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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 【杭州日报 · 城纪】 石塘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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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5-26 15:5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石塘纪事

2018-05-25






















石塘,这个杭州老城区北边的地块,无论叫“塘”,叫“村”,叫“大队”,叫“社区”,如今都已成为历史。2017年7月过后,在被誉为“石塘速度”的最快时段中,它拆毁成了一片平地。但是,“石塘”和它出土的“战国水晶杯”一样,其名字,是能担当得“杭州”这一标志的。

曹晓波

《越绝书》,现有的版本以东汉袁康为最早。从该书的表述来看,大约成书在秦统一之初。清末的俞樾、梁启超等认为,《越绝书》“事裨史缺”,对汉朝以前江浙一带的地理历史等诸多史料,“有价值的记载颇不少”。

“石塘”,最早的出现,就在《越绝书》卷八的《外传记地传》:“石塘者,越所害(辖)军船也,塘广六十五步,长三百五十三步,去县四十里”。

也就是说,石塘本是越国军队停泊战船的水域。按如今折算,大约宽是65米,长是353米。“去县四十里”,也就是距离越王所在的会稽范围四十里。同样是“去县四十里”,还有“防坞”,停泊越王所乘的“杭”(即方舟),容量是“两百石”,相当于两万升,这有点像现在说的“船舶吃水”。操作“杭”的水手共有七人,常常渡“士人”去“会夷”。“夷”,也就是附近岛屿上被时人认为的外域人,也算得“外交”往来。

有学者称,石塘附近,当年是古太湖河口湾与浙江(钱塘江)的合流之处,也是越国军队的前沿驻地。后来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灭了吴国,几乎就是一个后人励志的典范。不过,到了公元前306年,风水轮流转,越国还是被强悍的楚国灭了。史家称这一段诸侯纷战,不买“周天子”账的时期为“战国”。再后来,楚国又被秦国一统,秦在越地设立了会稽郡,辖24个县,“余杭”与“钱唐”也在其中。

那时的“钱唐”县治究竟在哪?史家历来众说纷纭。其中,考古学者杜正贤先生对石塘一带挖掘到的大量器物研究推断:半山石塘等地,“在战国时期人口数量、生活水平、经济发展都已经相当成熟”,“因此,钱唐县或者钱唐城其故址,极有可能就在黄鹤山下的石塘一带”。(杜正贤《钱唐故址考证》,《杭州文史》2015年第一辑)

他说:“楚灭越后,楚就设立了钱唐县或钱唐城,其故址就在黄鹤山下的石塘和刘文村之间,而秦始皇设置的钱唐县,仅是楚的钱唐县的延续和发展”;“东汉后期复置后的钱唐县,就迁移到了西湖附近”(杜正贤《钱唐故址考辩》,《浙江学刊》1987年第3期)。

当然,认为杜正贤的“半山石塘说”缺少历史文献支撑的也有。但仅仅从考古挖掘到的大量战国器物证明,作为一个早在两千两百多年前,人口数量、生活水平、经济发展都已经相当成熟的石塘,应该是无疑的。

一个“甲子年”前的1958年,“公社是棵常青藤”在铁丝连接的喇叭中亢奋高唱。喇叭下的石塘村,并不大,祖上留下的矮瓦房连成一片,矮瓦房边也有草披。谁也不晓得这一片土地,是战国时的船坞,还是秦汉时的县治。挖出巨宝水晶杯,是半个世纪后的事了。

73岁的胡永兴记得,那时的石塘植被丰盛,除了水田、泽地,还有旱地、山林。没有化肥,没有农药,农作物品种少,产量也低。水稻麻桑是常年的农物,也种番薯。茶林、果园是家家副业,桃子比杨梅更来得有名。每到采摘,一船一船,顺着上塘河,摇到杭州。

家家也养猪羊养鸡鸭,饲料是限量配给的,一只猪至少养足八九个月,粪便是农田最好的肥。当然,石塘人最骄傲的还是众多的水草,风吹草低见奶牛。附近的半山牛奶场,到上世纪70年代,还在供应全杭州的牛奶。

记得1968年,中学生毕业,有“四个面向”,笔者我就是去这牛奶场的。但最终,还是被“动员”和社会青年“闯关东”了。其实,那时的半山牛奶场已经难以为继,石塘一带的小环境渐渐变了。这是后话。

63岁的莫正法记得,1958年,来了杭州钢铁厂,造了一条“大马路”。以前石塘人去临平,只有一条祖辈趟出的“十里人道路”,泥路狭窄,两边茅草。这路经过沈家浜往南,沿皋亭山的西侧,到现在“半山路”口,再折东走。每当月黑风“低”,莫正法的爹娘说,强盗就从皋亭山下来,要“买路钱”的。

当年的“大马路”,也就4米来宽,铺的石子,能开一部尘土飞扬的卡车。就这条路,也是四人一组拉“墩”打夯,“乓啊乓啊”,白天晚上加班干出来的。每当月明星疏,仅有几盏路灯就像橘皮一样泛黄,路上的“杭钢”人也不多。

好在有了“杭钢”,又有了“杭玻”,石塘的哪一块土地一旦征用,都会带来招工的幸运,拿固定工资,吃商品粮,做城里人去了。

1963年,农民的肚皮饿不着了。有一天,杭州钢铁厂来了文件,要扩展了。石塘大队刘文村中队的1队,紧挨“杭钢”,需要征用。于是,地图上一根红线,划进了范围。这让水土相连的其他小队社员,羡慕得吃饭都不香了。

自小好画的胡永兴记得,这一天夜饭刚吃好,大队书记、队长来到他家。那时,18岁的胡永兴住的是草披房,书记说,石塘地形复杂,刘文村三个小队同石塘三个小队,山地、水田互相交错。你说刘文村的1队连牢“杭钢”了,就地图上划一根红线,至少得划去3个小队才摆得平。你“杭钢”一句话,我们叫哪个去当工人好呢?

大队长说,我们开会,就是同杭州人讲不灵清,永兴,你是不是画一张实地示意图,我们再和杭州人去谈。要么全部划过去,要么全部不划。嘎(这么)大一片田地,嘎大一片山林,你要是不画清楚,我们农民伯伯同工人叔叔嘴巴都要说破的。

第二天,胡永兴就不下田劳动了,像干部一样,夹本子,别钢笔,去实地查看。哪块田,哪条塍,哪支流,哪片林,是哪队与哪队交错的,胡永兴全都细细记了下来。他来回走,回来就画。1米乘80厘米的“宣化”纸铺在桌上,有一点开仗前画军用示意图的意思。

地图整整画了三天,胡永兴又用16开的复写纸,一张一张局部描,再一块一块拼着印,又复制出了两张地图。大队交到公社,公社交到余杭,余杭交到杭州。底图就留在大队了。再后来,同打官司一样地争辩,终于,整个石塘大队由余杭崇贤公社划归到了拱宸区半山镇,刘文村也划进入了“杭钢”的征用范围。

胡永兴说,可惜,那张留在大队部的底图,改革开放撤“公社”变“乡村”的那年,锣鼓响过,底图也不见了。

放开肚皮生孩子的年头,泥垒的矮房不够住了。“土改”分到乡绅家好房的,毕竟不是一家独占。儿女大了,与爹娘挤一间,拉张帘子也是“有碍观瞻”。像胡永兴一样,不少人家,在祖宅的一边,夯土墙盖稻草,搭一间披儿。

伢儿要成家了,第一轮拆老房盖新房,也就在上个世纪70年代的后几年开始了。“来会”(乡间一种凑钱轮流办大事的形式),成了一时风尚。大队也有了砖瓦厂,以平日的劳动工分“抵”砖,砌墙,将黑土瓦爿换成了暗红的大洋瓦。新砖房要比老土房宽敞,叫“九椽房”,就是九根椽子宽度的平房。亲帮亲,邻帮邻,这家砌完,那家又起。

1984年莫正法当了村干部,那是又一轮造房,像城里人一样,盖二层楼了。当时的石塘村,水稻田约有一千亩,旱地两千多亩,宅地是动不得耕地的,只能拆了老房盖楼房。上梁放炮仗撒馒头铺洋瓦,连做梦都是一气呵成到天亮的。纠纷也就多了:如果东面一家的新房略微高一点,只要西面一家允许,低头不见,抬头也不见。要是西面一家的房顶超过东面了,闹出“见红”的可能,都会有的。

规范也有,每家房子只能3.6米深,相邻房子的前沿必须齐平。两家之间的杂基地,那更是眼中之眼。“杂基地”,即相邻房的间隔空隙。可以在自己的一面种菜,种花草。但新房的地基,绝对不好扩占杂基地一寸的。一旦被邻屋发现,亲兄弟都不会给面子。莫正法说,他当了村干部,这矛盾要是处理不及时,哪怕不打进医院,后辈也会永远结仇。这一种执着,也是土地集体化后,乡民对私有地仅剩的一点旧日观念

翻造四层楼房,那是近二十年的事。越到后来,盖房越追求式样:尖顶的、圆顶的,顶上有不锈钢圆球的、有避雷针的。窗户有罗马浮雕的、有拱券的、有飘窗的,石塘就像一个镇了。

莫正法还是小队长的那一年,大队部开会传达“分田到户”精神。当时,全大队2000多人,五六百户人家,连开了几晚动员大会。

怎么分,公开公平。开了“没日脚”(数不清)的会议以后,方案出来了:全村的水田、旱地、山林,分成好、中、次三类。每户在三类地块中各抽一次,抽到哪块,听天由命。再根据每户人数,切块,公布。这要是搞到大多数人都没有意见,才能在田头地边打桩插牌。老人说了,这像又一次“土改”。

灌溉的水怎么办?除虫怎么办?化肥怎么办?以前当“社员”,万事嫑操心。现在,各家自己扛起来了。不过,只干了一年,各家就看好了。以前,天亮就敲钟出工都未必做得完的农事,后来居然做出了空闲。可以去打工,可以去做生意了。

“杭钢”、“杭玻”也在发展,越做越大。大烟囱喷出云似的雾霾,一旦尘埃落定,牧草、花蕊萎靡不振,水稻开始出现了瘪壳。尤其下风,衣服都不敢晾了。

2011年10月我去石塘,小镇一样布满了四层楼房,有两条主街。我找采访者胡永兴,临小街的百杂货店到小吃店、美发店、蔬菜水产店,一开口全不是本地人。这时的石塘,已在2009年叫“社区”了。那些四层楼中配有独立卫生室、厨房的小套房,让石塘人获租颇丰。临街店面的租金,更高。房东们尝足了拥有土地的甜头。

幼儿园门口站着保安,老瘦、黑矮。我用普通话问他,他用“余普话”回答,我听不懂他,他看不起我。石塘幼儿园的档次不亚于城里,出来一个干部样的男人,50多岁,保安用“余普话”向他说我。那干部模样的说,让他去好了。

胡永兴的家在石塘的外围,得天独厚,有很大的院子,一棵全石塘难得一见的高大水杉。院子的西侧有个玻璃钢瓦车库,是胡在“浙大”工作的儿子周末回来停轿车的。主楼三层,楼顶带阁楼,室内装潢时尚。胡永兴说这不算石塘最好的房子,但他家不招租房客。

我看过资料,石塘本地居民692户,在籍3100余人,流动人口却有8000余数。石塘人靠房租就已经过上滋滋润润的日子了。五年后的“城中村改造”,石塘也在其中。其实,早在2016年,为入城口景观,石塘已经有过小范围拆迁。那一次,为了第一户人家的搬迁,社区书记胡楚良4天上了10趟门。难啊,搬迁者不想离开老祖宗的宅基地太远,望不到祖宅基,那是接不到祖宗“气”的。

这一回,是整个石塘的拆迁啊。临街店铺租金高不说,租约一签三、五年,租金一付全年,都有。饭店、商铺装潢得漂漂亮亮,钱还没赚回多少哎。莫正法说,那时候他看见负责拆迁的胡楚良,足足瘦了6斤。说到难处,胡楚良说他都想要哭。

2017年2月,正式启动了入户丈量。接下来,整个班子3天3夜猫在一起,反复研究692户房屋的照片。一遍一遍反复观看,户型、面积、户籍人员,反复对照、评估,确定价格。胡楚良相信,只有公平公开,才能有民众的认可。

然后是约谈,家家各有要求,一个共同点:胡书记,你一定要为我们争取到最大的补偿。胡楚良说,政府的补偿框架我不能突破,也不能承诺你多一块钱的拆迁费。胡楚良既要站在石塘人的角度,又要维护政府的政策。

6月2日,石塘召开“城中村改造双签动员大会”。胡楚良因为过度疲劳,突发性耳聋,他没按医生要求住院,来到大会台上。他花了45分钟,解答与承诺,都在其中。雷鸣般的掌声,让他看到了民众的信任。

尽管大会后胡楚良因心脏不好再次就诊,他还是没住院,6月4日拆迁与补偿的“双签”现场,他不能不到。这一天规定9点开始“双签”,没想到,清晨5点,签约现场就排起了队伍,工作人员闻讯,6点赶到。这一签,持续签到了第二天深夜两点。

多少的拆迁户都想在签约前与胡楚良再说几句,咨询、承诺,哪怕一个电话也好。胡楚良可谓是“握发吐哺”,一罐红牛,一碗方便面,一包香烟,一个瞌睡。直到7月10日,石塘社区最后一户签约完成。

如今,租住在各地的胡永兴与莫正法们,正等待着颜家村的石塘人的安置房建成,也就三到五年,他们又会住在一起。原本的石塘,将建起一座更现代化的小镇。

部分照片为资料图片,请摄影者看到后与本报联系,以便奉上薄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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