红苹果似地那么板着。”
“但是,你老是那么板着又有什么趣呢?有时候你笑一下,就跟阳光给云彩遮住又露出来似的。你横竖不喜欢我哭鼻子吧?”巧豆儿专心致致地望着她的指甲说。
“当然不喜欢你哭鼻子。可要是你没完没了地擦指甲,还怎么听我说话啊!”
肖约翰摇一摇头,用食指狠劲地敲他的烟卷儿。
“我怎么好不听你说话?我真是听着呢。我刚刚不是听你说小鸡鸡才笑起来的吗?”巧豆儿仍旧擦她的指甲,眼睛并不抬起来。嘴角上的那个微笑仍然牢牢实实地挂着。
“听着就好,听着就好。”肖约翰显出高兴的样子,将那杯咖啡咕嘟咕嘟地喝下去。便站起来,走到落地窗那儿,抬起一只手来给眼睛遮住阳光。然后,他就朝着外面碧绿的草坪和这幢小楼院墙那儿的两排高大的法国梧桐望去。他看见了那个小保姆,胖姑娘小丁,大家都叫她胖丁的小妞子正在那儿忙着什么。
这真是一个幽静又美丽的地方。周围都是一幢幢这样的小楼覆盖着土地。一条清清的小河,打远处,那边的山里流来,一直流到郊外的原野上去。站在窗前,可以看到那条远离了城市喧嚣的高速公路,像一条漂亮的黑色飘带,半悬在天与地之间,那上面一闪一闪的蠕动着的亮点儿,就像一串游过夜空的星星,在这个城市的边缘上,这幢漂亮的欧式小楼里,看着这一切,肖约翰心里涌动着万分的兴奋。甚至有着一种更大的冲动和欲望,要干点什么更大的有作为的事儿。要不然,他就觉出自己像一只爬着的虫子一样的渺小。
“现在的时光真好呢!可是从前呢?我那时候,”肖约翰竖起一根指头来,飞快地扭一下身,看他太太一眼,就又转回身来看着外面。“我刚刚差三年念完小学的时候,刚好十七岁,你觉得有趣吧?我十四岁上学,是愣给村支书弄到学校里去的。我坐在那儿,四周都是村上的孩子,我像根儿旗杆似的给戳在顶后面的一张凳子上,有点儿别扭;可我还是念了三年。后来,我就从学校里逃出来,给生产队放羊,有时候也放牛,每天挣五个工分。可是,支书,那个‘独眼公牛’,他碍着我的事儿啦!他非要给她的闺女,比我大着两三岁的,腰像块面板一样宽的家伙送给我当老婆。”
“这么着你就逃出来。”巧豆儿盯着她的指甲,拿着那只小毛刷飞快地擦着。
“是这样啊。”肖约翰歪着头看了一眼巧豆儿。“你怎么知道的呢?”
“一个男人,怎么好讨一个比他大的女人当老婆。”
“要是漂亮的话……可是……”
“她的腰像一块面板,脸黑的像锅底儿。”


[ 本帖最后由 孙立民 于 2006-11-8 17:49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6-11-1 11:45 | 显示全部楼层
“对啊!真是这样啊!“肖约翰高兴地笑起来。“‘独眼公牛’打算用他的闺女给我垄断起来,这是任什么人都受不了的窝囊事儿。我可是说什么也不干。这下子呢,我可惹火儿了他啦!他冲我大呼小叫的,骂我是臭流氓。后来,就叫来几个民兵,那可是拿着枪的一帮家伙。他们狠着哪,拿着枪顶在我腰眼儿上,非要给我关到牛圈里去,这么着,我就趁黑天逃出来……”
“后来你就再没回去过村子吗?”巧豆儿不看她丈夫,挺着那个漂亮的,挂着几颗小汗珠儿的小鼻子,噘着嘴儿弄她的指甲。
“回去过啊!那可是后来的事。”肖约翰将一只手叉在腰上,轻轻地扭着臀部。“我逃出来,就是为了逃开那个‘独眼公牛‘和他的闺女。可我也没什么地方好去,天亮的时候我就走进了县城。这么着,我在那儿讨了第一个……”
“老婆”。巧豆儿仍旧低着头弄她的指甲,把她丈夫的话接过去。
肖约翰显得有那么一点发窘,便呵呵笑起来,用一根指头戳在额头上说:“可我并不爱她啊!我是没办法,我那会儿并不知道她打算给我垄断起来,给我当她的一个幌子。”
“你觉得难受了对吗?”
“有那么一点儿。”
“所以,你就从第一个老婆那儿逃出来,讨了第二个老婆。”
“也并不是这样呢。”肖约翰认真地解释道:“要是第一个老婆不给我垄断着……”
“你就不会逃出来。”
“你可真是个鬼机灵啊!你好像我们村上的仇二的老婆一样,她是顶能算计着爷儿们的心事呢。”
“这些男人,你要是不给他们的心事算计出来,他们说不上就得闹出什么乐子来。”
“但是,……你应该听我给你说说呀!”肖约翰开始在地上来回踱着步子。“你看看我后来干上了什么!我成了这个城市里一个卖糖豆儿的!我挎着个篮子,在街上窜来窜去,就跟一个瞎眼老鼠一样,整天扯着脖子喊:‘花生糖豆儿!’”
“也就攒了几个小钱儿吧?”
“是这样呵!”肖约翰吃惊地望着他的太太。“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总得讨第三个老婆吧。”
“没有。对天发誓,我没那么干。”肖约翰在他太太面前停下来,爱惜地用他的手掌去摸摸他的乌亮的柔软的头发。然后又走开。走到窗子那儿,他猛地转回身站成一个后仰的丁字步,一只手背到背后,夹着烟卷的手端起来,有力地打着手势。“我可没那么干,那时,我记着在我还没有讨第一个老婆的时候,我爹给村上的会计买了两瓶烧酒,从他那儿偷着开出一张介绍信,我就拿着它给一个瓦工队当小工,也挑砖,也和泥,有时候也干点绑架子什么的技工活儿,还拿着瓦刀砍过几块码墙角的砖。可是,那时候的记工员是个20来岁的姑娘,比我大那么一两岁。脸虽然有点儿黑吧,可是梳着两条又粗又长的大辫子。一走起路来,那两条辫子就像猪尾巴似的敲打她的圆滚滚的屁股蛋儿。可她的两只大眼睛就像两眼透亮的水井。她的小红嘴儿里那口小牙儿,白得简直让你没法儿看一眼。就像日头光一样,你瞧那么一下,眼睛就准得花一阵子。”
“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巧豆儿停下手来,望着旁边的茶几上的一只花瓷壶说。
“我就是要跟你说说,我的日子混到今儿个这模样并不容易呵!所以呢,我总觉得不能就这么停下手来,我总得让咱们公司发展得更大一点儿。我是这样打算来着,”肖约翰顿了一下,给语气加重一点儿说道:“让咱们公司的糖果像颗大炸弹一样,弄到海边上那个大城市去,到那儿给它炸出响儿来。就像许水东说的那样,给那儿的糖果市场垄断起来,……对啦,你知道什么是垄断吗?”
巧豆儿给她丈夫的话弄得产生了一点儿兴趣儿,抬起头来,望着她丈夫的那张长着些麻点儿的脸。问道:“到底什么叫垄断呢?”
“这很简单呵。”看见巧豆儿注意起他的话来,肖约翰


[ 本帖最后由 孙立民 于 2006-11-8 17:48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6-11-2 20:12 | 显示全部楼层
兴奋地大声说道:“垄断其实并不麻烦呵,打个比方说吧,那会儿我在村里逃出来,在工地上做着小工,一天能挣到七毛钱的工钱呢。我一天吃三毛钱的伙食,一个月再花三块钱的零用钱,每月就能剩八九块钱呵。可是,有一天,我忽然闹起肚子来,拉的都是些又黄又稀又有点像鼻涕的东西。我挺着,算计着去挣那七毛钱的工钱,就又跑到工地上去干活儿。可是我挑起六码砖来,刚要上跳板,就差点摔倒。结果,我给大家抬回工棚去,这么着我就再也爬不起来。我一连躺了有十几天吧,人瘦得皮贴了骨头,眼瞅着就要完蛋啦。这功夫,有一天,就是那个梳长辫子的大眼睛姑娘,她钻进了工棚。那会儿我正给医务室的医生掐着屁股蛋儿打针,可我看见门那儿闪出一道白光我就知道准是她呢;我知道她准是笑着进来的呢。要不然的话,她的小白牙就不能露出来。等医生走了,她就凑上来。我看见她的黑脸蛋儿红得就跟两瓣猴屁股似的。我说‘你怎么了,芝儿?你发烧了吗?’可她并不跟我说话,大眼睛一门儿盯着我瞅着,忽然伸出她的细手指摸摸我的头,跟着从口袋里掏出七个热乎乎的煮鸡蛋塞进我的被窝里,然后就冷古丁地在我脑儿门那儿亲一口。这下可好,我吓坏啦!长那么大,我还没给哪个姑娘亲一口;就是小时候给头公猪亲过。对啦,她姓单,她爹是个老是不停咳嗽的糟老头子。你看看吧,这么着我就先让她搁鸡蛋给垄断起来……我脑儿门那儿好几年都有点发痒。”
“这就是垄断吗?你真是要到海边那个大城市去弄咱们的糖果儿的话,就要煮一些鸡蛋吗?”
“你想到哪儿去啦!”肖约翰朝着巧豆儿轻轻地摆一摆手。“是这么回事儿,人拉肚子的话,你就得吃一点儿鸡蛋补一补身子。她拿鸡蛋就是给我补一补身子。这么着,我摸着那些鸡蛋,身子就有点儿哆嗦。脑儿门子那儿呢,又有点儿湿乎乎的。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我哭哭啼啼起来,我给那几个鸡蛋弄得哭哭啼啼。可是呢,她就把她的脸蛋儿贴在我的脸蛋儿上,手指呢却一门儿摩挲我的下巴……”
“这么说来,摸下巴就是垄断了吗?”巧豆儿又低下头去,拿起那个东西擦她的另一只手的指甲。
“这可不是垄断。你要是打算让咱们的糖果垄断那儿,你光煮鸡蛋不行;光亲人家,跟人家贴脸儿了也不行。”肖约翰又拿起一根烟卷儿来点着,使劲儿吸了一口,就吐出一个旋转着的烟圈儿来。“真要是垄断,其实就是下一个圈套,就跟你爬山里套兔子似的,你得给它弄个胡萝卜啦,油条啦,汉堡包啦什么的,给兔子引到套那儿。然后呢,它自个儿就钻到套里去。它嘴馋呵,想吃东西呵!就像这个烟圈似的,它飘过去,一下子给一个东西套住。”
“那然后怎么办呢?”巧豆儿扑闪着眼睛看了丈夫一眼。
“然后就这样呵,”肖约翰又踱起步子来。“然后你想想吧。要是一个小伙子给一个漂亮妞亲一口,他心里该有多高兴啊!我就是这么来着。我高兴死啦!脑儿门子那儿总是发痒,还有点儿湿乎乎的。你知道吗?她亲了我一口,又抱着我的脑袋把脸贴在我的脸上。那时候,要是有个姑娘跟你这么亲近,那还用说什么吗?她是死心塌地跟你较上劲儿啦。”
“可这和圈套没什么关系呵!”
“有关系呵,你想想呵,要是她不亲我一口的话,我顶多觉着那几个鸡蛋挺好吃,别的我就不能乱想。我可没胆量去跟人家一个姑娘摸摸搜搜的。她就好像在我脑儿门那儿放了个胡萝卜似的,我去咬那个胡萝卜吧,一下子就完蛋啦!”
“那后来怎么样呢?”
“后来我就爬起来去上工。那会儿我的身子骨真还挺抗摔打的。活动着干了两天的活儿就又来了精神头。还真是干什么活都成,挑砖啦、和泥啦、绑架子啦、锤石头啦。可是这一个月我可是没上几天工呵。到了月末,要开支的时候,我算了一算,我还能开回几个钱儿呢?我可真是傻眼啦!”
巧豆儿又能停下来,仰起头来,瞪大眼睛望着她丈夫 。她看着她丈夫在地上快快地踱着步子,便有点不安地问道:“她给你扣掉鸡蛋钱了是吗?”
“没有呵,她可没那么做。要是那样的话,她还怎么给我垄断起来呢?”
肖约翰用很肯定的语气说道:“她真没么做。可我开支那会儿,拿出钱来一数,我的老天爷,我立马就瞪大眼睛去看她的脸。我看见,那会儿她也正盯着我,还朝我眨巴眼睛,那眼神儿有点儿很淘气的样子哪。”


[ 本帖最后由 孙立民 于 2006-11-8 17:48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6-11-3 20:56 | 显示全部楼层
“到底是怎么回事呵?”
“她给我记的是满工!我一下子开了20多块!”
“那她……就是你的第一个老婆吗?”
“也就是那么回事儿吧。”肖约翰冲着她的太太不好意思的笑一笑。“其实也没什么麻烦事儿。后来大约过了有两个来月的光景,我们就分到一户小平房子。跟着我们就买被子啦……你得睡觉呵!买糖豆儿烟卷儿啦……你得给大伙儿请来热闹一下才对呵。这么着我就有了第一个老婆。”
“她给你生过孩子吗?”
“这要是说起来就麻烦呢。”肖约翰叹起气来,在落地窗那儿站住,眼睛胡乱地望着窗外的一个什么地方说道:“刚结婚那阵子,我们过得挺好来着。一到晚上,我们就老早钻到被窝里去,我想有一个孩子呵!我真是挺喜欢那个被窝呢。那里面老是热乎乎的,有那么一股酸巴叽叽的味儿。可我喜欢闻那个味儿,也喜欢抱着她,我是盼着有个小东西呢。可是转年的春天吧,我说我打算回村上去一趟,看看我爹和我娘。她听了倒是很高兴的,打兜里掏出十块钱来,塞我兜里说,‘就当给老爷子孝敬点儿吧。’我一看,心里挺热乎的,就给那辆破自行车打好气。打县里到我们村上,骑上车子早上走,傍晌午的时候就到了,也就是那么四十来里地。第二天,我起个大早,推着车子出来,她打后面追出来,到大门口中那儿,把几个煮鸡蛋又塞给我。你看看吧,鸡蛋这东西就是这么个东西,它一塞到谁手里就准是有点儿什么事儿。我说‘你给我塞鸡蛋干嘛 ?’她说:‘骑累了歇一会儿,吃几个鸡蛋长长力气。’我说,‘真是的。’她就说,‘赶晚上回来吧?’我说:‘回趟家,哪能不待几天呵,我得住上几天,跟老爹老娘唠唠嗑呢。’她就说,‘骑车当心点儿,饭要吃饱。’这么着,我就骑车出了县城。”
“是垄断了吗?”
“是呵,立马就要垄断了呢。你瞧着吧,她立马就要给我垄断了呢。”肖约翰忽然显得激动起来。“我骑着车可是一口气奔回了村上。可是,一进家门,我就愣在那儿。我爹和娘都不在,妹妹正在收拾一个包袱。我说,‘爹妈他们呢?’妹妹见是我,忽然就哭起来。说‘这下可好啦,你得快点儿回县城去呢,爹给一只鸡绊了一跤,腿摔断了呢。昨天夜里队上用马车给送到县医院去啦。’我一听,转身奔出来,骑上车往回赶,路上饿了,我就给那几个鸡蛋塞进嘴里嚼一嚼。这么着,天刚煞黑的时候我又赶回了县城。我是打算先回家去,可是,不能呵!我得先去瞧瞧爹摔得怎么呵!我就一口气跑到县医院去。我进了医院,挨个门瞧,一眼就瞧见了我爹。他正躺在病床上,娘端着一碗稀粥在喂他。我推门进去,说,‘爹!’爹看见我就掉下眼泪来。我说,‘摔得重不重?’爹说,‘真是气人,给鸡绊了一跤。’娘就放下碗说,‘你咋知道的呵!’我说,‘我今儿个回村上了呵。’娘就说,‘也没什么打紧,并没摔断腿,只是筋扭了一下。’这么着,我就陪着爹坐着。十点来钟那会儿,我说,‘娘,你到我家去住,我在这儿陪爹。’可娘就是不干。非撵我回家去。娘说,‘新媳妇 ,哪能给你们分开呢’。我没法儿,就骑着车回家去,到了家那儿,我琢磨着芝儿肯定是睡着啦,我不好叮叮哐哐地砸门,那样没准儿就得吓着她。我就悄没声地给院门弄开,给车子推进去放好。又轻手轻脚地再给大门顶好,然后我就拿着钥匙给房门打开,进到屋里去。那会儿屋里黑咕隆咚的,我什么也看不见,摸着墙我走到窗子旁的小方桌那儿。可是回头一看,借着窗子照进来的一丁点儿亮儿,我看见炕上好像有一大堆东西在动。‘这是什么呵!’我心说。便压低着嗓子叫道:‘芝儿,芝儿。’这下,炕上的被子像抖起来一样刷啦刷啦地响。我又叫‘芝儿,芝儿。’芝儿可是不答应。我想,‘坏啦!出事儿啦!’就掏出火柴划着,给煤油灯点起来,朝炕上一看,我就给吓得叫起来,被窝那儿露着两个脑袋哪!我一下子来了火气,过去一把掀开被子。我仔细一看,那家伙你猜是谁啊?
“是谁呢?巧豆儿紧张地睁大眼睛问道。
“是我们工队的队长!”肖约翰喊起来。将烟卷儿头狠劲儿地摔在地上。


[ 本帖最后由 孙立民 于 2006-11-8 17:47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6-11-4 17:45 | 显示全部楼层
“是那个大个子坏蛋!就是他又拿鸡蛋又拿工分什么的垄断了我老婆!就是他们俩再合伙来垄断我!可是呢,我这么一揪,他倒冲我发起脾气来。他说‘你干嘛 呵!你干嘛不让人家睡觉呵!你要是这样的话,明儿个我不给你一刀子捅了才怪!’说着就给拳头攥出响儿来。我哪敢动,我一下子就打屋子里逃出来……”
“这跟咱们的糖果挨不上边儿。这跟咱们打算到海边儿那儿垄断不挨边儿”
“怎么好说不挨边儿呢?”肖约翰斩钉截铁地说。“挨着边儿呢。你看看吧,那个家伙变着法儿先给芝儿垄断起来,跟着呢,两个人又变着法给我垄断起来。等我醒过腔儿来,完事儿啦!人家把什么事儿都弄妥啦!人家给我被窝一下子垄断去了!怎么能说不挨边呢?就跟许水东说的一样,给咱们的糖果儿悄悄地弄到海边那个大城市去,一个店儿一个店儿地把咱们的糖果塞进去,跟着我就像扯地雷的线一样,一下子炸出一大块地盘来,一下子就给那儿占领起来。这么着就是垄断。
“后来呢?”巧豆儿眼睛有点很茫然地望着她的丈夫,好像并不关心糖果儿的事,问道:“后来怎么样呢?我是说芝儿后来怎么样了呢?还有那个家伙。”
“也没怎么样。反正我也不知道后来怎么样。我打那天晚上逃出来就再也没回去,我打那儿逃出来就逃到一个镇子上去。”肖约翰说着,又点起一只烟卷儿来吸着,忽然摇摇头笑起来。“我那会儿真是个倒霉蛋,我逃到那个镇子上去也没得什么好。结果呢,我又给人家垄断起来。”
“第二个老婆吗?”
“可那会儿我还没讨到第二个老婆。那会儿我是打算不讨老婆的。在那个镇子上,我给一个铁匠铺的铁匠当上了伙计。”
“就是叮叮当当的打铁吧?”
“对呵,打铁。”肖约翰挥了一下手,就又踱起步子来。“打铁可并不是什么轻松活儿。你得给铁烧红,红得吱吱响,然后你就抓着一柄大锤,铁匠的小锤敲在那儿,你的大锤跟着就得砸着哪儿。要是这会儿的话,我也能打出些马掌钉什么的。我还真学了点儿手艺。”
“那后来呢?”巧豆儿给肖约翰的话吸引住,就望着她的丈夫问道。
“后来我就当铁匠的伙计。”肖约翰喷出一口烟来说道。“可是,其实那会儿是两个伙计;一个是我,另一个是铁匠的闺女。闺女你懂吗?就是一个娘儿们!”肖约翰将牙使劲地咬一下,咬出咯咯的声音来。“可是呢,她是个高个子,比我还要高出一拳头来。她可是不得了,就跟头牛那么壮,腰就像一块面板,胳膊就跟顶门的杠子似的。要是拉一阵风箱,再一口气抡上百八十锤的,她是连大气儿都不喘的,还会一点儿拳脚。她专门儿打太极拳来着。”
“那你是说,”巧豆儿顿了一下,问道:“后来就是她给你垄断起来的吗?”
“还真是让你说着了呢。”肖约翰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她就是那么个娘儿们。她是个姑娘,可我叫她臭娘儿们!我那会儿可是给她爹当伙计。我没地方住,就住在铁匠铺里边的一个装着杂七杂八东西的小屋里。那里面有一张大铁床,我就在那儿住着。可是有一天,我正坐在床那儿吃晚饭,她可是像一头大黑熊似的撞进来。我说,‘你吃了吗?你不好跟我一块吃个窝头儿吗?’她可是不搭话,像哭那么朝我笑起来。我说,‘要是你不打算吃窝头的话,我给弄几个茄子吃好吧?’她听了,就哈哈大笑起来,说,‘我可是就打算吃茄子呢。’说着,她就一下子给我抱起来。我吓得使劲儿挣着,说,‘你干嘛呵!你这是干嘛呵!’可她多不要脸呵!她说,‘你总得给我吃一吃茄子吧!’我说,‘我得给你弄去啊!我得给茄子放在锅里蒸出来呵!’可这个臭娘儿们,你猜她怎么说?她说,‘你不就是个茄子秧儿吗?你不就长着茄子吗?’我就害怕起来,使劲儿挣着,可哪儿还挣得动呢?我一点儿也动不了。我可是没她的力气大呢,她会打太极拳来着,她抡上百十锤连一点儿粗气都不喘。这么着,她就给我的茄子吃起来。”
巧豆儿哈哈起来,笑得靠在沙发上,连眼泪都流出来。
“真是这样呵!她那会儿真是那样呵!”肖约翰显得有点儿尴尬。“要是你不信的话,……反正我不跟你说这些,反正真是这么回事呢。可后来呢,她就没完没了地吃起茄子来。这么着,我就有了第二个老婆。”
“她给你垄断起来啦?”巧豆儿仍旧笑着说。
“是呢。”肖约翰接着说。“可是,要是这么垄断着我倒是不怎么怕的。我还是挺乐意这么着呢。可后来就完蛋了,你知道吗?她是一个说发脾气就发脾气的人,她像一个毛驴似的,动不动就冲我发一阵脾气。她可是会打太极拳的呵,要是闲着没事儿,她就给我抓起来丢来丢去。像丢只小鸡似的。她说,‘闲着也是闲着,我干吗不练练拳脚呢。’我给她弄得死去活来,还要给她吃着茄子,可谁知道呢,她怀上孩子啦!她的肚子像个大皮球一样,飞快地鼓起来。这时候她应该对我和气点儿,她应该拿出点娘儿们的样儿来。可是她更发起疯来,给我一揪就揪起来,然后就丢到门外去,我还没爬起来,她就给一只脚放在我肚皮上。她说,‘你是不是傻帽儿?’我说,‘我是个傻帽儿。’她说,‘那你就学一声狗叫吧。’我说,‘汪汪,汪汪汪!’她说,‘大声点儿!’我就大声点儿,结果,她后来就生了个男孩儿。”
“她后来找过你吗?”


[ 本帖最后由 孙立民 于 2006-11-8 17:46 编辑 ]
发表于 2006-11-4 21:08 | 显示全部楼层
拜读完毕~呵呵~“肖约翰”这个名字起的未免有点....
有否出版书籍呀?写的很好呀特别是前篇!
发表于 2006-11-5 08:50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霓殇 于 2006-11-4 21:08 发表
拜读完毕~呵呵~“肖约翰”这个名字起的未免有点....
有否出版书籍呀?写的很好呀特别是前篇!

同感,但第二篇似乎没完?
 楼主| 发表于 2006-11-5 16:39 | 显示全部楼层
“找过呵。”
“她没朝你要点儿什么吗?”
“可是她没找着我。”肖约翰打了一个阻止巧豆儿说话的手势。接着说道:“到后来她可是更加要命起来,你听我给你说吧,她是怎么垄断我来着;听我给你说说我是怎么逃出来的吧。”肖约翰用一根手指搔着自己光光的头顶。“她整天给我丢来丢去,晚上呢,她干脆不让我睡好。有一天,她叫我去买一斤猪肉,她说,‘不兴带一点红的。’可猪不能光长肥肉。它总得长点儿肥肉,再长点长瘦肉。这么着我就去买肉。那可是顶肥的膘儿呵,我把猪肉提回来,朝她面前一送,她就跳起来,抓过猪肉摔在我脸上,跟着就要给我逮住,我可是早有准备的,我一头就钻进铁床下边去。我想这回她可没法子啦!可是呢,我看见布帘子一掀,打外面伸进来一只打铁用的大铁钳子来。她一下子就给我夹住扯出去。结果她使劲儿掐住我的后脖梗那儿。这下我可完蛋啦,我喘不过气来啦!她却冲我大吵大叫,‘你是个什么东西呵,你怎么还会朝床底下钻起来!你真是一个顶大的废物呵!叫你打只镰刀吧,你打得比斧头还厚,叫你打把菜刀吧,你打得比大马刀还长,叫你……晚上吧,你的本事更差劲儿,就那么程咬金的斧子三五下!可叫你买一斤肥肉呢,你却买回又肥又瘦的来!这叫我怎么炖茄子吃呵?我还能吃出点儿兴头来吗?’这么着我没法给她这么垄着。第二天,我在口袋里藏了两个窝儿头就一瘸一拐地逃出来。”
“要是这样的话,”巧豆儿低着头,摆弄着指甲,说道。“你说了这么半天,可这怎么好跟咱们的糖果有什么关系?这可跟垄断没有什么关系。你可是雄心勃勃要干挺大的事呢。要是拿这个法子,小鸡鸡啦,‘独眼公牛’啦,小白牙啦,队长啦,打铁的臭娘儿们啦,太极拳啦,吃茄子啦什么的搞起垄断来,那还能搞出点儿名堂吗?你可是了不起的人啊!你总得干出点儿大事情才对。”
“是这样呵,我打她那儿逃出来就开始干起大事来。”肖约翰打落地窗那儿扭回身来看他太太一眼说道:“我打她那儿一瘸一拐刚一逃出来的时候到处游荡,后来就跑到这个城市里来。我跑到这儿来,可干什么呢?我可是尝够了给人家垄断的滋味儿。要是再给谁垄断住,像那个打铁的臭娘儿似的,我还有法子活吗?这么着我发誓,要干出点正经事儿。我看人家做糖豆卖倒还是不错的,没多少本钱,我就租了一个房子做花生糖豆儿来卖。你知道吗?花生糖豆那东西更不好做呢,可我还是做出来啦。我一点点的做着糖豆儿,挣一个小钱我就攒起来,攒着攒着我就攒起一小堆钱来。没事的时候,我就拿出来数一数,后来我办起了一个糖果厂……”
这时,有人轻轻敲了一下屋门,巧豆看了一下表,又飞快地看了她丈夫一眼,就跳起来去开门。

一个身材高大,英俊,有一点儿现代潇洒风度的,大约30来岁的青年人走进来。他穿着一件土黄色的休闲装,脚上是一又锃亮的高级皮鞋,下身穿着一条笔挺的西裤;脸刮得很干净,稍微朝前翘着的下巴上给刀子刮得泛着那么一点儿青光;浓厚的头发则从正中向两边分开。在他漂亮的镀金眼镜后面,闪动着一双又大又明亮的,充满智慧的眼睛。这就是肖约翰刚才提到的,又常常挂在嘴边儿的,即能干又有才华的许水东。作为肖约翰总经理的助手,最得力的公司参事,或是肖约翰的化身,W公司里一切重大的或者是一般的事情,肖约翰总是等他拿出主意来才去实施。公司的老总,曾被两个老婆“垄断”过的肖约翰,在经历世事沧桑之后,他懂得许水东对他的重要。所以,许水东也就像W公司的支柱一样,挺直着腰杆,站在他的老总的后面支撑着他。他们联着手,用肖约翰的财力,用许水东的智慧,仅仅三年时间,使一个小小的私营糖果厂一下子变成一个知名度高于所有全省同行业的,产销量总占着上风的大公司。因此,许水东也就变成了肖约翰最受欢迎的,最随便来往的,而且是每天必到的常客。
肖约翰看着走进来的许水东,脸上立刻露出高兴的样子,打落地窗那儿快步地迎过来,拉住他的一只手,用最和蔼的笑容、最柔和、最动人、最可亲的声调说:“水东呵,你来得还正是时候呢,你知道吗?我们刚刚正在说什么吗?我,巧豆,我们正在说着垄断来着,我们是……这样说吧,按照你的想法儿,我们非得立马行动起来,到那个大城市去,海边那个大地方去,就是让我们的糖果在那儿垄断起来。可是呢,水东呵,究竟什么是垄断呢?怎么着才是垄断呢?我可是用亲身经历给巧豆儿讲过来着。我费了好多唾沫星子,但压根我相信,巧豆儿并没有醒过腔儿来。但是呢,她给指甲染好啦,没准你要是给他讲一讲的话,她就能明白过来……胖丁!你怎么这么磨磨蹭蹭呵!你不好快一点儿给许先生把咖啡端过来吗?”肖约翰叉着腰,对着外面大声地叫道。
“干嘛非要胖丁,我来就是啦,她总是毛手毛脚地惹你生气呢。”巧豆儿捧过那只煮咖啡的电壶来,然后揭开盖儿朝里同放咖啡块儿。
许水东歉意地朝巧豆儿笑一下,然后以最优秀的姿势慢慢地在沙发上坐下来,从茶几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卷儿,点着,慢慢地吸了口,又望一眼在他对面坐下来的巧豆儿,说道:“又谈起垄断了吗?”
“是呵,我们谈起垄断……”
“确切地说,是他,是约翰跟我讲了一气垄断。”
“要是这样的话,”肖约翰看一眼他的太太说道。“也还真是我费着劲儿给她讲一气呢。我真的打算给咱们的公司发展壮大起来。可我从前……那可总是给别人垄断着呢,就是那个骗子,那个梳着大辫子的娘儿们和那个打铁的臭娘儿们。”
“但是,”许水东很得意地笑一下。“垄断这个词儿仅仅是供商业用的专业用语,并不能对某个独立的人和另一个独立的人而言。”
“可我说的是,”肖约翰解释道:“那两个娘儿们过去对我可是狠劲儿垄断来着。一个呢,冲我挤眉弄眼的;一个呢,她给我丢来丢去。”
“这并不能算是垄断呵。”许水东柔声地说道。“女人对男人,那只能算占有或者管束。再一点呢,在她不打算占有和管束的时候,那就是放弃。不是男人放弃一个女人,就是   女人放弃一个男人。”
“知识永远属于未来!永远属于上一代的下一代。”肖约翰冲着许水东拍起巴掌来。“你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呵!


[ 本帖最后由 孙立民 于 2006-11-8 17:45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6-11-5 16:42 | 显示全部楼层
“找过呵。”
“她没朝你要点儿什么吗?”
“可是她没找着我。”肖约翰打了一个阻止巧豆儿说话的手势。接着说道:“到后来她可是更加要命起来,你听我给你说吧,她是怎么垄断我来着;听我给你说说我是怎么逃出来的吧。”肖约翰用一根手指搔着自己光光的头顶。“她整天给我丢来丢去,晚上呢,她干脆不让我睡好。有一天,她叫我去买一斤猪肉,她说,‘不兴带一点红的。’可猪不能光长肥肉。它总得长点儿肥肉,再长点长瘦肉。这么着我就去买肉。那可是顶肥的膘儿呵,我把猪肉提回来,朝她面前一送,她就跳起来,抓过猪肉摔在我脸上,跟着就要给我逮住,我可是早有准备的,我一头就钻进铁床下边去。我想这回她可没法子啦!可是呢,我看见布帘子一掀,打外面伸进来一只打铁用的大铁钳子来。她一下子就给我夹住扯出去。结果她使劲儿掐住我的后脖梗那儿。这下我可完蛋啦,我喘不过气来啦!她却冲我大吵大叫,‘你是个什么东西呵,你怎么还会朝床底下钻起来!你真是一个顶大的废物呵!叫你打只镰刀吧,你打得比斧头还厚,叫你打把菜刀吧,你打得比大马刀还长,叫你……晚上吧,你的本事更差劲儿,就那么程咬金的斧子三五下!可叫你买一斤肥肉呢,你却买回又肥又瘦的来!这叫我怎么炖茄子吃呵?我还能吃出点儿兴头来吗?’这么着我没法给她这么垄着。第二天,我在口袋里藏了两个窝儿头就一瘸一拐地逃出来。”
“要是这样的话,”巧豆儿低着头,摆弄着指甲,说道。“你说了这么半天,可这怎么好跟咱们的糖果有什么关系?这可跟垄断没有什么关系。你可是雄心勃勃要干挺大的事呢。要是拿这个法子,小鸡鸡啦,‘独眼公牛’啦,小白牙啦,队长啦,打铁的臭娘儿们啦,太极拳啦,吃茄子啦什么的搞起垄断来,那还能搞出点儿名堂吗?你可是了不起的人啊!你总得干出点儿大事情才对。”
“是这样呵,我打她那儿逃出来就开始干起大事来。”肖约翰打落地窗那儿扭回身来看他太太一眼说道:“我打她那儿一瘸一拐刚一逃出来的时候到处游荡,后来就跑到这个城市里来。我跑到这儿来,可干什么呢?我可是尝够了给人家垄断的滋味儿。要是再给谁垄断住,像那个打铁的臭娘儿似的,我还有法子活吗?这么着我发誓,要干出点正经事儿。我看人家做糖豆卖倒还是不错的,没多少本钱,我就租了一个房子做花生糖豆儿来卖。你知道吗?花生糖豆那东西更不好做呢,可我还是做出来啦。我一点点的做着糖豆儿,挣一个小钱我就攒起来,攒着攒着我就攒起一小堆钱来。没事的时候,我就拿出来数一数,后来我办起了一个糖果厂……”
这时,有人轻轻敲了一下屋门,巧豆看了一下表,又飞快地看了她丈夫一眼,就跳起来去开门。

一个身材高大,英俊,有一点儿现代潇洒风度的,大约30来岁的青年人走进来。他穿着一件土黄色的休闲装,脚上是一又锃亮的高级皮鞋,下身穿着一条笔挺的西裤;脸刮得很干净,稍微朝前翘着的下巴上给刀子刮得泛着那么一点儿青光;浓厚的头发则从正中向两边分开。在他漂亮的镀金眼镜后面,闪动着一双又大又明亮的,充满智慧的眼睛。这就是肖约翰刚才提到的,又常常挂在嘴边儿的,即能干又有才华的许水东。作为肖约翰总经理的助手,最得力的公司参事,或是肖约翰的化身,W公司里一切重大的或者是一般的事情,肖约翰总是等他拿出主意来才去实施。公司的老总,曾被两个老婆“垄断”过的肖约翰,在经历世事沧桑之后,他懂得许水东对他的重要。所以,许水东也就像W公司的支柱一样,挺直着腰杆,站在他的老总的后面支撑着他。他们联着手,用肖约翰的财力,用许水东的智慧,仅仅三年时间,使一个小小的私营糖果厂一下子变成一个知名度高于所有全省同行业的,产销量总占着上风的大公司。因此,许水东也就变成了肖约翰最受欢迎的,最随便来往的,而且是每天必到的常客。
肖约翰看着走进来的许水东,脸上立刻露出高兴的样子,打落地窗那儿快步地迎过来,拉住他的一只手,用最和蔼的笑容、最柔和、最动人、最可亲的声调说:“水东呵,你来得还正是时候呢,你知道吗?我们刚刚正在说什么吗?我,巧豆,我们正在说着垄断来着,我们是……这样说吧,按照你的想法儿,我们非得立马行动起来,到那个大城市去,海边那个大地方去,就是让我们的糖果在那儿垄断起来。可是呢,水东呵,究竟什么是垄断呢?怎么着才是垄断呢?我可是用亲身经历给巧豆儿讲过来着。我费了好多唾沫星子,但压根我相信,巧豆儿并没有醒过腔儿来。但是呢,她给指甲染好啦,没准你要是给他讲一讲的话,她就能明白过来……胖丁!你怎么这么磨磨蹭蹭呵!你不好快一点儿给许先生把咖啡端过来吗?”肖约翰叉着腰,对着外面大声地叫道。
“干嘛非要胖丁,我来就是啦,她总是毛手毛脚地惹你生气呢。”巧豆儿捧过那只煮咖啡的电壶来,然后揭开盖儿朝里同放咖啡块儿。
许水东歉意地朝巧豆儿笑一下,然后以最优秀的姿势慢慢地在沙发上坐下来,从茶几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卷儿,点着,慢慢地吸了口,又望一眼在他对面坐下来的巧豆儿,说道:“又谈起垄断了吗?”
“是呵,我们谈起垄断……”
“确切地说,是他,是约翰跟我讲了一气垄断。”
“要是这样的话,”肖约翰看一眼他的太太说道。“也还真是我费着劲儿给她讲一气呢。我真的打算给咱们的公司发展壮大起来。可我从前……那可总是给别人垄断着呢,就是那个骗子,那个梳着大辫子的娘儿们和那个打铁的臭娘儿们。”
“但是,”许水东很得意地笑一下。“垄断这个词儿仅仅是供商业用的专业用语,并不能对某个独立的人和另一个独立的人而言。”
“可我说的是,”肖约翰解释道:“那两个娘儿们过去对我可是狠劲儿垄断来着。一个呢,冲我挤眉弄眼的;一个呢,她给我丢来丢去。”
“这并不能算是垄断呵。”许水东柔声地说道。“女人对男人,那只能算占有或者管束。再一点呢,在她不打算占有和管束的时候,那就是放弃。不是男人放弃一个女人,就是   女人放弃一个男人。”
“知识永远属于未来!永远属于上一代的下一代。”肖约翰冲着许水东拍起巴掌来。“你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呵!


[ 本帖最后由 孙立民 于 2006-11-8 17:45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6-11-5 16:44 | 显示全部楼层
西湖小妖 、霓殇 :谢谢二位领导关注!
发表于 2006-11-5 17:46 | 显示全部楼层
领导?!诚惶诚恐....妖是,偶不是啦~~偶只是很欣赏先生的才华!
 楼主| 发表于 2006-11-5 22:56 | 显示全部楼层
霓殇:谢谢啦!
送您几句话好不好啊?
霓非殇而存于浩瀚,云非去而荡于天际,君子之虹生于心雨而接于红日阔海。固霓有声如鸿雁唱天,殇无殇而横世永春。
发表于 2006-11-6 10:15 | 显示全部楼层
霓,既已殇,掉色去也...哪得回天俯人寰,披得霓霞作嫁衣?徒留一座桥云雨践之.
先生一席妙语能把“死人”说“活”,学生佩服!
惭愧,恐晚辈的资质还配不上先生用“您”这样的敬辞,往后学习之时先生以“你”呼之,晚辈兴许更得安适!嘻嘻~~

[ 本帖最后由 霓殇 于 2006-11-6 16:08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6-11-6 17:16 | 显示全部楼层
要是这样说起来,要是说到垄断的话,我可是既给她们占有,又给她们管束来着。但是,我放弃了她们;男人放弃了女人。一个男人,要是没有一点儿勇气去喜欢一个女人或是放弃一个女人的话,那他就没法儿搞起一个大公司来,他就没法儿算计垄断的事儿。”
“其实,还真是这个道理呢。”许水东用又低又肯定的语气说道。“我们的公司既然发展成这样一个在公司,就不能守着一个小圈子,像只给关在笼子里的鸡似的,只吃碗里的糠,不看田里的米。人就要有眼光呵,就要眼睛向远处看,没准盯住一个地方的市场,你就能干出一件惊天动地的事儿来,就能垄断住一个地方,成为世界上一个顶有名气的大人物!但是,这跟女人是有区别的,垄断这东西,其实就跟一只大公鸡差不多,它老是琢磨着给人家的母鸡也给弄过来。”
“你说的真是这样呵。”肖约翰兴奋地站起来,又在地上飞快的踱起步子。然后,他一下收住脚步,点起一支烟卷来。说道:“我要还当着一个铁匠的伙计,”肖约翰顿了顿,望着烟头儿上一缕发蓝的青烟,给眼睛半眯着说,“我要还抡着那把该死的大铁锤,我就没法儿有大出息。但是,我那会儿逃出来,逃到这儿干起了糖豆儿的生意,我知道干这行肯定有出息,我就做起了糖豆儿。可我是知道怎么做糖豆儿的,我知道怎么把黄豆啦、花生仁啦,大米粒儿啦炒熟,外面再裹起一层糖皮儿来,我天天炒呵炒呵,用那些豆子在糖浆上滚呵滚呵,就跟山尖儿有一个小雪蛋,打山上一直滚下来,滚到山根儿那儿,它‘哐啷’一下,怎么样啊?它滚成个大雪蛋啦!……我干嘛不逃出来呢?我干嘛不给那两个臭娘们儿放弃呢?”
巧豆儿笑起来。半扬起脸来望一望她的丈夫,就提起那只开起来的咖啡壶给许水东倒上一杯咖啡,又夹起两块方糖放进去。“要是真说起垄断”,她用尖尖的指尖点一点桌面,用火炭儿一样热乎乎的眼神儿望着许水东问道:“那垄断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
“这个词儿是洋鬼子闹出来的。洋鬼子动不动就给你搞点儿垄断什么的。”肖约翰接过话茬说道。“洋鬼子扛着洋枪洋炮,押着一船一船的大烟土来咱们这儿垄断,还给京城弄得鸡飞狗跳的。你知道吧,那个臭娘儿们,她吓尿裤子啦,她一溜烟打皇宫里逃出来。”
“我是在问水东呵!”巧豆轻轻的皱了一下眉头说道。
“可就是这么回事儿。”肖约翰自顾自地说道。“就是这么回事儿,我可没心思让那两个臭娘儿们垄断着。我那会儿就发誓,我宁可打光棍儿,我不给他们茄子吃就是啦!当然啦,那会儿我只是不娶老婆,可也总得有个娘儿们陪着,后来,我不就遇见了你吗?我那会儿真是没法子啦,我心这儿一下子就给巧豆儿管束起来!……其实呢,我是给巧豆儿垄断起来了呢。可我没什么好怕……咱们总得琢磨点法子干出点大名堂来呢。”
“约翰呵……”巧豆儿拖着长长的尾音哀求着说。“你这会儿不好不说这些吗?”
“可不说这些还说什么呢?我们总不能干巴巴地坐着吧?我们总得想出点垄断的法子吧?”
“可是,我在请水东给我讲垄断的意思呢。我们总得弄清垄断这个词儿的意思吧?”
“我给你讲过来着,就像那两个臭娘儿们……”
“那叫占有!管束!占有!管束!”巧豆儿提高了声音。
“要是这样的话,”肖约翰笑着用指头点着许水东的脑门儿说:“那你给她说说就是啦,我可是任什么比方都打给她听啦!可她没办法醒过腔儿来。我这边给她讲着那两个娘儿们垄断我的事儿,她可是在那儿头也不抬一下,一门儿地染她的指甲。”
“那么,”巧豆儿把她的目光从她丈夫那儿移到许水东脸上。“到底垄断是怎么一回事呢?”
“其实很简单。”许水东温和地望着巧豆儿。“这个词准确地说,并不是洋鬼子搞出来的。”
“不是洋人吗?”
“对呵,要是你读过一些哲学书的话……”
“我从来就不读那东西,我一读那东西就头痛。”
“为什么呢?”
“我觉得哲学就是抬杠、犟嘴。就是那帮闲着没事儿的人,吃得多了,就闭起眼来,你说一通我说一通,唾沫星子乱喷一气。隔一会儿呢,他们又能自己给自己的话翻过来。他们那是干什么呵?钻牛犄角!”巧豆儿用她的细嗓音爆豆儿似的把话一口气说完,就将嘴唇翕开,露出一口整齐白净的牙齿来冲他笑起来。
“你不好这么想。”许水东说。
“她可老是这么瞎想,她有时候任你怎么说,也醒不过腔儿……我给她拿娘儿们打比方来着。”肖约翰点一点巧豆儿说。
“嗨!我说约翰!这种节骨眼儿上你不好不插嘴吗?要知道,”巧豆儿飞快地望了一眼许水东,就迅速地把目光投在她丈夫的脸上。有点儿严厉地说道:“要知道,我们马上就要解决一件大事儿,我们马上就要弄出个好办法来。”然后,她就像只咩咩叫的羊羔儿似地朝着许水东柔和地说:“你说呢?”
“可是,你把洋人的东西说得一塌糊涂。什么犟嘴啦,唾沫星子啦,牛角尖啦,可你知道吗?”肖约翰自个儿指着自个儿的鼻尖说:“你知道我干嘛叫肖约翰吗?我从前可没有这么好听我名字。我给那两个娘儿们垄断那会儿,我可是……叫肖二狗来着。可后来呢,我办起了糖豆厂,我就买点儿洋人的巧克力啦,朱古力啦,麦牙糖啦什么的来尝尝。


[ 本帖最后由 孙立民 于 2006-11-8 17:44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6-11-7 07:40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么着我就琢磨出点儿味儿来。洋人的东西真好呵!洋人真是了不起呵!我给那些东西迷住啦!我要是一会儿不吃那东西就难受,身子骨也不舒服,肚子里老有点儿发空。我觉得洋人就是了不得,这么着我就叫肖约翰。”
“好啦,我知道啦!“巧豆儿无可奈何的望一眼许水东,然后,又把目光投在她丈夫身上。说:“我这会儿知道你为什么叫肖约翰啦!这和洋人的巧克力着边儿,和洋人着边儿,要是没有洋人的话,你还上哪儿叫这么好听的,有洋味儿的名字呢?可是,肖约翰和垄断不着边儿。你这会儿要是坐下来喝一喝咖啡,没准我就再给你点起一支洋烟卷儿来,那样的话你就坐在那儿一边喝咖啡一边吸着洋烟卷儿,一边呢就听水东说说一个人一辈子都离不开的那件大事!”
“什么大事呢?”肖约翰问。
“垄断啊!”
“那倒好,我真想知道垄断那件事呢。我们总得干出一番事业来,不能老守着一个鸡食碗……”肖约翰真的坐下来,端起巧豆儿给他倒的一杯咖啡,说道:“那两我个臭娘儿们,一个跟我嘻皮笑脸的,可一个呢……我不说这些。”
“是呵,那你就喝咖啡好啦!你趁热把那杯咖啡喝了好啦。”巧豆儿冲着她的丈夫把小鼻子皱了起来。
“好吧,我喝这杯咖啡就是。”肖约翰把身子靠在沙发上,将一条腿叠放在另一条腿上,仰起头,眼睛望着对面墙上的风景画。
“好啦,水东,这会儿你跟我说说垄断的事儿吧。”
许水东笑一笑,望一眼坐在一边的他的老板,然后就看着他对面的巧豆儿说,“说起垄断这个词,并不是麻烦事儿呢。可是这个词儿真还不是洋人弄出来的。”
“怎么不是洋人呵?那些膨胀啦,股市啦,垄断啦都是洋人搞出来的。”肖约翰说。
“你怎么又抢起话来呢?”巧豆儿拿起一支烟来塞在肖约翰的嘴上,划着火给他点着。
“我真是的,我不插嘴就是。”肖约翰给巧豆弄得笑起来。
“水东,这回你说吧。“巧豆儿望着许水东说。“这可是天底下顶大的事呵!”
“说起这个词来,”许水东说道。“它是咱们中国人造出来的呢。‘孟子•公孙丑’篇曰‘必求垄断而登之,以左右望而罔市利’。原来的意思就是指站在市集的高地上操纵贸易,后来泛指把持和独占。资本主义社会呢,那些有钱的家伙就靠垄断组织来控制社会生产,操纵和独占市场,以攫取高额利润的资本。”
“还有呢,还有什么呢?“巧豆儿的面颊涨红着问道。
“没有了呵,就是这么解释来着呵!“
“这么说来,”巧豆儿的面颊更加红起来。“我还是越听越糊涂呢。这根本没法儿解决一个人一辈子的大事。哪个人也不能老是给人家垄断着呵!”
“那么你干吗非要说这些孟子丑啦,资本家啦什么的啊!这有什么用啊。他孟子长得丑,可总有长得俊的呀!就说巧豆儿吧,她长得就俊,我是打看着她第一眼,我就自个儿把心交给她垄断着呢。可你干嘛糊涂起来,还‘一辈子的大事儿’。你弄出岔儿来啦!”肖纵然翰说着就笑起来,将烟卷头儿捻灭在玻璃烟灰碟里,然后,把脸扭过去望着许水东说:“咱们先别管孟子丑不丑,这会儿呢,你总得拿出主意来,我可一定得干出一点大事来。像资本家那么干,让我像世界船王那样,成为世界上顶有名气的糖豆儿大王。让人们永远得打我这儿才知道什么是垄断这个子词儿……我给两个臭娘儿们垄断过,我知道给人家垄断的滋味儿。可我也得知道点儿垄断别人的滋味儿。巧豆儿,你干嘛糊涂呢,我跟你说,我现在就让水东拿出法子来。”
“我觉得,”许水东深思一下说,“这可要有一个计划呢。干什么事儿都得算计着点儿,何况我们是要干一番垄断的大事儿……这么着吧,总裁亲自去,把咱们的糖果悄没声儿的弄到那个大城市去。然后,你就一下子撒开,给咱们的糖果弄进所有的店里去,打开局面,不过呢,跟着就得做起广告来。”
“对呵,我就知道得做起广告来。”肖约翰肯定地说道。“可是,这到底怎么搞好呢?”
“这好办呵,我是这样设计来着。”许水东呷一口咖啡,望一眼巧豆儿,就加重语气说:“你听着吧,我是这样来设计的。我们给一个漂亮小妞子放在画面上,就跟现在到处的广告一样,给她身上只穿半尺来布的东西。三点式啦,比基尼啦,流行泳装什么的。让她躺在床上翻呵滚呵的。还哎哟哎哟的叫。她难受死啦!好像你不给她来点儿什么她就得断气儿一样。可这功夫呢……”
“走进来一个爷儿们给她揍一顿。”
“你揍她干嘛呵?”
“她男人出差了呵。她男人一出差她自个儿就难受起来。这么着,你就得有个爷儿们来给她垄断住,娘儿们这东西你要不给她垄断住,她就得给你垄断住。没准儿就得作起妖来。”
    “可是她有男人呵!”巧豆儿一本正经的说道。


[ 本帖最后由 孙立民 于 2006-11-8 17:43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6-11-7 21:31 | 显示全部楼层
“那有什么呵,她男人出差啦,那她就得再有个爷儿们来给她管束才对……”
“可我并没说有男人。她是个小妞子,她才二十来岁。”许水东打断肖约翰的话说。
“你甭管她20来岁还是50来岁,你揍她一顿就是啦!你给她打得翻起白眼儿来就成。”肖约翰固执地说道。
“你不好有这种想法儿,你这么一说我就害怕啦!我就觉得身子像给谁用鞭子抽着一样难受。要是给人揍一顿的话,那她还不得哭鼻子才怪!”巧豆儿尖着嗓子叫道,两只手紧紧地按在心口上,这使她丰满的胸脯更加突出出来。
“可是,你不揍她的话,她就没办法老实,她就说不上要干出什么事儿来。”
  “她可是宁可不干出什么事儿来,也不让人给揍一顿呢。她的肉皮儿嫩着呢,你刚打一下,那她的身上就得裂出血口子或者就打出一个巴掌印儿来。”巧豆说道。
“你管她肉皮子干嘛 ?你拿棍子揍她就是啦!让她一边哭着一边老实起来。”肖约翰用指尖敲着桌子说。
“我怎么不老实了呵?你说我怎么不老实了呵?你摸着点儿什么须子了吗?你觉着我不比一只小狗还乖吗?你可是得找出点儿毛病才成呵!你得拿出证据来再揍人呵!”
“但是,我并没有说你呀!我是说揍广告里那个妞子呵!我是说给她垄断起来。”
“可是,”巧豆儿眼圈儿红起来,抽噎着说道:“你怎么非要揍人家呢?人家害怕给棍子揍一顿呢。”
“巧豆儿,你怎么哭起来?我真是说揍广告里的小妞子呀!我怎么敢没来由的戳你一指头呵!”
许水东笑起来,在沙发上轻轻地动一动身子,看看巧豆儿那个可怜巴巴的样子,说道:“我可并没说要揍她一顿,我是说她在床上翻腾着,难受得要死的样儿,这么着,她就一下子打床上掉下来……”
“那个爷儿们就冲进来,揪住她身上那半尺来布的东西一扯……“
“不是这样呵!”许水东冲着肖约翰摇一摇头,说道。“不能是这样,她是打床上一下子掉在地上,滚呵滚呵,这功夫呢,她撞倒了一个柜子,那上面放着什么呢?是咱们W公司的粮果呀!这样呢,那些糖果就滚下来,像天上飘下来的雪花一样,飘呀飘呵飘呵……”
  “干嘛总是飘呵飘呵的呀?你怕那东西掉下来砸着她吗?”
“不是呵,我是说那天些东西飘呵飘呵的,飘着飘着呢,就有一颗糖豆儿飘进她的嘴里,她那张小嘴多好看哪,就跟巧豆儿的小嘴差不多。她立马就吧叽起嘴来,然后呢,她高兴死了!打地上一下子跳起来,手里捏着一颗W糖果,说‘W糖果,好极了!’可说这话时,她的舌头得打起卷儿来。要不呢,就给她的嘴里塞一只袜子,这么着,她就能说出点
儿那些歌星的味道。”
“哈……这真是好主意,这真是顶好的主意!”肖约翰跳起来,用一只手摩挲着他的秃顶,脸上的皱纹笑得扭起来,就跟开出一朵花儿来一样。“要是这么办的话,那就一下子能给咱们的糖果在那儿垄断起来,那就能给那个小妞子垄断起来!”


[ 本帖最后由 孙立民 于 2006-11-8 17:43 编辑 ]
发表于 2006-11-8 13:13 | 显示全部楼层
字大点多好啊,,,感慨,,感觉显示屏离我好远..
好看,,,,就累个贼死...
 楼主| 发表于 2006-11-8 15:08 | 显示全部楼层
乌鸦扬名 :您好!
我不会弄啊!我试试看吧!

谢谢!
 楼主| 发表于 2006-11-8 17:41 | 显示全部楼层

肖约翰是个精力充沛的老头儿,虽然是60多一点儿,但是却有年轻人一样的激情。任干起什么事儿来,他都像着着的一团火似的。他相信自个儿打小就有这种天赋。可是后来呢,他丢下放羊放牛的鞭子打村里逃出来,逃到县里去,跟着又打那两个老婆那里逃出来,逃进这座大城市里,这么着就给他磨练出这种说干什么就干什么性格。“要不然你就得受人管着,要不然你就得让一个打铁的娘儿们捶一顿,要不然你就得给个队长垄断起来,戴一顶绿帽子。这可跟农民没多大关系,跟文化没多大关系。”这是肖约翰在自己的头脑里形成的哲学思想。他不打算给一个娘儿们垄断起来。因此,在他办着糖果作坊时,他就总是看见一个壮实的或是梳着长辫子的女人就哆嗦。那两个妇女人,总像两个20来斤重的大铅锤一样附在他的神经上。一个进驻大都市的农民企业家,他觉得自己很充实,又觉得自己很空虚。在他拿起一份文件,认不出多少上边的字的时候,他的心里就升起一缕惆怅。但是,借着一种特殊时代和特殊机遇,他看着他发展起来的糖果业的时候,他的心里又会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骄傲。是呵,那是他的事业,他的命根子;是他靠着那么一点运气,靠着那个机会时期,那么一点儿农民的小聪明,靠着他找到的可心的助手许水东,靠着经济大变革时期尚有许多不完善的地方和缝隙这个可乘之机,他获得了成功。他甚至连自己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顺顺溜溜地扑腾出这么一片天地。但是,在他办起公司来的时候,在他的公司在许水东的策划下,办得红红火火,W糖果在这座城市里被人们吃得发疯的时候,他终于感觉出自己的身边没有一个漂亮女人的失落。他盼着一个既不像他第一个老婆那样笑嘻嘻地欺骗他,又不像第二个老婆那么残暴地蹂躏他,年纪轻轻,又漂亮又温驯的女人走进他的生活圈子。这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孤独起来,心里空荡荡的,就好像几天没吃饭一样那么饥饿。他想着想着,有时候倒想起他的前两个老婆。虽然那时候受她们的欺骗或是受气,但对,那毕竟是生活里有女人的日子!假如他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发起呆来,眼前就会出现一条粗黑的辫子或是一只女人黑壮的胳膊。有时候呢,又能出现几个鸡蛋或两颗打被窝里露出来的脑袋。这时他又能觉得一个男人被一个女人垄断着的滋味儿虽然是苦的,但却和那么一丁点儿幸福揉在了一起,是酸和甜、苦和香揉在一起的那种味道。这样,在他被失落和空寂的生活捉弄着的时候,他就思念起女人带给他的一切。一个靠着运气,靠着特殊时候的那么一点空子找到自己位置的人,一个农民,暴发起来的财主,他这时候要给自己的茫然的生活找来一点儿安慰。但是,他盼望得到的女人虽然在他的脑袋里还是很模糊的,说不清她该是什么样子,是个什么样的性格,他还是宁可她是自己的第二个老婆,那个有力气的,把他丢来丢去的,会打铁的臭娘儿们那样;他宁可要一个给他垄断起来的娘儿们,也不去找一个冲他笑嘻嘻的,又是塞给他鸡蛋,又是塞给他10元钱的坏娘儿们。他下狠心这辈子不再受女人的骗,也不再给别人当伙计。要守着自个儿的这份家业和自个儿的老婆过日子。假如他再给一个女人骗一次的话,再去给人家当小工挣钱的话,那他对生活还有什么希望呵!什么公司啦,糖果啦,烟卷儿啦,唾沫星子啦,垄断啦,这些东西还有什么用呢?他就会灰心丧气地再也打不起精神来。这样,在他需要一个贴身女秘书时候,他碰到了巧豆儿。
那是一个多么温馨的傍晚呵!他坐在公司花园式的院子里的长椅上,吸着烟卷儿,喝着顶有味儿的茶,半懂不懂地看着一张报纸,等着夜班领班向他报告事情。城市美丽的晚景在他四周弥散,灯光和夕阳的余辉一起搅拌着一个五彩缤纷的色彩,飘落在他的身边。这时,一个漂亮的,年轻的,个子和他差不多高的姑娘,穿着一条长裙,手里捏着一支黑玫瑰花儿,脑后挽着一个极得体的高高的发髻,眨巴着一双乌黑发亮的,细长的眼睛,挺着那个美丽的鼻子和高高的胸脯,面带有点儿羞涩的笑容朝他走来。他永远忘不了那个幸福的时刻。人的一生中,这样的时刻,在肖约翰看来,也许只有一次,那是真正的幸福;是这个世界上任什么好事儿都没法替代的幸福。身为他的雇员,得力的助手许水东,又帮他做了一件顶大的好事。他将那个漂亮姑娘——巧豆儿一直带到他的面前。那时,傍晚的夕阳啦,排列整齐的树丛啦,一蓬蓬在花圃里开放的鲜花啦,楼房的一个个敞开的窗口啦,都有点恋恋不舍地望着他们,朝他们羡慕地吐着舌头,或是发出一点哗啦哗啦的赞叹声。晚风这时候也渐渐地吹起来,街道颤簸着车流,弹奏起交响乐一样动听的曲儿。就这样,在这一切迷人的景色里和美妙的声音里,他接受了她,接受了一个新的雇员;一个为他掌管着重要文件和公司机密的,仿佛老是在他身边开放的夜来香一样的女秘书。他的精神立时抖擞起来。他的空寥寥的心里边像是一下子给一种让他舒服的东西填满。他觉得自己有使不完的劲儿,脚步轻松而有劲。终于,在某一天上午的一个时候,他一把捏住巧豆儿的那双软得像两块白面团儿似的,热乎乎的小手。一切是那样的顺利,那样自然,成功得让他吃惊。他下决心要娶她当自己的老婆,下决心将自己的一切交给她垄断着。他甚至觉得只有被巧豆儿那么温柔地垄断起来他才好受,他的心里才能不那样老是发空。在就要举行婚礼的头几天的一个晚上,他们坐在那幢小楼里的沙发上,在落地灯柔和又有点发暗的灯光下,他们互相紧紧地依偎着。这时,肖约翰决定好好地同他的巧豆儿谈一谈,说一说自己的心里话,什么W公司啦,糖果啦,生活啦,垄断啦。他要知道她的心事儿;知道她想着什么,知道她干嘛那么顺从地将她的那双小手交给他捏着。她太年轻呵!太漂亮呵!她像一个刚刚造出来的精致的艺术品一样让他眩眼;像颗小太阳似地火热地烧着他的胸口;像一只刚打壳里跳出来的、绒嘟嘟的小鸡似的那么好看。这样,他就安着一份心,要跟她好好地唠会儿嗑。
 楼主| 发表于 2006-11-8 17:53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妖妖儿及各位版主啊。加了精华!

[ 本帖最后由 孙立民 于 2006-11-8 17:55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6-11-9 14:04 | 显示全部楼层
“为什么呢?”巧豆儿有点羞涩地望着他,整个面颊都红起来,任着肖约翰捏着她的小手。“不为什么呵!”
“那么,你总得有个喜欢我的理由吧?“
“是这样呵,我是打心眼儿里喜欢你呢。我是打看见你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你是个靠得住的男人呢。”巧豆儿的声音轻得像一缕凉爽的夜风,刮进肖约翰的耳朵里。“我知道你是一个有作为的人,有男子汉的派头儿。我愿意和这样的人一辈子都生活在一块儿呵!”
“这是你的心里话吗?”
“是呵。”巧豆儿低垂着眼皮,望着自个儿的脚尖儿,稍稍地露出一点儿微笑说:“你看看我吧,我像是个胆小的小兔儿似的,我得有一个胆儿大的男人护着。要是没有你这么个男人护着,我这一辈子非给什么东西吓着不可。我可是真胆小呵!你任什么时候可都别吓唬我呵!你抱着我一点儿吧,我现在心里打起颤儿来啦!弄不好的话,我就得哆嗦起来。”
  肖约翰激动起来,一下子给巧豆儿紧紧地抱住,伸过嘴唇儿,在她腮帮子那儿狠劲儿地嘬了一口。跟着,他就亲起她光滑的白皙的脖子来。
“我怎么能,”巧豆儿轻轻地哼起来,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怎么能……不喜欢像你这样的男人呵!你就跟一座大房子似的……又宽敞,又亮堂,又暖和,我得待在你那儿……我得跟你好好过日子……”
  肖约翰疯狂地亲着巧豆儿。忽然,他停下来,扳着巧豆儿的肩膀,将她软绵绵的身子扭过来,紧紧地盯着她的那张漂亮的脸蛋儿,问道:“你真是这样信任我吗?”
“我还有什么不信任你呢?我把自己都交给你了呵。”巧豆儿眼圈儿发起红来,她抽一下鼻子,一下子把身子栽在肖约翰的怀里,把嘴唇对着他的下巴说道:“我看出来,你也是真心喜欢我呢,我没法儿不把自个儿交给你呵!要是我们将来……”忽然,她把脸埋进肖约翰的怀里说:“我会给你生一个小宝宝的,我会给你生一个小宝宝的……”
肖约翰兴奋得全身都在颤抖。他相信,这就是他寻找的女人,这就是他一直盼望着,终于来到他生活里的最让他满意的女人;而不是一个梳子着大辫子的假惺惺的坏娘儿们,也不是一个会拳脚的,动不动就给他丢来丢去的,垄断起他的臭娘儿们。是一个他自个儿甘心让她给垄断着的女人。想着过去的日子,他觉得喉咙那儿涌上一团发酸的东西来,弄得他说话时发出一点儿“呜噜呜噜”的声音。他说:“我的巧豆儿我的巧豆儿我的巧豆儿……”
他就那么一连串地说起来,一边紧紧地抱着他的巧豆儿。
这样肖约翰有了他的第三个老婆。一个20来岁的,一心崇拜他、爱慕他的漂亮、柔顺的老婆。在婚后的一年时光里,他们的日子是那么和谐。巧豆儿全身心地爱着他,关心着他,侍奉着他。到了晚上,她就给自个儿热烘烘的身子贴在他的身上。这使肖约翰感到自己找到了点儿生活的味道,真的撞进了生活的暖流。他在感动的时候,或是平静的时候,都不断地产生出更大的欲望和信心。是呵,巧豆儿并没有扯他的后腿,她是用自己的一切,青春啦,胸脯啦,热烘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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