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楼主 |
发表于 2006-4-29 00:28
|
显示全部楼层
二 新文化运动和“吾国与吾民”
新文化运动以1915年9月陈独秀在上海创办《青年》杂志(1916年起改名为《新青年》,1917年初迁到北京)为起点和中心阵地,以民主和科学(“德先生”和“赛先生”)两面旗帜,提倡民主,反对封建专制和伦理道德,要求平等自由,个性解放,主张建立民主共和国;提倡科学,反对尊孔复古思想和偶像崇拜,反对迷信鬼神,要求以理性与科学判断一切;提倡新文学,反对旧文学和文言文,开展文学革命和白话文运动。陈独秀认为:“我们不满意于旧道德。是因为孝弟底范围太狭了。说什么爱有等差,施及亲始,未免太猾头了。就是达到他们人人亲其亲长其长的理想世界,那时社会的纷争恐怕更加利害;所以现代道德底理想,是要把家庭的孝弟扩充为全社会的友爱”,他把矛头指向了儒家的“家本位”和“亲亲尊尊”。新文化运动里的思想家,普遍趋向“全盘西化”, 用民权、平等思想和达尔文的进化论来代替中国传统的儒家思想。李大钊发表《孔子与宪法》一文,指出孔子是“历代帝王专制之护符”,揭露袁世凯将孔教载入宪法,是“专制复活之先声。”鲁迅发表了白话短篇小说《狂人日记》,对中国历史上封建统治和封建道德进行了最深刻的批判。 胡适发表《文学改良刍议》一文,主张以白话文代替文言文,强调写文章“不作无病之呻吟”,“须言之有物”。 这些激烈的“全盘西化”的风潮与袁世凯上台以后规定“各应崇奉古圣贤,以为师法”,“中小学均加读经一科” 尊孔复古的政策有很大的关系。袁世凯利用人们在辛亥革命后失望的情绪,来诋毁民主共和,妄图使人们相信只有尊孔复古,中国才能得救。一时间复古思想到处泛滥,各地纷纷建立“孔教会”、“宗圣会”,公然上书北洋这阀政府,要求定“孔教会”、“宗圣会”,公然上书北洋军阀政府,要求定“孔教”为“国教”,列入“宪法”。康有为致电黎元洪、段祺瑞,提出祭孔仍行跪拜礼,“中国人不拜天,又不拜孔子,留此膝何为?”当时间到了21世纪的今天,“祭孔”的活动又回到了中国,甚至规模和影响都越来越大,这个下面还会涉及到。而在1914年袁世凯率领百官的“祭孔”却被历史评价为丑剧。同年,袁世凯颁布《中华民国约法》,规定“国民教育,以孔子之道为修身大本”。他的所作所为实质上是对“中体西用”的延续,当然他是借复孔为名行复辟之实,但在九十年后的现在似乎又可以理解接受的事情却在当时遭到猛烈抨击,这的确值得深思。袁世凯的复古尊孔无异于王莽改制一样不合适宜。
通过对新文化活动的主将的背景分析,不难发现他们不是有出国留洋的背景,如李大钊、胡适、鲁迅等,就是如陈独秀等身受西方达尔文主义的影响。 这些人清楚看到了西方世界的强大和中国的孱弱,用鲁迅的话“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便想从根本上改变中国的落后,只能毫无保留地去学习西方,矫枉往往导致过正。这些当时中国的思想精英便开始了激烈的“全盘西化”。他们彻底否定了中国所有文化遗产,钱玄同等人甚至主张废除汉字,改用拉丁字母以适应世界潮流。可是这本来就是很矛盾的事,等于说这些深得国学精髓的人却在抛弃国学,自己用深刻的汉字去号召废除汉字,这无异于壮士断臂,悲壮异常。这是由于中国在鸦片战争之后的屈辱的历史和世界近代化所催生的民族自决。在新文化运动往往被誉为“中国的启蒙运动”,客观上它较为系统地认识了民主和科学,提供了一种发展的模式,但它全面否定中国文化全盘西化的做法接近于理想主义色彩,是不可能也是不尽现实的。新文化活动似乎在新旧之争取得了胜利,王国维的死也标志着中国的士大夫的瓦解,但根植于人们思想深处的礼仪廉耻依然主导着人们的行为生活,中国也开始了名实分离的历史。
应该说“五四”是新文化运动中各代表人物走向不同道路的分界点,大体上可以分成了两条路线,即“西化”(英美化)和“俄化”。“俄化”我们都很熟悉,不再论述。胡适写了《请大家来照镜子》告诉人们,中国人的吃亏在于不肯老实学习,因此必须学会反省学会认错学会死心塌地向人学习。“我们必须承认自己百事不如人,不但物质上不如人,不但机械上不如人,并且政治社会道德都不如人。”面对国民革命带来的社会文化空气,他说:“现在中国全部弥漫着一股夸大狂的空气:义和团都成了应该崇拜的英雄志士,而西洋文明只须‘帝国主义’四个字便可轻轻抹杀!政府下令提倡旧礼教,而新少年高呼‘打倒文化侵略”他告诫人们:“不要尽说是帝国主义害了我们。那是我们自己欺骗自己的话!我们要睁开眼睛看看日本近六十年的历史。试想想何以帝国主义的侵略压不住日本的发愤自强?何以不平等条约捆不住日本的自由发展?”他强调民族的自我反省与批判,竭力守护的正是与西方现代文明全面接轨的文化理想。国民党政府沿袭中国传统的统治习惯,同时模仿斯大林极权主义的做法,因而无视个人权利的保障;胡适却坚持新文化运动的理想,坚决捍卫个人的权利。国民党试图以三民主义统一人们的思想,使人们的思想都纳入同一主义之中,而无视现代社会思想自由和信仰自由的原则。胡适则坚持新文化运动的理想,坚决捍卫人格的独立和思想的自由。
这些学贯中西的学者利用自身的优势在对比西方的基础上对中国的文化进行了理性的思考,这其中林语堂也与胡适一样是其中较为突出的一位,通过对《吾国与吾民》等著作的阅读我们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再一次认识这个悠然古国。
他把中国人经验思想体系中概括为三大不变的定律:面情、命运和恩典。他认为:“此三姊妹永久统治着中国,至今犹然。惟一有价值的革命,是以应为反抗此阴性的三位一体的革命。”恩典是社会上名分观念的要素,是孔子理想中的君子统治的具人性的父母政府之逻辑结果。命运主义不单是中国人的智力的习惯,也是孔教传习意识的一部分。而他对中国人所固有的面子的论述较多。“它存在于太空之间,其声息似可得而闻;且其声崇高而充实;它不负公理上的责任,却服从社会底习俗,它耽搁诉讼,拆散家产,引起谋杀和自尽。但它也常使人经过同乡人辱骂之后,勉力自拔于流浪无赖的恶行;它的被珍视,高于尘世上一切所有。它比之命运、恩典,更有势力,而比之宪法更见重视。它常能决定兵家之胜负而毁坏整个政府机构。就是这空洞的东西,乃为中国人所赖以生活者。”他还区分了面子和西方的荣誉,认为每个人失掉他的面子以前,中国将不成其为真正的民主国家,只有以面子统治的政府让给了法治政府,中国才能成为一个民主的国家。他详细论述了儒家的中心思想,认为;“普通感性之宗教或信仰,或情理的精神,是孔教人文主义之一部分或一分段。就是这种情理精神产生了中庸之道,它是孔子学说的中心思想。”他认为中国人之讲情理的精神与其传统的厌恶极端逻辑式的态度,产生了同等不良的效果,那就是中华民族整个的不相信任何法制纪律。因为法制纪律,即为一种机械,总是不近人情的,而中华民族厌恶一切不近人情的东西。正是儒家的“中庸”之道造成了中国人圆熟、忍耐、老滑、知足和无可无不可的保守国民性格,导致了中国法制不能进行。
儒家学说的“家本位”去使中国成为了一个个人主义的民族,他们系心于各自的家庭而不知有社会,此种只顾效忠家族的心理实即为扩大的自私心理。家族制度是中国社会的根底,中国的一切社会特性无不出自此家族制度。家族制度与村社制度——村社制度为家庭组织进一步而范围稍为扩大的范型——可以统括地说明一切中国社会生活的现象。面情,宠嬖,特典,报恩,礼仪,官吏贪污,公共组织,学校,基尔特(同业联合会),博爱,慈善,优待,公正,而最后全部中国政治组织——一切都出自此家族及村社制度,一切都从它摄取特质和状态,更一切都从它寻取解释特殊性质的说明。从家族制度里头产生了家族观念,更从家族观念产生社会行为的某项法规。他认为在家族制度盛行的社会是缺乏公共精神,也就很难作为一个平等主体去实现民主和法制。
在《中国人之文化精神》,他指出中国人的理性是“庸见之崇拜”(religion of commonsense),而不同于古希腊的“温和明达”(sweetness and light),中国人的思想是直觉的、组合的,而西方人是逻辑的、分析的。与“全盘西化”的思想不同的是,他一方面批判儒家学说造就了中国的保守的同时,也向西方展示了中国传统文化他就认同的老庄哲学和韩非子的法家思想。作为基督徒的他认为孔子学说中还有其他缺点,他过于崇尚现实而太缺乏空想的意象的成分,中国人民是稚气地富有想像力, 道家哲学说明中国民族性中孔子所不能满足之一面。一个民族常有一种天然的浪漫思想,与天然的经典风尚,并反抗狡夺自然之性而负重累的孔教文化。“好好先生孔老夫子而被称为政治思想家,不啻是古怪的奇缘。他的懦弱的胡言,竟荣被以政治学理之美名。一种政治思想,至盼望德行统治的政府与仁义的统治阶级之出现,那是多么属于幻想,恐不足以哄骗大学二年生。” 他认为中国应该实行韩非子的法治制度,结合道家的基本思想,就是“明君无为于上”,还有“法不阿贵,绳不挠曲,法之所加,智者弗能辞,勇者弗敢争,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的法制原则。而在后期,二战爆发后,他又把最典型的法制国家秦朝称为中国的法西斯主义,殊为矛盾。
应该说以胡适、林语堂为代表的“西化”的思想家看到了中国传统文化中与现代化的效率性与制度化冲突的成分,他们秉承了新文化运动的精神向儒家学说发起了猛烈的攻击,其中有激进者主张引进基督教来培养中国的理性与信仰以进行民主和法制的建设。他们属于现代意义上的“海归派”,他们看到了西方物质文明和制度文明的发达,他们十分推崇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法制和人权。就林语堂来说,他后半生大部分时间居住在美国,从事着中西文化交流的使命,通过翻译“老子”,“庄子”和鲁迅的作品向西方介绍了中国,具有一定的时代意义。他本人最为喜欢的一个人是苏轼,他在《苏东坡》中贬王安石而褒苏轼,其实也表达了一种知识分子的居士清结,崇尚宗教的自然主义反对儒家的功利理性,这与西方的基督教的旨意在一定程度上吻合。他哀叹于国家之贫弱和人民之愚昧,却反苏俄革命式的重建,梦想着西方式民主改良。但可以看到的是他们自己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中国文化的印记,他们的治学为人处世无不受传统的影响,而去要求广大民众去马上接受工具性的理性似乎也有着不合理的成分。他们也只能在制度下的民实分离下呐喊,他们呐喊为历史和我们所铭记,但同样在强大的默认文化秩序下显得无奈。正如林语堂在《吾国与吾民》最后写道:
吾们所知道可以给予幸福于吾人者,吾们常常返求之于自然,以自然为真善美永久幸福的源泉。丧失了进步与国力,吾们还是很悠闲自得的生活着,轩窗敞启,听金蝉曼唱,微风落叶,爱篱菊之清芳,赏秋月之高朗,吾们便很感满足。
[ 本帖最后由 天蓝肥云 于 2006-4-29 00:29 编辑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