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5日,美国政府突然宣布,支持暂时豁免与新冠疫苗相关的知识产权保护,以应对疫情。此前,美国在这一问题上一直持反对立场。美国态度大转变,看似是面对国际舆论压力的被迫之举,实则是拜登政府“借疫发力”的一次外交行动。
是否豁免新冠疫苗专利保护,迅速成为一个争议话题。跨大西洋伙伴关系也因此再次出现裂痕——5月7日欧盟峰会开始后,欧洲理事会主席米歇尔在8日表示,欧盟对美方立场持怀疑态度。此前,德国总理默克尔已明确表示反对豁免。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
记者 赵恩霆 整理
态度大变,
华盛顿的政治算计
5月5日,美国贸易代表戴琦发表声明,宣布美国政府将支持暂时豁免与新冠疫苗相关的知识产权保护。她在声明中说,新冠疫情是一场全球卫生危机,需要采取非常措施。美方将积极参与世界贸易组织(WTO)的相关文本谈判。
此言一出,多家研发生产新冠疫苗的美国药企的股票应声下跌。5月5日,美股疫苗板块遭重挫,与美国辉瑞公司合作研发疫苗的德国生物新技术公司股价收跌3.45%,市值缩水约15亿美元；美国莫德纳公司股价收跌6.19%,市值缩水约43亿美元；美国强生公司股价收跌0.42%,市值缩水约19亿美元。
尽管戴琦之前已经与主要疫苗生产商等利益攸关者进行了20多次磋商,但当她宣布美国政府的最新立场后,依然遭到美国药物研究机构和制造厂商协会(PhRMA)的强烈反对,而辉瑞、强生等药企都是该组织成员。
PhRMA发表声明称,豁免新冠疫苗专利保护将进一步削弱当前已经承压的供应链,包括疫苗分配和原材料供应,无法真正解决实现更多疫苗接种的挑战。PhRMA总裁兼首席执行官斯蒂芬·乌布说,“这将破坏我们对(新冠)大流行的全球反应,危及安全。这一决定将在公共和私人合作伙伴之间造成混乱,进一步削弱本已紧张的供应链,助长假冒疫苗的扩散。”
欧洲制药行业协会联合会(EFPIA)5日也发表声明称,豁免专利保护将扼杀药企的创新动力,尤其是削弱它们在研发投入方面的动力,“在新冠大流行期间,这么做会适得其反,因为变异病毒不断出现,药企仍需研发更新药物和疫苗。”
此外,疫苗收入也是药企反对豁免专利保护的重要考量。辉瑞今年一季度的新冠疫苗收入为35亿美元。强生和阿斯利康的一季度新冠疫苗收入也分别有1亿美元和2.75亿美元。
其实,美国政府此前一直是跟药企站在一边的。早在去年10月,印度和南非提出放弃知识产权的提议,涉及新冠疫苗、治疗方法、诊断试剂、治疗和防护装备等相关产品,希望世贸组织暂不执行《与贸易有关的知识产权协定》的特定条款,允许免费使用部分相关专利权,以便更多国家和地区能够获得疫苗等应对疫情所需物资。
如果豁免疫苗专利保护,任何一家药企都可以生产仿制新冠疫苗,而无须担心被起诉侵犯知识产权。当时,包括美国在内的大多数发达国家持反对立场,而支持者多是发展中国家。
把“美国优先”挂在嘴边的特朗普政府卸任后,拜登政府上台让外界看到了改变美国立场的机会。今年4月,60多位各国前领导人和100多位诺贝尔奖得主发表联名信,呼吁美国政府支持相关提议。世界卫生组织和英国前首相布朗前不久也呼吁暂时豁免疫苗专利保护。
尽管拜登政府宣称重回多边主义,但在疫苗问题上依然秉持“美国优先”。美国政府以优先保证本国民众接种为由,大量增购囤积疫苗,美国民众接种率提高的同时,也有数千万剂疫苗被闲置。
当4月以来印度疫情“海啸般”反弹后,面对印方疫苗及其原材料求援,美方最初表态依然是拒绝分享。特朗普政府去年动用《国防生产法》,发布限制疫苗生产关键原材料出口的禁令,至今仍未解除。
面对国际社会的质疑和越来越大的舆论压力,美国政府才不情不愿地宣布,将分阶段向他国分享6000万剂疫苗,适当放松相关原材料的出口管制。实际上,被迫做出这些改变的同时,拜登政府也进行了内部讨论,进而决定转而支持豁免新冠疫苗专利保护。
在拜登政府看来,此举可以展示美国姿态,帮助美国在抗疫方面重拾全球领导力,挽回特朗普政府消极抗疫造成的国际形象损失,同时又能以最小代价站上道德高地。在美联社的报道中,这一决定被称为“一次低风险的政治胜利”。
不过,戴琦宣布美方立场的同时,也强调世贸组织的裁决需要164个成员一致同意,且新冠疫苗专利权问题也很复杂,因而在世贸组织框架下的各方谈判将耗时很久。即便世贸组织通过提案,各成员还需完成各自的相关法律程序,如此冗长的程序很难满足当前紧迫的抗疫需求。
西班牙《国家报》网站6日报道称,此前类似的先例要追溯到20多年前,当时允许印度等国只能向不发达国家出口抗逆转录病毒仿制药物。
问题是产能和分配,而非专利 美国政府5月5日的表态,犹如投入平静湖水中的一块石头,争议随之泛起。
此前与美国一致持反对立场的欧盟,在美方改主意之后,也重新调整立场。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6日表示,欧盟愿意探讨美方提议。不过,欧盟内部并非铁板一块。
意大利总理德拉吉对美方提议持开放态度,西班牙政府也表示支持美方提议,近年来与美国关系持续升温的波兰也支持豁免新冠疫苗专利保护。此外,希腊也表示支持。
德国则坚决反对美方提议。德国政府发言人6日表示,美国的提议将给疫苗生产带来严重麻烦。限制疫苗生产的因素是生产能力和高质量标准,而非专利。该发言人强调,知识产权保护是创新的源泉。
德国总理默克尔8日再度表明反对立场。她表示,不认为取消专利保护就能解决疫苗供应问题,当前目标是尽可能快地为尽可能多的人提供疫苗,取消专利保护的做法风险大于机遇。
默克尔说,当前的问题并非疫苗厂商占有专利却不愿生产,问题是如何让尽可能多的人生产符合专利的疫苗,同时又不损害疫苗厂商的创新能力,从而确保在面临新冠病毒变异时,疫苗厂商不会失去快速推出新版疫苗的能力。
法国的态度则有点微妙。此前,法国认为取消疫苗专利保护将阻碍创新,并将此视为“最后手段”。5月7日在葡萄牙举行今年以来首次面对面欧盟峰会期间,法国总统马克龙表示,“这实际上与知识产权无关,你能把知识产权交给不懂如何生产,明天也生产不出疫苗的实验室吗?影响团结的首要原因是疫苗分配。”他进而“炮轰”美英两国:“首先你必须开放……在美国和英国,那里生产的疫苗100%用于国内市场……必须取消出口(疫苗)的禁令。”
欧盟的立场也出现再调整。欧盟峰会期间,欧洲理事会主席米歇尔8日说,欧盟对美方提议持怀疑态度,但愿与美方探讨具体方案。同样持怀疑态度的还有葡萄牙、爱沙尼亚、比利时和爱尔兰等国。
在欧盟之外,此前持反对立场的瑞士和英国的态度仍然比较谨慎。瑞士方面表示,在目前疫情于全球蔓延的背景下放弃专利保护,并不能确保公平、可负担、快速地获得新冠疫苗、药物和诊断试剂。英国贸易大臣特拉斯强调,将继续致力于现有的疫苗分配机制。
日本制药工业协会也反对美国的提议,该协会7日发表声明称,放弃专利不等于就能扩大生产和供应。该协会会长中山让治表示,放弃专利会进一步加剧疫苗原材料紧缺,导致供应链比以往更分散和混乱,造成更多供应延迟等情况。
加拿大总理特鲁多表示,准备在世贸组织框架下参与相关提议的讨论。巴西的态度更有趣:5月6日巴西外长弗兰萨还在议会表示反对豁免疫苗专利保护,但在与美国贸易代表戴琦线上会晤之后,巴西又改变立场转而支持美方提议。
值得注意的是,美方提议得到了近年来与之关系持续恶化、军事对抗不断升级的俄罗斯的积极回应。据俄罗斯卫星网报道,俄罗斯总统普京表示,俄方愿意支持取消新冠疫苗专利保护的想法。他表说:“这符合世贸组织的一些规定,即在紧急情况下取消类似的专利保护”,而新冠疫情就是紧急情况。
针对美方提议,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汪文斌5月6日、7日在例行记者会上应询表示,中方支持关注疫苗可及性问题,期待各方在世贸组织框架下积极、建设性地进行讨论,争取达成有效和平衡的结果。中方一直坚持疫苗“全球公共产品”的第一属性,以实际行动确保疫苗在发展中国家的可及性和可负担性,包括同发展中国家开展技术转让和合作生产等方面的合作。我们也将继续支持一切有利于发展中国家及时、公平获取疫苗的行动。
目前已经获批的多款新冠疫苗,主要涉及灭活疫苗、重组蛋白疫苗、腺病毒载体疫苗和信使核糖核酸(mRNA)疫苗四类。相比前几种传统类型疫苗,mRNA疫苗属于新技术。
美国辉瑞和德国生物新技术公司联合研发的疫苗、美国莫德纳公司研发的疫苗属于mRNA疫苗,美国强生疫苗、英国阿斯利康公司和牛津大学联合研发的疫苗则属于腺病毒载体疫苗。豁免疫苗专利保护对mRNA疫苗厂商影响最大,目前相关厂商在这一领域已拥有数百项专利。世卫组织大会将在本月下旬召开,届时各国或将围绕疫苗专利豁免展开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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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5-18 14:2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