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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 【杭州日报 · 城纪】杭州人造汽车的那些日子(上篇/下篇) [2楼新增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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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9-8 14:0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jason 于 2017-9-15 15:35 编辑

杭州人造汽车的那些日子(上篇)

2017-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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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辆“西湖”
                                         
闵茂生在参加劳动
                                         
    发动机壳体浇铸


其实,早八十多年,杭州差一点造汽车了,还是中央直属工厂。读1935年3月17日《申报》,有“全中经委会(中央经济委员会全体会议)”决定在杭“筹设汽车工厂,由曾养甫派员积极计划”的消息。曾养甫,时称“孙中山建国方略实践第一人”,国民政府新路建设委员会委员长,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此后,时局大变,了无下文。

1 “杭动”的 “一二三”

1950年秋,某日,中山北路锣鼓喧天,“陈森记”、“森记”两家翻砂作坊,与下城的十几家丝绸机、纺织机修理作坊实行了“私私合营”,在东街路(现建国北路)675号,也就是太平桥弄的口子,挂出了“杭州第一联合机械厂”的牌子。小厂并成了大厂,工人高兴,老板不爽。为啥?老板的本愿,就是想单独做大,“合营”是“上面”的要求。

“陈森记”老板的儿子“阿大”陈大介,和他爹想的不一样。他自小与娘生活在宁波乡下,1947年,20岁来到杭州,与老子生疏得形同陌路。经大伯的劝说,本想去嘉兴学艺的“阿大”,留在了“陈森记”,学翻砂铸造。当时,有“一手”的师傅都长一副煞星面孔,信奉拳头落去出高徒。工厂一合并,当爹的没了“拳头”,“阿大”和工人一样高兴。

“私私合营”的风,刮了两年。1952年元旦刚过,杭州16家汽车修理行也“合”了,在孝女路6号挂出一块“合作汽车修理厂”牌子。此前,东坡路西拐角学士桥边修车行的阿寿老板,是称得杭城修车“大拿”的,被推举为“合作汽车修理厂”副厂长。

“三反五反”一到,私企老板寝食不安,跳楼的跳楼,投井的跳井。尽管阿寿老板没有“违法”,但他对学徒太严厉,也算与工人对立,连侄儿秋生都卷铺盖投奔了工会。旧的生产关系就这么“断崖”了,穷人当家,“亨角儿”们的汽车纷纷报停,来修车的少了。90多名工人的“合作汽车修理厂”,面临倒闭。

也就此时,一个为杭城老一辈汽车工人骄傲的“玉皇三厂”日益壮大。这就是位于玉皇山老清玉路1号的省交通运输公司第三汽车修理厂,是一个“工人阶级”当家做主的地方国营工厂。据当年的学徒郑俭回忆,工厂设备不错,在修车的同时,也拼装“造”过一辆“大客车”,是上下班用的。

那是一个奇迹百出的年代,孝女路6号的“合作汽车修理厂”造出了一台“正三轮”车。这车有方向盘,有转向器,驾驶室一罩,也算是载重1吨半的三轮“汽车”。不过,内行人捏鼻头了,说这是老式“马自达”改制的,单缸发动机是“昭和手里”的日本货。

倒是太平桥弄口的“第一联合机械厂”,为农业的“大兴水利”,造了一台8匹马力的水泵动力机。1955年6月的抗涝,在没有电力的农田中,这台又大又笨的单缸燃油动力机,声响如雷,声名鹊起。这就是“阿大”陈大介按照日本单缸发动机的缸体,倒模、翻砂、制造出的“一二三”动力机,也就是以1分钟转100至300圈的动力,带动水泵转动。

这炮“一记”打响,公家看好,“公私合营”,在体育场路陈衙营挂出了“杭州动力机械厂”的牌子,简称“杭动”。

2 “三国归晋”

那时候,浙江还有“两动”:宁波的“宁动”、温州的“温动”,都是国民党抗战时的内迁家底,算国有的。农业合作化以后,农民兄弟急盼工人老大哥能造出拖拉机来。省领导也说,谁先搞出,谁就挂“拖拉机厂”的牌子。三个“动”,大张旗鼓动起来了。

“杭动”一马当先,经过技术革新,动力机的马力达到了12匹,又攻克了齿轮箱的铝合金浇铸难题,减轻了笨重。紧接着,快马加鞭三十八天,第一台手扶拖拉机造出来了。省领导笑了,就扩建了,在武林门外的半道红建起了新厂区。1957年,孝女路6号的“合作汽车修理厂”并进来了,“玉皇三厂”并进来了。

合并以后,“社会主义改造”。1958年4月24日,在1100多名工人的激昂口号声中,“杭州拖拉机厂”正式挂牌。陈大介说,为造出更多的拖拉机,工人急速增加,最多时,都4000人了,拍一张合影,照相师傅要分两批拍,然后合成一张。当时的厂房也不大,只有后来“杭州发动机厂”的三分之一。四周农田一片,蛙声阵阵。

我见过一张1958年半道红厂区的照片,厂牌是“杭州拖拉机厂分厂”。见我生疑,陈大介说,当时“总厂”的牌子,挂在东街路675号。那是12匹动力机的诞生地,“杭动”人的骄傲。说这话,是五年前,陈大介这位汽车业的前辈“阿大”,正从菜市场买海鲜回来,硬朗精悍,一口宁波话。他请我坐进了凉台间,沏了一杯浓浓的龙井,在茶香与海鱼的腥味中,年近九旬的他侃侃而谈。吃海鱼长大的人,就是与众不同。

他说“杭州拖拉机厂”在三厂合并之前,手扶拖拉机已造出十多辆。合并以后,月产量也只有十几辆。为啥?因为单缸发动机从铸造到装配,靠他一人指导,没有生产流水线。也许,现在少有人见过翻砂,那是先用木模做出铸造原型,细砂倒出“泥芯”,然后浇灌铁水、冷却了再敲“芯”清砂。在细腻如粉的砂坑中,工人一趴就是半天,灰垢满身,人称“翻砂乌龟”。

不过,杭州拖拉机厂的副厂长王成江,还有一个更大的梦想:造汽车。他是复员军人,又是共产党员,“玉皇三厂”来的,他说要造汽车,几乎就是生产指令。在此之前,“玉皇三厂”也已经有过试验,当时,前朝遗留的外国汽车,“趴窝”极多。这在缺少进口件的当年,完全修复,不可能。不过,“拆东墙,补西墙”,拼凑一辆油漆一新的“汽车”,完全可以。有一个合并来的小老板也赞成王成江的主意,抗战时,他在中缅边境与美军搞过汽车装配,熟知工艺。

3 装了杭州“心”的“万国”牌汽车

“三面红旗”的涂鸦,让当年城乡的灰墙土壁大红一片。“多、快、好、省”,虽然让人束手无措,但也给吹牛的带来了机遇。当然,这也让不少的地方工业,有了崛起的契机。

杭州拖拉机厂的“造”汽车,适时拉开序幕。先拆能用的汽车部件,损坏的、技术含量不高的汽车件,“照葫芦画瓢”加工。一次不成两次,两次不成,就多次。哪有“加班”的说法啊,做累了,就地和衣睡一觉,起来再干。

一上手,难题连连,没有统一型号的发动机,就造不出统一型号的汽车。前朝的外国车“趴窝”,发动机损坏是最大的原因,能修复利用的不多。要造汽车,首先要造汽车的“心脏”——发动机。要造发动机,必须要攻克汽缸体铸造的难关。

当时,中国也没几家厂有铸造汽缸体的能力。汽缸体整体中空,内壁还有复杂的冷却水道,而铸造的所有技术参数,必须吻合发动机的所有部件。哪有系统的图纸,哪有专业的“高工”?全厂的眼光,只能盯在铸工车间主任陈大介的身上。一台报废的美国“小道奇”汽缸体,抬进了翻砂场地,照葫芦画瓢吧。

“听起来是奇闻,讲起来是笑谈”,这是歌词,但愚公还是出现了。这一个杭州人造汽车的里程碑,好在有一张照片为后人留下了那一段历史。照片后面的文字是:“三次实验失败,第四次浇铸成功 1958年6月”。

十二年前,笔者有幸与当年的工人进行过座谈,一位老人说,照片左边戴草帽拿铁钎的人,就是他,叫白伟地,那年28岁,部队团参谋转业,厂部人事科员。中间略弯着身子,戴眼镜,有一种知识分子的孜孜专注的年轻人,叫方龙成,曾经的“玉皇三厂”团总支书记。为攻克汽缸体铸造难关,他俩自愿来到铸工车间。可惜,座谈者说不清左边那个戴草帽的究竟是谁,或许,他就是一个普通的翻砂工人。

工人们说,中国第一汽车制造厂的“解放牌”汽车发动机,采用的是美国“大道奇”技术,汽缸体壁厚,体重。“小道奇”相对壁薄,体轻,对整体浇铸的要求也高。所以,每一炉生铁水的融化,焦炭(煤)都是一块一块精心挑选的;焦炭上的煤面,也是一块一块用“皮老虎”吹尽的。“第四次浇铸成功”这七个字,其实已经或略了无数次小规模试制的呕心沥血。

这是一台四缸发动机的汽缸体,正常运转时,要承受一定水压。浇铸成功后的第一个检验,就是水压,可惜,多处出现沙眼喷水。焊补?当时没有生铁焊条,也没有二氧化碳焊机。只能用土办法,面粉、猪肝、铁砂,和在一起捣烂,填补汽缸沙眼。缸体有裂缝怎么办?也是土办法,给裂缝肋排打上细孔,吃螺丝,铆平。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发动机装配的成功,那时候根本没有“小道奇”的配件可供采购,发动机装配,只能是修复件的一盆“大杂烩”。但是,这毕竟是杭州自产的汽缸体,1分钟近2000的转速,在业界很轰动了。

第一辆西湖牌4.5吨载货汽车,就这么“造”出来了。除了发动机是仿“小道奇”,其余的总成件都是修复的:变速总成是“嘎斯51型”的,后桥总成是“福特”的,车头驾驶室是“奥斯汀”的。有一张留影,就是这辆西湖牌汽车,披红挂彩地停在半道红“分厂”的牌楼前。那是国庆前夕,汽车引擎盖上,“西湖”的标牌小得不能再小,放射出光芒的五角星,大得不能再大。这也是那个时代的象征,“西湖”标牌再小,总是杭州人的骄傲。

后来的工程师刘秋生说,为了保证这辆西湖牌汽车在国庆游行的全行程中不出“洋相”,厂内仅有的几辆能开动的汽车都“趴窝”了,“献”出了最可靠的部件。当西湖牌汽车缓缓开过领导的检阅台时,掌声,欢呼声,大喇叭的“五星红旗迎风飘扬”的歌声,似乎都是为它响彻了云空。

4 汽车元年

1958年8月,“杭州拖拉机厂”改名“杭州汽车制造厂”。要知道,当时的中国,能造出汽车的只有“三大厂”,那就是归属于“一机部口”的长春“中国一汽”,北京“吉普”,上海“交通”。杭州也算坐上了第四把交椅,因为厂底是“拖拉机”,由“农机口”主管。

造汽车,就此成了杭州正儿八经的计划生产。向总成件制作的“攻坚”发起了,不过,从当时的技术与设备、工艺等条件来看,类似变速、后桥(盆角齿)等总成,还只能依靠外国车旧总成件的修复。能自制的,都是一些技术含量较低的配件,譬如锻造件、摇窗机、雨刮器等。就连不起眼的几片配套“小道奇”冷却系统的水箱风扇叶子,也只能靠一把锉刀一把锤,在台虎钳上手工敲制,打磨、矫正。如果叶子的角度稍有一点不对,都会影响发动机的散热。至于像锻制曲轴的精加工,发动机顶扞的白金配置,更无精加工的机床和先进的工艺,全靠手工细作,根本无法形成批量生产。

后来,“球墨铸铁”曲轴铸造成功,这才为发动机的常规生产开了一个好头。当然,要说清楚其中的艰辛,门外汉也只能是一头雾水。单说采用了日伪时期就以优质著称的本溪南芬的低磷、低硫铁矿;采用了北京焦化厂的无磷,无硫杂质,热量高的焦炭;采用了福建某地的细砂,你就知道陈大介等人的呕心沥血了。当然,这都是后来的故事。

不过,这对于外界来说,杭州人已经在造汽车了。主管工业的省委副书记陈伟达,副市长周峰,除了电话,深更半夜说来就会来的。第一辆“杭产”发动机的汽车造出,市府马上到半道红现场召开研讨会,一次拨款10万。那10万,比如今的千万更来得欢欣鼓舞。

但不少的汽车总成件,哪怕再砸10万,还是解决不了。譬如盆角齿总成的螺旋伞齿轮,用当时的机床加工?想都不用想。只有进口美国的格里森机床,还得要成套的进口。没办法,能修复的旧件使用完,向长春的“中国一汽”求援,他们说也在加班加点搞扩大生产啊。求助没有可能,“造”汽车停停等等。

至于第一辆西湖牌汽车用的是“奥斯汀”车头,后来生产的汽车就都要统一了。怎么统一?全靠钣金工的一把木榔头了,照原件的造型,锤打铁皮。一个连着驾驶室的车头,就是近百个大小钣金件,几十个师傅分工捶打,声震全厂。

社会对汽车供不应求,厂区一再向农田扩展,先生产后生活的“后勤”,也搞上去了。食堂的桌、凳,虽然是水泥制作的,但夏天的风扇却有“发动机”的本色:一张张柞木板的风扇叶子,由墙壁上的电动凸轮带动,摇起来有点像故宫太和殿上太监拉的板扇。食堂边有一片花园和养鱼的池塘,工人们也有了在园林中进膳的感受。

有个“插曲”值得一说,那就是1960年杭城的延龄路拓宽延伸,原本只是开元路到青春路的一段,延长到了体育场路。市府要投入无轨电车,任务下到了汽车制造厂。没有长规格的底盘大梁,用货车大梁焊接;没有客车用的钢板弹簧,用4吨货车的钢板弹簧加夹毛竹爿。内饰的图纸,是从上海“求助”来的。电车的出厂试车,是工人推出去的。

5 “大精简”的伏笔

“大跃进”的热度一褪,“三年自然灾害”来了,猛增成为吃“定量粮”的城市人,成了时代的“包袱”。城市“大精简”由此开始,大批人要向农村遣送。当时主管工业的副市长和厂长陈大介说:工人要精简,工厂要下马,“汽车制造厂”要改为“汽车农机修理厂”。陈大介说,我想不通。

“大精简”还是在全厂开始了,从金工车间支部书记提升为副厂长的闵茂生,带了部分工人,去了北郊勾庄的“杭州农机修配厂”,这厂在杭宁(南京)公路,也就是104国道的西侧。有一张老照片,正面一位头戴“干部帽”,手拿板牙,在台虎钳上“攻”螺纹的人,据老工人回忆,正是闵茂生。从他并不干净的衣服上可以看出,当年在半道红的汽车制造厂时,他的下车间,并不是作秀。

1964年,“杭州汽车制造厂”在陈大介等人的努力下,并没有彻底下马,改名成了“杭州汽车发动机厂”。六年的汽车生产,共出厂“西湖牌”载货车173辆。这产量,也是三十多年后的勾庄的“汽车制造厂”一天的产量。可惜,闵茂生已经不在,但这个造就了叱咤一时的“钱塘江”与“东风”牌汽车的“陕北根据地”,因此也进入了杭州工业的史册。

有关这一段,下篇述说。

曹晓波
 楼主| 发表于 2017-9-15 15:34 | 显示全部楼层
杭州人造汽车的那些日子(下篇)

2017-09-15                                         
    钱塘江牌轿车
                                         
1953年工人合影
                                         
    省交通机械制造厂时的留影
                                         
1968年“红卫”汽车
                                         
1956年“七一献礼”
                                         
850载重汽车
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杭州的汽车工业,所带动的乡镇汽配厂比比皆是,也出现了类似后来的“万向节”、“亚太机电”等著名民企。最盛时,一个两千人的“杭汽”,“吞并”了三家工厂,其中就有近四千员工的“重机厂”。这是一个计划经济下的举措,虽有精彩,也种下了“小马拉大车”的苦果。
1 “下马”与“上马”
或许,读上篇时,有人对“玉皇三厂”略有印象。或许会问,有一厂、二厂吗?有。一厂就在武林门,也就是如今武林小广场路东那一片,全称是省交通运输公司第一汽车修理厂
    百年前,此地城门拆除,西侧建有杭州长途汽车站,东侧就有了汽车修理的集聚。有一张1953年五一节前的照片,就是第一修理厂工人的合影,标注“包件部”,是一个主要工段,负责修理、制作客车的车身。时值全国第七次劳动大会召开,五辆客车披红结彩,有“超额完成新建车身任务”的欢喜。
    第一修理厂后来改名杭州区公路运输局(或“处”)修理车间,一张1956年“七一献礼”留影,摄于这一时段。注意细节:一、与1953年的五一节留影是同样人数,同样没有统一工作服。二、被簇拥的客车,车头有新的设计。
    另一张无文字说明的照片,据说摄于“省交通机械(制造)厂”时期。那是1958年“大跃进”,处处“墙上开花”,不乏“十年赶超英国”的彩画。“交通机械厂”成立后的首个任务,就是“大炼钢铁”。这话虽然比坊间的“高庄馒头”土高炉炼钢的笑点来得低一点,但炼出的钢铁,远远达不到加工交通机械的要求。
“高烧”褪尽,“交通机械厂”改名“汽车配件制造厂”,这也可看出时代稍有了理智。毕竟,“万国牌”汽车的修理是买不到进口配件的,造配件较务实一点。后来,其中的一个车间,生产出了驰名三十多年的“拳头”产品:钱塘江牌汽车轴瓦。
2 “内乱”时的“中兴”
一个偶然的机遇,省计经委将勾庄的“农业机械制造厂”并入了“汽车配件制造厂”。这厂的前身,就是上篇说到的闵茂生的“农机修配厂”。这是1962年6月,勾庄厂区一下子成了武林门“总厂”的“大头儿子”。要晓得,如今20分钟车程,那时坐13路公交车要1个多小时,分去勾庄的员工只能住厂。好在当年也抓了农副品的生产,“自然灾害”时期,工人情绪不错。
    或许,是因为计划经济的控制,浙江没能得到理想的汽车分配额。或许,杭州发动机厂能为上海汽车配套,萧山前进齿轮箱厂能为南京汽车配套,让领导有了造汽车的信心。1966年5月,一个“组织载重汽车生产”的设想,被省委旧梦重圆地提了出来,要求当年的国庆,有“献礼”车。
    有一张照片,就是这一年献礼车的制作:一位围兜,戴袖套的,是丹阳来的吴荣宝,似乎有一点工人的样子。另一个罗姓,穿对襟衣,绍兴木匠,像刚走出乡村的农民,是专攻驾驶室硬木骨架的。这种先造车,后测图的“乾坤颠倒”的生产方式,也是被逼出来的。
    这是被时代的“当红词”命名的“红卫牌”3吨载货汽车,七个月的试制。10月1日,顺利参加了省、市国庆盛典游行。备受鼓舞的上级,雄心勃勃地提出了第二年生产500辆的设想。他们没想到,这一年国庆的“庆祝”,也庆祝来了“文革”的内乱。
1968年,具有时代的工业特征的“百辆会战”打响,轰轰烈烈造出20辆汽车。有一张留影,就是20辆车驶去省、市革命委员会报喜的场景。列队人手拿“红宝书”,敲锣打鼓,群情激昂,他们应该是当年有头有脸的人。
    年产500辆汽车的设想,1970年终于实现,似乎是为显示能力,还突破了2辆。这年8月,“杭州汽车制造厂(杭汽)”正式挂牌。由“红卫”改名的“钱塘江”汽车,从此在钱塘江两岸越叫越响。
3 钣金工人
    那时,压制件的生产,没有模具与大型压床,靠的是钣金工那把舂米捣槌一样的缩小版木槌。钣金工以走乡串街的铜匠为多,他们以炀、熔、捶、凿的技艺,分红、黄两帮。红帮专事紫铜,黄帮专做黄铜。晚清“洋务运动”,引进“白铁”,即锌铁皮,也称洋铁皮,又派生出一个新的匠种:白铁匠。
    当他们为了造汽车被招在一起时,铜匠的敲打舒展手艺与白铁匠的几何放样技艺,相辅相成,匠心独运。当然,互不买账的也有,这也让各自的徒儿左右为难。好在师傅的实力,就在于一眼能测出一块钣金件的凹凸圆弧,纸板放出“样”来;就在于一副硬木敲模上,将钣金件敲打得像模像样,圆圆润润。
    笔者见过一位姜姓师傅的自传,讲到50年代中期,他们敲制了一辆仿东欧某国的旅行车。试车路上,巧遇那国家的官员,在翻译的询问下,那官员跷起大拇指。其实,当年也无所谓“专利权”。这位只有小学文化的钣金师傅,档案中还有一份“副工艺师”的职称申请。我是在他去世后看到这表的,批复栏上是空白。
    那是一个神奇时代,也孕育了钣金工的神奇。“大红旗”轿车刚出现时,市科委说,我们出试制费,汽车工人能造一辆轿车吗?钣金工立马接手,就凭一双慧眼,把红旗牌轿车的所有钣金件测绘下来了,硬纸板放样,木榔头敲制。轿车的内骨架,铁木搭制;钣金件的榔头印痕,也靠的是“腻子”(桐油石膏)的填补。没有高档油漆,一位长春调来的董师傅,自告奋勇去了“一汽”,千里迢迢“偷”了回来。
    这辆挂了10-01064车牌的钱塘江轿车,当年风光大足。先是做了美国总统尼克松来杭的迎宾车,后来接待过日本首相田中角荣、法国总统蓬皮杜。杭州人造汽车,也就那段日子,风生水起。钱塘江牌3.5吨平头载货车换代成了5吨“长头”,这是一款“东风”汽车的仿制,年产一度到过866辆。为此,杭汽人跑湖北大山中的十堰,如同邻里,在那儿,他们能得到“二汽”造车技术的最新信息。
4 不得不说的虞振辉
1978年,是一个被吴晓波称作“中国,回来了”的年代。尽管这一年重大的经济事件并不是在城市,但是,有一件却发生在汽车工业。这就是1978年2月,第一机械工业部成立了重型汽车(简称“三汽”)筹备处,负责人李岚清。
“三汽”设在哪里?重型汽车的柴油发动机使用哪一种型号为好?李岚清跑了不少省、市。他说,我看好杭州,有现存的发动机厂和汽车厂,有不错的汽车配件产业。当时,发动机厂的陈大介明白,花落谁家,不是哪个厂说了算的,得省里出面。他和主管工业的副省长说了,回答是:去争它干什么?结果,被山东的姜椿云争去了。
    失去机遇的杭州也没想到,接下来,造汽车走进了“滑铁卢”。
    这就要说到虞振辉了。1942年,17岁的他从上海来到杭州,阴错阳差地认识了位于余杭长乐的国民党军队的抗日游击队。在勾庄一带,又阴差阳错地与伪军中的赤色力量接上了关系。在中共苏南党委的领导下,他参与了“策反”国、伪两股军队的行动。
    为“地下工作”需要,虞振辉在平海街开设“联达汽车运输行”,运输与汽车,就这么成了他后来为之奋斗的事业,1949年后,他任省公路运输管理局副局长。但“白区”党人的历史,最终使他未能脱得“降级安排,控制使用”的命运,1961年,他下到杭州汽车配件厂,任没有正厂长的副厂长。这也是那个时代的“笑点”。勾庄,从此也成了他挥不去的记忆。
    如此仔细地介绍虞振辉,也想说明,后来的杭汽能处处逢源,离不开这位根基极深的领导。1981年10月,虞去十堰,“二汽”副厂长王兆国说,薄一波副总理刚走,针对国家钢材与能源的紧缺,大厂汽车销售疲软,薄一波提出,不能让地方厂再生产质次价高的汽车了,“一方面通过竞争挤垮它,一方面靠计划经济不让它干”。
    虞振辉的心,凉了,杭汽就这么完了?幸好,王兆国说,你们可以和“二汽”联营。虞当即表态,好,回去马上打报告。当时的联营,是松散型的,也就是隶属、所有制、财务上交的渠道,“三不变”。省、市支持,杭汽就此进入了“二汽”联营体。
    此后,全国的地方汽车厂面临崩溃。杭汽虽能勉强支撑,但松散联营的“产、供、销、财”独立,仍钳制了杭汽进不来原料,卖不出汽车。怎么办?虞振辉向王兆国提出,能不能搞紧密联营?“二汽”认为可以,但没有想到,地方领导却说,我们不能“送掉”一个厂。焦点,就是“三不变”将被改写。
    面对国家对汽车生产的“一车一证”控制,杭汽的全年任务只能满足一个季度,市领导同意杭汽和“二汽”在产、供、销、财上实行“半紧密”联营。这就是隶属关系不变,“二汽”以优价提供给杭汽所需的汽车零部件,生产任务适当扩大。“二汽”也将名义上得到的利润全部返还杭汽,扩大再生产。在那一个历史阶段,这也让杭汽得到了喘息。
1983年,市领导换届,由于虞振辉等人的努力,杭汽终于与“二汽”实现了紧密联营,进入了东风汽车集团,开始了新的发展。当然,身在大山中的“二汽”,也看好杭州这一块汽车基地,算是相辅相成。
    我是在虞老离休后,与他相熟的。这位在历史关头将杭汽领出困境的前辈,大个,厚嘴唇,每次相见,他总笑说:我读过你文章的。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
5 “六平柴”时代
1982年6月,杭汽人在“二汽”得到消息,一款被法国雷诺公司看好的驾驶室,即将完成设计,它配备的车型,叫“六平柴”。此时,“二汽”接到了上级赶制“35Y越野车”的任务,部分人希望将“六平柴”驾驶室的试制,交给具有一定制作能力的“杭汽”。
    虞振辉得知这一消息,立即派出技艺高超的工人,赶往十堰。面对“六平柴”驾驶室的图纸与工艺,风尘仆仆的“大拿”们一致说结构真的好,工艺真的难。做还是不做,出风头还是出霉头,分歧很大。争论到了深夜,电话请示虞振辉,虞说:接。
    杭汽的常规产品不能停,试制投入了所有的骨干。分解图纸,落实工艺。就这一次“孤注一掷”的投入,使得已经更名的“二汽杭州分厂”有了质的飞跃:新的总装车间兴建,新的配套厂家兴起,驾驶室与整车的生产流水线重建,仓库配件供应线与生产线“无缝”相接。
    参与“六平柴”工艺设计与制作的人员,大显能手,他们中的佼佼者,如工程师张庆裕、吴伟明,如模具工颜国荣等,先后也走上了领导岗位。虞振辉因操劳过度,两次吐血,因此由完成了螺旋伞齿轮工艺与制作的“二金工”车间主任张仲群接任了厂长。
    笔者也是在这一阶段进入生产管理的,主持过老总装线与新总装线的转移,也任过生产部副主任,一个被戏称为“铜头铁嘴黄狗腿”的生产调度。“铜头”是不怕顶撞、挤兑,“铁嘴”是能极力说服别人,“黄狗腿”就惨了,每天得反复跑车间、分厂。也许是精力不济,每当领导在台上滔滔不绝时,我总好眼皮发黏,领导也会猛然地叫:“曹晓波,别睡了!”我去日本尼桑学习时,一个多月,那位从国内跟去的“手塚”指导员,开会时也喜欢注意我,搞得我总拧大腿。
    当国内汽车市场再次遭遇滑坡时,“六平柴”却受到了各地用户的热捧。尤其针对跑长途者设计的“卧铺”车,更是个体户的最爱,有的干脆背一麻袋“现钞”(百元大钞还极少),直奔销售部。交了款,开了票,拿不到车往往是常事。杭汽的计划生产,面临突然而来的市场经济,也显示出了不少来不及“跟”上的管理弊病。
    每天,都能见到提车人在车库提车处坐等,那张捏了多天的提车单,要是没“内线”,很难兑现。有一位提车人,据说已等到吃、住都困难了。这天,他走进总装流水线,拿起装配工的榔头,咣!在一辆下线车的驾驶室上,打了一印痕。他说,这车我要了。
6 盛极下的遽变
    盛时的东风杭汽公司,一个试车场,就要比原来的厂区大。上下班接送的十几辆大巴,一早一晚在104国道上往返时,着实令沿途各厂的员工羡慕不已,他们此时正在13路站久等。那时,杭汽还造“光屁股”的客车底盘,提车的一辆接一辆在104国道奔驶,也是一道不错的风景。
“小马拉大车”的年头,轻型车厂、客车厂、重机都并进来了。公司考虑到了产品的后续,适时引进日本尼桑公司的“800”、“850”驾驶室,为产品的更新换代做准备。为了尼桑驾驶室压制件的模具与工艺能够边移交,边生产,杭汽也派出了多批员工去尼桑进修。这时的杭汽,已经拥有了多台上千吨的压床与系列的压制模具,还有德国造的一次性成型的底盘大梁压机。但在尼桑,看到由电脑操作的铣床,无声地制作出驾驶室的模具;看到生产流水线上的机器人灵活地翻动、焊接驾驶室时,杭汽人除了感叹,还是感叹。
    不仅仅是技术的差距,还有人的差距。同去中有两个年轻技术员,某天,在街上行走,遇雨,路边住家的女士给了他们一把伞,据说还是追上来给的。我说明天你们应该送回去,他们说好的好的。过了几天,我还是看见这把伞放在我们居住的“死歪(仁和)寮”的一个角落里。
    说实话,“800”与“850”是尼桑的淘汰产品,在上世纪90年代,它的生产流水线、机器人,以及全套压制件的模具,连同新技术管理理念,都被杭汽引进了,指望它成为六平柴换代后的“拳头”。当这一款新产品首次投入市场时,尽管整车工艺还不到位,驾驶室内饰也很粗糙,却成了供不应求的“香饽饽”,红极一时。
    要说明的是,在浙江,这时的企业都在“改制”。杭汽,可称得上是硕果仅存的一面国企红旗。计划经济的优势,此一时,彼一时了,杭汽有限的产、供、销的自主,也只是“东风”总部计划经济的一种有限“放手”。就在此时,总部提出,杭汽以客车生产为主,“800”与“850”全套模具上收,由十堰生产。
    杭汽由此进入了“客车时代”,在后来与“金龙”、“青年”这样的外资客车厂争夺市场的时候,那种被计划经济束缚的“捉襟见肘”,越来越“英雄气短”。经济滑坡,入不敷出,怨言四起。杭汽的经营管理与技术开发,完全“肉丝”一盘。
    杭汽最盛时,我作为中层管理人员,去过“万向”,鲁冠球亲自把盏。十八年后,杭汽走下坡了,我去“万向”,部门负责人都懒得“瞄”我。2007年,杭汽终于垮了,似乎垮在最后一根稻草上。其实,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定数早已深深形成。

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杭州的汽车工业,所带动的乡镇汽配厂比比皆是,也出现了类似后来的“万向节”、“亚太机电”等著名民企。最盛时,一个两千人的“杭汽”,“吞并”了三家工厂,其中就有近四千员工的“重机厂”。这是一个计划经济下的举措,虽有精彩,也种下了“小马拉大车”的苦果。

1 “下马”与“上马”

或许,读上篇时,有人对“玉皇三厂”略有印象。或许会问,有一厂、二厂吗?有。一厂就在武林门,也就是如今武林小广场路东那一片,全称是省交通运输公司第一汽车修理厂

百年前,此地城门拆除,西侧建有杭州长途汽车站,东侧就有了汽车修理的集聚。有一张1953年五一节前的照片,就是第一修理厂工人的合影,标注“包件部”,是一个主要工段,负责修理、制作客车的车身。时值全国第七次劳动大会召开,五辆客车披红结彩,有“超额完成新建车身任务”的欢喜。

第一修理厂后来改名杭州区公路运输局(或“处”)修理车间,一张1956年“七一献礼”留影,摄于这一时段。注意细节:一、与1953年的五一节留影是同样人数,同样没有统一工作服。二、被簇拥的客车,车头有新的设计。

另一张无文字说明的照片,据说摄于“省交通机械(制造)厂”时期。那是1958年“大跃进”,处处“墙上开花”,不乏“十年赶超英国”的彩画。“交通机械厂”成立后的首个任务,就是“大炼钢铁”。这话虽然比坊间的“高庄馒头”土高炉炼钢的笑点来得低一点,但炼出的钢铁,远远达不到加工交通机械的要求。

“高烧”褪尽,“交通机械厂”改名“汽车配件制造厂”,这也可看出时代稍有了理智。毕竟,“万国牌”汽车的修理是买不到进口配件的,造配件较务实一点。后来,其中的一个车间,生产出了驰名三十多年的“拳头”产品:钱塘江牌汽车轴瓦。

2 “内乱”时的“中兴”

一个偶然的机遇,省计经委将勾庄的“农业机械制造厂”并入了“汽车配件制造厂”。这厂的前身,就是上篇说到的闵茂生的“农机修配厂”。这是1962年6月,勾庄厂区一下子成了武林门“总厂”的“大头儿子”。要晓得,如今20分钟车程,那时坐13路公交车要1个多小时,分去勾庄的员工只能住厂。好在当年也抓了农副品的生产,“自然灾害”时期,工人情绪不错。

或许,是因为计划经济的控制,浙江没能得到理想的汽车分配额。或许,杭州发动机厂能为上海汽车配套,萧山前进齿轮箱厂能为南京汽车配套,让领导有了造汽车的信心。1966年5月,一个“组织载重汽车生产”的设想,被省委旧梦重圆地提了出来,要求当年的国庆,有“献礼”车。

有一张照片,就是这一年献礼车的制作:一位围兜,戴袖套的,是丹阳来的吴荣宝,似乎有一点工人的样子。另一个罗姓,穿对襟衣,绍兴木匠,像刚走出乡村的农民,是专攻驾驶室硬木骨架的。这种先造车,后测图的“乾坤颠倒”的生产方式,也是被逼出来的。

这是被时代的“当红词”命名的“红卫牌”3吨载货汽车,七个月的试制。10月1日,顺利参加了省、市国庆盛典游行。备受鼓舞的上级,雄心勃勃地提出了第二年生产500辆的设想。他们没想到,这一年国庆的“庆祝”,也庆祝来了“文革”的内乱。

1968年,具有时代的工业特征的“百辆会战”打响,轰轰烈烈造出20辆汽车。有一张留影,就是20辆车驶去省、市革命委员会报喜的场景。列队人手拿“红宝书”,敲锣打鼓,群情激昂,他们应该是当年有头有脸的人。

年产500辆汽车的设想,1970年终于实现,似乎是为显示能力,还突破了2辆。这年8月,“杭州汽车制造厂(杭汽)”正式挂牌。由“红卫”改名的“钱塘江”汽车,从此在钱塘江两岸越叫越响。

3 钣金工人

那时,压制件的生产,没有模具与大型压床,靠的是钣金工那把舂米捣槌一样的缩小版木槌。钣金工以走乡串街的铜匠为多,他们以炀、熔、捶、凿的技艺,分红、黄两帮。红帮专事紫铜,黄帮专做黄铜。晚清“洋务运动”,引进“白铁”,即锌铁皮,也称洋铁皮,又派生出一个新的匠种:白铁匠。

当他们为了造汽车被招在一起时,铜匠的敲打舒展手艺与白铁匠的几何放样技艺,相辅相成,匠心独运。当然,互不买账的也有,这也让各自的徒儿左右为难。好在师傅的实力,就在于一眼能测出一块钣金件的凹凸圆弧,纸板放出“样”来;就在于一副硬木敲模上,将钣金件敲打得像模像样,圆圆润润。

笔者见过一位姜姓师傅的自传,讲到50年代中期,他们敲制了一辆仿东欧某国的旅行车。试车路上,巧遇那国家的官员,在翻译的询问下,那官员跷起大拇指。其实,当年也无所谓“专利权”。这位只有小学文化的钣金师傅,档案中还有一份“副工艺师”的职称申请。我是在他去世后看到这表的,批复栏上是空白。

那是一个神奇时代,也孕育了钣金工的神奇。“大红旗”轿车刚出现时,市科委说,我们出试制费,汽车工人能造一辆轿车吗?钣金工立马接手,就凭一双慧眼,把红旗牌轿车的所有钣金件测绘下来了,硬纸板放样,木榔头敲制。轿车的内骨架,铁木搭制;钣金件的榔头印痕,也靠的是“腻子”(桐油石膏)的填补。没有高档油漆,一位长春调来的董师傅,自告奋勇去了“一汽”,千里迢迢“偷”了回来。

这辆挂了10-01064车牌的钱塘江轿车,当年风光大足。先是做了美国总统尼克松来杭的迎宾车,后来接待过日本首相田中角荣、法国总统蓬皮杜。杭州人造汽车,也就那段日子,风生水起。钱塘江牌3.5吨平头载货车换代成了5吨“长头”,这是一款“东风”汽车的仿制,年产一度到过866辆。为此,杭汽人跑湖北大山中的十堰,如同邻里,在那儿,他们能得到“二汽”造车技术的最新信息。

4 不得不说的虞振辉

1978年,是一个被吴晓波称作“中国,回来了”的年代。尽管这一年重大的经济事件并不是在城市,但是,有一件却发生在汽车工业。这就是1978年2月,第一机械工业部成立了重型汽车(简称“三汽”)筹备处,负责人李岚清。

“三汽”设在哪里?重型汽车的柴油发动机使用哪一种型号为好?李岚清跑了不少省、市。他说,我看好杭州,有现存的发动机厂和汽车厂,有不错的汽车配件产业。当时,发动机厂的陈大介明白,花落谁家,不是哪个厂说了算的,得省里出面。他和主管工业的副省长说了,回答是:去争它干什么?结果,被山东的姜椿云争去了。

失去机遇的杭州也没想到,接下来,造汽车走进了“滑铁卢”。

这就要说到虞振辉了。1942年,17岁的他从上海来到杭州,阴错阳差地认识了位于余杭长乐的国民党军队的抗日游击队。在勾庄一带,又阴差阳错地与伪军中的赤色力量接上了关系。在中共苏南党委的领导下,他参与了“策反”国、伪两股军队的行动。

为“地下工作”需要,虞振辉在平海街开设“联达汽车运输行”,运输与汽车,就这么成了他后来为之奋斗的事业,1949年后,他任省公路运输管理局副局长。但“白区”党人的历史,最终使他未能脱得“降级安排,控制使用”的命运,1961年,他下到杭州汽车配件厂,任没有正厂长的副厂长。这也是那个时代的“笑点”。勾庄,从此也成了他挥不去的记忆。

如此仔细地介绍虞振辉,也想说明,后来的杭汽能处处逢源,离不开这位根基极深的领导。1981年10月,虞去十堰,“二汽”副厂长王兆国说,薄一波副总理刚走,针对国家钢材与能源的紧缺,大厂汽车销售疲软,薄一波提出,不能让地方厂再生产质次价高的汽车了,“一方面通过竞争挤垮它,一方面靠计划经济不让它干”。

虞振辉的心,凉了,杭汽就这么完了?幸好,王兆国说,你们可以和“二汽”联营。虞当即表态,好,回去马上打报告。当时的联营,是松散型的,也就是隶属、所有制、财务上交的渠道,“三不变”。省、市支持,杭汽就此进入了“二汽”联营体。

此后,全国的地方汽车厂面临崩溃。杭汽虽能勉强支撑,但松散联营的“产、供、销、财”独立,仍钳制了杭汽进不来原料,卖不出汽车。怎么办?虞振辉向王兆国提出,能不能搞紧密联营?“二汽”认为可以,但没有想到,地方领导却说,我们不能“送掉”一个厂。焦点,就是“三不变”将被改写。

面对国家对汽车生产的“一车一证”控制,杭汽的全年任务只能满足一个季度,市领导同意杭汽和“二汽”在产、供、销、财上实行“半紧密”联营。这就是隶属关系不变,“二汽”以优价提供给杭汽所需的汽车零部件,生产任务适当扩大。“二汽”也将名义上得到的利润全部返还杭汽,扩大再生产。在那一个历史阶段,这也让杭汽得到了喘息。

1983年,市领导换届,由于虞振辉等人的努力,杭汽终于与“二汽”实现了紧密联营,进入了东风汽车集团,开始了新的发展。当然,身在大山中的“二汽”,也看好杭州这一块汽车基地,算是相辅相成。

我是在虞老离休后,与他相熟的。这位在历史关头将杭汽领出困境的前辈,大个,厚嘴唇,每次相见,他总笑说:我读过你文章的。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

5 “六平柴”时代

1982年6月,杭汽人在“二汽”得到消息,一款被法国雷诺公司看好的驾驶室,即将完成设计,它配备的车型,叫“六平柴”。此时,“二汽”接到了上级赶制“35Y越野车”的任务,部分人希望将“六平柴”驾驶室的试制,交给具有一定制作能力的“杭汽”。

虞振辉得知这一消息,立即派出技艺高超的工人,赶往十堰。面对“六平柴”驾驶室的图纸与工艺,风尘仆仆的“大拿”们一致说结构真的好,工艺真的难。做还是不做,出风头还是出霉头,分歧很大。争论到了深夜,电话请示虞振辉,虞说:接。

杭汽的常规产品不能停,试制投入了所有的骨干。分解图纸,落实工艺。就这一次“孤注一掷”的投入,使得已经更名的“二汽杭州分厂”有了质的飞跃:新的总装车间兴建,新的配套厂家兴起,驾驶室与整车的生产流水线重建,仓库配件供应线与生产线“无缝”相接。

参与“六平柴”工艺设计与制作的人员,大显能手,他们中的佼佼者,如工程师张庆裕、吴伟明,如模具工颜国荣等,先后也走上了领导岗位。虞振辉因操劳过度,两次吐血,因此由完成了螺旋伞齿轮工艺与制作的“二金工”车间主任张仲群接任了厂长。

笔者也是在这一阶段进入生产管理的,主持过老总装线与新总装线的转移,也任过生产部副主任,一个被戏称为“铜头铁嘴黄狗腿”的生产调度。“铜头”是不怕顶撞、挤兑,“铁嘴”是能极力说服别人,“黄狗腿”就惨了,每天得反复跑车间、分厂。也许是精力不济,每当领导在台上滔滔不绝时,我总好眼皮发黏,领导也会猛然地叫:“曹晓波,别睡了!”我去日本尼桑学习时,一个多月,那位从国内跟去的“手塚”指导员,开会时也喜欢注意我,搞得我总拧大腿。

当国内汽车市场再次遭遇滑坡时,“六平柴”却受到了各地用户的热捧。尤其针对跑长途者设计的“卧铺”车,更是个体户的最爱,有的干脆背一麻袋“现钞”(百元大钞还极少),直奔销售部。交了款,开了票,拿不到车往往是常事。杭汽的计划生产,面临突然而来的市场经济,也显示出了不少来不及“跟”上的管理弊病。

每天,都能见到提车人在车库提车处坐等,那张捏了多天的提车单,要是没“内线”,很难兑现。有一位提车人,据说已等到吃、住都困难了。这天,他走进总装流水线,拿起装配工的榔头,咣!在一辆下线车的驾驶室上,打了一印痕。他说,这车我要了。

6 盛极下的遽变

盛时的东风杭汽公司,一个试车场,就要比原来的厂区大。上下班接送的十几辆大巴,一早一晚在104国道上往返时,着实令沿途各厂的员工羡慕不已,他们此时正在13路站久等。那时,杭汽还造“光屁股”的客车底盘,提车的一辆接一辆在104国道奔驶,也是一道不错的风景。

“小马拉大车”的年头,轻型车厂、客车厂、重机都并进来了。公司考虑到了产品的后续,适时引进日本尼桑公司的“800”、“850”驾驶室,为产品的更新换代做准备。为了尼桑驾驶室压制件的模具与工艺能够边移交,边生产,杭汽也派出了多批员工去尼桑进修。这时的杭汽,已经拥有了多台上千吨的压床与系列的压制模具,还有德国造的一次性成型的底盘大梁压机。但在尼桑,看到由电脑操作的铣床,无声地制作出驾驶室的模具;看到生产流水线上的机器人灵活地翻动、焊接驾驶室时,杭汽人除了感叹,还是感叹。

不仅仅是技术的差距,还有人的差距。同去中有两个年轻技术员,某天,在街上行走,遇雨,路边住家的女士给了他们一把伞,据说还是追上来给的。我说明天你们应该送回去,他们说好的好的。过了几天,我还是看见这把伞放在我们居住的“死歪(仁和)寮”的一个角落里。

说实话,“800”与“850”是尼桑的淘汰产品,在上世纪90年代,它的生产流水线、机器人,以及全套压制件的模具,连同新技术管理理念,都被杭汽引进了,指望它成为六平柴换代后的“拳头”。当这一款新产品首次投入市场时,尽管整车工艺还不到位,驾驶室内饰也很粗糙,却成了供不应求的“香饽饽”,红极一时。

要说明的是,在浙江,这时的企业都在“改制”。杭汽,可称得上是硕果仅存的一面国企红旗。计划经济的优势,此一时,彼一时了,杭汽有限的产、供、销的自主,也只是“东风”总部计划经济的一种有限“放手”。就在此时,总部提出,杭汽以客车生产为主,“800”与“850”全套模具上收,由十堰生产。

杭汽由此进入了“客车时代”,在后来与“金龙”、“青年”这样的外资客车厂争夺市场的时候,那种被计划经济束缚的“捉襟见肘”,越来越“英雄气短”。经济滑坡,入不敷出,怨言四起。杭汽的经营管理与技术开发,完全“肉丝”一盘。

杭汽最盛时,我作为中层管理人员,去过“万向”,鲁冠球亲自把盏。十八年后,杭汽走下坡了,我去“万向”,部门负责人都懒得“瞄”我。2007年,杭汽终于垮了,似乎垮在最后一根稻草上。其实,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定数早已深深形成。
发表于 2017-9-8 21:26 | 显示全部楼层
期待 下篇
发表于 2017-9-9 11:45 | 显示全部楼层
勾庄的东风杭汽和桐庐的杭拖厂,有关系吗?
 楼主| 发表于 2017-9-9 16:56 | 显示全部楼层
hgcsx 发表于 2017-9-9 11:45
勾庄的东风杭汽和桐庐的杭拖厂,有关系吗?

或许有渊源。
发表于 2017-9-12 21:08 | 显示全部楼层
啊 期待下篇啊 估计下篇是讲杭发厂为主?但会不会涉及到公交客车厂、东风杭汽、越西客车这些呢?

以及突然想起丰子恺的《半篇莫干山游记》里面提到了『杭州客车厂』,这个实际指的是哪个厂呢?
发表于 2017-9-13 09:46 | 显示全部楼层
M72980 发表于 2017-9-12 21:08
啊 期待下篇啊 估计下篇是讲杭发厂为主?但会不会涉及到公交客车厂、东风杭汽、越西客车这些呢?

以及突 ...

杭发厂可是一家牛逼哄哄的厂
你这种莫干山人都知道
 楼主| 发表于 2017-9-15 15:35 | 显示全部楼层
值得回忆
发表于 2017-9-15 17:03 | 显示全部楼层
2007年倒的……这么说我校的东风杭汽估计也跑不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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