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明天——台湾纪录片《冲天》影评作者:春暖花开 from:豆瓣影评
昨天去看了台湾纪录片《冲天》在大陆的首场放映,感触颇多,记录下来与大家分享吧。 如果没有明天,我们是否依然会坚持自己今天的选择? 这是我观看纪录片《冲天》后,抛给自己内心的一个难以解答的问题。 其实在看完这部纪录片后,我留给自己的问题远不止这一个,那么,我们就来说说这部影片吧。 《冲天》这部纪录片的导演是张钊维老师,除纪录片导演这个身份以外,他也是海峡两岸公认的台湾现代民歌研究者。台湾民歌发展的三条主线即是由他整理并通过论文的形式发表出来,成为研究台湾现代民歌的重要资料之一。 半年前,我开始筹备第一期杂志书《遇见台湾》的内容,由于我们将这一期的主题定为台湾音乐,自然免不了要做一些纪念台湾现代民歌40周年的文章,由此我结识了张钊维老师,并很幸运地邀请到他为我们撰文。 在与张钊维老师聊天时,得知他当时正在忙于一部新片的制作,内容则是有关民国时期空军飞行员抗战的故事。我可算是纪录片爱好者,聊起纪录片来,丝毫不亚于当时接触最多的台湾音乐。也正是那次聊天我才知道,之前自己看过并非常喜爱的《不老骑士》《父亲》等纪录片,均是出自他们的机构——CNEX。 如今半年过去,这部纪录片终于诞生。在看过一个五分钟的片花之后,我隐约感觉这是一部不错的影片,至少它应该符合我的口味。因为在记录战争之余,这部片子讲述更多的则是处于战争中的人。我不是军事迷,不喜欢研究历史上的各种战争,但我却愿意关注在大历史背景下生存的人与人性,及其在纪录片中的表达。或许这也才是张钊维老师做这部纪录片真正的意义所在。 在清华大学的一个放映厅里,我满怀期待地观看了这部影片。影片伊始,简单的旁白介绍了民国时期杭州笕桥航校及飞行学员的基本历史背景,而我记住的只是那些飞行员在空战中有去无回的惨烈经历。还来不及回味什么,影片画风一转,讲起了一位名叫刘粹刚的明星空军飞行员与一大家闺秀许希麟女士的爱情故事。从他们相识、相恋、结婚,讲到刘粹刚牺牲。中间穿插讲述着高志航等其他飞行员英勇抗敌的故事。 这些当时所谓的明星战斗英雄,他们被人敬仰的背后,却是另一种残酷的现实。战斗机的轰鸣便是他们直面死亡的号角,每一次升空作战都是一场生与死的考验。有去无回,这在当时太正常不过了。但这些年纪仅有二十出头的空军飞行员,明明早已知道自己人生的最终结局,为什么依然会有这样的选择?而他们的家眷,也明知道自己的至亲随时都会撒手人寰,为什么依然选择与他们建立家庭?哪怕这个家庭是那样的短暂。 难道仅仅是因为爱国与爱情吗? 人之所以对死亡产生恐惧,除痛苦以外最大的原因则是对于死亡的未知。而更大的恐惧,也许则是关于更多其他的未知。如果连明天都是未知的,我无法想象那是一种怎样的状态。我们在今天的种种选择,无一例外是为了拥有更好的明天。假如连明天都是不存在的,我们是否依然会坚持自己今天的选择呢? 我把思绪拉回到影片当中,继续聆听那些悲壮的故事。下一段令我记忆深刻的故事则来自飞行员陈怀民。他在一次与日军的空战中,在飞机中弹的情况下,选择用机身撞击敌机,与之同归于尽。这种行为可谓是敌军那种崇尚“祈战死”的武士精神的另一个翻版。这本是一个俗套的中国传统战斗英雄的故事,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是战争中人性的体现。当陈怀民与日军飞行员遗体双双被发现的时候,人们发现日军飞行员竟然贴身带着一封日本未婚妻寄来的家书,信中对其关怀之切与其最终结局形成强烈对比。虽是敌对者,但仍不免让我鼻子一酸。这一瞬间,那个恶魔般的日本鬼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凄美的人间烟火。原来他们也有爱情。 战争总能使人分裂掉,或者说战争总能将人性的多样化刻画得淋漓尽致。记得曾经了解过一篇文章讲述的是二战时期德国纳粹军人的故事,那些在战场上与集中营里近乎魔鬼一般的冷酷杀手,当他们回归家庭的时候,总会化身成为好丈夫、好父亲。人性总是相通的,那位阵亡的日军飞行员又何尝不是这样的分裂?我们的飞行员也概莫如此。影片中接受采访的那些早已牺牲的空军飞行员的子女,谈及父执辈,他们讲述起的不是父辈们作战时候如何地英勇,而全部都在回忆两代人于家庭中短暂的亲情。 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多重人格的存在,一旦条件改变,我们都会化身成为另一个自己。或许邪恶,或许天真,或许连自己都会产生怀疑:做这件事的人真的是我吗?索性就当它是一个梦好了。然而这种潜在的多重人格是我们每个人都会面对的事情,没有人十恶不赦,更没有人天真无邪。人性的复杂即在于此。只不过在战争年代里,大概人们分裂得会更加彻底一些罢。 影片继续播放,故事继续上演,当美国人陈纳德协助中国培训空军飞行员后,外加日军自身的原因,战局开始慢慢扭转,我们对于制空权也逐渐掌握了主动。一位被我忘记名字的空军飞行员在一次记录中回忆,当他驾机升空时,看见日军飞行员坐在机舱中满脸惶恐,但战争里不可能存在同情,若不主动歼敌,一定会被敌军干掉。他将那架敌机击落,日军飞行员随着敌机一同快速下坠,而下坠中那位日军飞行员惊恐的脸却令他终生难忘。 这是一个不容易被人们注意的细节,但恰恰是这个细节,让人们知道了在战争中存在的不仅是无情,也有无奈。两国交战,各为其主,战场上容不得半点怜悯。但我们假想一下,如果这两位中日两位飞行员穿越到现今的和平年代相遇,会是怎样的结局?把酒言欢也是说不定的事情。人性总有柔软的一面,当战争的残酷遇见人性的柔软,这种历史下的无奈便被表现得毫无保留。 影片中当然还夹杂着其他更多的史料、信息与细节,然而我印象最深刻的只有这三个地方。就如同读书一般。这些年来我读过的书不少,但大部分都被我忘掉了,能记住的只是书中各别能够引起我思考的地方,于我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影片结束后是一个自由的交流活动,很多观众纷纷提出了自己对于影片的看法与问题,但也只有其中一位观众的提问引起了的兴趣。那是一位年轻的母亲,带着她的儿子来北京旅游,恰逢《冲天》这场首映,便欣然来看。她在观影的时候问及她的儿子,那些飞行员是否英勇,得到的回答当然是肯定的。然而再问及她的儿子假如回到战争年代,是否愿意去做空军飞行员的时候,她儿子给出的答案是不愿意。 听到这个答案后,那位母亲甚至怀疑中国的教育出了问题,要知道当年那些战死疆场的空军飞行员大多是名门望族之后,其中不乏林徽因的弟弟,蒋中正的亲属等人。更有大量留学归来的学子弃笔从戎,却最终血洒长空。换做今天,谁家的富公子愿意有这样的选择呢? 回到家里,我把观影心得与太太交流,并说如果回到那个年代,我宁愿去做一名空军飞行员,太太却说她不愿让我去。这并不意外,没有人愿意为不确定的明天买单。回到我抛给自己的那个问题,如果没有明天,我们是否依然会坚持自己今天的选择?大概每个人的答案都不一样吧。 撇开战争,撇开那些关乎生死的极端案例,我们面对任何事情的时候都是同理。如果我们在做一件事的时候,明知希望只有百分之一,还会不会去做百分之百的努力?这些事情小到个人升学、工作,大到推动国家与民族的发展,太多时候都会有这样的问题出现。这样的问题我给不出答案,而且人们都有选择自己未来道路的自由,如何选择都是合乎情理的。就像那位小朋友不想参加空军一样,现世代的和平环境下,任何假设都是苍白的,更何况如何选择是那位小朋友的自由。不只是小朋友,我们任何人都需要自由。但我相信,无论哪个年代,总会有一群倔强的人,愿意为未知的明天做出今天的选择。如果一个民族所有的人都彻底失去了倔强与血性,我不知道它的未来会怎样。 活动全部结束后,一位年轻的姑娘拉着张钊维老师闲聊。张钊维老师直言台湾的年轻人对这样题材的纪录片其实并不如大陆年轻人感兴趣,而他拍这部片子,也觉得应由当年故事的发生地来播放才会显得更有意义。而那位姑娘则问,为什么台湾的年轻人看这部片子与我们的感受竟会不一样?张钊维老师一时语塞,便打趣说让她读读我们做的《遇见台湾》吧。 二战时期的台湾还属于日本的统治范围,那个年代的历史很复杂,日本与台湾两方民众的情感更加复杂,如果不去看一些当年的资料,许多人恐怕都无法理解的。另外大陆与台湾的本省人其实并没有太多共同的历史记忆,对日本侵华的仇恨也大多限于仅占台湾人口不足20%的外省人。而今那些第一代迁台的外省人大多往生,他们的第三代早已长大成人,就像我们这代人一样,那段历史早已是印在纸上的东西,和平年代里没有太多人愿意关心这些了。只不过两岸的区别还在于,我们整天被抗日神剧包围,有意无意地总会记住那段被人欺负的日子;而台湾同胞的关注点向来都在别处,加之他们与日本之间的种种过往,对抗战不太关注是很自然的事情。 历史终究只是历史,历史需要铭记,但我们的眼睛也该往前面看看了。 由于一些原因,《冲天》这部在我看来并不犯什么政治禁忌的纪录片暂时还无法在大陆的电影院线公映,这似乎也是大多纪录片共同的命运。然而张钊维老师对于纪录片的态度却令我非常敬佩,这样的态度其实也是我之所以选择出版这个穷行当所坚持的一份理想。 把现世代有价值的东西记录下来,传播出去,并留于后世,希望这个社会能够变得更好。这便是我对出版的理解与态度,简单说来即是与CNEX不谋而合的一句标志性宣传语:留给下一代的太平盛世。 如果没有明天,我依然会坚持自己今天的选择。 杭州飞机制造厂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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