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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 【杭州日报·城纪】西溪以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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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7-19 23:3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西溪以西

文/曹晓波

2015-07-19
西溪路,原杭徽公路起段,摄于上世纪四十年代。(顾振祖供图)
五常港
五常港
西溪古道,据说为南宋时前往洞霄宫的辇道。摄于上世纪四十年代。 (顾振祖供图)


西溪的范围,史料称“三十六里”。这是乾隆《御览西湖志纂》卷十三所载:“西溪溪流深曲,受余杭南湖之浸,横山环之,凡三十六里”。南湖,位于余杭老县城(现余杭镇)之南,如今按大杭州的说法,因地处西侧,已冠名“新西湖”。横山,从闲林埠往南,一个“埠”,也说明闲林埠有过临水泊船。

钱塘与余杭

几千年来,一旦夏秋雨季,天目余脉山水浩荡,顺坡而下,“三十六里”浩荡一片。冬春少雨,河渚湿地,多少分明了一点。东汉灵帝熹平元年(172),余杭县令陈公浑疏浚开掘南湖的上、下两湖,“以蓄淫潦(雨水)”,中间有“横塘”阻挡,以“斗门”控制泄洪。这一工程实施后,下湖之东逐渐有了农地,后来所称的“古荡”,也有了水田。

清时,按《乾隆杭州府志》卷五“市镇”的说法,西溪以西,即如今的五常、和睦,称“钦贤乡”,属钱塘县。紧挨西南的是“钦德乡”,属余杭县。“钦德乡”辖有“闲林”的四、五、六、七保和“东扇(保)”。

“钦贤乡”,缺少“保”(村)的记载,这么看来,近山无涝的“钦德乡”,远比河渚湿地的“钦贤乡”有人气。不过,人气不足,“钦贤乡”的“仙气”还是有的。清时张璨有诗:“浅渚微波群鹭浴,断堤高柳一蝉鸣;行呤泽畔非憔悴,渔夫无劳咏濯缨”。“濯缨”,出于《孟子·离娄上》,喻超脱世俗。可见,“钦贤乡”虽然人稀禽多,渔夫却是人无憔悴,逸气十足。

说农事的诗也有,时人崔秋谷说:“三起三眠蚕始齐,携筐相伴过溪西。山姑自小夸身手,桑树高高不用梯。如飞两桨买桑还,梁渚悬灯夜放船。”“梁”,指的是桥;“悬灯夜放船”,说蚕到了上架结茧,晚上断不得桑叶,半夜举灯都得去摘。

“钦贤乡”,后改名“崇化乡”,“钦贤”、“崇化”,都含有对乡贤与民风的赞颂。

无常与遁世

一直以为,“五常”因“三纲五常”得名。与邻近的“和睦”一样,应含有旧时的道德教化。一查,却都是谐音,有“五长”、“五藏”、“五尚”三种说法。前者即“五常港”,五里长,南北向,汇入余杭塘河。“五藏”说,某富人在“五藏埂”埋了金银,后人拿来接济了穷人。“五尚”一说,与洪家埭的洪氏宗祠楹联有关。

这楹的上联是“宋朝父子公侯三宰相”,指南宋建炎年的礼部尚书洪皓,他出使金国,被羁押十五年,“全节”而归,封“忠宣公”。洪皓的儿子洪适、洪遵、洪迈都官拜高职(相当于宰相),三子洪迈著《容斋随笔》一书,名气似乎要比他老子大一点。

下联“明纪祖孙太保五尚书”,说的是洪皓的后代洪钟,明时当过太子太保刑部尚书。其儿子洪澄、曾孙洪瞻祖所任高职,也等同尚书。因洪钟之贵,其祖父、父亲也被封赠“太子太保刑部尚书”,加起来即“五尚”。这说法,与“钦贤”、“崇化”似乎有一点关系。

另一种谐音有没可能?即自然的山水无常与世道的诡谲无常。

明末,钱塘江遭百年不遇干旱,清兵涉马过江,鲁王朱以海兵败。郑成功、张苍水在浙东起兵,最终惨败海上。此后,复明志士纷纷在浙隐退。据海外学者陈郎的说法,“西溪河渚”,即西溪以西,隐姓埋名的抗清者“比比皆是”。陈认为,其中最值得一说有三位,贡生陆圻更负盛名。

陆圻,擅诗文,人称“西泠十子”之首。《西湖志》卷九说到陆圻隐退的陆庄:“方广六十余亩,四面皆水,非舟勿通,由短桥穿竹径,延绿而入庄门”。从史料看,陆庄应在如今的五常港以西。当陆圻卷入“私撰明史案”被押,家无分文,全靠他人资助盘川(路费)与寒衣。可见,陆庄水域,本就泽广人稀,并非富而拥地。

火光总向上腾,石头必往下落,隐居并不表示度外尘世。陆圻与复明志士的书信往来频繁。乾隆初期,湖州庄廷鑨私撰明史案事发,涉及策划、编撰、刻印、售买、传读者众。一人犯罪,全家发配。仅发配东北宁古塔为奴者,就有七百余家。处死者七十余人(也有说二百多)。后世说“康乾盛世”,往往遗忘了这段血腥。

因为陆圻与黄宗羲等人的书信要“对簿”(互证),需押往北京刑部。陆圻的女儿陆莘行著《老父云游始末》说:当时陆圻所带的刑具,锁孔被督抚府的“解差”灌了铅。也就是说,陆圻上了“河渚”(应该是“五常港”)的船,东去运河,北上京城,几十天内,吃喝拉撒睡,卸不得刑具。余杭太守丁浴初看了也于心不忍,“大怒”说:“何得如此!”陆家人哭作一团,陆圻交代完了女儿,又对兄长说:“汝等惟以孝母为事,谨守礼义,终身不必读书,似我今日……”

清末,刑具有所改良,不约束双手。在早是两块板将“犯人”的头颈与双腕一并扣上,上锁后,头和双手虽然能动,但吃饭喝水、出恭撒尿,得靠犯人对解差的“打点”。京剧《苏三起解》,刑具呈双鱼,那是舞台艺术。解差为老者,倒是传统戏没变的角色。“犯人”出恭,叫一声“官爷,大解则个”。据说,“大解”、“小解”是这么来的。若非要犯,刑具上锁,只贴两纸封条。只要花钱,半途揭封条、开枷锁,都有可能。

陆圻的心身摧残之极,“对簿”后,陆圻获释。这万幸的赦免,也因查伊璜的涉案。查伊璜居住杭城清波门时,曾在雪中救济过乞丐吴六奇。吴后来投军,随康熙平定云南有功,擢升广东提督。为了这官司,吴使足了银子。

看穿了无常尘世的陆圻,获释后并未回家,浪迹天下,杳无踪信。河渚痛离,成了永别。

和睦与闲林

五常有广福寺,规模不小。某日,我与寺中两“义工”攀谈,一是和睦人,一是闲林人。和睦人五十出头,淳朴厚道。他说,和睦与五常以前都是“乡”,如今并到闲林镇了。广福寺以前很小,但不叫这寺名,叫什么?说不清。因为三十年前,他没到过五常,只是听说。

三十年前居然没到过五常?五常与和睦是接壤的啊!他说真的。那时从和睦到五常,田埂烂泥路都要绕来绕去,还要划船,没啥事体,到五常来做啥呢?我们说到和睦湿地,他说还是老样子,没有动过。我去过和睦湿地,走“油车斗”与“喻家陡门”,这些与古水利有关的地名,如今仍只有一条水泥小路相通。原生态的湿地,酒盅粗的水蛇,从河滩一入水中,昂起了头,弯曲了波。

据老人说,日本佬占据闲林埠,没敢进驻和睦、五常。为啥?河道、湿地太复杂。三十年前,从和睦到闲林埠也只能绕走一条小泥道。这位和睦老乡说,杭徽高速、02省道,那都是后来的事,闲林埠镇是老早老早的,有老杭徽公路穿镇而过。一边的闲林人年长一点,很得意,他穿一件短袖军绿衬衫,先是阻止我拍照,说“佛光会回照的”。聊熟了,说你照吧,给广福寺多宣传。

闲林人应该识见多广,据说,“闲林”因唐初的余杭县令张士衡告老后常常在此悠游得的名,“埠”边泊船,“闲居林下”。南宋时西去洞霄宫的辇道,也过闲林。我查过史料,宋高宗到洞霄宫,是个乌龙。倒是洞霄宫的“提举”级别,值得一说,他们文的在“大学士”以上,武的相当于“节度使”(相当大军区司令)。

单说绍兴九年,除了“镇南节度使”吕颐浩重新复出,尚留在洞霄宫当“提举”的,有曾任过宰相一级官员的李纲、张浚、汪伯彦、朱胜非等八人(见《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125)。若玩儿起麻将,能摆两桌,寂寞不了。

为啥要设这等“提举”?《燕翼诒谋录》说:王安石创建宫观制,当初是“治”对“新法”有异的高官。后来变味了,高官一旦犯错,多被差派到宫观去当“使”或“提举”,面壁思过,称之“优老”。洞霄宫,离京城近,或许便于考察。因为这些“以观后效”的“高干”,多属于推一把可以进去,提一下能够起来的。

无论“进去、起来”,高官都要路过闲林埠。若落埠坐船,也比轿舆少了颠簸。哪怕雨季,河渚水涨,芦荡蒹葭,也有别样风情。

古道与公路

以前说徽州人,说合肥人,两个概念。譬如李鸿章,合肥人;高懿丞,合肥人。一说徽州人,往往与杭徽古道有关。尤其歙县、徽州一路的商人,翻山越岭走临安、闲林,到杭州,要比坐船绕道新安江,少了枯水、山洪的艰险。若从杭州返回,更无逆流之苦。

杭徽古道,逼仄险峻。背箩、挑担、独轮车的盐茶粮绸运输,常年络绎。在两地商贸的促使下,晚清时有提议在此修条铁路;南京国民政府之初,也有提议铺设一条轻轨。确实,有了汽车后,古道不适时了。公路的建设终于提上议程。1921年8月,浙江省署决定,从武林门外的松木场,经闲林埠,到老余杭,先建“杭余公路”。然后,逐步开建余杭到临安,临安到昌化,直至歙县的路段。

1921年的中国,各省多呼吁自保自治,中央绝没有下拨筑路费一说,财力难以为继,怎么办?“省道局”提议:田赋“附征省道捐”。当时的省长是沈金鉴,省议会正、副议长是王正廷、褚辅成。都以民生为重,将“省道局”的提案打回了。值得一说的是褚辅成,这个将旗营改建成湖滨商业“新市场”的嘉兴人,在后来的1945年7月,还访问过延安,以列于六位民主人士之首的荣誉,被当时新华社报道。

1921年10月13日,一则短讯在《申报》刊出:“杭余长途汽车公司开办在即”,据预算,只要道路建成,汽车一开,“每年收入可得十四万四千元”,支出为“十二万九千九百八十元”,年盈利一万四千多元。从后来的消息看,这是募集股金的先声。如今一说股票,一说“借鸡生蛋”,总以为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事。其实,一百多年前,中国人就开始玩股票了,但不是投机。

盈利的信息一放出,到了次年的3月20日,当“承筑杭余省道汽车公司筹备处”的招牌在中板儿巷(现建国南路)挂出,宣布招股三十万元,“由各银行钱庄经收”,先期招收四分之二,“二十七日为截止期”时,一下子就“闻已收到第一期股本十一万余元”了。

“杭余省道”的股票什么样?没见过。见过一张1928年“承筑瓶湖省道汽车公司”股票,绿色,注明大洋120元正,24股,每股5元。股票是“绿”的,“股息红利折”是红的。好在当时还无“红”涨“绿”跌的概念,要不,真会闹出好歹来的。

1922年8月2日,“承筑杭余省道汽车公司”正式在三元坊幽冀会馆成立。会馆的前身是八旗会馆,破旧平房,仍住着许多旗人,后来还挤进了《杭州民国日报》社的文人。这也可看出,“杭余省道”持有股民的钱后,倒没有先改善办公。

杭余省道开工,“省道局”还提出过动用军队的“兵工筑路”和道路“征用民地给价办法”拟案。后者被“省署批准,每亩最低给价40元(大洋)”。“兵工筑路”是否实现,无确切文字。但筑路推进极快,据当年11月27日《申报》讯:第一站“东狱(岳)一带需民地已圈购就绪”,设在松木场社稷坛的首发站“亦于前日开工兴筑”。

浙江省的交通建设,当年堪称“全国模范”。仅仅一个月,松木场到东岳庙的公路宣告竣工。这年12月5日《申报》讯:“全国道路会”昨接到杭县署金震君来函,“月之下旬可以通车,届时请会长及职员到会参观”。

土匪与上坟

松木场到老东岳的公路,沿了西溪河渚南面的山坡西行,后来称“西溪路”。随着山道的峻险、政局的变迁,杭徽公路的后期建设逐渐放慢。直到1932年“一·二八”淞沪战争爆发,为战略考虑,蒋介石下令:杭州到徽州的公路,不分省界,赶筑完成。

但中央与地方,对杭徽公路的走向各有不同。中央认为,从现有的杭富公路,沿江而上。浙江方认为,既然有钱塘江水运,再沿江筑路,经济效益不大。应利用杭州到昌化的已有公路,西走昱岭关,进歙县、徽州。几番论证,中央最终同意浙江方案。在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前夕,杭徽公路始告建成。

据抗战老兵陈英华回忆,1948年他进杭徽汽车公司,车站仍在松木场88师阵亡牌楼旁边。班车经老余杭、临安、昱岭关、歙县,到屯溪,道路险峻,整整要行一天。次日再开回杭州。1949年4月底,陈英华的班车开到屯溪,被国军征用,装满一车兵,开到杭州城站。两天后,解放军沿西溪路进了杭城。

那一年,西溪以西有点乱。某天,班车刚爬上老东岳山坡,被鸣枪逼停。蒙脸的劫匪上了车,乘客钱财被掳,司机与几个貌似有钱者当了“肉票”,押往坡下溪流中的船只,竹竿一撑,顺水而下。船到蒋村(现西溪景区),“肉票”被押芦花荡中破屋。赎“票”信送到公司,谁也不敢再开杭徽班车了。新政府号召恢复生产,再三动员。陈英华说我来开吧。后来他就成了最早的工会干部。

应该是1957年,我没到上学的年纪,清明,我外公穿大红裤子来了我家,叫一辆三轮黄包车,领我去老东岳上我母亲的坟。后来晓得,外公也穷,叫黄包车,是在我父亲面前“装阔”。那时的西溪路,铺的碎石,沿路的南坡,密密麻麻坟头;北侧还有沟壑,从上望下去,眼的尽头,全是绿树与水荡。车夫总在叨咕:又翻过一个“炮台”了。

在小方井山坞中的东北坡上,外公要我记住我妈的坟。后来我真的去了,年年去了,一个人第一次是怎么找到的?想不起了。父亲与母亲一直不合,父亲不去她的坟。最终我将他们合葬了。我有了女儿,三岁,第一次带她去上坟,在西溪路某店买祭祀的糖(忘记带了)。后来的每年,女儿总会提醒我:阿爸,买糖的店到了。我父亲爱吃水果糖。冥冥之中,那种记忆,似乎天成。


发表于 2015-7-20 00:03 |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5-7-20 00:48 | 显示全部楼层
最后一句话似乎是文章的中心意境
很美很实的文章
发表于 2015-7-20 10:56 | 显示全部楼层
一篇美文看了真舒服
发表于 2015-7-20 11:15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5-7-20 17:30 | 显示全部楼层
行文有树人遗风,读来很爽,赞一个!
发表于 2015-7-20 22:17 | 显示全部楼层
娓娓道来,密密匝匝的西郊往事,看似如同那边湿地港汊一般波澜不惊,却又着实迂回曲折,读后再走西溪,怕是又另有一番风味了。
 楼主| 发表于 2015-7-20 23:03 | 显示全部楼层
陌生城池 发表于 2015-7-20 22:17
娓娓道来,密密匝匝的西郊往事,看似如同那边湿地港汊一般波澜不惊,却又着实迂回曲折,读后再走西溪,怕是 ...

陌生老师的这番感言更是画龙点睛。
发表于 2015-7-22 11:15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陌生城池 发表于 2015-7-20 22:17
娓娓道来,密密匝匝的西郊往事,看似如同那边湿地港汊一般波澜不惊,却又着实迂回曲折,读后再走西溪,怕是 ...

陌生老师能否介绍一下花坞的演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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