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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花火重回文学:历年短篇小说总选50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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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1 17:3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块红布]

还记得最后一次跟韩松听<一块红布>,韩松刚喝了三瓶青岛,有些站不住, 但仍能用手擂着自己胸脯说:咱就是这一块红布. 我点点头。

(1)
那段时间, 在那个城市的某都市村庄的某出租房内,我跟韩松这个标准杂种曾合租在这里. 他不修边幅的态度一度曾让我怀疑他是犯了大案的高盗,不杀几个人,至少也在可可西里盗过羚羊。

韩松的头发要是盖不住下面的眼睛,那就不是韩松的头发了。韩松的衣服要是不穿到有那么股臭臭的美味,那就不是韩松的衣服了。可韩松就是韩松,他不缺妞。

我们这类人,对异性的称谓常常简而化之,并带有戏噱的态度,韩松说一个人要是感觉自己要被戏噱了,就先去戏噱别人。

有段时间,他跟大屁股很好。我说你怎叫人大屁股,最多是个中号的,并且大不过奥拓车轮胎,韩松说我不管,我见谁都戏噱,然后又问我奥拓车轮胎有多大,不过我已经蹲在粪坑边拉起了臭巴巴,所以就没回答他。

大屁股叫小青,挺水灵个甘肃妞,韩松领回来让我看那天,我做了麻什,里面放了蘑菇、肉丝、辣椒、青菜、豆腐,做好了我趁地球人不注意,先喝了口汤,并吧唧了一下嘴。

大屁股很洒脱,估计不是纯汉族,有股西域人的豪性,这点在后来韩松给我描述的夺她初夜的那些细节上可见一斑,怎么开始死活不让,然后在韩松的“醇醇开导”下,怎么茅塞顿开,迅速解除了自己的全套服装,然后闲暇之余怎么又过来替韩松解除全套服装。你知道像啥,真像只小母狼呀。韩松红着眼边回味边激动的在自己腿上打拍子。

韩松的真正身份是这个城市几万个朝不保夕的诗人中的一个。在艺术方面,他倒虔诚,并且有自己的名、号,甚至连谥号都已想好,我问叫什么,他说叫一块红布,我说你傻,他说你不懂,只有诗人才懂这名字的好,语气像在庵口等妙玉拿梅花的宝玉,有种抽象的风骚。

我说你老这么风流倜傥也不是个事儿。
我能活多少年,爽一天是一天。没有未来,没有过去,只有现在。
你还蛮老庄。
事儿都是想出来的,不想就没那么多事儿。
操女人不算个事儿?
也是个事,不过是分内之事。说完韩松又喝一口他妈青岛,然后抽一口他妈红梅,当然我也这样,不过顺序则完全相反。

咱快成王朔写的那号八十年代京痞了。
那不成,咱得让他知道新世纪的西京痞也不是个哈松。韩松把三丈长的家伙掏出来,肆意的浇在村口那堵专供雄性撒尿的墙沿下,以这种豪气证明着西京痞的实力,远远的还冲远处的我把眼睛挤了挤,在尿到高兴处时。

(2)
一天韩松垂头丧气的回来,便倒在床上。我过去,他闭着那双标准三角眼。眉头紧蹙。一问原来他跟大屁股吹了。我说吹就吹呗,你能缺女的,再撒网不得了。他说你不明白,这次动情了,然后又眉头紧蹙。我问他动情是怎么个他妈D感受,他说就是会为她吃醋。判断自己动不动情,就看会不会为对方吃醋。我说你吃醋了?韩松认真的点点头,然后继续让眉头紧蹙。

大屁股晚上来,我一看是大屁股,就说HELLO,她说别HELLO了,不HELLO呀,韩松呢,我说拿了把杀猪刀说心里很烦,要出去恶狠狠的给几个素不相识的人放放血,以解心头之恨,大屁股说这求孩子,还认真了,然后猛的推开挡在门口的我,于是看见了躺在床上眉头紧蹙的韩松,韩松一看,对我说兄弟,你先出去吧,等我回来俩人正在床上腻着,我说不好意思,准备关上门上夜网,韩松说留步,我扭头,韩松憨厚的说能不能买两包康师傅回来,我说然后再出去?韩松憨厚的点了点头。

(3)
韩松有天买了一包咖啡,拿出一小包,像模像样的把放酱油的碗刷了,冲起一碗来。末了找不着筷子, 抄起大汤勺搅起来,有几滴就那么溅出来,煞是好看,像被强奸过的黑瞎子。
我说你还装小资,一惯不是以愤青形象自居吗,韩松说你懂个屁,还小资,我这中产,知道不?还小资,小资有喝这牌子的,看见没,摩卡!一指包装,颇显神气。我随口说在哪个杂志上看的,〈深圳青年〉? 哪,〈青年心理〉。说完一愣,捂着嘴说,哎呀,说露嘴了-----------

(4)
有天晚上我躺下正欲酣眠,韩松在旁边推推我,说兄弟,我咋越来越觉得自己像孔乙己,你说我像不。我说孔乙己还会“回”字四种写法,你会不?不会就不是。韩松不吭声了。过了好一会,韩松又来拉我,我皱着眉头说,怎,韩松说我还是觉得我像孔乙己,带着哭腔。


(5)
韩松有天说,他要出去,冲出去。我说不做孔乙己了,他点点头,说恩,不做了。他说我现在要学楚霸王了,叉着腰,模样甚是雄伟,不过我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点儿荆柯刺秦的味道。
树叶掉在我俩头发上。仿佛把我们的身体也染黄了。二十几岁的汉子,仿佛也早早的蔫了,还不如叶子,一直知道它的归宿,活在树枝的怀抱里,死在泥土的护卫中。

韩松前两天听〈一块红布〉,听着听着,他告诉我说,咱就是这两块红布。我点点头。谁都没有再说话。烟雾缭绕,音乐响着,其实很静。掉根针都能听见。

韩松走后下了一天的雨。我怪老天爷以这种方式送我的友人。
韩松让我把传呼留着,他说总有一天,会给我的传呼留言。


(6)
不久前,我的传呼响了.

"这个世上没有韩松.这个世上多了一块红布. 兄弟, 我正在新的地方,每天都是新的,我漂着,尽管无法着陆,可我不想下来,一块红布,无论它再艳丽,也摆脱不了天."


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
后来,我离开了那个城市. 在离开那个屋子时,我把录音机打开,把磁带放进去,边听,边走出门去.

"那天是你用一块红布
蒙住我双眼也蒙住了天
你问我看见了什么
我说我看见了幸福------------"


(7)
大屁股被人强奸后当晚跳河了。韩松没在大屁股身边。韩松说他给大屁股唱的最后一首歌是〈一块红布〉,韩松就唱起来,眼睛看着前面。

“我不能走我也不能哭,因为我身体已经干枯,我要永远这样陪伴着你,因为我最知道你的痛苦---------”

不久,韩松走了。临上火车,韩松把头从车窗伸出来,冲我招招手。汽笛已经响起,韩松大声的说着句话,然后冲我挥手。火车往前开着,然后渐渐淡出我视线,汽笛声不见了,耳朵里的嘈杂落去了。这时,韩松的那句话便清晰的显在我的耳廓内。

“你就写,我是一块红布。”
 楼主| 发表于 2009-12-1 17:36 | 显示全部楼层
[安然]

比如现在,我又回到初次见安然的那一天,她瘦削的肩头上那颗伶俐的脑袋上那对细长的眼睛,正看着我,对于外貌的回忆,使我深陷进一种思念或者说怀念的氛围中,这种氛围,用诗歌的语言表达叫曼妙的加冰的咖啡,正一点一点浸染你的整个心扉,用小说的语言叫身不由己的回到内心的时间里,以为可以从冰层下,打捞出那有用的八分之七来。

我继续想起,安然对我说话时的神态,比如身体略微后倾,脸部表情较夸张,对着镜子常练之能进中央戏剧学院,她身体娇小,又那么瘦,我总觉得如果某次搂抱我稍用力过度,会把她的骨头弄断一部分,这对她的伤害是巨大的,没有骨头,她直不起腰来,无论从美学还是生理学角度,直不起腰来的女人,都将不再美,所以后来一次梦醒了,我告诉她,女人得直起腰来,她也表示同意。她声音蛮细,让男人听着不烦,我的邻居是个大嗓门女人,腰围与裤长基本一样,听说美院小伙子下乡来写生找不着临摹用的大水缸,都会拉她过去临时冒充一下。我晓得我对女人声音的审美标准,就是在那个时候,落下的,我发现自己不喜欢粗大声音的女人,让人有紧迫感,对于声音,我没有再进一步的深究,但我知道,我喜欢细声细气,跟古代男人喜欢服服帖贴、对自己恭顺温良的女人一个道理。

可安然恰恰不是这样一个女人,这当然是我后来跟她好上后发现的,可以说,她的细声在起初,的确给了我很多假象,蒙蔽了我,使我对她符合“小家碧玉”的所有特征深信不疑.

我第二次邂逅安然,安然主动坐在我的自行车后座,我的自行车是28的,所以她自行坐上来的可能性很小,所以我在确定她要坐后,把车停下,用粗大的胳膊把她抱起,放在后座上,她用细长的单凤眼看我,我不好意思,就跨上前座,蹬起来,由于她很轻,我几乎感觉不到她的重量,要不是后来她突然开口说话,我怕是又要抄起嗓子唱《一无所有》,达到路人惟恐躲我之不及的目的,后来安然还是有幸听我唱了次《一无所有》,从她嗓子里蹦出句“天呐”算是完成了对我唱歌水准的全盘否定。

我第二次邂逅安然,安然在我自行车后座坐着。她对我说了句话,使我已经升到嗓子眼的“我曾经问个不休”迅速的被我咽了进去,她说,我揽着你腰,我要掉下来啦-------  我没回复她,但我的沉默使她采取了进一步行动:用抹了蛇油膏的小手环住了我的大蛮腰,跟合抱一棵树似的。我当时觉得嗓子眼冒火,这火他妈从哪儿来的?我竟到处找找不见,嘴唇已经裂开,那是那火烧的,这点我当时就深信不疑。我想起小时候有一次,我蹲在那看俩狗乱搞,我看见公狗追着舔母狗的屁股,然后母狗便瘫软倒地,等着承流氓公狗的恩泽了。后来的场景我没看,我匆匆跑回家,关上门,把流了水的棒子从裤裆里掏出来,却不知道怎么摆弄它,就打电话打114,对方一个甜蜜的声音问我你好,请问要接哪里,我说,就,接你,她说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我对她说我现在身体的某一部位发生了奇特的变化,使我一时无法自行解决,能否得到她的帮助,她耐心的说好的,请问是哪一部位,我说就我撒尿的那个地方,流了好多水,快把房淹了,怎么办,她二话不说,就把电话挂了,然后马上又打过来,说,淹死你个小流氓!啪一下又挂了。我对我如此虚心的请教新事物却这样被拒绝表示不解,深表遗憾,从那时起,我对通过其他人了解自身器官秘密不报任何希望,我那时就学会了独立自主,完全自主研究,一步一步的,成为这方面的专家,通过自行购买地摊上的二手书籍,掌握了这根棍子的全部奥秘,并理论上知道如何正确使用它的几种功能,当然除撒尿外的其他功能,直到后来,仍未在实践中使用过,可我从未气馁。

我第二次邂逅安然,安然坐我车后头,要揽我腰,我沉默,她揽了,我把她带回家,我的竹屋很小,竹床上垫了很多稻草,这样睡觉的时候不会从光光的竹子上滑下来,在她没进屋以前,我先进来把屋子收拾了一下,把稻草铺的很平,以使她坐上来的时候,屁股可以很舒服的接触这些硬物。

我看着安然和她的长辫子一同进来,一米长的辫子上系着红头绳,我在想,她的辫子茬放在我脸上摩擦会不会很痒,她说你还会吹埙,打断了我的这种意想,我冲她点点头,她把埙从窗台拿起,递给我,大方的让我为她吹一个,我便吹了一个,她听不够,又让我吹,她坐下来,坐在稻草上,后来我问她你那天穿着裙子为什么还还劈着腿坐,她笑着摇摇头,说你不懂。不管我懂不懂,反正接下来我有近一步的行动,我当时就为了好玩儿,就说我不但会吹这个,我还会往人耳朵里吹气儿,一吹很痒,很舒服,她眼睛一亮说真的,我点点头,问你要不要试一下,她说好啊好啊,一脸天真,我坐过去,挨着她坐下,我见她的脸红了一下,没去管它,就在她耳朵边吹气,她闭着眼睛,很受用,吹了一会,她还闭着眼睛,我在她耳边说,怎么样,舒服不舒服,她闭着眼说,恩,还不错,我见她肩膀有些抖,我闻见了她身上正在发烫,也很纳闷,就继续往她耳朵里吹气,看看是不是可以减轻些,可结果让我失望,我闻见她的身体,越来越烫了。忽然我想起一本书上说,不光往耳朵眼吹气很舒服,往嘴里吹气也很舒服,就在她耳边对她说,往嘴里吹气也很舒服,她把我推开,说去,我才不信,脸仍红富士着,我急了,为了证明我的理论知识完全符合客观,我就说不信咱可以试试,她睁开眼,用细长的单凤眼看我,这次她用沉默让我采取了下一步行动,可结果是,我把嘴贴她嘴上后,她把牙床张开,使我的舌头一滑,就滑到她的舌头上,摞在她的舌床上。然后她顺势躺倒,使我成功的压在了她身上--------

事后,我看着床上一些稻草上的那滩血迹,慌了神,懵懂的光着身子在屋里转了一圈,安然冲我招招手,把我搂到怀里,说乖,不要紧,不要紧的,我们都还小,不会有事,我没吭声,觉得在她怀里躲着很安全,就又躲了一会儿,她告诉我她也常看地摊的二手书籍,并告诉我跟她一般大的很多姐妹都在偷偷的看,我抬头问这么说你知道你下面的东西的被使用方法,并知道我这玩意的使用方法?她点点头,有些兴奋,还告诉我那些动作都是有一次她偷偷看她爹妈搞这一套时学的,后来我问她,那次什么感觉,她引用了一句歌词,痛并快乐着。

过后,我们就又发生了多次类似事件。当然地点不一,后山竹林,傍晚河滩乱石后面,甚至有几次,在安然家驴圈的后面,由于一时兴起,安然和我趁着夜色温柔,也做了那么一两次苟且,安然总是骑在我的肚皮上面,驱驰着我往上奔,她说, 她要做主宰,无论任何时候。

没怀上的未成年女人都是幸福的,怀上的,各有各的不幸。安然恰恰被我弄成了后者。她的不幸是她没有第二个选择,如果不想在14岁就去做娘。在这一点上,她和萧萧的选择完全相反,她开始偷偷在自己的肚子上勒紧一根根草绳,并忍住一个月没跟她妈一起下河洗澡,结果没有想她想象的那样,她的肚子不仅没有一点松懈,反日渐丰腴,这使我们不得不选择最后一计:利用现在高科技手段行使一回杀人的权利。我们决定了,杀一回人。

安然再次坐在我车后头,这次我分明感到了一份重量,或者说两份。15岁的我一脸茫然,安然在后面抚着我背,安慰我,说怕啥,大不了生下来,反正你当爹,我当妈,有什么不好,我大略也说不出有什么不好,但总觉得事情弄成这样,不能算是皆大欢喜,别的,也想不出什么了。

我把安然驮到离我们住的镇子三十里远的另一个镇,来到约好的那家私人诊所,灯箱上的“专做人流”,在我眼里,变成了“专门杀人”。

我把安然从车子上抱下来,安然的步子迈的很小,那个形容一脸猥亵的穿白大褂的家伙让安然坐在椅子上,然后问我,钱带了吗,我点点头,本来双手背在后面,我还特地梳了个大背头,不过还是看着不像23,电话里他问我多大,我说23。我把钱掏出来,捧出我打了两个月猪草挣的三百块钱,那家伙拿起,数了数,捏着钱在我眼前晃了晃,就这还是给你打7折呢,我说医术别打折就行,医术别打折就行,他说放心吧,做这活,手艺上打一点折就是两条人命!这话使我稍稍放心了一些,临进手术间,我握着安然的手,说,安然,没事的,有我在,一会儿就好了,好了咱回去,有点想哭,安然仍是笑着,说傻小子,那能有什么事呢,就是有事能有啥办法呢,放心吧,等一下我坐你车子,你能不能在后面垫两块稻草,把我屁股咯的疼,我点点头,说,恩,就和那家伙一起把安然抬上了手术床。

比如前几天,我出狱后的第三天,去了安然的坟前头,这十年来,桃花十次在她的坟前头开的艳丽,我折了一支,放在安然坟头上,问她在那边过的怎么样。

比如昨天,我又做了那个在狱中做了千百次的梦:手术进行不久,安然就大出血,我和大夫把她送到县医院时,安然身上的血几乎已经快流干了,可安然仍是一脸平静,就是说话有些吃力,她把手放在我脸上帮我擦着汗,说傻小子,眼里突然闪着泪,看着我说,我走了,你怎么办-------

比如现在,我又回到初次见安然的那天,她瘦削的肩头上那颗伶俐的脑袋上那对细长的眼睛,正看着我,我也看着她,她走过来,冲我笑笑,指着我说,我觉得你很眼熟,好像上辈子见过似的,我笑着走开了,其实我当时想对她说的是:我也看你眼熟。
 楼主| 发表于 2009-12-1 17:36 | 显示全部楼层
[飘雪]
(0)
秀秀在站满蝴蝶的窗台上支着腮.
我总能见到她在春天里,看着发芽的地方若有所思, 她可以抬起了手,让指头的长度恰好等于她心中悲伤的程度,或者这时,她会听我从远方唱起的歌曲,她就把腮支在站满蝴蝶的窗台上,像四月的雨邂逅四月的风时的一切神情。
我说, <飘雪>,你可再听了一遍吗?

(1)
当一切诗歌, 与意识流里的杂念纠缠不清, 也就是天上飘着苔丝被第一次占有前的那种气氛时, 我就望向某一年, 然后春天的一个上午吧, 我就去找秀秀, 她的大眼睛,如井深邃的大眼睛睁开,从床上坐起来,略显兴奋,说我等好长时间呢. 我背着她,把她背到村里的小河边, 她说下来,我要下来, 她走在树叶拼成的紫色路面上, 调皮的回过头来让我看前面,我见她的辫子纠缠在温暖里,我见诗歌在泥土里发芽了,也开着白花,有几朵粉的,不太漂亮,但香味很浓, 秀秀采了一支来.
秀秀采了一支来.
你可觉得好呢?
好的,秀秀,春天的你是好的。诗歌也是好的。
我不要红,我抱着你好吗,小宝宝.
我见秀秀从河边走到水中,叫醒一池睡莲后,跟她们在一些萤火虫家里舞蹈,是华尔兹的最动人的一个转圈, 秀秀化成睡莲,我就认不出她了,就是一团火红在卡门跳的弗拉明戈舞里闪出心的形状。

(2)
自从那天早晨,秀秀迷了路后,就愈发虚弱,她看不清自己的脸. 她用手遮住脸, 从指缝中看我,问我,你什么时候领我走。 我说快了。 等花都开好了。
诗歌呢,木木.
它们睡了,你想它们吗?
恩,想,很想的.
那就快睡吧, 它们只是睡莲。
我做了个梦,那天,我也变成了睡莲,跟她们跳舞,在萤火虫家里,喂, 好美哩, 你看我的表情,就知道她们有多美了.
秀秀我看见了,她们美的跟风分子睡觉一样。
就是的. 木木你带我走吧.

(3)
很多年以后,在经过这个地方的时候,睡莲不知去向, 秀秀的红头绳没有挂满山坡.

(4)
你猜, 雨什么时候来呢?
在风最后一次入睡以前.
那雪呢?
在你离开这里之后.
我倒想让它快点来。雨也来。都来.
我看向窗外, 世界像个巨大的暗影, 投在没有时间的这个山坡上, 山坡上,秀秀的头绳也睡了。
月光就那样打湿了满山的星星.
我看着天空中秀秀真实的脸. 眼角有两颗泪流下来. 我渴望雷声牵来雨的翅膀浇灭梦中最后的晦暗, 我就把秀秀背到那里去,看她的脸开出花的形状来,四季的景色在她那里收集,我独自吹奏一支诗歌,海棠花睡了.

(5)
秀秀又把手捂在脸上, 从指缝中看我. 说,木木你哭了吗?
那时天蒙蒙亮, 天是凡高画<向日葵>用的色调,艳丽的能吹开悲剧,它的倒影是河流,河流的倒影是秀秀的红头绳. 秀秀在挂满红头绳的山坡上坐着。她坐在那里,鼻息轻缓, 她一会想变成水, 就让我和她一样流淌在草尖上,我说这样好吗.
很好很好的.
她回答完就不说话,继续拉着我流淌,在每一寸空气中留下熏衣草,或者插上一颗月亮. 突然,她回过头来,调皮的翘起睫毛,问我,木木你哭了吗?我说哭了,我哭了,她摸摸我的眼睛,说快别这样了,我抱着你好吗?

(6)
秀秀的眼睛看不见东西了。 还是把手捂在脸上,透过指缝看我,然后熟练的接过我递给她的红头绳.我说我帮你绑, 秀秀笑,摇头.
你看我就跟乌苏娜一样。木木我比你看的还清哩.过来,小奥雷连诺, 你看你把花园都弄脏了呢.
我什么时候走.
诗歌还没有睡去, 你的味道现在沾了露水,你在温柔的水果里打盹,醒了就吃我给你准备的郁金香.
小奥雷连诺你哭了? 傻孩子。 她轻柔的抚摸我的头发,像风用眼睛吹开白桦林。

(7)
木木你还记得吗,那是一棵开花的石头上,你叫我名字,我说你怎么知道我名字,你说,我猜的.

(8)
秀秀无法流淌在山坡每一个角落上的时候,冬天快到了。 我吹着一支诗歌给她听,她很幸福,眨着大眼睛,仿佛看到了沐浴的天使与睡莲一起在萤火虫家里跳华尔兹. 这时, 她抬起手来,让我握着,说,我看到了.

(9)
木木你哭了吗?我哭了.
没有,哈,骗你. 小奥雷连诺,你又上到房檐上了吗?

(10)
秀秀停下来,不让诗歌们忧伤。
她说,鞋,我的鞋呢.
山坡上,秀秀的红头绳在每个树叉上挂着,风从远方吹来的时候,我扶起秀秀, 她就把腮支在站满蝴蝶的窗台上, 和蝴蝶们说着悄悄话, 有一句,一不小心,从她婉转的声音里掉出来,
"风好美."

我让秀秀听<飘雪>. 秀秀问我,诗歌在不在.

(11)
我让木木扶我起来。把头发扎起来,下雪了.
我其实一直没告诉他,我就是一片雪花. 我出去了, 就淹没在我的伙伴中, 不能再叫他小奥雷连诺. 我为他织的围巾我悄悄放在盒子里。都是在他出去的时候织的.我不告诉他.
木木,扶我出去吧.
秀秀还是不要了,雪很大。
没事的. 你,可愿意,再背我一次吗?

(12)
我背着秀秀, 外面雪好大. 秀秀的红头绳在白雪中随枝头摇曳,秀秀跟我说着话, 说让我记得她, 她叫秀秀, 有大大的眼睛,常把手捂在眼睛上,从指缝中看他。
我说说这干嘛.
秀秀说,我哭啦!

(13)
秀秀走了.


(14)
每一个春天, 她把腮支在站满蝴蝶的窗台上. 她也许是在白云里坐着,偶尔拔开云窗,望一望树叉上是否还有红头绳挂. 她的眼睛望着那个山坡, 望着望着,她看到满山坡的红头绳有规律可寻,有规律可寻,她仔细的看着看着,发现那是一组字-------
"秀秀,木木想你."

(15)
那年雪下了一整年. 雪化的时候, 我带着秀秀给我织的围巾,走出屋子. 满山的红头绳一夜之间被风吹走,树上没有叶子. 天渐渐晴了.
这时候,天上就飞下来一片雪花. 那么一朵. 渐渐飘下来.
睡莲们边仰望天空边对萤火虫们说, 她来了,她来了----------


(16)
如果下次我还变成了雪花,我还会飞到你背上,让你带我回家.
(秀秀在木木围巾上织的字)





[代价]

二猫蹲在地上孵蛋.时机成熟,二猫去找三猫.

我孵了一个蛋.
汽车的声音太大,昨天晚上,从8路公车顶,降生的紫色和诞生的紫色一起消失掉后,我就顺着8路公车往上,越往上越觉得空气稀薄,我就停了下来,以为大猫在,结果大猫不在,所以我就继续往上。
我孵了一个蛋.
清晨四点,哦不,应该是五点,因为楼下大胖已经开始起床,他每天五点起床,那为什么刚才我要说四点而不是一上来就说五点,这个问题有关相对论的问题, 就是E=MC2, 我要解释了就不是我了, 道理很简单:我不会.
我孵了一个蛋.
清晨六点商店都开门了。如果打仗,那么是不会开这么早的,因为士兵都在前线,而市民都在防空洞呆着, 一不小心,一颗走火的子弹会从你的大衣接触到你的皮肤然后穿透你的胸膛,至使你死亡; 石头铺就的一条马路,大猫早早的走在上面,她还会跳一个舞,跟着无声的华尔兹, 就那种会转圈的舞,你看,是这样--------- 然后地铁里传出盲乐手吹的萨克斯, 是3/4拍的,大猫最喜欢在这样的旋律中跳上一支弗拉明戈舞,跟卡门一样,卡门也是跳着这种舞跟何塞认识的; 地铁里有萨克斯,哦是的,我刚才说过了,可是我还要再说一遍,我是说,这样的场景,你最好再次描述一遍会更让人身临其境,或许还能品出点什么哩----------- 大猫,你也知道,她叼着烟的时候很难看,不再按性感的那套逻辑来,你甚至猜不到,她的头发竟会松散的搭在肩膀上,然后双手抱着肩, 大猫上次给你说过她找了个人吧,恩,她是这样给我说的, 她说的时候就那样眼睛看着地, 有一只猫穿过里弄苗着步子经过大猫身旁,大猫想叫,可是没有,大猫没有叫,就对我说,我找了个人.
我孵了一个蛋.
大猫就过来对我说,我找了个人。 然后天亮了,清晨时候,城市广场上, 一对恋人刚刚睡去, 露水滴在他们身上,当然我们身上也滴了些,我跟大猫把露水擦去, 听到空袭警报声,我们不慌不忙踱回去, 屋里有萨克斯声, 是那个盲乐手吹的, 我问大猫喝点什么,她说随便,我说随便是什么,她说随便。 我就倒了杯水给她,我说还行吗,这样东西,她点点头,说,随便。 卡夫卡的像在墙上,他说的"我感觉我在一个酒吧里坐着,然后过来一个人围着我转,然后又过来一个人,围着我俩转,然后又过来一个人,围着我仨转--------然后这种围转一直到宇宙的尽头", 我不是很明白,就问大猫,大猫把水喝完, 又要了一杯, 捧在手上,说,随便。
我孵了一个蛋.
大猫出来,我跟在她后头,我说大猫,你找了个人?大猫说是的. 我猜是异性,大猫说是的。 我又说,或许,是个同性?大猫说是的. 我说那到底是同性还是异性,大猫喝了第二杯水,天色刚刚微亮, 城市上空,很多敌机飞过,不过并未仍下炸弹, 他们撒了些郁金香和紫罗兰, 就飞走了。 他们每次来都是这样,而不是像人们说的,会仍下炸弹,倒没有这样, 那些花会很香来, 这让大猫楚楚动人,我是说, 妩媚用在她身上这个时候,一点不过分. 我问,那到底是同性还是异性. 大猫喝了杯水,捧在手上,说,随便。
我孵了一个蛋.
你最好从没有去百老汇街左边第二家的酒吧喝酒,你最好不要去,那些人都会吃人,还会变成吸血鬼,而不是在复活节,他们就会醒来,带着一些肮脏去敲你的门,"咚咚咚",你说,谁,他们准会装出美女的细声音说,是我,然后你一开门,他们就会把獠牙啃在你的脖颈上--------- 这是二猫对我说的---------- 你认识二猫?---------哦那就好,不要告诉他是我告诉你的, 他经常一个人没事的时候孵蛋,你会孵吗?-----------
我孵了一个蛋.
用花轰炸完这个城市,敌机就褪去, 斯德哥尔摩中间有个洞,而伊斯兰堡便没有, 更别说中国的长城。 你喜欢中国?-------恩,我也有点儿---------- 空地上会有花,还有草,花中间,土地上翻过的痕迹随处可见, 就像我给你说过的那样,叙述一件美好的事物总让人愉快,二猫的头顶也有个洞,这是多年后才发生的,你见了他就问他,他保管不知道,因为没人知道。
我孵了一个蛋.
大猫不知怎么,就会上这边来,然后我递给她一杯水,后来她总喝水, 她一天要喝好几百杯水,她每时每刻都渴,她说她渴,我说那怎么办,她说喝,我就给她倒杯水,递过去, 她来这里就是喝水,就像我走出屋子就是觅食, 那天天还不算黑,我跟二猫走出屋子,就布宜诺斯艾利斯后面的那条街, 我跟二猫出去,然后就见了大猫,那是们第一次见大猫, 二猫这家伙恐怕是爱上她了,我是说爱上大猫了,你知道爱一个人的表情跟不爱时,是完全能区分出来的,就是再傻的人也能区分出来; 然后大猫就让我们跟在她后头,说她要找一个人。 我们跟在她后面。 然后空袭警报声再次响起, 大厦里突然冒出国歌和一个陶瓷花瓶, 广场上聚集了好多人,又突然不见了, 剩我们三个,然后敌机飞来,照旧撒下很多郁金香和紫罗兰, 然后仍下一张叫"小男孩"的照片,在后面用英文和德文写着"这是原子弹". 我们仨都愉快的笑了, 这个胖乎乎的照片里的孩子,也冲我们笑了,不过笑的有些诡异.
我孵了一个蛋.
然后大猫就说,灾难会来,然后又说随便。
我孵了一个蛋.
然后大猫就说,我找一个人,在你俩之间。
我孵了一个蛋.
然后大猫就说,谁孵了一个蛋,就是这个人.
我孵了一个蛋.
然后大猫就说,不过孵蛋有一个代价:死.
我孵了一个蛋.
 楼主| 发表于 2009-12-1 17:37 | 显示全部楼层
[瓜子皮.糖纸.窗玻璃]

二猫弹了弹烟灰, 把一些瓜子皮,玻璃糖纸, 倒到窗户外头, 把头转进来继续和陈红谈。 陈红抱着双肩. 屋里放唐朝<国际歌>, 二猫起了床,就把这歌放上, 拿起一个飞鹰刀片,刮胡子, 他不刮眉毛,他不是因为刮眉毛于建立他面部的美确实无用而不刮, 他闲麻烦, 他不喜欢叠被子, 不喜欢.他讨厌一切繁琐. 他的眼睛总盯向窗外, 那里有棵挺高的树, 养的黑贝两小时前走丢了, 他知道不会回来了, 黑贝通过眼神告诉他, 圈的太久了, 它要出去, 他晓得, 心出去了,即使实体还在, 可其实已经不在这里了。 心在哪,人在哪. 他不知道奥卡姆是否又要拿剃刀剃他的这思想, 也不知道霍金在<果核中的宇宙>里说的那个"虫洞"是否真存在, 如果存在,他想使用一次, 做一回时光穿梭, 他会回到那一天,认识陈红的前一天, 他知道,他的生命从那天有了结果, 有了一个终极目的--------- 尝试着得到陈红使自己快乐,又离开陈红使自己理解快乐, 然后重逢, 然后忘掉彼此的不快乐。 二猫吸了一根烟. 烟雾袅袅, 上升, 梵乐从虚空中产生,他不由的战栗, 然后抱紧双肩, 又把一些瓜子皮, 玻璃糖纸倒到窗外一些,关上窗子。


二猫当时听着周杰伦的<可爱女人>, 他说那是梦, 因为那时周杰伦还没出这歌, 其实现实中,他在听<国际歌>. 只不过如王阳明的"花非花,雾非雾", 他有时候相信是他看到了陈红所以陈红才存在, 这时候的陈红,与王阳明指给别人的山谷之花属性一样, 他知道这叫唯心,可他觉得爱情就是唯心的, 他便把那个时候的陈红算在唯心行列。 当然那是他暗恋陈红那几年。 随着他与陈红最终在一起, 也就是"好"上了, 他便抛弃了原先的只有在心里,才能得到陈红,才能看见陈红的唯心阶段,而实实在在走入唯物阶段, 他想摸陈红就可以摸到,哪都可以摸,陈红也让他摸, 陈红觉得这真没什么不好, 陈红有时候就会把自己上衣一撩,边看球赛,边吸烟, 示意二猫该过手瘾了, 二猫有暗示, 二猫想摸前,一定会先喝点酒, 喝的醉熏熏的, 然后才去找陈红, 他只有这么做,不然,他伸不出毒手. 他打破过三个瓶子, 那三个瓶子的声音时常在他耳边回绕, 如他那天听到胡里奥的<鸽子>, 这声音就在他耳边环绕, 他就买了只鸽子,鸽子飞走了,是二猫放它走的。 它还不舍得, 二猫说你走吧,它停了会儿, 用喙在二猫手心上敲了那么两下, 扇着翅膀飞走了。

二猫第三次去倒瓜子皮,玻璃糖纸. 他打开窗户, 阳光进来, 他看清了屋里的女人,原来是陈红。 10年前仍然是这里, 陈红从这个窗户下面经过, 那天她穿着白色的运动装, 小脸红扑扑, 脖颈细长光滑, 她转着芭蕾舞步的两周半, 从二猫家窗台下跳过, "像只蝴蝶。" 二猫后来说像只蝴蝶。 二猫捉来只蝴蝶当天, 蝴蝶用复眼看他的时候,他有些伤感,又把蝴蝶放走了,像上次放走鸽子一样,蝴蝶在他手心里停了一会, 扇扇翅膀飞走了。 二猫认识陈红后,经常到林子里,陪着陈红, 陈红在旁边转芭蕾舞步, 点着脚尖, 二猫打开一盒没开封的烟, 第一根拿出来, 瘸断了。 烟灰掉在草丛里, 很快不见, 二猫就抽第二支烟. 二猫对自己说, 第二个,是最好的, 因为已经得到过。 且没有厌烦。 他对陈红不是这样, 他不爱说话, 他跟陈红在一起,都是陈红说话,他只点头,然后看陈红高兴,他也流露着兴奋。

这个时候,他看着一枚果核, 这是他或她吃剩下的, 这枚果核, 被果肉包裹的时候, 是有价值有意义的, 而一但没有了这种包裹而直淋淋显现时, 它就没有了价值, 它就无价值。 二猫看着果核,一直看着, 然后陈红其实也在看,只不过,陈红半闭着眼, 二猫无法判断她到底看是没看,就像很多时候,他都不知道他与陈红,算不算爱过, 因为他们都是第一次恋爱, 而昆德拉说--------只发生一次的,便不算发生过。 因为没有比照, 没有站在批判层面上的第二次, 你无法搞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看着果核,而陈红其实也在看, 他们的目光即将碰触在一起, 如他们的嘴唇曾经即将碰触在一起一样, 那在他们的不同阶段,都可以看做是再正常的事不过。 那果核上, 洒了智慧的哲丝, 他们品着, 依然凭着这果核,互相看向对方,而他们,只要是互相发生的事,都是凭着一样东西来发生。 二猫知道不该思考,因为不想惹上帝发笑, 可他仍不能不这样, 因为他活在自己的思考里。 他觉得那是一天清晨, 自己就诞生在一张思维绑上四角欲望做成的床上,而他的全部生活,就是在运动,或爬或走, 他的终极目的:离开这张床. 他知道那是死亡,可他仍想离开, 因为他不相信生命就一次, 可他也希望生命就一次, 如果他知道生命真的确实是不止一次,他可能迅速把自己毁弃,而不愿留在现世中, "那是个美丽的颠覆。"他常在看向窗外时对陈红这样说。

当时他把自己的舌头塞到她嘴里。 吸到了新鲜和满足欲. 他看着她如花一样盛开,然后他知道自己无法看到她凋谢, 这朵花,这朵属于时间的花, 与属于自己的心的他,根本是两个世界。 他不愿意说, 因为他无法表达自己的思想。 他无从言说, 他为自己的肉体而羞耻,为自己穿着衣服而羞耻,为那条尾巴(虽然看不见,可是有)而羞耻。 他起来,走到窗台, 打开窗户, 与此同时就看见了转着芭蕾舞步两周半的陈红. 陈红是个实体, 还是只在他意识里存在的回忆? 哪个才是他得到过的陈红? 他知道在得到陈红前,陈红是在他意识里存在的“实体”,而得到后,则存活在物质世界,真的成了实体了! 他明白, 陈红陪伴他的将是一生. 因为无论得到前,得到后,离开前,离开后, 她都要么在意识里要么在现实中,存在在他的世界里。 而无论是“实体”还是实体,都是存在的。这千真万却,也最为关键! 当他想到这的时候, 他闭上了眼睛。 他看到一面墙, 倒塌, 然后他就睡去, 并且但愿自己不要醒来。 他觉得他的信念之树理性之树,思索的极致已经随着那面墙倒塌。

那么我们的二猫还是醒来了。 他醒来就准备去毁了陈红。 他就把陈红叫到这个屋子. 陈红来了。 陈红现在,跟二猫一起看着果核. 陈红知道二猫为什么叫她来。她知道。 她自离开二猫,就知道还会回来, 那是个早晨, 她转着芭蕾舞步, 经过一个人家的窗户时,从上面扔下来一些瓜子皮,和玻璃糖纸, 然后她停下来,抬起头, 透过窗玻璃,看到一个男孩, 也在窗户里头,隔着玻璃看她, 他们的眼神就此交汇, 这也点亮了他们的生命之轻. 正如此刻,他们的眼神即将交汇前,一切都可能发生, 他们会有个故事,也可能没有,尽管后来确实有了,但二猫,跟陈红都认为他们没有开始,也就不会有结束。 所以他们都但愿自己没有碰到对方,可他们还是相遇在一个十字路口, 他从这个口出来, 她从那个口出来, 然后他们的眼神,透过玻璃窗,交汇在一起, 然后他们一动不动的在那个十字路口停着, 他们一动不动, 一直到他们现在, 即将眼神彼此交汇。 他们从一个结束,到这个开始,从过去,而到现在,一动不动。 从注视到即将注视再到第一次相遇,再到彼此诞生在各自那张思维绑上四角欲望做成的存在之床上。 这是他们的顺序, 他们诞生于一次偶然, 这个偶然使他们的爱在物理空间发生时, 完全相反与这个顺序,而在意识里发生时, 则完全按照这个顺序。

二猫看着看着果核,站起来,说你跟我来, 陈红像往常一样笑笑站起来,拉着手, 一起从窗台上跳了下去。

当二猫还是孩子的时候, 他看到一只鸽子和一只蝴蝶在天上飞, 同时在天上飞, 终于有一天,他拥有了它们, 可鸽子跟蝴蝶后来都飞走了, 二猫看见了他们飞,就看见了自己飞. 他听一部分人说两只全是鸽子,又听另一部分人说,两只全是蝴蝶。 二猫不介意, 他知道这, 已无意义。 而那双翅膀,那个飞, 那个玻璃窗两边的对视, 那个从那张床上跳下去, 才是他倒瓜子皮,玻璃糖纸的目的。





[你的那东西还在不]

有一个粉红的女孩,她叫静,不高不胖,刚刚好的走在去郊外会见那个人的路上,当时月光很柔和,甚至带点淡蓝,她的心情还沉浸在下午听爵士音乐的意境中没出来,故此我们可以原谅她稍显恍惚的表情,她走两步,然后站定了,看看前面,没有光亮,她继续走,不知道到哪里停下来。

超就是在这个时候用目光紧盯着静的,当他要抽第三支雪茄时,也就是在他即将用左手的打火机点燃右手的烟时,他的视线里映上了静那清瘦的背影,他当然也注意到静往远处望时那焦急的神态,超下午杀死的三只猫此刻已经不见踪影,超的手上当然要粘着猫的血迹和腥味。

丽是在第二次转过头时,发现超在盯着一个女孩看,她不满意的心绪很快就反映在行动上-----打了超一记耳光。超无所谓的瞪着丽看,丽轻蔑的抽出超嘴里的烟,用力的吸了一口吐在超脸上,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兴奋的表情,所以他亲吻丽的嘴唇捧着丽的脸走近丽,而丽一脸严肃的被超亲着时,没有忘记打着手里的响指,那节奏十分响亮清脆的在夜晚的街道上弥漫,三只死猫于是开始从潮湿的垃圾桶里出来,慢慢的踱向丽与超,然后纷纷爬上丽的身体,丽的残叫声在超听来是最好的旋律,至少当他看着死猫们贪婪的用锋利的牙齿撕开丽的皮肤,然后大口的吮吸着丽的鲜血时,超的脸上发出不易觉察的笑意,以至丽倒下去超都没有停止这种笑意。

静的脸上被罩上了停在她前方的一辆汽车大灯的光亮,从车上下来的穿着斗篷的人向静走来时,静的思绪出人意料的回到二十年前那场大雪------

带来了吗?
静点点头。
那么拿来吧。
静点点头。

穿斗篷人夺过静手里的东西还发出几声不耐烦的“真麻烦”,数着静递过来的东西,当数到三时,声音停止了。静羞赧的低下了头,又羞赧的抬起头,目送着穿斗篷人的远去。

超是在静再次经过他身旁时指指地上已经僵硬的丽的,静看到后发出欣喜的叫声,然后超也欢乐的挥动手臂,静于是拉着超的手围着躺在地上已经僵硬的丽跳起了奔放的舞蹈,静问已跳的满头大汗的超“猫死几次了”,超惬意的伸出九个指头,静放心了,静担心的事情不会再发生,超问“多少克”,静一脸静谧的说出“21”这个数字。

这么说那玩意就这么重。
静点点头。
他们要这个干什么,不给就会死吗?
静点点头。
你有什么感觉。
感觉轻了一点,或者不止是一点,远不止21克。
恩,我也这感觉,你什么时候答应他们的。
前天。然后昨天找的你和你女朋友,静指指地上已经僵硬的丽。
算了,已经这样了,她不愿意,只有用这个办法了,反正没我什么事,是猫干的,死猫干的。
干的漂亮。静轻描淡写,脸像浸泡在酸液里的器官标本的颜色,泛着白,没有一丝血色。
他们要那个干什么。
他们说有三个能掌控我们命运走向的人那个东西突然没了,他们选中了我们,他们像摇奖一样,随意的抽中了我们三个。
可是他们是怎么把我们的灌进他们的身体呢。
缝上去,用细的我们看不见的针,一针一针缝在身上,你的那东西大不,如果大的话,还要裁剪一下,不然一定不合身。
不大,就跟我一样大,你的呢。
一样。

汽车停在路边,穿斗篷的人手提三个黑袋子匆匆从门里进去,匆匆上了楼,楼梯上发出急促的上楼梯的脚步声,不一会,一间硕大无比一眼望不到头的房间的门被穿斗篷的人推开,三个等在这里焦急的如坐针毡的人立刻围上来,伸出颀长的舌头像狗一样竖起胳膊,耳朵耷拉在脸颊上,充满期待的哈哈哈的像水獭一样叫着,穿斗篷的人漫不经心的拿起袋子,一个脚下扔一个,袋子上分别写着“静的灵魂”“超的灵魂”“丽的灵魂”,很快他们把袋子里的东西缝在自己身上,立刻变了模样:就是我们常在电视里见的,那些以最高贵外表下的最道貌岸然的心轻易改变我们的命运者。他们一个个挺直了身板,重现惯有的语气与腔调,他们再次高高在上,当他们缝上了夺来的灵魂后,可他们身上没有灵魂时的样子着实可笑,有时候,这才是他们的最终写照。
 楼主| 发表于 2009-12-1 17:37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个男人和意识内的他自己]

那个男人在屋里听英文歌的时候,脑里便出现了他和一个女人在一起的整个过程,他们在下了小雨的庭院看鸢尾花的时候, 那些紫罗兰的叶片傲慢的展开提醒他们应该重视它,而他和女人说着话,他问女人喜不喜欢在这样的天气和他一起,女人点点头,他清晰的闻见女人身上幽幽的熏衣草香味, 以至在心中萌动着舒适的感觉.
他想把女人搂在怀里,就这样做了,女人略显娇羞,用一只手推避他,可还是那么被他搂在怀里,鼻尖闪了下瓷器的釉色的光泽, 眼神略踌躇,并且不知所措,像只被猎人捉住双腿的小鹿.他给她讲了他从前,怎样的跨过大洲大洋,在世界任意的地方穿梭,在梦中和不同的人与事相遇. 她便点点头.他再说,仍是点头.那只小鹿现在稍好些,就敢轻轻拢拢耷拉在眸子边的一缕头发. 那么娇小,使他总想起三年前,在一个梦里,抱过的一只叫安娜的有清澈眼神的绵羊. 安娜是他为它起的, 它致死都会在别人唤它安娜时想起他, 这在他无数的梦里得到印证.
当然这个女人被他抱了一会就走了。在一个下着雨的清晨, 他呼唤她, 也叫她安娜, 让她回来。
女人在一个下着雨的清晨回到他身边, 他问她还走吗, 女人摇摇头, 小心的抬眼看他的眼睛, 不顾自己的脸色赧红.
那个男人恐怕是看上了她的姿色, 就指使意识中的他自己奸污她, 可那个他不愿意, 抵抗了主人的指使, 他和她,安娜,那个男人想象中的姑娘在一个下着雨的清晨逃走了, 于是那个男人拼命的在意识内找他们, 可由于他们躲的很隐蔽, 致使那个男人的这种意识内搜寻,次次以失败告终.
可终于有一次,在好望角, 当然是在他意识里, 他终于发现了他们, 他们幸福的在一起看海时的样子让那个男人嫉妒, 他没想到意识内的他自己真的迷上了这个女人,安娜. 那个男人要毁灭意识内的他自己,因为他违抗了自己的命令. 因为那个男人只要睁开眼睛从这段意识内活动中跳过去, 那么他们俩就会消失, 不再出现.
意识内的他自己揽着自己的未婚妻(女人已经有身孕)目光平静的看着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随口问他最后还有什么话要说. 意识内的他自己这时候做了个举动让那个男人惊呆了:他吻吻旁边的女人说亲爱的,我走了, 纵身跳下了海涯. 女人很平静,说好吧,我跟你,你要怎样就怎样. 那个男人很高兴,就放松下来,拉着女人走,突然女人从后面用刀子戳穿了那个男人的心, 那个男人临死的时候见女人和从海涯下爬出来的意识内的他自己搂在一起,  意识内的他自己搂着女人望着奄奄一息的他说, 他忘了我们是不会死的---------
那个男人害怕了,决定结束这段冥想,赶快回到现实中来,可他再也无法回到现实中去了, 他发现他真的已被意识内的他自己喜欢的女人安娜杀死在意识中, 他像一截抛在真空里的木头,永无着落的飘浮在那无垠黑暗的意识世界之中. 再也无法睁开眼睛.



[1987年的汾河]

对于我出生,我没有印象,只是当我笨拙的从那个我必须在以后叫她阿妈的下面钻出来的时候,我打了一个喷嚏,这在民间野史或官方文献上都找不到记载,我得到这个信息纯属偶然,那是在我1987年遇见在汾河边跟那个接生我的护士做爱时,她告诉我的,她说————你一露头就打了个喷嚏,我听见后,感觉那里,湿了————
我生存的地方是一张阿爸用旧木料拼凑的一张咯支支的的床,在那上面,还曾睡过我的两个已死去的妹妹和一条狗,那是在阿爸发现一个秘密以后,阿爸喜欢天狼星,阿爸的身上有个天狼星文身,我也有一个,阿爸说都要文,我不想,阿爸就在我熟睡的时候替我文了一个,那是我的名字————几孩。
我的妹妹喜欢在窗前编辫子,一根根的编着,满头的辫子,我有一次在梦里醒来,就着烛光,看见妹妹正用辫子勒自己的脖子,边勒边笑,我看见窗前猛的亮了一下,又黯淡下来。
第二天妹妹经过一条平的不能再平的土路,摔了一跤,就死了,于是这个床是小妹和我的天下了。
1987年。
我还不能动,我观察着这个世界,我注视着阿爸阿妈的脚,然后我发现阿爸的鼻子是朝上长的,这在下雨的时候,很容易让雨流进鼻孔里,就像危险到来时我们应该躲避,阿爸在最后一次想要把天狼星射下来时,一颗陨石从空中坠落,把他的左眼砸瞎了,阿爸喜欢到汾河边,阿爸爱吃矿石,他的右眼,也几乎看不见东西了,有一次,我跟着家里的黄狗,看它的毛逐渐变黑,黑夜就是黑颜料把白天完全染黑,把白天的表面改变了,所以很幸运,黄狗它也被染上了这种颜色,所以它在夜色里变的透明,像一块贴在那层黑颜色上的形状,我把手伸过去,又伸回来,我看见企鹅一只只的跳入水面,冰层里,一只金枪鱼像琥珀那样被包裹在里面,没有雨的空气中,我看见黄狗在汾河上挣扎,很快汾水把它淹没,然后我也逐渐下沉~~~~~直到赶到的阿爸,把我从水里捞上来,我始终认为那只企鹅是我妹妹变成的,我听见妹妹叫我————几孩,几孩,你怎么还不回来跟我玩—————— 然后村子的树叶,在一个晚上,全部落下来,纷纷飞进我们家院里,堆成一个坟头的形状~~~~我们把那堆树叶扒开,第二次埋葬了妹妹,我握了握她的手,我感觉她的手是热的,我看见她向我睁开眼睛,冲我笑着眨眨眼睛,然后黄土一掊掊的落在她身上,我见她始终睁着眼睛~~~~ 时常我听到妹妹的歌声,那是在阿爸把自己绑在我家院子里的那颗大椿树上时,阿爸整夜不吃不喝,阿妈拿鞭子打他他也不吃,我偷偷的让小妹流了一盆的眼泪给他端去,他端起来喝了,然后就好了,他把那棵大椿树锯倒,又给我们做了个床,于是我和小妹分床而睡了,我时常听到小妹说冷,我就从自己的床上跳下去,把她抱过来,跟我一起睡,她把嘴含在我的两个小蛋蛋上,我打量着她的两腿之间的缝,想把头钻进去,可是总不能够,我听到外面有人叫我的名字,就抬起头,我看见妹妹在窗户外头朝我招手,我就跟她出去,我们路过汾河边,然后黄狗突然从一棵树上跳下,我们三个一起,边说边笑,我记得很清楚,是边说边笑的走,我们没有说话,那些黑颜色再次把白天染成黑色了,芦苇很高,上面有两只家雀,还有两头驴,毛驴在叫,我听不到,妹妹和黄狗竖着耳朵在听,天狼星在天上挂着,我在想阿爸不是说天狼星是红色的吗,怎么会是蓝色的?
十天后我醒来。我听阿妈说又一次在同一河段见我在水里叫着一个名字,就是不沉,阿爸说早晚有一天要打死我。
小妹在床上不语,盯着一只房梁上的蜘蛛看了一晚上,拂晓小妹过来在我旁边躺下,把嘴含在我的小蛋蛋上,我打量着她两腿之间的那条缝,我们都是第一次这样,然后我想把头钻进去,然后那个缝突然变的出奇的大,把我的头包在里面,我看见一个胎儿在里面,小妹的子宫在蠕动,我看见那个胎儿有着狗一样的头一条根黄狗的尾巴很像的小尾巴,那个胎儿慢慢的长大,一瞬间长大,把我的头挤了出来,我看见天狼星蓝色的光辉从外面投射在身上,一只只企鹅在冰层上追逐,那块包着金枪鱼的冰,正一步一步的推门进来,然后我能听到妹妹的脚步声和黄狗的叫声,汾河边的我,正逐渐的哭,越哭声音越大,把我自己的耳朵震聋了。
小妹产下一个狗头人身长尾巴东西后,说了声:现在好了,现在好了~~~~ 就死了,小妹死的那晚,全村的树叶纷纷朝我们家落下,堆成一个坟头的形状,我们把那堆树叶拔开,把黄狗和小妹合葬了,我看见黄狗摇着尾巴,朝我亲昵的摇着头,我握着小妹的手,我感觉小妹的手是热的,我看见她向我睁开眼睛,冲我笑着眨眨眼睛~~~~
阿爸有一次终于把天狼星射下来了,阿爸扛着他的猎物,把它放在汾河水里,坐着它,去射第二颗星星,就再也没有回来~~~~
阿妈天天为我织衣服,织了一件又一件,因为我老说自己冷,哪都冷,阿妈把那些做好的衣服裹在我身上,我瑟瑟发抖,在夏天。
1987年我在汾河边跟接生我的护士做爱,我看到天狼星在天上一闪一闪,黄狗从树上突然跳下来,妹妹的辫子又长了,芦苇里,有两只家雀,还有两只驴,企鹅从冰层上下来,跳入汾河水,再没露头,小妹在黄狗身边坐下,两手摸着两个小蛋蛋,我对那个躺在地下的女人说,阿妈,我们走吧。
 楼主| 发表于 2009-12-1 17:39 | 显示全部楼层
魔幻风格三则

一、[Miss拉奥孔之恋]

仿佛一个巨大白布,就那么突然出现一个红点,然后是两个、三个-------就这么一直出现红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形状各式,然后把白布变成红布,搭到那个叫〈拉奥孔〉的雕塑的头上,然后你看到缠绕拉奥孔和他儿子的毒蛇忽然也变成红色,然后正往你鼻子里钻,毒蛇的长度在2—3米间,但迅速延长拉伸,像金箍棒那样无限伸长,这个时候,你的鼻子忽然变成了猪鼻子又变成牛的,最后是马,蛇顺鼻孔钻进去,你觉得痒,就把手也从鼻孔里伸进去逮它;你的手在食道上停了一会,就见食道上的一条道路上,一个甲虫走的很慢,你索性也钻了进来,你过去叫住它,它一扭头,是那个推销员, 腹部变成一块一块,有很多条极细的细腿,慢慢的爬,你问它它也不说话,只管往前走,路上有其他的人或者类人物, 长着马身子人头的家伙正在贩运奴隶。拉奥孔老了。在路边搬个板凳坐着。这个时候,灵魂的拉奥孔正在你身体外面的那条被染红的白布的覆盖下跟他两个儿子,现实的拉奥孔,在你食道的那条路边,正搬着板凳坐着,一声不吭,偶尔咳嗽一两声,又迅速想着做小金鱼的乌苏娜亦或是奥雷连诺,他想要一条,就像他上世,在法的门前,曾等了一生,却不知道那扇门只为他开,可他竟终身未进第一道门,门就关上了。他知道那是卡夫卡,可又未必是,但他顾不了那么多,就看看你,问你要小金鱼, 你说没有的,没有小金鱼,拉奥孔又露出雕像上的惊恐痛苦神情,不知道天神是否找到他继续惩罚。
你继续往下走,沿着你的食道继续往下的时候,许多巨大的小肠绒毛开始横亘在你的道路上,但是蛇也被困在那里,你们对峙。蛇的眼神有丝痛楚,它的鳞片泛着银光,它发出细小鸣叫,亦是哀痛。你就想起,小的时候,在河边,救过一条小蛇,它被树根夹住,眼看毙命,你弄出它,并带它回家,有一天,你把它抱在怀里,看它迅速成了女人,你亲它摸它,听它喘气,那么大声,你让它爬在你的胸口,听你的心跳,你问它蛇怎么成了女人,它仍是那种哀痛,那种震慑心扉的痛楚像缠在脖子上的辫子,越勒越紧,企图让你迅速崩塌。 它仍那么哀痛,边哀痛边说-------一直是的,一直这样,你不知道吗?  它说'你不知道吗'这几个字,那么可爱那么疲惫,又那么皈依似的轻柔,你望着它,抱它,为它舔拭伤口,只是它的血是蓝的,上面绘有雪莲和金达莱,它的血流出来,成为一副画面,画面上全是雪莲、金达莱。他望着它,它的血,从它的血上面采下几朵雪莲和金达莱,嗅见花香。 他说你起来,就把它的头扳起,让它靠在自己身体上,看它慢慢死去,那些血却依然流,从一条小溪变成河流,汇入他的血液,他的血液就变成了褐红,于是他的血液里开满雪莲和金达莱,他依然时不时采一两朵,他为了纪念。

此时,在他的小肠绒毛纵横的他的小肠的那条路上,他与它对峙。他问它,喂,你,是不是,女人? 它点点头。他说你去了哪里,我一直找你,它的眼里浸满泪水,惴惴的看他,显得很失落,他说没关系,过来,你过来,那蛇就游到他身边,他说来,来这里来,那蛇就又被他抱起,抱起,他说你去了哪里,它浸满泪水点点头,它说我想你,他把它抱在怀里,然后就幸福的被它咬死了。那一瞬间,鲜花开满整个腹腔。他说,谢谢你。微笑点头。它浸满泪水,说你为什么要这样?紧紧又贴在他胸口。他最后说---------因为爱你。

二、[在银色的沙子里]

钻入银色的沙子里,我很害怕,旁边一条王小波<白银时代>里的蜥蜴从我脚边被死神接走,死神的表情静穆,在我旁边,四方脸,膝盖上有段文身, 像是沙漠里的一星绿洲,上面有只鹰, 古代图腾上有很多类似意境, 我不由想起悬棺,死人在如此高的地方,性生活是如何处理的? 这个问题一直横亘在我探索真相的心里,真是夜不能寐了. 回到刚才我已经进入银色沙子的描述中. 其实那天我完全可以先进入一片珊瑚里,睡一觉之后,再进入银色的沙子的,由于我的这次本末倒置,另我失去了唯一的机会,我将只能在银色的沙子里呆一生,只能进不能出,是我在进去后才知道. 这就像韦小宝去报名到宫里的杂役,却进了找太监的地方,而只能进不能出的消息,同样也是进去后才知道的.所以说,从人类学角度来讲,我跟韦小宝还是有惺惺相惜的概率的.我进去后,才发现这里是如此广阔,那里的顶端,雕刻着各个经度的时间,下面是些侏儒,在往一个锅里添水, 我走近看,锅里也是水, 添满后,只要溢出一滴,锅里的水就迅速全部变没,然后侏儒重复着添水的动作. 这些侏儒背后写着他们的代称, 从左到右的这一组分别是---短暂宁静,向狗一样活着,白菜好煮. 白菜好煮梳着小平头,叼着烟,烟已经烧到烟蒂,他顾不上,把这呛人的难闻味道吸到肺部,脸上竟有惬意. 我问他一加一等于几,他的眼神迅速露出鄙夷,孤僻的摇摇头,说我没治了,连一加一等于零都不知道.我一惊,怪他回答的好,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就去问短暂宁静青蛙跟地球两个谁大. 短暂宁静是个处女,皮肤黑白,虽然个子不高,但是身形保持的很好,皮肤应该很有弹性,达到吹可弹破的程度. 她的头发乌黑,有些胆怯的边往锅里注水边回过头看我.她反问我,看见苹果了吗?我刚想说没,她说恩,好的,我知道. 她说你走吧,结束了。我一惊,还是没说什么,说不出来,就走到向狗一样活着面前. 他显的很老,尽管他旁边的显示自我身份的卡片上写的他的年龄是三岁. 可他的老人斑清晰可见,他的牙也掉的只剩三枚,还黄黄的,见我就问我外面的太阳是否还是那么身子骨结实,我不回答,妄图用沉默隔过去这段,然后停了会问他为什么我们都得绕着轨道生活。向狗一样活着,他的目光开始明亮,他的牙齿其中之一,如喷气式飞机后面喷出的气体,突然在嘴里汽化,然后喷着猛烈的气体,这种冲击如此之强,以至把白菜好煮的脑袋削下来一块,白菜好煮笑着问我,掉了么,我点了几下头,他显的很兴奋,踊跃的把头伸进他灌水的锅里,过了三十分钟重新伸出说,恩,是掉了,我听不见水分子说话了,听不见了.我一惊,说不出话来. 短暂宁静说别理他,他过一会就好了,你爱喝茶?我点点头,她说我也爱喝的,从前没进银色沙子以前,我也总喝的. 她的嘴唇很薄,风一吹能掉似的, 白菜好煮在脚上放了些盐,然后伸到短暂宁静的锅里,说开饭了. 短暂宁静熟练的在下面点上火,水用了一秒种从零度到一百度. 白菜好煮问我口味咸口味淡,我一惊,没有说话,他说那我可按俺仨平时的标准来了,就又往锅里放了点盐. 我说向狗一样活着还回来? 短暂宁静说回,当然回,他出不去的,他总爱去边界上玩,就像地球是圆球体,可你无论走到哪里也掉不下来. 白菜好煮说诺,吃吧,把一块熟肉递给我,我说你有脚气?他说放心吧,拿出一盒达克宁,说别看广告,看疗效. 我放心了,但仍有点忐忑,我说不会被逮住然后判私自伤害珍惜保护动物吧,白菜好煮说放心吧,你盯着我的眼睛,我盯着看了一下,他说怎么样,是不是满眼的真诚?我说全是眼屎时他笑了,说我真逗,他说他就没睡过觉. 主要是睡不着. 短暂宁静问我好吃不,我说好吃好吃,其实拿在手上一口没吃. 短暂宁静点点头,然后说向狗一样活该回了,果然马上,向狗一样活飞了回来,白菜好煮很兴奋,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问向狗一样活怎么样,有无什么新发现. 向狗一样活一落地没站稳即大手一挥,说,别吃了,走,我带你们去看化肥跳裸体舞.
三、[发生]

在白墙下面蹲着三年前的阿二。 他的胡子和六年前一样长,头发比三年前短些,但比六年前长。 三年前的阿二坐在那里,怀抱着手风琴,他想,拉一拉,就拉了一拉,那些旋律撞在白墙上, 弹向朱丽的屋子, 当然朱丽没有为它们开门,这些音符就很不礼貌的从门缝里走进屋子, 当然尽量绕开霍. 阿卡蒂奥的血染过的地毯, 有几个音符还临时整了整自己的头饰, 都是银子做的, 那些白色如果是温暖的时候,尚可以抬起脚来, 踩一踩脚踏风琴, 把旋律装进去,可现在天是这么冷,朱丽的屋子里就点着壁炉, 炉里的火多么怀念与音符头上银饰在一起同居的那几十天,也没有办法, 白色们在寒冷里呆滞着,如此的脸孔,迅速让音符们过目不忘,音符们喊口号"为纯洁报仇"进入了朱丽房间后, 就看到朱丽的狗正在土里光合作用,一些爬虫在它身上,有七星瓢虫, 甚至还有臭大姐,  它的翅膀艳丽但味道难闻,它的诽闻那么多,以至于你要好好研究研究厚黑学中的一切.  朱丽的狗被插在花盆里, 形状像个雕塑, 如果是昨天上午8点刚过,你会看见朱丽正小心翼翼的给狗浇水,给狗施肥, 小心的修剪着多出的狗毛, 让狗始终处于清爽的氛围中.  

阿二开始闭上眼睛到梦里找到了音符们在朱丽房间内的一举一动.  那副画着两条翅膀的老头仍孤独的在空间里游荡,他的身体一天比一天瘦削, 他已不能咳出很大声音,这是当时画他的画家没有想到的,那个老头有时候就溜到朱丽的卧房,一动不动,或者停一会然后跑到院子后头喝水又回来, 他就那么飘在空间里,眼睛不看向任何地方, 就是停在那里,一动不动,有时候不,有时候兴许是站累了,就打开朱丽的收音机,听听里面播放的十年后的一场世界杯,这时候他是如此兴奋, 他那苍老的大手,如鸡爪的大手会从空气中坚硬一下,然后粘在空间的一个界面上,异常清晰的变成透明.  

阿二三年前不小心随着他手风琴里的音符溜进朱丽的房子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了那个长翅膀老头,那时候他的羽翼上羽毛还很多, 阿二当时认真的想数清到底多少根, 老头阻止了他,沉默着说,没用,阿二听见了,可音符与朱丽的狗与朱丽都没听见, 他们都看不见老头,换句话说,只有阿二能看见, 阿二就那样站在那里,然后与老头交谈,可在音符与朱丽的狗与朱丽眼里,他是在和一片空气说话, 他对面谈话的区域内是一片空白。  

"还是下不来."  有一天老头对阿二说.
阿二看见老头的肩胛骨处生出的翅膀上,羽毛已见稀少.  老头问阿二一个多大的陶罐能装下他,阿二说无所谓, 都能装下,  那些音符和朱丽的狗和朱丽就见阿二对着空气说,"无所谓,都能装下."   
过了几天, 阿二再来,找不见老头,就走到承载老头的那副画里,坐着船, 船是那种比较古老的竹排, 阿二好不容易撑到老头住的地方,然后问老头在不在,老头在画里说,在,不过我正在洗澡,我要洗土耳其浴, 要不你在外面等我一会,  阿二就站在朱丽家那副画下的墙沿边等老头,果然过了不一会,老头裹着浴巾出现在阿二面前说,进来吧,老伙计.  阿二就随老头进到画里他的屋子里, 临进去的时候老头的翅膀挂了他一下,他的脖子上有了道血印,阿二在伤口处挤了一滴, 放到老头嘴里问怎么样,老头说恩,不错的,有38度? 阿二说NO, 56度, 离思想近的地方浓度就高,你少喝点,不然必醉. 老头点点头,晃了几下翅膀,说好的,其中一根翅膀羽毛掉到了画外,正好落在路过的朱丽脚下,朱丽看见了,可却不在意,继续去给花盆里插着的狗浇水.   

三年前的阿二进到画里老头的屋里玩了会儿, 就出来了, 然后现在,三年前的阿二就在白墙下面蹲着. 看见那些音符已经铺满了朱丽家的地板。  音符头上的银饰有几个不顾众银饰反对,和狗意外交合, 欢呼雀跃的杂种们高兴的不知道怎么办好.  阿二还是很想那老头,把怀里揣着的羽毛拿出来,问那根羽毛老头在哪, 羽毛说我也不知道,老头死了.  阿二说不会,不会死, 他有翅膀,能飞, 不会, 羽毛想了会,就默认了阿二的意见.
 楼主| 发表于 2009-12-1 17:40 | 显示全部楼层
[等明天的老人和小孩]


等明天的老人和小孩一前一后的走,他们同时在一处大石头处停下来。

小孩穿着无袖的蓝童装,前面绘着卡通图案,小小的皮鞋紫色绒条裤,小小的手指一直再从一数到十,又从十数到一。老人抓着他脖子把他提起来,仔细的看着他数数。老人掐着他脖子,孩子脸便憋的通红,数数的手指伸的慢了一些,小孩不知道该干什么。老人把他放在手里,用一个指头手抚摸他卷发贴在额头的脸。

“哦,皮肤很嫩滑”,老人自言自语像是陷入一种回忆中,老人梦呓般呢喃着,忽然眼神聚了起来,兴奋的把小孩放平,在手里放平,小孩不知所措,巨大的眼睛盯着老人,数数的手并未停下来,从十数到一,又从一数到十。老人听着,笑嘻嘻的,示意孩子尽可以数下去,孩子有些高兴了,停下数数的手,拍起手来,老人用指甲动动他的肚子,孩子坐在老人手心里,不停拍手,老人抬头看看红色的天空上镶嵌的一个黑鸦鸦太阳,又把头低下来。

老人坐在石头上,把放小孩的手慢慢举起来,把眼睛凑上去——

“哟,指头肚上已有清晰的纹路,像我当年一样呢”。

他也不知道他当年像孩子这么大时,指头肚上是否已有了清晰的纹路,他的记忆早已破损不堪,像一不小心用力过猛撕烂的手风琴音箱。他把坐在他手心里的孩子举到自己眼前,好奇的盯着孩子。

“哟,又拍手了”,老人又用指甲尖碰碰孩子的整个腹部,孩子抬起头来,好奇的看着老人,有些不知所措,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与不解,老人用指头肚抚摸着孩子的卷头发,慢慢闭上眼睛,猛的把眼睛睁开,眼神犀利且带着嫉妒与毒怨,小孩吓了一跳,哇哇的哭起来。

“不要哭了,不要哭了,好吗” 老人拼命的用指头摇孩子的头,孩子不哭了,停下来,好奇的盯着老人。

“哟,怎么又不哭了”老人用指甲尖捅捅孩子的肚子,“怎么又不哭了,不要这样”,孩子拍着手,好奇的盯着老人。

“哟,不要这样嘛,哭吧”老人用拇指与食指指甲掐住孩子的脖子,摇来摇去,孩子脸憋的通红,拍着小手,脚开始在老人的手掌心点来点去。老人微笑,停下掐孩子脖子的手。孩子一看不再有潜在的威胁,再次拿自己的手指头数数,从一数到十,从十数到一,孩子数到“九”,老人把五个指头蜷进掌心,压住孩子的身体,然后用力捏紧拳头,然后抬起食指把一只眼睛闭上用另一只眼睛去看里面的孩子:孩子仍在数着数,身体慢慢从被压扁的状态中回复过来,像一团被揉皱的纸又重新被展开回复原样。孩子不理解老人为什么要这样,迎着老人从指缝偷窥的目光好奇的望过去,老人吓了一跳,“这小孩在看我哩”,老人摇了摇头,再次把拳头紧紧握起,并且不打算再松开了。 老人抬起头来,长长的舒了口气。




[它它]


“不要站在门外,进来。”顺着这句话我来到达达老头面前看着他微闭双眼的表情,达达老头现在睁开眼睛,边直视我边告诉了我它它是怎样一步步成为一个光荣的正常人的-------

你知道他小时候就这样吃着手指然后漫山遍野的跑,他的鞋子经常因之损毁,他的皮肤经常因此被父母教训而青一块紫一块。我有一天停在他面前,告诉他“你叫它它”,他的舌头马上像狗一样伸出来,有生以来第一次艰难的用两腿支撑起整个身体(也就是说他的两只手第一次举过头顶俏皮的抓了两下空气,以示他的淘气),是的,他还是个孩子,他完全应该在早些时候就这样:两手举过头顶,表示他的淘气,但显然他还不适应,于是不得不再次四肢着地,显然这样是他比较喜欢的:他不再急促的呼吸并落下大颗大颗因为难受而从眼角流下来的泪。“它它”,我叫他,他哧哧的叫了两声,再次伸出硕长的舌头,那两尺长的艳红的舌头像食蚁兽的舌头那样细长,并且如果他想,也可以把舌头卷起来。“它它”,我再次叫它。它举起了那只带着蹼的右手再次用力的向我挥了挥,来表示他其实明白这两个字的含义。不过除了这个动作,他便无法表达他的内心情感了,只是你掐他的胳膊他会流泪(我就曾看到他母亲以这种方式严厉的制止他在自家的一棵树下抬起一条腿撒尿);他哈哈的打哈欠表示他对你说的这句不感兴趣;他摇动臀部是表示对你的亲昵;他用锋利的门牙咬住你的裤腿当然你的言论激怒了他。

终于有一天它它被带到了动物园。在那一天全城的人都以轻松与戏噱的心情逗他向他抛去过期的香蕉皮和口红。它它高兴的把这些捡起来并吃到肚里,它它当时多么高兴能有这么多人向他挥动手臂并扔东西给他,那喊叫声那吵闹声,它它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关注。他第一次灿烂的笑起来,它它笑的时候很好看,虽然有些笨拙,但它它开始拼命的摇动臀部,可渐渐的,他的摇动越来越慢,他坚持着,用尽最后的力气摇动着!他证明着自己!他爱大家!它它用最后的力气摇动着,然后,渐渐倒在地上,殷红的血从他的鼻孔流出来,染红了土地,它它爬到我面前,最后摇了两下臀部,缓缓的倒在我面前。十分钟前,我在面包里加了毒鼠强扔进了关它它的笼子。十天前,全世界所有有“善良证”的人们推举了两个人来找我,他们给了我这两样东西,并告诉我这是他们全体通过的并符合他们的身份,他们答应我,一切结束后,我也将有这么一张“善良证”,并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现在,你上了红树林最高的那个山冈,那棵最高的衫树下,我把它它埋在那里,墓碑上他的照片,就是那天他第一次欢快的笑时我按动了快门……当天我把刚发给我的“善良证”烧毁在它它的墓前,它它的墓碑是我做的,上面刻着一行字:“有始以来第一个正常人……”





[我是如何看不见东西的……]


你是从上海市场来的吗?有一天一个瞎了的男人问我,并拉住我的裤腿在我经过他时。我点了点头,考虑到他看不见,就说是,他点点头,然后招手让我蹲下来,然后他就给我讲了这个故事--------

30年前我的眼睛还能看见,有一天,罗伯特叫我到尼坎拉夫斯基那里去,路不好走,我跌了两交才到了青岛路尼坎拉夫斯基开的那家小酒馆,进去后,样子长的跟弗丽达一模一样的女招待穿着开口很大的旗袍露着雪白的大腿向我走来用德语说“先生请进”,我注意到她的脸上涂了江南产的胭脂,嘴唇用红草叶抿过,睫毛膏显然从美利坚那来,穿着木屐这个女招待走远后,尼坎拉夫斯基与罗伯特就出现在我面前,与他们一起从里间走出来的还有卖灯油的川端小次郎和卖鸦片的朴大白,朴大白显然最近睡眠不足,两个黑眼圈像两条黑蛇圈住他眼睛轮廓。川端小次郎说,你来了,正等你呢,我一怔,点点头,就被他们让进了里屋。

我只能说当时屋里很黑,只有一盏油灯,罗伯特拿出尼采的作品读了一会,然后用手指掐死几只头发上的虱子,有一只爆毙前深情的看了看我,可我只能做了副无能为力的表情出来,不是我不想帮它,这真的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尼坎拉夫斯基说高大头(我的名字),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我摇摇头,接过朴大白递给我的一支鸦片枪,放在地上。罗伯特击毙了几只虱子后,掸掸身上的灰,然后把目光对准我,射出一种严厉又慈祥的眼神,川端小次郎用梳子梳着自己的光头,他十分用力,于是他的头皮被一根根梳子尖划出一道道血印,那一道道血印子里的血渐渐一道道的顺着他的额头流在他的脸上,有几道进到他的眼睛里,有几道进到他嘴里,川端小次郎哇哇的叫唤着,欢快的仰起头喃喃自语。

高大头,罗伯特拍拍我的肩,你想不想看一样东西,我惊奇的问什么东西,罗伯特看了尼坎拉夫斯基一眼,然后看着我说,你的未来,朴大白与川端小次郎这时候也都不说话了。我惊奇的看着他们,对于太古怪的东西,我向来很难接受,况且是让我看我的未来,可随后尼坎拉夫斯基也就是这个店的店主从桌子底下拿出的一个盒子还是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罗伯特问我,要不要看看未来的我是什么样子,我问能不能改变未来,川端小次郎与朴大白的嗤笑声便在屋里无节制的回荡开来,朴大白抽完最后一口鸦片,微笑着从床上下来,坐在我旁边,川端小次郎这时候也极不情愿的把血止住,坐在我另一边。罗伯特指指他们两个,又指指尼坎拉夫斯基,说他们都已经看过了,就剩你了,你要看吗?说实话,是好奇害了我,如果我不是有那么强的好奇心,那么后来的那件事就不会发生,我的眼睛就不至于至此……

终于,我决定看看我的未来,罗伯特与尼坎拉夫斯基意味深长的对视了一下,罗伯特就打开了盒子盖……于是我看到了我正拦住你,问你是不是从上海市场来,然后示意你蹲下来,开始给你讲一个故事,就是这个故事…… 与此同时罗伯特在旁边说,看你的未来是需要代价的,就是你将再也看不见现在发生的一切,你只要看一下你的未来,你就将永远看不见现在的一切……好了,这个故事讲完了,最后忘了告诉你了,你看到的我和这个场景,发生在你的未来……
 楼主| 发表于 2009-12-1 17:40 | 显示全部楼层
《像一个人的杨子》

其实音乐一直在这个地方响着. 在光光的石头上. 在臃肿的呼吸中.
那是一些苍翠的不忍多抚摸的日子.
回头看看, 就像那个要接自己妻子出地府的希腊人, 因为忍不住, 所以他的女人再次沉沦. 所以我的未来无限缩短过去无限延长,这是回望真相的代价.

时常在这个城市的角落穿行. 对,穿行,我喜欢这个词, 因我可以刺破那些隔膜, 穿透他们. 我没有翅膀,可我时时在飞. 给我一片阳光做我翅膀. 我不奢望.
还是在有梦想的时候. 这个城市常下雨. 雨水顺着老平房的屋檐滴在青石板上, 裂开岁月的皱纹.  有老人, 说着古老地方语言, 也看着天空, 雨不曾有一丝沾染她的身体,她的身体本身就是一滴雨, 只要你有相机, 你就能拍下来. 我有相机,所以我拍了下来. 坐在洗印室,对面师傅问我照的什么,叼着红延安, 皱纹,横遍他釉黄的脸, 像一片叶子揉捏了表面掉在沼泽里.

是我死去的奶奶. 我刚照的.

他把照片扔给我, 擤了一下鼻涕,说最近身体不好. 我说多少钱, 他摇摇头,说不要钱,我们认识. 我笑了,说那我走了,他在后面说走好. 我感觉他的目光很温和,像那一年奶奶把我手拿起来,说'你脉快奶奶脉快'时我的心漂在阳光里,久久不愿下来.

走出很远我才发现.他像一个人.

我拿着那张一片空白的照片走在7月的雨巷.
丁香一样的姑娘. 那是青涩季节的产物. 以风为马. 符合所有刚刚裂开的伤口.

我在每个逗留的城市留下伤口,然后小心最后看一眼, 那是我的,所以看一眼,就往前走. 那些伤口在岁月中颜色也不变, 褐黑的渗着血, 在这些血变干以前,我不知道该如何收拾它们. 所以我等. 总会结疤. 杨子说.


杨子, 现在,天还是不高不低,不明不暗,就那么在我头顶流淌. 有几次, 我觉得我的意念已经碰到了它, 甚至它就要浸透我的整个身体, 而总是在这个时候想起你,进程就停下, 一切复原. 那些褐黑色变成固体, 压迫我每一根脆弱欲死的神经.   

很多时候, 我们不是让脆弱打败的,而是让这种强大信念下培养出来的阴影.  杨子说. 怀抱吉他。就像那一年,怀抱着他的姑娘在他身体里彻底变冷。

弹一曲. 杨子把烟头按灭在手心.   


假如 没有怀里的姑娘
假如 不能轻轻吟唱
假如你忽然走开又忽然回来
我不会介意 朋友
只是别开那扇门 别开--------------


我问杨子到哪里去. 杨子说, 到路上.

奶奶念叨着经文. 念珠在手里有规律的转动. 她微微的笑. 在死亡的暗影里. 微微笑着. 我想拍下来. 就拿出相机. 在现在, 把它拍下来吧. 还有奶奶已经烧掉的那串念珠. 疼. 我疼.

这什么歌.
姐姐.
张楚?
恩.
好.


7年前我在那个夏天喝下第一瓶啤酒. 酒瓶与墙壁撞击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永恒不散. 锐利的划破天空.

在博尔赫斯的蜘蛛网状时间里, 我和杨子第一次在时间的岔路口交汇了.

他说我就是你.
我说我知道.

我们心照不喧. 来不及看清彼此. 他只是比当时见他的我老一些. 这种老也是不亲见,只是用直觉捕捉的到.  像我常常感到的花朵的微笑与种子爱慕对方的眼神. 无须亲见.

7年前在一堵破了的拆迁的房屋里, 我再次见到杨子.这次时间较长, 从5月到8月我们一直在一起. 9月不行. 9月我去了远方. 进了一个写着XX大学的大门. 然后大门关上.青春死了.

在那4个月里。 一有空他和我谈起上一次他在和我分开后,的一些有趣事情.   他说他遇见死去的奶奶,并给她拍了照, 然后洗印室的师傅满脸皱纹, 如何叼着延安烟, 如何把照片递给他,他说走了一段路,他忽然发现那师傅像一个人.

像谁.
到那一天你自己就知道了. 你总要去到那一天的.

他说完没有再次喝酒,而是抽一只永不消失的烟, 那烟燃到尽头就自动熄灭,重新长出新的一截来.

他说他的姑娘将死去, 这是在一个岔口, 另一个我告诉他的。

我们还算幸运不是吗. 估计很多人不能和不同时间段的自己遇上的,我说。他说也许. 直到现在,我不知道他的也许后面是还有话,还是一句完整的回答. 那个8月,天空一直红着. 那是连下18天大雪的结果.

他说, 要走了, 要到别的时间段里走走去. 我没有拦他. 我忽然想到白驮山的欧阳峰在夕阳下擦着陶器,等着一个人来, 告诉他关于一个女人的消息,他没有再见过那个人. 我知道, 杨子不会再回来,或者说是与我再相遇.

我让他小心,他说谢了. 他说下次相遇的时候, 真希望我们带着各自的老婆. 我说不要告诉我我老婆就是你老婆, 他笑了.   


我拿着刚刚拍刚洗出来的死去奶奶的空白照片, 我的7月,我来了.

去年的一次群架. 我的女人为我挡了一刀.她死了,死在我(杨子)怀里. 抱着她在我身体里彻底变冷。

我拿着刚拍出来的洗出来的死去奶奶微笑着依偎在死去爷爷怀里的照片.

走了一段我忽然发现师傅很像一个人.

他叫"另一个我".
 楼主| 发表于 2009-12-1 17:41 | 显示全部楼层
[岁月无声]

当白板最后一次听《小二黑结婚》时,他想起的第一个女人不是李静。他想李静虽然是他媳妇也是他表妹,可他们生出的第一,第二个娃一个比一个脑子够数活蹦乱跳,而他跟张桂花之间,则要不幸的多。当他们初次偷情的那个夜晚,张桂花的脚就被一个隐藏在乱草中的石头崴骨折,而白板提起裤子的时候才发现由于一时慌乱,他步行十公里又步行从镇里带回来的那盒叫什么套的,并没有安全的履行在自己的岗位上,而且他屁股后面的裤子还耻辱性的被荆棘枝挂开长达30公分的口子,这让他在日后回忆起这件往事时总心烦意乱气不打一处来总想摔东西,而这个时候,李静总是跪在地上小心收拾起地下的残渍,完了站起来让靠在门槛瞪着大眼看的两个娃进屋读书。

白板就不愿意想起他那天,但张桂花没有因为白板不愿意想就不把白板的种龙龙生下来。而且多年在镇上做生意不回来的张桂花的爹,如果不在半年后一次偶然机会听说了龙龙的降生,也就不会时隔五年后再次踏入这个老宅子,也就不会用棍子把正偷偷奶孩子的张桂花赶出家门后,第二天又叫上人把白板家围个水泄不通。当时李静手拿一把菜刀搁自己脖子上,指着门外百来号人喊,“我信我男人,你们谁再往前一步,我这刀可是磨了一晚上的,我的男人归我管,还轮不到你们骑到我们娘仨头上拉屎!”的画面 ,多年后白板的大儿子白大成仍能清晰的回忆起来,他对三步之外的龙龙叙述完之后,对龙龙说,你看看我妈,你在看你妈?我爹能看上你妈?

白板在后来很长一段岁月都对他媳妇李静笑脸相迎,并对谁都笑咪咪。当然如果你的二儿子考上了县重点初中,大儿子被城里招工招走,媳妇又把家收拾的像模像样,你完全也有理由这样。这种局面一直保持到那天张桂花领着7岁的龙龙站在白板家门口上对白板说,我找了一家儿,你的孩子你带着吧,白板的笑容戛然而止,李静从屋里出来一扫帚打在张桂花头上,白板一把攥住扫帚把李静推倒在地说你这烂婆姨净他妈给老子丢脸,白板拦住从地上爬起来要跟李静拼命的张桂花说,这孩子,我要了。

当天晚上,第三顿打后,李静老实了,瑟瑟的抱着膝盖蹲坐在炕上,眼看着白板把龙龙叫过来,说从现在起你住这里,这是你大哥,这是你二哥,二成,站直点儿,进城念书就牛逼了?大成你去给你二弟搬把椅子。然后又扭过头指指龙龙,说,“以后,你姓白。”

大成是在当天白板睡着后,讲起那天他妈李静拿菜刀架自己脖子上的事的,然后大成撇撇嘴对三步之外的龙龙说你看看我妈你在看看你妈我爹能看上你妈? 而二成拉拉大成的袖子说哥,别这样,然后把龙龙拉到自己的土屋,一指他的炕说你睡吧,吃力搬出墙角的钢丝床,撑开后躺上,不一会儿以14岁的年龄第一次扯起呼噜来。等床上7岁的龙龙响起轻缓的鼻鼾声,他才一骨碌坐起,蹑手蹑脚走到厨房,掀起桌子上罩着油馍的盖子时他意外的碰到了另一只手,要不是那只手的主人大成迅速捂住他的嘴说别叫咱爹咱娘正睡呢,二成那正发育的嗓子叫出的一声“哎呀妈!”一定已经灌满了整个房间。大成看着二成吃完最后一块,才问那小子怎么样,二成擦擦嘴,轻描淡写的说睡了,大成就问你给人盖几个被子,二成说都给他了,大成说冻死倒好,你等会到我屋睡吧, 二成点点头。至今他还记得大成最后问他你说那小子是像咱爹还是像他妈时的好笑语气,还有最后大成说的一句“又添了个弟弟,哎!”

白板怎么也不会想到张桂花嫁的那个人就是村长。他也想不到是村长先来找他的。村长把驴往桩子上一拴,推门进来喊,白板,白板在不在。白板边穿汗衫边出来说哟村长村长你找我,差人喊我一声我过去不得了,咋敢劳村长亲自来,村长说白板你也别跟我客气,我来是为龙龙的事来的。桂花都跟我说了,那时你们都年轻,犯这事儿,也能理解,你看桂花说完我一指头都没动她。桂花下个月要生了,这你们都听说了吧?恩,听说了听说了,白板躬着腰说。就是呀,满月那天我想让你跟李静也过去,恩,你给你媳妇说一哈,到时候去,都去,龙龙也去。

白板许多年后回忆起那桌满月酒,仍会唏嘘不已。李静当然没有去,而当他喝到一半时,几位戴袖章的民兵把他从酒桌上当众架起来拖着就走而到了事先挖好的坑前他被摁着头时,村长才揪着张桂花的头发出现在他面前,而村长凶悍的抽搐了一下脸上的肉才说,你俩狗男女, 妈个逼把绿帽戴老子头上了!老子今天就把你们解决到这里!说完村长冲后面几民兵手一挥,坪-坪-坪-坪-

当张桂花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怎么也不相信旁边给她喂中药的是李静,而白板欢喜的的表情直到死她都记得,白板对旁边的大成、二成说,缓过来哩!缓过来哩!

李静是第三天告诉张桂花枪响后的事的,而如果不是枪一响张桂花就吓晕了过去,李静完全可以免去这段口述:“村长他敢!劳苦大众的天下哪能随便崩人的,他也就是往天上放了一排枪,然后就说,‘龙龙我留下,剩下的一个不许留,都给我滚,搬出这村子,滚的越远越好,要是再让我看见你们任何一个,看见没’村长拿起一杆步枪,坪坪坪朝天上就是三枪~~~”

李静在半空搀住了向她下跪的张桂花。而张桂花在市供销社白板二叔租给他的那间20平米的平房内度过了一生中最平静的三个月后,死于一个飘着桂花的夜晚。张桂花临死前,大成见她笑了笑,她深陷下去的眼窝里流淌出两行热泪,李静为她擦去时张桂花忽然攥住李静的手说,嫂子,你干嘛对我这么好?李静还想擦才发现张桂花最后的力气全用在上面了,就没再动。李静看看张桂花,又看看白板,又看看张桂花,眼泪就下来了,说,“我就是觉得你挺不容易,女人,都不容易,都难~~~” 大成是听见张桂花在李静耳朵边说完一句话后手猛的垂落下来的,白板红着眼圈问张桂花的那句话,李静控制住泪,双手捂住嘴,又拿下来,说,“她说,‘我不哭,我笑。’”

当白板最后一次听《小二黑结婚》时,他想起的第一个女人不是李静。而三年前村长的死,和不到三十的白龙龙当县长都没让白板有喝壶酒的冲动。可今晚他喝了。县长白龙龙下午进来屋后显得有点拘谨,当了木工厂车间组组长的大成和当了市重点中学班主任的二成同时给他搬过一个椅子,哥俩先笑了,白龙龙县长也就跟着笑了,然后白板也笑了,李静虽然是最后一个笑,但却笑的很甜。当天晚上,他们一起吃了团圆饭,白板晃着喝的涨红了的脸开始掰着指头算,“18~~ 19~~ 20~~ 21~~,21年了!21年没聚在一起了!都聚在一起!”所以当他站起来说要到里屋躺一会,三个孩子都起来要扶他,他摆摆手说你们喝着,喝这高兴的酒,团聚的酒,我去躺会,这杯别动,我起来了咱们一块干喽!  

白板躺在床上。李静进来,要去关收音机里的《小二黑结婚》,白板闭着眼用手拉住李静说别动,你猜我看见谁了?我妈,我妈叫我小名让我跟她回家哩。而这也是李静听到的白板的最后一句话。

十年后白大成,白二成,白龙龙在市陵园挨在一起的三座墓地前站着。那天下着一点儿雨,不远处有株新长的松树,明显比一年前他们三个来的时候高了很多。白大成对白二成说,你去给张姨的碑擦一擦,龙龙你去给咱爸把酒杯摆好,我把妈这儿的香点上。白二成,白龙龙,一齐点了点头。




[原谅]

朱春林又满大街喊“运动了,运动了”的时候,朝山镇人的冬天才算正式来临。
雪片不久后就要像刀片一样去割他们的脸或者身体以外一个叫岁月的东西。老朱多年前站在镇中央舞台上朝台下神气十足的表情,在多数时候,仍能为广大上了岁数的镇民所津津乐道,比如王姨只要一提这茬儿,就会说那句开篇语“那是百里挑一的角儿”。

那是百里挑一的角儿。
可不,百里千里的姑娘没不欢喜他的。
朱一枝花嘛。
那时候跟小琴唱《天仙配》的时候,也就20多岁,他搂着小琴唱‘夫妻双双把家还’我还以为他是搂我呢,结果在底下神经病似的喊了半天‘好这就走’,他跟小琴真是前世的夫妻相,当时我爹跟我妈说这句时,我妈不乐意,还在低下使劲踩他布鞋呢。
恩可不嘛,娶小琴那天我也在场,呵,鞭叫一个响,人叫一个多,半数看热闹人的鞋都叫挤掉过,我那只鞋还是等散了场才在一堆鞭炮屑底下给找着的。

朱春林这时,从这堆闲唠的老女人身边走过,说“那是百里挑一的角儿”的王姨就见他穿着穿了三十多年的已经没有棉花的军大衣在寒风中往前走,王姨就叹了口气说可惜了,于是其他的人也跟着纷纷叹气。没多久,那句“运动了,运动了”就从巷子深处进入她们的耳朵内,进入她们此刻回忆三十年前往事的思绪内,她们发现,又下雪了。

李高堂临死前怎么不闭眼,孙子过去,李高堂的白眼翻了翻,然后招呼孙子到耳边,说完“我对不起朱春林,把这个给他”才咽气,孙子接过一看,是个女人的相片,挺漂亮的女人,在发黄的照片中冲他笑。

王姨的丈夫王树有一篇日记王姨上次看见时叹了好几十口气,又偷偷放好假装没看过,刚才跟老女人们聊完并看见朱春林后,她一回家忍不住又翻起那篇日记---------

“我进去的时候,朱春林手里的刀已经被夺了下来,但他还是破口大骂,并疯了似的往上冲,李高堂戴着红袖章在屋里掐着腰大喊‘是我摁倒操的,怎样’,李高堂俩小孩抱在一块哭,李高堂的媳妇死的早。进来时听四叔跟人说李高堂喝高了昨天在电影散场的夜道上把小琴给那个了,可怜新婚的第三天。小琴现在还在镇医院------”

看着看着,王姨回忆起朱春林因为“公然向革命群众武力袭击”“演唱封建淫词艳曲”的罪名被判为反革命,而革委会委员李高堂因为证据不足被无罪释放的第二天,小琴就用一根皮带在她家屋梁上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死的时候穿着一双崭新的红布舞鞋。一晃三十年过去了--------

朱春林又满大街喊“运动了,运动了”的时候,朝山镇人的冬天才算正式来临。
雪片不久后就要像刀片一样去割他们的脸或者身体以外一个叫岁月的东西。人们见李高堂的孙子拦住朱春林,把一张照片放入朱春林的手里,说“我爷说他对不起你”。朱春林接过照片,不再说“运动了,运动了”,他拿在手里,摸了摸照片,又摸了摸,不再说“运动了,运动了”,他把照片拿在手里,摸了摸,又摸了摸。

王姨晚上跟丈夫王树说,奇怪的很,今天下午到现在,街上没有人再喊。王树叹了口气,说睡吧。

朝山镇人是第二天中午在河里发现朱春林的尸体的,有人说半夜里在听到河里“扑通”一声前,是一个人的声音说,“不原谅”。
 楼主| 发表于 2009-12-1 17:41 | 显示全部楼层
[少女春霞]

我见她憔悴,就说没事吧,她说没事,我说哦,我们往前走。转过一个弯,又转一个弯,上了公车,有两个并排的空座位,让她坐里面,我坐外面。一片树叶飞进来,落在她的披肩上,我注视了一会,就没再看,车厢里很多人,有个儿童吐了口痰,旁边大人抽他一个耳光说给老子丢人现眼,儿童也不哭,大大的睁着眼睛吃手指头,他的目光落在我的目光上时我一怔,赶紧掉转目光。我的目光现在正看着一个在我旁边打瞌睡的妇女的耳朵,出奇的大,我怀疑就是以驴子的耳朵来衡量也算天后级的,忽然那耳朵变成了一只大嘴巴,开口对我说,你犯错了。我周身一紧,继续赶紧掉转目光,我去拉她在我这侧的手,她先是让我拉上又抽了出来,我没有去看她的脸。

车到终点站后镇医院的牌子就醒目的被我看到,我先下来,然后扶住她让她下来,她下来后就呕吐,我在旁边帮她拍后背,她不吐了,站了一会,我见风把她的头发吹起来一些,她自己拢拢,低下头但眼神在我这边游走,于是我就说我陪你吧,她说不用,语气略微有怨恨,我拍拍她后背,然后看她进了医院,那天的阳光很毒,我被阳光直直的照射,我点了支烟,烟雾往上升,路人甲乙丙丁带着符号式的脸与我擦肩而过。等了很久,她才出来,我首先发现的是她头上的汗。

我走上去,抱住她,她挣开,说,好了好了,我把刚去买的牛奶递给她,她摇摇头,眼睛有点肿,我说车马上来了,她说走走吧,我说好,一只手扶着她左后背,一只手提着装满食品饮料的袋子。

疼吗。
她摇摇头,额头上的汗没有全干,我想帮她擦一下她把头避开说,好了好了,我揽着她肩,感觉她的身体往下坠,我站住说春霞,我~~  她用手指轻轻捂住我的嘴,把身体略微向我这边再靠靠,我感觉她的身体往下坠。

15岁的春霞坐在从镇医院回城的公车的座位上时,把头伸出窗口让一些风吹在她的脸上,她再次拒绝了旁边16岁的阿超在底下拉她的一只手,而16岁的阿超没有办法拉到春霞的手,所以也无法顺势拉过春霞让春霞靠在自己的肩上,于是那句“让你受苦了”也就无从说起。阿超索性闭上眼睛,把头靠着椅背,一些奇妙的幻象在他的脑内闪过,他略微皱起的眉头渐渐松开又略微皱起,春霞让风吹了一会,看看没动静,觉得没意思,就把头从车窗伸进来,开始哭,不出声音,但以让阿超闭着眼仍能感觉到为准,阿超闭着眼睛,春霞一看,觉得没意思,就稍稍的用了一些力,于是哭的稍微出了那么一点声音,阿超闭着眼睛,一把把春霞的脑袋按在自己肩头,又用手擦了擦春霞脸上挂的泪花子,春霞受用着。春霞抬起头,看看阿超,又低下去,说,你不要我了,阿超把眼睛睁开,说咋会,又闭上。“那,拉勾”,春霞把指头递过去,阿超睁开眼,找见春霞的指头,把小指绕在春霞小指上,勾了勾,又放下。春霞这下完全放心了,渐渐脸色好看起来,就嚷着让阿超给她唱《小河淌水》。

镇医院产科的大夫们聊着聊着,就提起十分钟前来的那个15岁女孩,其中一个年纪大的摇摇头,叹口气,在听完另一个大夫说“月份太大,宫刮的太薄,以后怕是怀不上了”后。

春霞就捣了一下阿超的肋骨,说,“唱不唱,唱不唱?”




[不敢往下想]

李三一个人又跟着旋律晃起来,屁股扭的很剧烈,手里拿瓶啤酒嚣张的灌到肚子里一些,脸又愈加的红。他从没这么“嚣张”过,可今天他想,或者说忍不住。这时,李三看见他媳妇儿正跟一男的揽着腰跳四步,李三一千个不乐意,酒也不喝了,好容易挤过去,一把揪住他媳妇儿张玉兰肩膀处的衣服说你这烂婆娘。

夜有点深。
巷子里没有点灯。女人穿着陈旧但很整洁的衣服。女人来到一户人家门前,伸出手,又落下,再伸出,又落下,第三次,她像是下定决心了,用有点抖的手,轻敲了门。

开门男人一看是她一愣说怎么是你,说快进来快进来,把女人让进屋里。

有事吗,玉兰。
没,就是,看看老同学这日子过的咋样。
呵,你看咋样。
蛮好,真挺好,听小红说你做生意好多年了。
也就那回事儿,这不正准备扩大投资吗,有兴趣老同学可以来我这边干。

李三下岗后,天天喝酒,一喝就唱,“想当初,老子的队伍---------” 他媳妇张玉兰唉声叹气。小红上回说高中一直追她的赵阿狗开了矿,现在手里没一百万,也有几十万。

男人把椅子挪到玉兰跟前坐下,说这事好办,让他星期一到我办公室报道就结了,玉兰连声感谢,说高中时就知道赵哥最仗义,赵哥又把椅子挪的离玉兰近些说,还知道什么。

李三今天特别堵,他一四十多岁的吊装工如今只能在喝酒的时候感受当年连续3年当标兵的辉煌,今天邻居刘又揶揄他说他越来越富态了,特别是肚子,是不是喝一块钱啤酒喝的。

男人就说,玉兰,你是个好女人,那事包我身上了。我没别的要求,打高中时就有个愿望,想给你庆祝一下生日,我想请你跳一次舞,也算了我一心愿。玉兰一惊,这才想起今天自己生日,这鬼丫的,咋会记的,那鬼丫的,咋就不记得呢。也就没再怪这个叫赵阿狗的男人刚才一把搂住她被她推开并给了他一巴掌声音响亮的说阿狗咱可都是拖家带口的人!

这不是二十多岁刚结婚那阵一回家就玉兰玉兰欢喜的叫个没够的李三,也不是三十多岁工作中意气风发有使不完的热情的李三,甚至不是一年前愤愤的准备熬到时候就“退”的李三,无能为力的李三晃晃悠悠的就进了他20多年前第一次见张玉兰的那个舞厅,从那后他再没来过这儿,他不知道,玉兰也是。

玉兰就说,去XX舞厅吧,她想看看20多年能把人变的面目全非,是否也能把那些老地方变的我们都不认识了呢?

李三一个人又跟着旋律晃起来,屁股扭的很剧烈,手里拿瓶啤酒嚣张的灌到肚子里一些,脸又愈加的红。这时,李三看见他媳妇儿正跟一男的揽着腰跳四步,李三一千个不乐意,酒也不喝了,好容易挤过去,一把揪住他媳妇儿张玉兰肩膀处的衣服说你这烂婆娘。

后来李三在赵阿狗那当了技术科长后,乐滋滋的拉着玉兰的手说,你当时早点跟我解释我不就不会打你那一巴掌了,疼不疼,伸出手准备在玉兰脸上拧一下,玉兰打掉他的手说滚一边去,还好意思说。男人在电视前手里边打拍子边唱“想当初,老子的队伍要开张--------”的时候,玉兰把头侧过去看了看男人,猛的发现男人在她的视线里越变越小,玉兰心里一惊,就不敢再往下想了。



[谁是最可爱的人]

李婶说不可能,最多半疯,一脸的斩钉截铁。马婶不置可否,丁婶马上蹲下来,学了两下张妮奶孩子动作,满堂的大婶都被她的惟妙惟肖打动,一个劲儿在心里为她鼓掌。

“这还叫没全疯?有把整个奶子硬往娃嘴里塞的?” 赵婶以掷地有声的手势指着蹲在地下示范的丁婶,用原装版的公鸭嗓喊道。

李婶还是持观望态度的保留了她关于“张妮只是半疯”的观点。而马婶显然已被丁婶和赵婶的一示一评所打动,她宽松稠密的眼角处的皱纹线条开始呈放射状显现出来,毫无疑问,她的洋洋得意是因为她确信张妮这次是真疯了。

“我就说李三不可能一个礼拜缺了一天不打她,这不符合常理!”丁婶惟妙惟肖的模仿完张妮奶孩子的“疯”之动作后,以为自己是功臣了,在站起来的力度中又加入了邀功和显摆的元素,所以站起来的尤其缓慢。

李婶说是不是让李三打傻了,李三当了她三年男人,打了她三年,不就是她没给李家生个带把的?马婶继续稔动手里的佛念珠,嘴里念念有词,一脸的虔诚使她原本阴鸷的脸竟生出一些慈祥来。

“哼,你还不知道?张妮仗着她去县里上过两年中专,就天天做起大学梦,人家城里人自考她也自考,针线活也不做,我给你说让她陪李三妈一天打12圈麻将她一天也没凑够数!你也知道咱当闺女的时候!哪敢少一圈的!”

“我给你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这话再过一千年也不会变!”“不会,最少三万年不变!”丁婶为她最后准确的判断出了真理的确切存在年份自豪不已,所以她炫耀的绽放了一下两边涂着红脸蛋的笑脸就显的顺理成章。

张妮抱着孩子从远处渐渐的走到满堂的大婶们面前。满堂大婶都一脸笑意的把她们发自内心的慈祥和对怀里小宝宝的关爱呈现在她们的语言行动中--------李婶第一个柔和的拧了小宝宝的脸蛋,虽然换来的是孩子的哭声,可李婶马上把一条小树一样粗的胳膊搭在了张妮肩上说闺女你家娃可太俊了打她生出来我就说她像你嘛,对不对丁婶?可不咋地!丁婶把话接过来,张妮那双单凤眼,别说十里八里没人不知道,没人不羡慕,百八十里人人听说那也是在正常不过的事,可是你在看着孩子,那眼比张妮的眼长的还俊哩!张妮你真是好福气,跟了李三这么个勤劳持家的好脾气,又生这么个俊闺女--------丁婶说着说着竟觉得有点想哽咽的意思,马婶赶快用手在丁婶背上抚了几下,丁婶善意且友好的向马婶投去致谢的目光。最后赵婶做了总结性发言--------“妮子,最近乡里下文件了,每村评一个妇女标兵,我跟恁婶婶们经过长达3个多小时的热烈讨论,一致决定选你上……妮子,你信赵婶不?赵婶没恭维过谁,闲话过谁吧?那天百八十号人在这坐着,村妇委主任第一个举手选你,结果马上全场的人都举起了手!雷老六他媳妇正犹豫着雷老六一个巴掌眶过去,说张妮的票你不举手你想死呢不是!你想让全村人都看不起咱咽吐沫时都想着咱咋恁缺德不是?他媳妇马上乖乖的举起胳膊------” “晚了,当天晚上还不是吊起来打,三根笤帚都打劈了--------”李婶马上善意说出了补充事实。马婶也一脸热烈的凝望着张妮,就像韶山人民见了主席。

张妮抱着孩子渐渐的离她们远去。

李婶说不可能,不可能是半疯,这下我看出来了,全疯,一脸的斩钉截铁。马婶不置可否,稔佛念珠的动作里愈发的流露出一种向当事人的嘲笑和蔑视。丁婶马上蹲下来,朝赵婶嚷嚷着:日她老舅,她要是不全疯,我下半生就蹲地上走路,你们想冲我吐痰可千万别嘴软,谁嘴软我跟谁急!--------

赵婶用颤抖的双手把丁婶搀起来,一脸嬉皮士的说:丁婶,我代表全村绝大多数有道德的女同胞们,对你两次不辞辛苦的蹲在地下,义不容辞的让我们看清了张妮的真相,表示真心的感谢和诚挚的问候!  四双又枯又干的大手终于紧紧握在了一起,四双大手的主人脸上无不洋溢着壮志未酬、愿为人类的妇女解放事业贡献终身的信誓旦旦表情。
 楼主| 发表于 2009-12-1 17:43 | 显示全部楼层
[爱一个叫李倩的女孩]

李倩我拉着你的手,那是在校园的黄昏里我揽你,你穿着平底塑料凉鞋,牛仔七分裤紧紧包着你细细腿,你腿很细有一天我就问你怎么可以这样细的,你说细不好吗,我说很好的,细也好粗也好只要长你身上都是很好的。说真的我只对她才开这样的甜蜜玩笑,或者说发挥一下我骨子里的俏皮。她和我肩一般高使我可以很轻易的用一只胳膊将她揽入怀中,久之她便有些挂不住命令我揽她时最好加入些罗密欧与朱丽叶似的轻柔,后来她又显我过于阴柔不够勇敢的心不够斯巴达克思与罗宾汉,我想确定她到底要我怎样,她穿着白羽绒服,围那条红色围巾站在雪地里想了会儿,勾勾指头示意我近她脸前,一脸调皮捣蛋坏笑,猛的大声说“不知道!”,待我二愣子伫其前捂着耳朵履行着“懵懂”的义务时,她终于津津有味的学老太婆跺着脚“哈哈哈”的笑起来,能让她如此开怀,我觉得我的耳膜就是破裂了也值,我说李倩,我把你编我小说里了,李倩说哦,拿来让本小姐看。我说李倩你不是小姐,你是我的女朋友,你叫李倩,小姐基本上是与你无缘的,况且你并不具备当小姐的基本条件:在任何场合任何人面前都敢毫不犹豫的一把将裙摆拉到大腿跟处说先生想放炮吗……李倩其实我认为你应该等王老师过去后再出那个左勾拳打我的,毕竟王老师是咱年级组长,而且据她抑郁型脸上反映出的信息:婚姻上她是不幸福的,这样的怨妇最容易对咱们这样的模范夫妻间的浪漫行为产生嫉妒,在这件事上,我认为“你滴良心大大的坏了(学龟田小队长语气)”。“再贫小心我休了你,让我看你小说快。”
你写我最后死了?我点点头。刘松是谁?一个觊觎你占有你并最终把你逼上绝路的纨绔子弟,赶红楼梦里就贾琏,赶国外就亨利.米勒,凯鲁亚克。是不是还有个在西卵住的流氓盖资比能跟他沾边呀?李倩边掐我边问,尽量做到严刑拷问两不误。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心说盖资比充其量只个道貌岸然的主儿,他对欲望赤裸裸的追求一般隐藏在风度翩翩之后,而小说里的刘松是个像林立果选妃那样一不做二不休的,在做坏事上表现出绝对虔诚与毫无遮拦型的。李倩不知道我的内心活动,但李倩对我使她最后在小说里一命呜呼表示处遗憾与愤懑,问有没有复活的希望或我一高兴竟能使她不死。我坚决的说不能,小说就是这么构思的。她有点垂头丧气,竟像受了什么委屈,我给她买珍珠奶茶,她也不喝,拿在手里,一会把粗管子从杯子里抽出来,一会又插进去,她若有所思时的惯常动作呗,我乐呵呵的像领一个离家出走的小孩回家扯她手,她怔怔的被我牵着,她不走了,停住,问我,喂,直到我老了,你也拉着我手吗?我哈哈笑,说傻妞妞,瞧你说什么呢。她怔了一下,仰起头来,冬天的玉兰树叉被寒风一吹,凛凛的摇着,我的傻妞妞不吭声,她想什么呢?她注视我一下,把视线重新移在那株玉兰身上。

李倩暑假快结束了你还没回来。那天你看我小说后,看了玉兰后,问我“直到我老了,你也拉着我手吗”后的第二天,托寝室的姐妹两封信,一封给学校的休学信,一封给我。李倩踏上了远行的火车。

“认识这么久了,觉得离你好近,又好远,看着身边的浪漫爱情一个个悲情收场,听着“风吹着白云飘,你到哪里去了”,我好怕,我在想,如果我真的,老态龙钟,气喘吁吁,我的手也抬不起来了,你在哪里呢?你会不会一如当初的爱我呢?爱情真的像人们说的那样易碎与经不起时间检验吗,让我去找一找答案?让我离开一下,请让我试着生活在没有你的日子好吗?……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要先放下你了,亲爱的,好吗”

我的女朋友李倩走了。我又想起她赌起气来是很可爱的,会不理你,会撅起嘴来,她脸色假装阴沉下来,她的下嘴唇收进上嘴唇里,脸鼓鼓的;大一的时候我就认识她,她坐在最后一排认真的扶着眼镜听讲,她的眼镜度数不够,她得把镜片前倾,然后从下面看才看得清,当然她知道我瞧她她也不看我。
我又想起她走后第七天,我真正的感到了不适应。我必须面对的一个严峻的问题是:从此后,我得自己在天亮时起床,而不是被李倩每天不误的那句短信:死猪再不起来太阳就会烤糊你的屁股。而且中午的时候我再吃不到李倩同志为我特意烹饪的蛋炒饭,记得我问她李同学请问你最拿手的饭是什么,她把眼镜往上扶了扶,咳嗽了一声,然后大声的告诉我:蛋炒饭。不过她做的这个确实好吃,她打两个鸡蛋,给我炒米上放一个半,给自己半个,我说不行的,她说你是男的,营养需求比我高嘛,我又说不行的,她说好了好了,婆婆妈妈的,脸上却挂着温柔,那样子,就是再想一千次也好呀,李倩今天我一个人做了蛋炒饭,不好吃,盐放多了,我一个人吃起来,咱们最爱看的《百家讲坛》已经不是易中天,我不知道你现在是否也在看着电视,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做的蛋炒饭很咸了,我把它吃完了,如果你在我身边李倩,我就不让你吃了,我要一口一口全吃完,你跟我抢我也不给你吃,我想让你吃好的。
我又想起她走后的第一个冬去春来。张琳跟王亮结婚了,张琳穿着新娘的衣服多好看,张琳给我递一杯我喝一杯,我那是高兴哦……王亮说别拦他,让他喝吧,他难受,然后王亮叹口气把我扶沙发上,我说我还能喝还能喝,像个小丑……李倩,没人管我了,我的腿摔坏了,我喝多了,如果不喝多我就想你我就喝呀喝呀,然后就什么不知道了,不过他们说我醉的人事不醒还喊着一个人的名字,你猜是谁,对,就是“李倩,李倩,李倩”……李倩,那天我喝了很多酒,喝多了就喊一个人名字……
李倩做的蛋炒饭很好吃,曾经她摊两个鸡蛋,往我晚里放一个半,往她碗里放半个,她说好了好了,就吃起来,忽然有一天她不给我做了,一年了……我没有再吃过蛋炒饭……李倩你给我那封信里引的那首歌曲我找到了,叫《知道不知道》,电影我也看了,刘若英吃着卷饼,吃着吃着,然后泪就流出来,这时候,我的泪也就流下来了,我不想再坚强了,大家不要跟李倩说,李倩你不要知道吧,一年了,你去了哪里?回来看我不好好训你,我说李倩以后不许你任性不许你再想离开就离开,你回来吗,回来我就不训你了,你回来吗,你训我好了,李倩,你回来吧……

冬天的一个下午,一个背着大旅行袋的女孩来到我的宿舍楼下,喊:喂,直到我老了,你也拉着我的手吗?我把头伸出去,看着那个女孩,平静的对她说,“是的,我会拉着,因为爱你从未改变。” ……我听到了蹬蹬蹬那个女孩上楼的声音。




[爱情故事]

夏小怜穿蓝布衫黑长裙那年,佟小刚只敢在远处端倪她的婀娜,夏小怜在一个黄昏叫住了他问他喜不喜欢她,佟小刚心咚咚跳脸彤彤红半天一个字说不出,夏小怜笑了她是国民政府夏部长的千金,送她上学的福特车全城只三辆,夏小怜就笑了说你这傻小子哟,用指头点佟小刚额头一下,佟小刚完全傻了他觉得他已经死了要么就是魂没了反正两者必居其一。
初春的一天,夏小怜再次把高高大大的她们家看门人的孩子佟小刚约在这里,佟小刚还是不说话,但头没有上次低的很,夏小怜说喂你喜欢我对吧,佟小刚吓一跳心想她怎么知道的,夏小怜说那每天清晨,你为我采一捧这最高桐树上的桐花,夏小怜蹦蹦跳跳的走开了……
两个月后,夏福海也就是夏小怜他爹对夏小怜说怜儿你床头边那一堆没用的梧桐花束还不倒了吗,夏小怜摇摇头,又点点头,夏福海不再说话,坐在福寿椅上兀自端起烟枪,夏福海又说怜儿你十六了三少十七他爹提六次亲了,又抽一口,咳嗽几声,眯着眼瞅下夏小怜又闭上眼。
夏小怜说一共60支吧,佟小刚点点头,夏小怜说你拿回去吧,佟小刚没有动,夏小怜说我要嫁人了我爹要把我许配给三少就是副总理家的那个三少,你高兴我嫁给他?哎,你摇头也是没有用的,你会带我走?哎,你点头也是没有用的……你真肯带我走照顾我不骗我对我好一辈子不让我受苦吗,哎,你点头也是,那现在就走,你把我抱起来然后就跑啊跑啊,跑的越远越好,喂,我没让你现在抱我呢,你把我抱疼了呢,小刚……
夏小怜穿劳动布裤子给她的孙子我讲她和我爷爷的故事时,时不时从嘴角洋溢出一种欢乐和幸福,旁边我爷爷那个叫佟小刚的,时不时看看沉浸在甜蜜回忆中的我奶奶,然后把我奶奶的手拉起,放在膝盖上。





[只想一生跟你走]

王丽经过这个地方忍不住抬头又看那丛百合时,李亮在干什么呢?李亮在另一个城市里睡着,不过是永远睡了。
王丽回忆起他们手牵手走过这片草地,当时有露水粘在草地边的那丛百合叶片上,李亮说王丽你看这是不是很生机勃勃呢,王丽点点头把脸埋在李亮怀里,还一个劲发抖,李亮高高的清瘦的身材曾经是王丽最好的港湾,在她开心不开心的时候,她第一个想起的就是这样一个男子:宽容、坚忍、成熟、博大,王丽认为这样的男子就是可托付终身的男子,可是——
李亮在另一城市出差被检查出患有尿毒症那天,王丽在他们的房子里收拾着,她感觉自己的左眼皮一直跳个不停,胸口忽然很慢,她打电话过去,没人接,王丽心里忧虑不小心关冰箱门夹住了手,肿了她的泪在眼眶打转,过了会电话打过来,李亮用最平常的声音告诉王丽说他没事,在他用颤抖的手捏着诊断书的时候。
王丽还年轻,李亮早做好决定,有一天——

丽,喏,你听这首歌,只想一生跟你走。
很好听。王丽说完调皮的撅撅嘴,李亮心一刺痛,他把王丽头发抚了又抚,抚了又抚,然后捧起王丽的脸在月光下,说喏,丽,我现在要唱给你听了,我唱的不好听,但只唱给你听,唱这一遍给你听—— 李亮唱完后一摸王丽的脸,全湿了,李亮这才让泪流出来,那晚月亮很圆,秋蝉舒缓的叫着,一些叶子被风吹起,只是紧紧相拥的两个人都哭了。

李亮离开丽半年后,才打电话给找疯了他的王丽说他不再爱她,然后挂了电话喘着粗气嗫嚅着对不起,对不起,不一会眼泪就滴在街道地砖上。

王丽恨他,爱他,找他,不见踪影,疯过,割了腕,不是她不堪一击,爱情已深入骨髓,叫她如何如抛身上一根稻草一样将爱人从身心里挥去?
三年了王丽要把他忘了,然后过自己的新生活,我们再也不知道李亮的消息,他去了哪里?那叶子依旧掉落,秋蝉温柔鸣叫,唱那首歌的人却不见了——

在他们分手后的第五年整这天,怀抱着自己刚出生不久的女儿,王丽打开从一个遥远城市寄来的信读起来——

丽,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到了另一个世界。快乐的日子总是太短暂,我那么爱你呢?……于是我在另一个城市,黄暗的灯光中,我一再幻觉看到了你的样子,有几次在梦里我们又在一起了!可梦醒后我发现并没有你!……在生命行将结束的时候,我用颤抖的双手给你写信,给五年后的你写信,你一定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小孩,是男孩,还是女孩?……丽,健康,已不允许我再多写什么给你了,现在只有从前重量一半的我,忽然在现在,孩子似的笑了,我对自己说:是的,我爱过,爱过王丽……

小孩子睡了。王丽站起来把孩子放入摇篮。打开音响,放着那首歌曲,泪如雨下——

“共你有过最美的邂逅
共你有过一些风雨忧愁
共你醉过痛过的最后
但我发觉想你不能没有……”
 楼主| 发表于 2009-12-1 17:46 | 显示全部楼层
[老头和老太婆的爱情]

时常我在暮色初上的山头眺望远处的蒙胧,就像很久前我第一次看见那个叫萌萌的女孩,多年后我还记得当时她穿着白色的月牙布衫,发丝被风一吹便飘起一些,她瘦削的脸颊上一对眼好看,她见我,有些惊诧,说哦,你也在这里啊,我就点点头,我点点头,然后永远记住了这个女孩。
时常我在月光中回忆。我认为我找到了最佳的回忆场合。月光是白的,我的回忆是黑的,它们相得益彰,搭配几近完美,它们像公马母马互相追逐,慢踱在刚被雨水冲刷的大草原。这其中屡次出现一个十六岁的俏姑娘,多年后我还记得她第二次与我邂逅在后山草坡的全部情景:她前面的留海湿湿的贴着前额,旺盛且含着丰盈生命力的眼睛向我看来,那是春天的后山草坡,所以到处都是馥郁和清新,空气里有绿色发出的味道,在这一切都是新的季节里,萌萌和我的邂逅像一场梦,而我,愿长睡于此不愿醒。萌萌像花一样在那里站立,四周轻风许拂,几朵桃花开的嫣然,这灿烂的美景让人陶醉,我对萌萌说,萌萌,长大我是要娶你的,你看我把这句话刻在桃树上,我不慌不忙的走到一株桃树下,在树干上刻了刚才说的那句话,我招手让萌萌过来看,萌萌羞着摇摇头,我再招,她还是过来了,看了一眼,低下头去红脸,我有点乐了、满意了,于是吹起响亮的唿哨,拔根芦柴花,你们都听过的,萌萌后来也告诉我,可能我的口哨真的管用,在那个春天,在那充满梦幻色彩的季节,她告诉我她的心里第一次有了小鹿乱跑的感觉,她不敢看我的眼神是因为她怕她心里的小鹿跑的太快,直接冲出她的身体,那样不但场面尴尬,而且很可能我会好不犹豫的笑话她,她采取了保守措施,那就是:不去与我的眼神撞在一起。

比如今天,我拄着拐仗,慢慢的踟躇在后山草坡。许是太久没有来,我无法再与这里的一草一木做到亲合,
山岚上依然鸟语花香,春季里,我又回到了这个地方,在暮色初上的山头眺望远处的蒙胧,我再次寻找当年刻了海誓山盟的桃树,找到后发现字比以前大了许多,当然主要是因为树身变粗变大了好多,岁月在这一刻清晰的展示出他的基本形式:从不为任何事物停留。然后,我停下来,我是要停下来了,抬起头来吧,看天空慢慢被黑色浸染,越染越显出它的原色;这一草一木,曾见证一段美好少年姻缘的一草一木,你们可还在?可还记得五十八年前那个17岁的少年将几乎要玷污了16岁女孩萌萌的汉奸陈阿大从后面一柴刀砍掉脑袋后,怎样拉着萌萌的手急促的奔跑路过这个后山草坡,他们藏在山洞里过的那一晚如此甜蜜,他们享受了人生中的很多第一次,然后紧紧依偎,表示不离不弃,情牵永远,那少年还吻了吻萌萌的额头,低头温馨的注视在他膝头已睡熟的可爱少女。

在被汉奸家奴追踪的过程中,萌萌崴了脚,少年将萌萌背起,但步伐明显迟缓,眼看被追上,萌萌便让少年先走,少年坚决不从,萌萌双手捧起少年的脸,最后说:如果今生我们还有缘再相见,我就嫁给你,无论是多久……

那少年逃上了国民党逃亡台湾的汽船……五十八年过去了……五十八年让一个少年变成了古稀老人,他现在在草坡山头站着回忆上述的一切……这个人就是我,好吧,让我告诉你一个至今未婚娶的老人的心情吧:我要找我的萌萌。

进到村里,逢人打听,因年代久远,皆不知萌萌下落,许是天意,忽听旁边一对妯娌谈起一位瞎了的老阿婆,每天都会到草坡山头,而且一呆就是很久。

那个老阿婆此刻在我前面站着,她没有感觉到我,凌乱的头发,褴褛的衣衫,可是气质依旧很好,她往前慢慢蹒跚,直到在一株桃树前站定了,她不停摇着头喃喃的说着什么,走到树身前,慢慢的把手放在上面,摸索着,摸索着,当她摸到一段刻在树上的文字时,脸上竟浮现出几许孩子气的笑容,那笑容颤动在她被岁月磨损的脸上,阿婆喃喃自语,把脸贴在那些字上,贴在“我长大了就回来娶萌萌”几个字上,走近了些,能听清她含混的嘴里念叨的是这样一句:是的,他还在,他还在……我早已泪流满面。

后来村里的人都知道从台湾回来的一个老头把一个瞎了眼的老太婆接走。
再后来村里的人听说老头在台湾治好了老太婆的眼病,他们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再再后来……  再再再后来……

时常我在暮色初上的山头眺望远处的蒙胧,现在每次出来眺望时,我都会牵着后面那个老太婆的手,走在前面说:老太婆,你快点。
 楼主| 发表于 2009-12-1 17:47 | 显示全部楼层
[14岁]



天上有几点星光,十分微弱,我和列文往前走,顺着通往宝宝家的家属院小路。
列文抬起头来,仔细端倪了会儿,不知他在看向什么地方,总之很凝神。
我说,列文,去了就喊么,还是。
列文点点头。把胳膊伸出来,看腕上表,那块他后爹给他买的瑞士表表蒙反射了一下星光,刺了一下我的眼。

喊吗。
列文点点头。

宝宝!宝宝!
宝宝!宝宝!

我两声。他两声。
宝宝房间的窗户并没有如我们期望的那样亮起台灯的光芒。依然漆黑一片。

宝宝!宝宝!列文喊起来,并示意我也喊,我抱着双臂,装做没看见,列文往我双臂交叉在胸前的空隙里又塞张电影票,我才不慌不忙的喊,我喊:宝宝!宝宝!宝宝!三声。列文闲我喊的过于亲昵,不满的带着嫉妒瞪了我一眼,我装做没看见,神气的把两臂交叉在胸前。

过了一会儿。
三楼宝宝家的窗户处刷的被台灯光改变了色调——由黑色到橙红。
列文有些慌,想跑。我拽住他,说列文你个坏蛋,你给我站住,不然你就别叫上我!你听见没?

过了一会儿。
那个由黑色变橙红的窗户的窗帘被拉开一角,从角处伸出一只手,把窗户打开,从打开的窗户缝处,露出一颗稚嫩、温柔的小脑袋,那脑袋仔细的晃动了一下,然后看清楚楼下两颗桐树之间站着的两个矫情少年。

说。我在列文胸前擂一拳。列文还是想跑。我拽住。又擂一拳说,说,快说。
列文跟木头一样站着,只是涨着脸,抬头看看那颗从窗户缝露出的那颗脑袋。我也看了看,看不清,只知道那个脑袋主人的头发很长,像瀑布一样长,就那么倾泻下来,我就看见头发从窗户缝处倾泻下来。被风吹着。

片刻那颗脑袋进去了。窗户关上。台灯关上。

列文的神色黯淡下来,两眼无光,身体松弛,但马上说,好,走,我们走。我还想拽他,他执意的跑起来,我在后面也气喘吁吁,我紧随着他。

我赶上他。看见他哭了。我第一次看见列文哭,我小时侯爱哭,现在不爱,看见我的朋友哭,我有些无措,只是说有什么,有什么呢。

列文冲我摆摆手。我安静下来。星光依然很淡的泻在我和列文的脸上,我们本来就苍白,现在则由内到外全部是了。

没有歌声。四周有些静。就我们俩。抬头能见几户单元楼内的人家亮着朦胧惨淡的光,隔着窗帘,我们只能看着隐约的光的颜色,列文冲我摆摆手,这时,我安静下来。

我们到河边去吧。列文从路沿儿上站起来,把也蹲在那的我拽起来,我穿着绿色甲克50元的大头皮鞋,我和妈一起去一个新开的鞋业批发市场买的,我穿起来显的比列文高,列文也没有办法,列文的表比我的好。

你想到了什么。列文走在河边被潮湿的风吹着的时候说。
没什么。就是觉得很晚了,很晚了,什么都晚了。我手插兜,低着头看凸凹不平的河边土路。
列文说别想了,我就不想了。我说不想了吗,宝宝?他说不想了,但语气有些底气不足。我说,要不,我替你说?他说不用了,我说吧。我说你倒认真了。他往河里扔了颗石子,我知道他是在打水漂,我通常是在白天打,白天,在阳光下,我捡起一颗白色石头,然后做好准备,姿势摆正确,一放手,石子在水面上一跳一跳,像是跳了几下狐步舞,石子的脚尖在水面上跳了几下狐步舞,水花多好看,很多水花,在阳光下。

姑娘,要有个姑娘,你吹口哨,她们就围拢在你身边。说着列文打了声口哨,声音很尖,很尖,那些遮着月亮的难看云朵仿佛也听见,吓的赶紧把月亮给让出来。
还说呢,看你胆怯的。我觉得冷,还是很冷,但没有发抖,我认为我还有力气。
迟早有一天,看着吧,早晚有一天,你等着吧,我们都,‘哗’的长起来,什么都明白和能做到,什么都是我们的,我们很有力量,比什么都有力量。
现在呢?
现在,只有等待。
包括跟宝宝说那句话。
干吗要等待,说,现在就说,说那句话,你听——

“宝宝,我喜欢你!”
“对啊,说出来了!我也说出来了!我不想让我爸和我妈离婚!”
“说出来了!都说出来了!”

“恩,说出来了!” 我和列文一起说。我看见他在流泪。
我好象也是。
 楼主| 发表于 2009-12-1 17:49 | 显示全部楼层
[追忆似水年华]



十几年前,我才这么大一点儿,大概一米六吧,我们城市有个商业街叫上海市场,我时常去逛,在那么大一点儿的时候。

我最喜欢去买磁带。也许不买,但我喜欢在磁带店前站着,人们挤我我也不走,我想听奥斯卡音乐了,诸如《保镖》《猎鹿人》《出埃及记》的主题音乐啦,还有张信哲的《过火》,那盘我有,十元的正版,封面上的张信哲腿特别长,穿着蓝牛仔裤,眼睛望着前方,显然摄影师是蹲在那从下往上拍的,歌皮上张信哲在一个欧式的阳台上坐着,他嘴唇很薄,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唱好歌的必要因素,我爱逛磁带店,我有个20多元的随身听,是在县城买的,我是去看爷爷奶奶时买的,他们住在那里,他们是老干部,我下了客车,我那次是一个人回去的,我喜欢音乐,就攒钱买了随身听,我还不舍得,跟买随身听的音像店老板还了好半天,但我很兴奋,我可以半夜躲在被窝里听歌了,郭富城、郑智化、刘德华……我那时不听张学友的,我爬在音像店的玻璃柜台前,眼珠滴溜溜瞎转,我在看着一个个随身听身上放的一张价码牌,找着了最便宜的,然后大咧咧的一指,说给我拿这个吧,拿出来后,我说给我试磁带吧,试了后我说给我便宜点吧,便宜了三块五后我点点头,再次把耳机戴脑壳上听里面的试机带,我记得有首邓丽君的,然后迅速变成郑智化那优美的“收旧自行车”声音,那个时候《水手》这首歌街知巷闻,我们小学甚至因此分成两派:会唱水手的,不会唱水手,也就是会哼“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的,和不会哼“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的。

我硬是又白沾了店老板两节电池的便宜,在得到他的大允赠送两节白色“555”电池后,方才喜气洋洋的把随身听装盒子里往爷爷家跑去。路上,几条狗悠然踱步,踱它们四条腿儿的步,有黄的、黑的、白的……它们可爱啊,还是随身听可爱?还是郑智化可爱?你听过《大国民》就知道了,看他敢写“这不在是个适合穷人住的岛”就知道了,他写《麻花辫子》给他心中的女子你就知道了,“你说长大的那一天,要我解开那麻花辫”,童年都是忧伤的,这你知道。

爷爷在床头边坐着,他穿着奶奶给他做的棉衣,扣子是那种旧式的,我在《林家铺子》《祝福》这样的电影里经常见到,爷爷的眉毛很长,在他之前,我从未见过如此长的眉毛。

奶奶有一个装针线的竹筐,里面放着顶针,缠在一块硬纸片上的白线,白线上插着针,那是用来缝被子的,我曾见奶奶左手食指上戴着那个白顶针,然后缝缝补补一下午,然后见天色已晚,她便从床上下来,把煤火的火塞抽开,她开始切了半根葱,削了三颗土豆,她要做土豆丝,油放的不多、调料也放的不多的做起来,她切的土豆丝很粗,她不是切不细,她把菜炒好,另一个炉子上的汤也烧好,通常是小米汤,有时里面放红薯,有时放山药,她把菜先端在那个红色的方桌上,然后把汤锅端来,给我和爷爷一人盛一碗,最后是自己的。奶奶的皱纹很深,但她走路很矍铄,爷爷走路很慢,只能慢慢在家运动一下,他在阳台上养了很多花,早晨,他把叔叔送他的一根手杖上的收音机打开,那是雷打不动的《新闻报纸摘要》,开场曲是《歌唱祖国》,爷爷听的时候目光看向某个地方,眼神和不听时不一样,他在想什么?戎马一声的老八路,在想什么,他的手指被手榴弹炸伤,他让我看,我看着被炸损的指甲,小手指在那根手指上摸了又摸。

奶奶晚上在另一个屋躺着。爷爷在大屋看电视。电视14英寸。是金星牌的。买于80年代初。奶奶在另一个屋躺着。我过去。进到屋里。从年代久远的家具、摆放物、衣被里发出一股带着历史的青铜色的味道,那味道甚至是旋转着抠进我的感觉里,我见奶奶在床上脸冲门口的躺着,她的一只胳膊垂在床沿外,手腕如被号脉时那样,无力且凝固,只有一丝另一个屋子传过来的光源充斥这个屋子,奶奶把头抬起,看我,她的小眼睛里流露出的目光没有任何实质内容,也就是说她的一看毫无牵涉内心,她拽住我的胳膊,把我拉到她近前,说怎么,我说去看电视,奶,她摇摇头,说俺孩去看吧,别管我,我说你咋了,奶,她拍拍我背,说没什么的,你不懂得。

睡觉。爷爷在我旁边躺着。他问我不冷吧,我说不冷,不一会他放心的打起呼噜,我则微笑着偷偷把头伸被窝里,把藏在褥子下的随身听抱进被窝,把电池放进去后,听起了《TELL ME WHY》,郭富城的歌,里面有一句“TELL ME WHY,忧郁的嘴唇,闪烁摇摆,一颗心停止不下来”,我张着嘴,边听旁边的爷爷的呼噜,边听“TELL ME WHY”,时间过的好慢,我巴不得以后随时都可回忆起那样的时刻,无忧无虑的时刻,以后将怎么样,树该如何生长才不枉它曾生存过,大地上,寒夜里,听随身听了,20多元的随身听啊,卑微的享乐了,孩子,你长大后就会怀念这样的时刻,在爷爷身边躺着,他问你冷不冷,然后放心的扯着呼噜睡去,而你,除了听着随身听就是安安稳稳的张着小嘴睡去,什么也不想,一睁开眼睛,好了,第二天来了,天亮堂堂,照着你毫不知情的脸,坐起来,穿上娘做的棉袄,起来吃饭,爷爷叫你起来吃饭,你起的最晚,他们都笑眯眯的看着你,他们说:“小,起来吃饭。”




[那一年]



这几天我疲惫了,我今天看见楼下的水泥过道两旁落满了雪,不厚,但覆盖的很严实,全是白,过道上的雪被行人踩塌多次自行化去,湿漉漉的过道上,走着放学的学生,旁边的JEEP车顶也白着,我关了窗子,屋里便暖和了。

我想起有一年,也是下雪,我办了缓考手续,我没有学,怕考不过,我当时不觉得丢人,还有些自以为是,因为他们还要再坚持一周,还要面对临考的压力,我则不用了,我则提前解放了,有机会回家听着音乐看《羊的门》,或者看电影频道吃橙子。我去学生处办理完后,上去收拾东西,进了宿舍门,韩哥说回来了,老弟,我点点头,说韩哥,你出来一下,他个子很高,戴着600度的眼镜,极喜红警,和吃春都火腿肠,他比我高,不过我们俩倒是一样瘦,裤腰甚至都一样:2尺1。他出来,手里执一根春都王,很粗,很豪壮的春都王,我递他一张201电话卡,说你拿着,我缓考,里面还有9块多,他想推辞,被我坚持着按在右手里。一周前。半夜的时候,我被烧醒了,当时我不声不响的起来,披着一件滑雪衫,我走到韩哥床铺前,他在上铺,我轻轻推推他,他醒了,带着倦意说老弟,还没睡。我说韩哥我发烧了,我还有些不好意思。他伸出一只手,应该是右手,摸了摸我额头,然后他坐起来,说,恩,是发烧了,得看看去。他穿好衣服,并让我也赶快穿好衣服,然后他下来,穿上旅游鞋,然后和我走出寝室。

楼道发出噔噔噔两个人的下楼声。韩哥和我说了两句玩笑话,我想笑,就笑了一下,韩哥在一楼把楼管叫醒,我见他在楼管耳边说着什么,然后指指我。楼管打着哈欠从管理室走出来,把门开了,他用河南话说给留门不,韩哥想了一下,说不用了。他在前我在后,我们到了校门口。校医务室早下班。学校门口有一家私人诊所24小时营业。门卫开了门,然后一个劲在寒风中跺脚,其中一个鼻头很大的,跺的尤其多了点,他穿着军警靴,所以谁也跺不过他,我们走出校门好远了,还能听见他在跺脚,但只他一个人的跺脚声了。

大夫说咋了小伙子。韩哥说有点儿烧。大夫示意我坐吧,递我一被他甩了几下的温度计。我知道温度计的水银柱要被甩到35度以下才可进行测量,我把温度计夹在腋部,韩哥坐在旁边,韩哥看看我,又看看大夫。

39度。大夫说输液。说一瓶就好。我说好。大夫说先付账,再开药。韩哥站起来,我往他手里塞张五十的,他推辞了几下,我看了他一下,他一看我那样看他,不再推辞,拿着钱去付帐,五分钟后,拿着条子给大夫,大夫于是开始往一个大葡萄糖瓶子里用针管推注药物。

开的快不快。韩哥边帮我把输液器上的调适输液进度的一个滑轮关的小一些,于是我眼看着刚才滴的很快的液体,马上慢了下来,我知道滴的太快对心脏不好,我还知道输液的针头往手背血管扎的时候,最怕回血,就是血反从针头处跑到输液管里,而且是很明显的,本来是白色的液体,一回血,白色变成了红色,我曾看到过这种回血,我躲的很远,远远看着,结果回血了,大夫说还得重扎,我听了后扭过头去,出了病室,在医院走廊上,深嗅了一口浓烈的福尔马林味,全是这种味道,以至于后来,每闻到这种气味,我的心脏便会狂跳不停,我曾是胆怯的,我知道。

我说韩哥你回去,韩哥说没事,我知道这不行,坚持让他先回,说已经褪了好多,他不相信,走过来摸了摸,又摸摸自己额头。

好的。我说。韩哥刚才说有事就CALL我,输完了先给宿舍打个电话,估计得到天明了。

他走后。我闭上眼睛。我熟悉医院。真的,不骗你,我曾天天看着医院大夫护士在医院走廊进进出出,他们神情严肃,口罩上头的眼睛都带着高度投入和敏感,我跟在一个护士后头,她感觉到了,很好笑的回过头来,说我去太平间,你也去,我听了,点点头,她说好了好了,快回吧,不好玩,一点也不好玩。后来我想,也觉得不好玩,但是什么东西好玩呢?这世上什么才是好玩的,什么才是不好玩的?她的背影被我看着。她去太平间,并且我也离太平间的大门只几步之遥,后来我曾听到半夜从那里传出阵阵哭声,我也想哭,毫无因由,我曾离太平间只几步之遥,她告诉我不好玩。

大概是凌晨5点左右。输完了。期间在大夫的帮助下,我还顺利的到拐角处的小便处尿了一泡,尿注浇在地板上,兹兹的响,大夫帮我举着吊瓶,脸十分狠的别向另一个方向。

我花了三十多元,我不发烧了,我想往宿舍打电话,又一想还是不要了,出了诊所,我用力的把眼睛对着对面最远处的天空,已经有微弱的白光在天际那里出现,但大部分还是黑色调,我不觉得累,反觉轻松不少,没病是最好的,一有病什么都完了,我当时这样想完后,往校门那儿走,奇怪的是,我仍听见了那跺脚声,就是军警靴跺地的声音,他见我从对面过来了,把小门拉开,我进去,他问好了,我点点头,我说你不会跺了一夜吧,他说什么跺了一夜,我笑笑,没有再说,径直向寝室楼而去。我又听到了哒哒哒的跺脚声。
 楼主| 发表于 2009-12-1 17:50 | 显示全部楼层
[想起豆子]



我想起有一天,我去找豆子,他家在城东,我骑着车,树叶落的、萧瑟的一塌糊涂。


这个城市没有城墙。后来我去上学地方有城墙。后来我认识了赵小元,丁昊,我们常去鼓楼弹琴聊着,我们在寒风中有说有笑,他们的头发很长,兀自随风荡着,穿红大衣的女子从我们身旁走过,我们总要笑一声,一只狗也从我们身边走过,我们总得笑一声,丁昊弹《孤独的人是可耻的》那段小提琴拉出来的前奏,也蛮好,树叶被风吹起,我们叹息,感叹似水的年华,还有一个个被我们抛到身后的四季,赵小元真名不叫这个,王朔的书看多了,看人北京艺术家们全叫这元,那元的,他还想叫我马朔,我一巴掌拍他肋骨上,弄的他一声不响。

我想起有一天,我去找豆子,豆子就站他们院门口,见我来了,把我领进去,他们的院子天井处铺着青砖,年代久远,人口密集,他把我领上二楼,用的是挂锁,锁是中州牌的,他用小钥匙一捅,开了,也就是说,谁都能捅开,屋里有股潮湿气儿,我们把门打开后,潮湿气儿涌出来,扑打在我们脸上,我有不适,显然是长期在这样环境居住的影响,我感觉豆子的脸上也挂着股被潮湿长期浸泡的痕迹,豆子进屋后,拉开灯,屋里一下亮起来,屋顶是用纸糊的,上面是屋梁,以及最上面的屋瓦,吊着的吊扇上的三个扇片粘着很厚一层灰,豆子让我坐在床上,我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来,豆子把他床下的一个纸箱拉出,荡起一些灰尘,灰尘的味也不好闻,灰尘直往我鼻孔里冲,我屏了一下呼吸。豆子把箱子打开,露出排的整整齐齐的几摞书,有些通过表面看很新,有的则旧的很,我见最上面的有《海子诗选》,《罪与罚》,豆子从中间抽出一本,递给我,说喏,你不要这本吗,我看封面上果然写着〈老人与海〉。

赵小元唱着〈睡在我上铺的兄弟〉,送走了他的两个好兄弟,我和丁昊。那天喝了一晚,天鱼肚白的时候,我从地上拣起一块奇形怪状的石头,一家伙扔出多远,再不见踪迹,他俩也纷纷仿效,结果砸住了远处一位下班正赶着回去跟老婆腻歪的男职工,他用陕西话骂了三十分钟“贼你妈”,结果在毫无动静中,不得不选择推上车子离开。三个蹲在草丛里挤眉弄眼的英雄,姓丁的先吐了起来,接下来是姓赵的,最后是我,就是那个姓马的,我们喝了就散去,我们毕业了,三个好兄弟喝了就散去。

豆子把书递给我。说太亮了,指指屋里,他站起把灯拉灭,于是只有从门口的一些光线打着旋的飘进来些,透过那些灰尘的时候,使灰尘可以被我们清晰目睹:不知是光还是灰尘就那么在一根根光线里跑着,往一个方向跑。黑暗中也蛮好。我说。他说是吗。

豆子,你回吧。豆子说我送送你。豆子的脸色依然那么苍白。豆子的女朋友跟他吹了。说她不再喜欢那些酸酸的诗,而改喜欢那些会唱歌的高鼻梁二胰子状小伙。豆子的脸向我这边侧了一下,他还是不看我,说:你也要像那个老渔夫那样勇敢才好,他厉害着呢,跟人扳了一天一夜手腕儿,赢了。豆子听我哼着〈花祭〉,没有再说话,天有些黑了,我们走过那些老青石砖,走到坑凹街道,路过李家酱肉和孙家道口烧鸡,我想要是改天和他喝酒,我就去买一只,掂到他那潮湿的屋里,一人一个鸡腿,然后聊着,聊,什么都聊,文学、理想、音乐、文化、女人,女人也聊,为什么不聊?

他穿着夹克,毛衣很薄,他说近来还听摇滚不,我点点头。一辆马车从我们身边过去,还被我们听到一声“架”,还有一个拿着鞭子的背影,头发凌乱,马车上拉的是水泥板,我爸说以后不得福利分房,全得自己买,掏钱买,我爸用煤油炉做着面条,他又和母亲吵架,不得不自给自足,满足温饱,他下好后,招呼我也来吃,还招呼我把醋拿来,他放了很多,我放了一点,我们爷俩吃起来,他边吃边看报,然后告诉我以后的房子全得掏钱买了。

豆子说,小马,你搞文学,我不搞,我没这天分,你有,你就得搞,你得看书,积土成山,然后就能拿笔兴风作浪了,我作不起来,我脑里没被烙上“文学”这俩字,你现在不积累,以后就后悔了,现在我们对付的事少,等大了,就没这时间精力了,恩,你得看,别浮,沉住气搞他几十年,就死去,快哉的很。

豆子说,毕业后我得和小舅一起去学手艺了,你看,我好看书,可是没有用,我走不上这条路,也许能走别的路,路不同,就像你从西往百货楼,我从东往百货楼,方向不同,路不同,可是都能到达同一个地方,恩。

我听着豆子的话,不懂,我想的是今晚写完作业,八成我爸能让我看最后一集的连续剧,爸看的时候很聚精会神,他说他年轻时候看书看太多了,书这东西,看的多不好,不看,也不好,你看看,怪不怪?

赵小元问我想起了什么。我说想起一个初中同学。他说叫啥。我说豆子。他说怎么就想起来了。我说就想起来了,没什么怎么不怎么的,来,喝酒,说完拿起旁边的酒瓶跟赵小元手里的碰了下,丁昊晃着艺术家的长发走过来,把酒瓶“咣”“咣”跟我和赵小元一人一下,说还有我,还有我。




[四个]


我跟他们去拖一小,他们的小操场,水泥小操场,放了几对小球门,这头一个,那头一个,放了几个,许多孩子,比我小一些的孩子(我那时上五年级)在那里跟着老师练盘带,我跟他们看了看这些孩子踢球,跟他们上到教学楼,任波把后门拉开一条小缝,指指靠前坐着的,正好被我们能从后往前看清脸的那个女孩,杨凯说就她,任波不吭气,我的头在任、杨以下在第三个位置空间处挤着,我的下面是张帅,长的像地雷,并且脑袋上分明有弦儿,他头发不多,好被风吹起一撮儿,特像地雷弦儿。

我见那女孩乳房已发育,把背心和外面罩的校服,在那个地方撑起来,我感觉张帅的头晃的厉害,我不耐烦的把眼睛低下看他的脸,发现他的脸涨着,跟卤好的猪肝一样,我没好气的用息盖顶他的屁股,说莫乱动,乱动犯了嗔界,他果然不动,但脸还卤猪肝着,他倒是也瞧见了。

任波,摸胸没。杨凯说。杨凯比我们大两岁,打架猛,他不和我打,他和我掰过腕子,没掰过我,我用左手,他有些不情愿,结果给我掰,果然被我扳倒,右手不行,我右手没劲,他一次也没和我的右手掰成,提了很多次,我拒绝了,我只知道唯一的一次我赢了,我的左手压在他的左手上,他动弹不得。杨凯有一天在早上上学时喊住我,有说有笑的和我谈起他昨晚看的史泰龙电影,“本来都快输了,结果他抓着帽檐把帽子一动,一下就把大个子的手腕扳了过去……嘿,马蛋儿,我们再扳一回,我不戴帽子,你戴,你快被我扳倒时,也学人把帽檐一动,马蛋儿,你同桌屁股发育了,别看她是班长,屁股大的女的生起小孩来特猛,跟老母鸡似的咯咯哒……”

杨凯问任波摸胸没,任波一脸疑惑,说摸啥胸,杨凯便讪笑他,还用“少不更事”这个成语打压他,我说凯子,你摸过?杨凯毫不犹豫的摇摇头。张帅哈哈的笑了一下,被杨凯一脚尖踢屁股上。

我们走在回来的路上。任波说我咋会在三小呢,没球踢,也离爱人恁远,我和杨凯觉得好笑,我反正在心里觉得这个词汇,就是“爱人”这个词汇真好笑,好像在银河系上放着的词汇被任波一不小心不合时宜的找着并居然说了出来,好远好远的词汇啊?!中州西路人行道上落满槐花,白色的花,香,四个少年,走,书包都拎在手里。

我哼了句BEYOND的歌。就是《长城》里的那句“噢噢噢噢噢噢……”(我直接噢,没唱“捂着眼睛,哪里哪天不再听到再呼号的人”,如果唱了,还有必要在这里写出来吗?)

我们又到了一个家属区,从一个家属区到一个家属区,建筑物一样,建筑物上的颜色也一样,红墙,儿歌里不唱着“绿树红墙”,不用到北京,不用荡着双浆,照样绿树那样繁茂的立在楼前,红颜料那样鲜明的刷在砖头上,砖头上有小孩用粉笔写的“我爱北京天安门,西工那边老鼠多”,粉笔颜色是粉红的,粉笔颜色粉红,字迹稚嫩,去年积在楼前花池里的枯叶与被风吹落的新叶,一起埋在泥土中,一截在土里,一截在土面,被鞋子拧过后,平着嵌在泥土表面。家属院的大喇叭还放着《朝阳沟》,那是下午,那是春天的下午,那是十几年前的春天的下午,那时,在家属院间穿过、穿过的四个少年,他们听着他们必须听的歌,他们的书包里如果有个次水枪,那便能使他们那么欢乐,他们聚集,诸如某某有一天看见某某女的秋裤在她们家窗户铁丝上挂着,这样的话题永远令他们刺激啊,那缓慢流动的春、夏、秋、冬,在现在写起来,却可以在一瞬间迅速被穿梭,每这样一次,我的心,MY HEART,我被时间紧紧握着的肉体,都会短暂痉挛,然后以必然的造型瘫软、坚硬。

任波和我走在后面,杨凯在前蛮横的揽着与他并排的张帅脖子。任波个与我一样高,长的浓眉大眼,但户口在农村,我曾问他干嘛不表白,他说涧西的女孩怎么能看上家在农村的他,他说的时候无动于衷,手里拿着圆珠笔转着,从这个手指转到那个手指,到头再转回来,他玩的好。我说这算屁,因为在我眼里确实这算屁,可任波不这样认为,或者说任波们不这样认为,也许是他们永远也这样认为不了,也许是本真没什么,可无形的东西,可以蔓延至心的东西,却使有些“这算屁”的东西真的算了屁。任波在冬天穿着黑棉鞋,在他眉清目秀的面庞上,荡漾着旷日持久的忧伤。任波和我走在后面,任波说真想、亲她一口,我说亲么,那多好类。任波说可惜亲不着。任波穿着他摆摊卖鱼的爸给他买的黑皮鞋,鞋上上了油,亮堂堂,我再抬头,任波的目光看着远处,我顺着他目光望去,是那个高音大喇叭,就是那个高音大喇叭,那放过《朝阳沟》的大喇叭,此刻放着邓丽君。
 楼主| 发表于 2009-12-1 17:50 | 显示全部楼层
[红色少年]



我居住在这个城市很久,也出去了很久,回来的时候发现还是没人弹三弦,拉二胡的很多。我与母亲去亚世广场转,也就是牡丹城后面那个很大的广场,在上世纪90年代初时,父亲每天谈论最多的名字,是一个叫郑绵绵的女性,也就是她的豪爵父亲准备在这个城市建起第一个五星级酒店,父亲在燥热的天气里,就着窗户,认真的读日报,认真的边吃他自己学了好久才日益纯熟的烧排骨,他还喜欢用大油炒米饭给我,他当然在自己的碗里盛上四分之一,剩下的全让我狼吞虎咽掉,他告诉我在他的年代(烟雾很多的年代,静默着被蛀空的人,没有青春,直接从萌动到盖棺定论),一毛钱可以吃一大碗肉。父亲在家穿的很随便,我如今在回忆起这些的时候,能迅速浮现出这样的情形:父亲并不说话,把饭盛上,客厅的灯光很暗,灯光直冲冲的,暗冲冲的便沉淀下来。我的视线里的父亲,他并不说话,盛了饭,坐在小凳子上吃起来,他有时给我讲笑话,有时喝一点,他有很多小酒杯,他用其中一个每天倒一小杯喝起来,他的头顶泛着那些沉淀下来的暗光,有一次,他问我:聪明的脑袋不长什么。我说毛。他差点高兴起来,想了想,还是算了,摸摸自己前秃的头顶。沉淀下来的光线,在他的前额泛着光。

有一次。停电了。父亲叫我。我过去,见父亲躺在大床上,我也躺下,父亲让我枕着他的前臂,他说:

我有一次坐火车,我们那时候坐火车是不要票的,吃饭、住店都不要票,人们管那叫串联。我躺在一列拉煤的火车上,就躺在煤渣上,路途不远,你猜我发现了什么?一个军事望远镜,白色的,单筒,我把一只眼放在后面的镜孔举起往远处一看:哎哟,你不知道能望多远!我发现只要目力范围内的再遥远的东西,都大大的在我眼前,我还幸福的朝前伸手抓了几下,并真的以为自己抓住了!……后来这个望远镜遗失了,我很遗憾……爸爸很遗憾,我再不能得到,那次我伸手朝前抓远方事物的巨大冲破感,你也知道什么也抓不住其实?[我在他前臂上很像回事的点点头]是的,爸爸也早知道,你吹的什么曲子,调子不错,嗖-嗖-嘻-嗖-发-

我吹完曲子。那曲子是在一盘名叫《天堂鸟》的排萧磁带上听来的,第二首,如果你听过的话,应记得那曲子的美,那你听没听过?你怕没怕过有一天当你回首的时候,发现,完了,我什么也没有在记忆里留下,它们全部遗失了:或由于那日子被过的毫无被记忆的必要,或是:我们的心已死了。

我回到县城。在爷爷家。爷爷家靠近铁路。有一次半夜我醒了,恍惚听见火车拉响汽笛的声音,接下来是车轮和铁轨的摩擦声,我忽然想去抱一抱火车,不是摸一摸,是抱,抱抱它的头,和尾,抱抱中间,抱抱它的疲惫和脸,我对我那时就反映出了超现实的抽象意识能力感到满意,当我在月光下闭起眼睛,仿佛真的抱着火车,并小心翼翼的注视它的全部姿态:包括那不断从车身上掉下的漆片,和车轮底因为久于摩擦,而呈现的锃亮闪白色。

我14岁第一次去迪厅。我母亲给我两张票。我叫谢磊去。他立刻庄严的摇头拒绝,表示他一个考试前十名的学子,不屑于也不会到那样的地方跟着人群“疯子似的瞎晃”。那天我是自己去的,我经过一个乞丐时,把票随手从中间折起,扔进他伸开的双手,他十分有心眼的疑惑的看了看那票,然后毫不忧郁的在上面吐口吐沫急匆匆的抛到河外星系了。我进去,门卫戴着钢盔,钢盔是绿色的,他们蒙不了我,十分喜好军事节目的我,一看就知道这不是共军,因为他们钢盔的款式,竟和国军的毫无二致,所以我根本没把他们放眼里,找几个国军看大门,我不知道迪厅老板是怎么想,我还是进去了,他们并没有像对待那些明显比我大一轮儿的MAN们那样对待我:搜一搜他们的全身,从腰摸到小腿,就差脚指头。

里面很暗。上面有些追光灯在地下盛气凌人的照着。差点使我头晕,不过放的歌是我喜欢的,《伤痕》。夜已深,还有什么人,才能这样醒着数伤痕。我当时对这句歌词极为不满,因为我不但在夜里数不到任何伤痕,而且连影儿都没,有一次,我想在闭上眼睛前,硬性的找些伤痕数数,可我发现我不但没有什么可称为伤痕的去数,而且除了我上课打嗝被同学们发现,我上去朗诵自己作文十分忸怩被老师唤为狗肉不上桌,这些带有些无里头趣味的事件外,其他的竟都无从想起,也就是发生了便发生了,根本不够被记忆存留的资格,我后来知道:一个人之所以有烦恼,有一种情形是:因为放不下,之所以会放不下,是因为认识了不该认识的人,或做了不该做的事,或者是两者综合:对不该认识的人做了不该做的事。

《新长征路上的摇滚》是在那个时候响起的,我惊奇的看见一个彪形大汉举着一面大红旗疯狂的站在台上舞动着,那旗十分招展,并在挥舞的过程中,旗面碰着靠近舞台人的脸,那旗坚硬的从他们脸上滑过去,他们脸的形状在旗面上凸出来,几乎一模一样,我握着拳,被人流推向舞池,我想站住,可失败了,我发现:有时候个体说了不算。就像海明威有部小说叫《激流》,表面的白色的浪花终是表面的,而下面的,那股一直向前的潜流,才左右了你去处。我抬起头来,发现红旗还在舞着。




[潘多拉]


--------我总要歌颂一些什么,现在那些时光不存在在现象世界了,现在那些时光沉淀了,沉淀在,我心上。

我总想出去。去哪里我不知道。我要个行动的过程,然后我活在这个过程里。七七的脚掌终于略微一动。我说七七。她抬起头来。月光顺着她刚被濡湿的脸与那香汗一起往下滑。

“你给我吟诗。”她掐一下我脖。我很快乐。我把她手反拧到背后。我一想,还是不把她提溜起来了。我吟,“你的欲和原子弹爆炸/虚伪/往后的日子/一些青紫色的日子里/你将和恐惧伴随/而我/将在最后一夜/看见你光滑如初的腿”。

生活就是将碳点着,然后欣喜的看着火把我们拥有的全部资源烧成灰。七七的脚掌略微一动。火车站广场的大石英钟“咣~~~咣~~~”响了两声。我说吓死我了,她则干脆用双手抱着头,装千与千寻里小千那样皱眉摇头。一个钟头后。“咣~~~咣~~~咣~~~”。两个钟头后将。“咣~~~咣~~~咣~~~咣~~~”。 “咣你妈!” 我拾起一个石子朝两个指针发着绿光正转的巨大表盘扔去。“咣~” 依然有咣。依然有声。声音将我们压在下面。洛丽塔被她爸搞了。百年孤独里的女人抓着被单升天跑了。石英钟响了。我们完了。七七。我们完了。要出走了。

上了火车。七七靠着椅背。她累了。
我们去哪里。我问她。
去香格里拉吧。我说哦。我见飞速开动的火车车窗外一些景物一晃而过。七七说《在路上》好看。我看了三十多页不便妄评,我想吸烟,戴上拳击手套砸在机器上测试击力。在文化宫。在那个年代里。我和斌,七七,三个人站在那台机器前。斌说看我的。他不慌不忙的朝灰尘很厚的水泥地上吐口痰,然后丰姿绰约的戴上一只拳套,然后咣------     180。测臂力机电子屏用红字标示着。斌指指我。你来你来。他有些傲慢。他在都市乡村里住,伙计很多,其实他喜欢艺术,可他伙计很多,分心了,二年后死于械斗。斌当时说,你来你来,有些傲慢,他的发型是三七分,有些像叶世荣在一张照片里的发型,我们很少留这种发型,一般是四六,更有几个country road来的小伙们惬意的留着五五分,这种发型在刚留的时候,由于后头和两边剃的有点狠,所以极似解放初期广大青年中流行的茶壶盖。有一次,我欣然见三位听了三首BEYOND的同龄小伙勾肩搭背的吹着《光辉岁月》走进发廊,出来的时候人头一个“茶壶盖”,他们意气风发的走向广阔天地,我和斌蹲在花池沿上,抱着鄙视的态度一人朝他们的方向吐三口吐沫,我有个吐沫含的不饱满,算半口,于是我赶紧又吸了口饱满的吐出去,“呸”。斌侧过头。代表“七”的那侧分的比较多的头发被风吹起,代表“三”的那一侧无动于衷。他说。看你那SB样。

他打了一下。三七分的斌打了一下。180KG。该我了。我看看七七。七七微笑着看看我,又看看斌,我凭生物钟觉得她对斌笑比对我多了怕是零点几秒,我恼了,我说不戴了,不戴了,跟马小军看见米兰跟高晋好似的,赤着拳“咣”一下猛的砸在测力机的那个黑皮方框上。179KG。我一看,“咣”又一下,“咣”又一下,170KG。167KG。我还想“咣”,跟《机器猫》里大熊一样壮的老板拉住我手。我刚想横一下,抬头见他用凶悍的目光俯瞪我,我说咋,他说你说咋,我把手放下了。给钱给钱,我冲七七摆手。七七无奈的纯真一笑想掏自己裙子处的兜,斌按住她掏兜的手冲我说,“谁输谁掏。” 我说“啥?”“谁输谁掏。”我看看斌,斌面无表情的与我对视,我看了会,从兜里掏出一块钱给大熊老板,老板说不对,两块,你打了三次,一次五毛。我看看斌。斌低着头点烟,一直不把头抬起来,他甩了甩三七分,不把头抬起来,七七站我们中间,脚掌略微一动,稍微有点鼓的小胸脯偶尔翕动,红润的嘴唇像口腔外挂的两片小樱桃,米黄的裙子长长的腿,七七头也低着,我俩谁也不看。我过去,碰碰斌,他不抬头,说恩?我说我就一块,脸有点红。斌终于抬起头来,看看我,冲我脸上吐口烟被我毫不留情的躲过,接过他从兜里掏的骑拖拉机微笑大婶版一块钱,我扔给大熊老板,走到已经启动准备离开的斌面前,说这一块我还你。他笑笑,没吭声,我说七七,有一天我给你写诗,他,我指指斌,帮你打架,你记得,我为你写诗,他帮你打架。

我说斌被捅了一刀。七七一怔,又一怔,说不会吧!她立刻停下手里的俄罗斯方块,刷的把头抬起来。

我一指。七七站在那里,面色苍白的站在那里,睁着眼看一个拿了两包血的护士进手术室。

斌的尸体被推出来。她先哭我后哭。她想过去,我拉着她,我拉着她是必须的,这我知道的很。她哭的时候没有声音,百合也是这样哭的,丁香也是,还有栀子花。她像一切花。

三个月后七七说,血流干了,就死了?我点点头。我抱着她的头,她孤独的头和我孤独的头靠在一起。

再吟一首。七七说完《在路上》很好看,又说。
我正削苹果,听到后停下来,看看七七,七七也看着我,我把苹果放在座前桌子上,正好一些风刮在脸上,我有感觉了。

“如果你/不喜欢那些火/可在冬天/你唯一的冬天里/那是你唯一的光源/你知道/一旦你脚迈出去/就是燃烧/燃烧/除了把你/还有一整个/你活过的/你的世界”。

七七说,喂,那一年,你留着四六分,我梳马尾,还有一个,还有一个,你,还记不记得他?
我点点头,说,“记得,我什么都记得,180。那一下。”我说完,将没拿苹果的手击出去,胳膊和拳头前所未有的坚持在空中。我看她哭了,说喂,哭啥哭。她哽咽,说,“你不也哭了?”
 楼主| 发表于 2009-12-1 17:50 | 显示全部楼层
[告别的年代]



我在那个城市。火车站在离学校7站的地方。有天晚上,我和一个女子并排走。她穿白裙子,身上很香,她五官一般,但性格豪爽,她头发不长不短,脖子上吊着个项链坠,我三个钟头前在零点酒吧她对面看的时候,看的仔细的时候,我在手里摩挲着她的白金戒,刚才我顺手摘下,酒吧在下午的时候没人,她叫了两瓶酒,服务生不一会托着盘子,上放两瓶青岛,俩杯子,起开后,他走了,服务生个挺高,较女气,走路时扭屁股,冒充水蛇腰,男的弄个水蛇腰,哎。
零点酒吧里的我和她。开始喝酒。她好象说她很寂寞。她说她跟一个当兵的谈过一段。被上了么?我问她。她不吭气。她喝酒时指头上的戒指晃了我的眼,我认真的把它摘下,在手里摩挲着,我说这他给你的,她不吭气,又喝一杯酒。


在电台好玩不。
我点点头。
有空带我进去。她说这句的时候注视着我眸,我从她注视我的眼瞳表面看那个反射的我,如在一个褐色的玻璃球表面看到自己的脸。她的白裙子。她的脸上荡漾着什么。她说了什么。哦,小船上载着谁,向唯一的湖中心去。


太好了。
什么。
我喝完了最后一滴。她把杯子口朝下了一下,然后嗤着看我,我厌烦,把戒指扔给她,她说给你了,我说滚。


我又叫了四瓶,最后谁付的这四瓶我忘了,她咕咚咕咚灌完,没咳嗽一声,把裙子撩的老高差点露小裤裤的去那个我刚去过的小厕须须,那个小厕竟芬芳扑鼻,那个小厕里的洗手液好美。


你妈的。
你说什么。我站起来。
你妈的。
我用手背往她左脸一下。往她右脸又补一下。
她说好。好。过了会捂着脸开始哭。然后说,你妈的。


你不知道我多喜欢罗大佑,我多喜欢发泄。她盯着我,十分钟前她绕过桌子走到我面前。“抬起头来。” 我抬起头来。她用温柔的拳头砸了下我不高不低的鼻子啊,我这乐。她说好。好。绕过桌子坐过去,眼里沁着泪。


我坐了会儿,站起来,揽她肩说走吧走吧,不要在这里了,她站起来,拿起旁边座位上的她的不知真假LV。
她靠我左肩,我用右手夹烟,希而顿有些冲,女人都他妈麻烦,海明威的小说看一千遍也看不够,不戴乳罩的女人乳头能被你棕色的看到,如我现在看着她白裙子上部的两点棕色。


谁最黄。
你。
你妈的。
你说谁。
男人。男人最黄。
你妈的。
你妈的!
我笑了。她也笑了。


街道很窄。那个小城市。我们往火车站走。她走到树坑处吐。我闻着很腥,不睬她,点着烟,烟雾缠住过我的青春,烟雾把我和世界隔的好远,一块五的烟我抽,二块五的烟我抽,三块五的烟我抽,我见自己的肺裂开,向五块五的烟挥挥手,然后迅速死去,我见婴儿浮在母亲的子宫里,我见七朵云彩,我见所有的同类顺着唯一的光束试图上爬,结果纷纷落下,我见她吐完走过来,试图依偎我,她,穿着水晶凉鞋的她,穿着白连衣裙的她,转了无数圈可却无人看的她,这个城市的历史已记取了你的容颜,那晚月光本很美,三个小时后我问她月光美不美?她正踉跄的往前踱。停下来。背对我把左手食指往左上侧伸出来,用力的晃动着,如晃动她曾冰清玉洁的身体于红尘。


你在那儿实习多久。
四个月。
你毕业没有。
恩了。毕业证等九月寄家里。
回吗?还是留。
太小,不想留。
是小,你看,我们逛着逛着就快从东走到西,然后我们一直走,你猜会到哪里?她小心翼翼的说着,不敢抬头看月亮。

我曾以为会有的。总有一天会有的。可未必。后来经验过后,得知未必。你就是这样的人,这样的角色,你的一生,不会偏离,你是什么样的人,就走什么样的人生道路,不偏不颇,我将沿着不同的城市的路继续前行,我将让新鲜填充进我可能被逐渐干涸不再丰盈的心和意志,就像你给一个撒了气的车胎注满气后,你骑上,感觉一切又硬梆梆的了,于是你说架,它便飞起来,乘长风破万里浪。

月亮还在。她嘴里的酒气掺在她摇曳的话语里四溅在我周围。她嘴里没有叼玫瑰,没有像卡门一样诱惑斗牛士,我不是斗牛士,不是给桑提亚哥送饭的那个小孩,不是置王清扬于胯上的王二,我是二个月后离开这个城市的我,是喜欢白连衣裙女孩的我,她脚步很轻的稍我前些的走,她走,月光下,如一只被雪染的更加濯濯更加白的白狐,白狐在前面走,我在她稍后,看着她娇好的侧面,极细的腿,她的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此刻没有在,头发被晚风吹起些,月光下的野玫瑰。

你看,我把裙子转,这样转,再这样转,你看。她把裙摆向左转了一圈,向右又转了圈。我说过来,哥哥抱着你吧,把她揽在怀里,她从怀里小心探出头来,看着我,问,好看吗,好看吗。我点点头,说好看,真的好看,把头猛的往上一仰,不让那些东西溢出来。



[相见时难]



我在屋里听《风继续吹》。小电视放着MV。我买来个洗头房用的按摩椅。便坐上面。王金青长的像科比布莱恩特。他说好听。在郑州上的学。我点上支群英会。1块7一包。我在消费1毛7。一支支的1毛7被点燃,被燃烧。杨邓进到屋里。哥,咋听这。我们听BEYOND。说完便要换。听他擅听的那首《光辉岁月》。他还喜欢《粉红色的回忆》,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我一般唱成留下小咪咪。他觉得逗。坐在床边。床一米宽。但曾睡过三个男的。另一个张涛如今在深圳混的人模人样。杨邓开始哼:为何仍继续留默默垂。

王金青进来,嚣张的坐在按摩椅上,说拿烟来,拿烟来,我拿来1块7,他不吸,“吸这奏求。”
杨邓掂过一个小板凳,仰着脸看小电视里《古惑仔》。浩南,浩南,他叫。
张涛翻起一本《青年文摘》,头发比较长。后来好久我们还联系。他长的老成。16看着跟60似的,眼睛一抬满额抬头纹。特沧桑。一遇女的怵了。追大锤子没成功。大锤子会武功,长的还偏偏不错,大锤子的屁股跟砸钢筋的锤子一样大,故得名。有一次。大锤子单独把我叫出来——

城市中间有河。河两岸很宽阔。我和大锤子一左一右的踱。都不知道说什么。
那青草旺盛的生长的青草。她拔一支捏手里。那个城市的羊肉汤得自己长作料。他们把几块钱羊肉自己端着碗去一烫。夹个饼坐在那里。大锤子不喝。我喝。我是男的。很旺盛。喝了便感觉好。我想让自己感觉好。大锤子的屁股,哟,好大,但我不看,我不喜欢,我自己能解决,不需要女的,大锤子这时说:我想出去。我说好,出去。她说一起去?我说一起去好,一起去。她说北京?上海??大锤子画的画十分具有后现代精神,能把最帅的男人脸抽象成屎巴巴。她画完后很兴奋,把我们三个叫过来,“过来,过来,看,我最爱的男子。” 她见已有两个先吐,拉脸便打,并分别用无敌鸳鸯腿、黑砂掌、一阳指一人一下将仨男子打落在地,她则蹲于一旁,用二指分别试三人鼻吸,见无大佯方释怀。

我挣一堆钱,然后用打火机一点,全烧了,再挣。她一脸贞德式坚毅,三个穆桂英不是她敌手。
我从嘴里往外吐烟。窥天边晚霞。玩弄手里的呼机。呼机似半个黑砖头。张涛给我时说来消息有时会响有时不响,最后始知他欺骗了我:因为一次也没想过。我只能隔若干时间下意识的低头看有无消息,因此错过很多酒席。大锤子掂着屁股走在一片青青草地,我脑里想起她的画,我想我要画她,一定是持摹仿说的那类画者,也就是美在于完美的把自然之物摹仿在艺术品里,尽管我只在小学时上过一共三十多节美术课,但凭着执著和毅力,终修炼成市级“骷髅头”与“丁老头”的顶级画师,我自诩在画“骷髅头”“丁老头”方面至少在市里,拿面铜牌回来不成问题,那还是在那俩求孩子作弊的情况下。

都很叛逆。谁不叛逆?都很叛逆。她说着。她的脸浸泡在夕阳光。手在空气中画。手。手指。都在空气中创作。很艺术。我觉得那个时刻很艺术。可惜那个时候没相机。那个时候我们都喜欢《一场游戏一场梦》。不管是谁。都喜欢。“说什么此情永不渝,说什么我爱你,如今依然没有你,我还是我自己”,还喜欢《追梦人》,“看我看一眼莫让红颜守空枕,青春无悔不死,永远的爱人”。多好啊。无数的歌与歌词在哭尽泪水的天上飘,谁也抓不住,看不见,你只知道你在挣扎。

有一次,我在故乡注视着一只鸟。鸟也一直看着我。我觉得它懂我。因为我哭了,它也很难过,因为它也哭了。小马你摸我手,很凉。小马,你听,当时光就这么流转,就这么流转(她用手在空中画了个圈)的时候,我们谁也停不住,我们不能像铁道班的人一样,手里拿着扳子站在铁轨上,用力一扳,把两根铁轨束成一起,火车便停了。我听见到处都是寂寞,无处躲的寂寞,你去我屋,看我墙上写的两个字,你猜是什么呢……就是“寂寞”……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我说。
偶尔投影在我的波心。她说。
你无须诧异,更无须惊喜。我说。
在转瞬间消失了踪影。她说。她轻轻靠在一块石头上,我想起《东邪西毒》里骑在马上展现深度落寞的刘嘉玲。她穿红上衣。光着小脚。鞋在不远处。暧昧到处乱飞。可不适合我们。朋友之妻不可夺。尽管我曾三次于梦中轻佻的猥亵过她,并七次牵她的手漫步在这里,就是我现在眼睁睁注视着的这里啊。我无法给她背:“ 当你老了,灰黯,沉沉欲眠;在火炉边瞌睡,取下这本书……  多少人爱你欢乐美好的时光,爱你的美貌,用或真或假的爱情, 但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也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的哀伤”!

她站起来,走过来,盯视我,她把双手伸出来,手指温柔的垂着,我不动,也没有拉上,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我没有把她留下,我很后悔,我想学电影里的台词问她,“假如我有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跟我走?”  其实我更应该把烟头一扔,一脸霸道的走上去,搂着她腰她也顺势一折,吻她!说,你别走。管它呢!为什么要想太多呢?爱,不是很简单吗?大锤子,我现在在这里尽情的叫你,然后喊:喜欢你我喜欢你,你要是仍在那个地方等我我就回去,真的,我想回去,“当你老了,灰黯,沉沉欲睡;在火炉边瞌睡,取下这本书……多少人爱你欢乐美好的时光,爱你的美貌,用或真或假的爱情,但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也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的哀伤”……

她扭过头来,最后一次扭过头来。说。
“我感觉我们不会见面了。”被夕阳光浸染的风拂动她头发,那头发一直拂动在小马心中,小马不吭声,把头也转过去。说。

“相见时难别亦难。”
 楼主| 发表于 2009-12-1 17:51 | 显示全部楼层
[无心伤害]



这些天来,看见夕阳越来越美,那时,也是这样,不过是傍晚,不过是我用单车载着李雯。
我们刚从石头那里出来。城市没有地铁。我们没有像外国坏小孩那样用装了颜料的喷雾瓶往墙上绘朋克画,我们不知怎么“喧嚣与骚动”,尽管我们想。她说,喂,你给我哼歌。
音乐是心灵的净化剂。她说不。助推器。瓦格纳顶十个贝多芬。她说完从前横梁上回过头。夕阳的光很红很红的擦过她发。石头不喜欢BEYOND。他不听粤语歌。我说很振奋。他呻笑。继续画他的漫画。他说宫崎骏很牛,他最喜小千,我说不对吧,老千,用手做了个搓麻将动作,他喷出口烟雾,憋不住了,扑哧扑哧的笑,我则吭哧吭哧的附合。
最远的,其实是人与人之间的心。很久以来,我不再写。我认为发生过的只要沉淀在心里便好。那属于我,便好。
音乐把他们拽出来。把李雯。石头。涛涛。。。
我得喝口水。



那个夏天。我载李雯回家。矿山厂家属院。101。102。都能到。夕阳烫着她发。她发丝间流连着红色,我用嘴霸道的吹起一些发,一些发被吹起,回忆的时候你便可轻而易举的把这景想起,李雯不回头。我吹了几下,风就来了,进到那一刻的场景里,就像影片里正放着这一幕,导演忽然喊停,提了个灌风器,往这场景里呜呜的灌着风,然后我们看见,风把在我单车前梁上的李雯头发吹起……我想说的,就是这个。



你妈还打牌。
打,天天打。改天来两把。
你不高考了。
考。得考。不行去西安上民办。
文凭不硬。
玩着爽就行。她还是没回头。我还是看风吹她发。
没文凭不行。
外国就行。外国自由主义。她吹了两句《夫妻双双把家还》。
女嬉皮。
男流氓。
我哼哼一笑。她回头看了我。


你哼吧。
情人?
她没吭声。
GIRL,每当我开始沉默的时候……
高潮。她反过胳膊打我当胸。我觉得够分量。


情人爱却更多,虚情假意的话不说。只用一颗真心默默爱我,尽在不言中。


你抑郁过没有。
没有。
感觉很棒。是的。
WHAT?
像被皮筋勒住soul。
黎明是个杀手,李嘉欣做他搭档,李嘉欣说:你不应该爱上你的搭档。
堕落天使。
今天几号?
阿飞正传。
我能不能请你喝酒?
我现在只想喝水。
你知道喝水和喝酒的分别吗。
知道。
酒,越喝越暖,水越喝越寒。我说。
她扭过头来。夕阳烧的她很温柔吧。


前天去石头那里,我才发现石头的山羊胡已成功的留出来,他瘦,猛一看真跟山羊似的,但他不会咩咩叫。他心情好的时候,索性还接你的话,其他便不多说。打电子游戏时,我从不掏钱买币,因为他让我陪他对打,而我对这项事业极其抵制,每次,他会往兜里揣两包希而顿,我知道,如果我陪他打,有一包是我的,有时候我想,我们是不是一包烟的朋友,后来,我知道,至少我们比这铁一点,当然那是李雯为他割脉以后。


石头:还有没有烟。
石头:烟。我要烟。
石头:这样放必杀,这样放。
石头:小马,李雯的话,你不用再为她转了,我们是一场误会。
我:可她怀了你的孩子。
石头:已经打了。
我:可她是能为你生孩子的女人。
石头:小马,放必杀,为什么要放必杀?因为够狠…… 他冷峻的侧脸。李雯永远的魇。


那天骑着骑着下雨了。我问李雯,是准备沿着老路走下去,还是重新找条新路,走出去。李雯示意我不要停,雨丝丝的濡湿我们心情,我吹着《无心伤害》,她往前看,黑夜来了,很冷,那个初夏,树上毛毛虫往下掉,吊死鬼。我们不要成吊死鬼。要很有力量很游刃有余的走下去。李雯和我。走在通往未来的中州西路。


她还是下来。扶着我一只车把。车轱辘咯吱吱的响。黄耀明的四季歌很好。怀旧很好,在不是怀旧的年龄怀旧。wonderful。“前面是哪。”“前面是前面。”“哦,那前面是哪里。”


她到了院门口。绿树红墙。四层高的楼很长很长。住着人。住着很多人。全是人。
她停下。头低着。我把书包递她,她不抬头,脸像圆苹果。女人怯怯的好看,她不是,也好看。
她说,石头,我不会去找了,但我记得,他那次给我一只口香糖,说吃吧,嚼一嚼,甜,然后淡,然后什么也没有,你看,小马你看,是这支。她说完从校服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只口香糖。



[在某一天]



今天下雨了,下雨的街上,走着很多疲惫的人,我和他们一起,感受阴霾,感受着天空要塌下来的感觉。但是我还要去李一那去,问他画画的怎样,曲做的怎样,我吹起口哨,想起多年前听《约在某一天》,并在现在在耳机里放着这曲,尽管时间相隔几十年,但同样的气氛,同样的旋律把分居不同时空的感觉兑合一起,我穿着黑色露脚趾皮拖鞋,我的脚步滞重,我走不动了,当我见了李一,我在他肩上拍两下,然后一定问他:你看,我走不动了,我的脚步,不再轻盈,那你呢?


工学院在西边,我曾骑着车和李一一起去那操场踢过球后,又去游泳,李一说带上杨小园吧,我说不带,不带她,带个娘们儿像啥?我看着十一岁的李一撅撅嘴,我才不管他,李一身上有那种住久了的旧房子里的潮味和微霉味,他的夹克上绘着圣斗士,不是星矢,但又有点像,我曾问过他谁是雅典娜,他说那还用说,我知道他说的是杨小园。

三天前,十岁的杨小园叫住我,说我十岁了,小马,我说哦,那恭喜了,

恭喜什么。
没什么,长大总归是好的。
你读了三毛就知道,不算很好,大人,有大人的烦恼。
可是我想长大,长大就可以……我想说的是自己做自己的主人,可当时究是没说,我停在“就可以”这个短语上,长久的下不来。风从我们头顶吹过,并且当时的场景色调很像我很久后看的《北京人》这部电影里一个场景的色调,仿佛是在最后一点,程前演的角色骑着车穿过深秋的北京,我也忘载没载女主角,我不喜欢那片,那片死了好多不该死的人。

恭喜什么。
小园,你的脸……我用手指指,她一摸,她当然摸不到她脸颊上的红,但我见她的手像雕塑一样长久保持那个摸脸颊红的动作,她的温柔开始冲破了肉体、穿过了衣服,让我感觉,她让我感觉,她的温柔。10岁的小园,我怎能不也把你依恋?小园,当李一说他多么的喜欢你,我不是把拳悄悄捏的格格响了吗?当我最好的兄弟那么说的时候,我的心里很忧伤,我将丢弃了红色的丝绸,那就是你。

小马,很多电视剧里有那种镜头。
哪种。
就是……那种。她脸红了,局促不安,一枚枫叶落在离她不远,落的时候摆动优美弧线。
我愣了一下。低下头。心里很湿。我不敢抬头。

那么……我回去了。我感觉小园抬起头来,我不看她目光,我目光往脚前街道上的地砖缝看,我昨天,梦见小园的时候,你们谁知道?你们谁知道一个少年,在没有人的时候,才可以大声呼喊,他的未来将如何演进,他懂什么?她呢?他们的手若是相牵……

那么……我回去了。
好,吧。
小马我读了三毛,仿佛知道,他们看我,也许,不光是因为……
是的。
什么。
他们看你不光是因为
什么。小马你抬起头来!她“命令”我,我好害怕,我说好了好了,要走。

小马,你是孬种。
谁是。
你。
你说谁。
是你,小马是,小马,你……
你再说?!
她哭了,说小马,你是……我不会让她再把那两个字说出来,我过去把她抱起来,一个11岁的男孩抱起那个10岁小女孩,然后把她转了好几圈,感觉着她用小拳头砸着他的胸前。



[卡门女子]


我16岁,老师让我在大礼堂代表我们班朗诵诗歌,我胆怯了。放学的时候,她走过来,她嘴里嚼着口香糖,家里很有钱,模样有点黑,眼大,俩眼珠好像不一个色儿,跟波丝猫,我们都叫她波丝猫,她臀部翘翘的,外面裹着紧绷绷的弹力裤,我不敢看她的腿,我怕潮汐,总之她走过来,拍拍我说,嗨,你得上。我不愿理她,加快脚步,想超过她把她远远丢在那里,她却拽着我校服,说嗨,听见没,你得上,你得证明自己。她仍那样一本正经盯着我,我觉得好笑,这个女子多像卡门,多像我前两天看的小说里的女人,卡门把玫瑰叼在嘴上,冲何塞说,嗨,你过来,对,就这样,抱着我的头……

我推上车子,一看后面没有她,失落,但出了车棚发现她早在前面等着,穿着时髦衣服,头花那么漂亮,红头花,比蝴蝶还漂亮,她冲离她还很远的我招手,像小燕子兴奋的发现了自己的同伴。

我在前,她在我稍微后一点,都推着车子,我的是26型飞鸽,她的是24小斜梁,银白色的,闸是那种线闸,我爸说那种闸容易坏, 她穿着白色的裙子,腰际有漂亮的宽皮带,皮带被一个闪亮的银白色扣束在腰间,我低着头,“无意”间看见她穿着粉红棉袜的脚踝,我那时不知有个叫性感的词,我那时不知道“sexy”,我那时赶紧把头往上抬抬,我那时兴奋、甜蜜,因为公主一样的气质优雅的她,因为陪伴在我左右的欢乐“卡门”女孩,因为16岁的我觊觎这样的时刻,需要这样的时刻,我们推着车,稍稍错开的走,在牡丹广场的人行道上,我发现旺盛的冬青和刚刚绽放的青草,在这欢乐的时刻里,那些欢乐的景象,我将永远也不忘。

你能写那么点儿。
我抬头看看她,不接。
你的诗,像不像雾落在这样的地面上?她说完用脚轻快点铺着灰砖石的地面,她像芭蕾演员那样点了一下地。
我想说了。想说“倒像一只夜莺离开了熟悉的凉风”,可究没有说,傍晚的街道嘈杂、熙来攘往,自行车,那么多自行车,我也有自行车,没有汽车,不需要,因为都是自行车便没有通过其他更高一级来甄别的必要,那时候的人还不那么爱慕虚荣,我按了两下车铃。

“铃铃铃……”
“铃铃铃……”

她离我近的时候,我闻见香香味道,我后来总被这种味道击倒,当时我是第一次闻,我的全部感性都打开吧,让我徜徉、兴奋、不留余地,让我升腾、呐喊、无偏不倚。

我们走了那么远。那么远。走进朦胧的意境。
我能写那么一点儿,把诗给你,给你,我心中的“卡门”女子,我不敢接你的话,不敢与你的眸对视,因为哪怕一次我就死,死在因你而起的欲望里,我须为你改变,我须维护你、保护你,并无限的表现强大,可我哪有三头六臂,喜欢写那么点儿的,能有多强悍?理性上去的人感性上不去。

我给她指指,她诧异的随我的手指看向那里,原来是一只在喷水池边惬意飞翔的白鸽。我开口说,“白鸽多好。”

“白鸽多好,你画画她”。我还是侧着面容。但我听见她说“好的,我画画她”。我说“画什么。” 她说“白鸽,画白鸽。”

“那么永远画吧,就像今天的你。”
她听我说完,猛的和我并排,离的很近,然后用一只手抓着我的左边前车梁。
 楼主| 发表于 2009-12-1 17:51 | 显示全部楼层
[忆江南]



我那天在读村上春树,小土给我叫出来,“还读挪威森林。”我点点头。
路上看见一个男人打女人,小土作为16岁女生表现出了义愤填膺,但我无动于衷,并不因为我是她反性,我走在路上手捧村上,小土穿平底鞋,蓝T恤,T恤上画着她的仿凡高《星空》。小土看看我。夏天夜长。我们溜达。沿河公园行道两旁的灯。她说你还写不。我点点头。她看不见。我说写。她继续往前走。
风格变没。
我点点头。她看不见。我说变了。
达达出新专集。《无双》好听。我那时候听《化学心情下的爱情反应》。
英伦摇滚像阵北风,从我们面前刮过,我还想喝酒。
抽烟喝酒为了麻醉自己,躲开现世。她边说边给自己嘴里塞根,扔我一根蓝白沙。我抽出她那根,她局促了一下,怏怏给自己又点根。她不敢跟我横。我不打她。打女人的男人他妈是贱种。

那个夜晚,路两旁的梧桐被风吹的沙沙响,梧桐人一样的立在两旁。小土一年前认识我的时候戴着大眼镜,一个难看,后来我说别戴了,她换了隐形,乍一看像王心凌,她说她12岁时读《洛丽塔》,我不相信,我不知道她是否在暗示什么,但我闲她逼小,或者说,比她大10岁的我跟她在一起本身,就不被一些东西允许,但我半年前操了她,她躺在那儿,不紧张,嘴里嚼着口香糖,“嘣”吹出一个泡泡,与此同时我坚强的扎了进去……

她躺棕垫上,棕垫在地板上,我打开瓶冰箱里的嘉士伯,一下灌进去,她在我背后抱着我,说她不是洛丽塔,是16岁时的玛格丽特,我说哪个玛格丽特,她说杜拉斯,我说杜拉斯就杜拉斯,玛格丽特个屁,她说别人拽过的我不想拽,我叫海明威欧内斯特,我说样子,有些愠怒,她抓着我手说打,你打我,然后把我手往她脸上拽,我把胳膊一坚硬,她拉不动,飒飒的让泪涌出来。

存在先于本质。
别跟我提存在主义。
你桌上不有海德格尔么。
拜托我的儿,人是现象学一派的。
反正黑格尔厉害,辩证主义那套就他鼓捣出来的。
厉害个妈,月满则盈,水满则溢,这话谁说的?两千多年前的中国人。谁牛逼?
安妮宝贝的有点像你文风,不过不幽默,但她骨子里也对虚无看的很清楚。

我们走在晚上八点的沿河公园,灯已亮,恋人一个个从我们身边超越。她过来揽我胳膊,我打掉,她嘟嘟嘴。小裙子被风吹着。脸上的幸福已被稀释成沉顿。

我说:你是江南。
她说:什么?
我说:江南,在南边,女人们的腿很白,臂很长,古筝弹起,轻衣曳舞,百媚千红。我揽她腰,忽然一揽,趁她没反应过来吻她了,她脸上的幸福重新凝聚,风也吹不走,雨也打不落!

你小。
哪里小。她挺挺胸脯。一颤。我实际上有点慌。
没有未来。
你干吗上我。
说不来。
我不嫁你。
我得要你呢。
你很像王家卫电影里的欧阳峰。
可惜没有我大嫂。
我穿上大红裙子像不。
滚。

什么时候你站在台上。我拽一下。做为你家属。
我干女儿?早着。我还没看到1000本厚书。到了我洋洋洒洒找一与世隔绝的村落写一春秋,完了滤滤胡子曰大功告成。
她在旁边憧憬着,搞的洋洋洒洒写了一春秋的是她,我想踹她。

她摸摸我头发。我头发很硬。哪都很硬。她白腿像白藕,胳膊也像,下巴尖尖的,笑的时候带着她们这一类小娘们惯有的先天媚。她常说我有意思,有意思死了,我逗的跟凡高的画似的,说真的,她要不是能说出诸如此类的经典语句,我让她使用我的生殖器除非我是疯掉了或童年被两只蟋蟀鸡奸。

渔舟唱晚学会没。
恩。
江河水呢。
连十面埋伏都弹的可以上中央大剧院演出了,哥。
恩,谦虚点,谦虚点,最多到省歌剧厅开个演奏专场就可以了。我滤滤胡子,发现早因为她剃了,下巴光的跟瓷砖釉面似的,我差点崩溃,扶着树忍住了。

为什么让我往古典那儿靠。狠狠靠。使劲靠。
没有了。知道不。我多怀念。干干净净的事物。没有了。干干净净的小脸、手臂、莞而一笑,面带桃花,芙蓉之轻倩弯身,落落如天鹅漫步。
落落如天鹅漫步。
落落如天鹅漫步。
她看着我,认真,她说,没有你我要死了。我说滚。心有点慌。

曾给她买冰激凌,圣代,吊带,挎包,还有一盒胭脂,她懂,没有扔,还煞有介事用过两次,都是在屋的时候,抹成红脸蛋后悄悄出来,说实话,确实把我吓了一跳,过去狐仙百分之百就照着她这造型设计出来的,一抓一个准,小白脸书生一坑一个准,然后被吸干精髓,成了真正臭皮囊。时代不一样了。胭脂过时了。我喜欢过时的事物。或者说和现在有点距离的,那种可以冠上“历史”这个职称的物质和非物质,就像黑白的发黄的照片,没有旁的色彩,那是回忆的底片颜色,单纯里我才可以安逸。我喜欢回忆,只有和现实拉远距离,我才稍安勿躁,把意识调动起来,使用它的把经历过的事重新纠错艺术播放的功能。那里没有具体时间空间,我把人物安排到哪儿都可以,在梦里,刚才在白宫拉巴巴,马上出现在天安门接见红卫兵是常有的事。小土是一个梦。蓝色的,磨过砂的,蒙胧的,带着泪痔的。

小土摇滚是暂时的。交响是永久。我不是你的交响。
你是我的摇滚。
是的。马小军无论如何只能把米兰当姐,高晋无需多动,往那一站就是米兰男朋友。
你是我的摇滚。速战速决。她咬着嘴唇。悲伤在她眼波流转。她是江南。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她是江南。孤苏城外寒山寺。一夜看尽桃花。多情总被无情恼。你不懂。古筝你弹的时候,轻盈的节奏可以把时间凝固住,古典的,逝去的,是我的心,我的童年少年青年……那样易逝的,是我读“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时的那一瞬,那样易逝的,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的,其实是年华,一寸寸,剥离了主体,成为过去,除了回忆里,它将再不出现。

小土立着。没有太阳。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也是这样。立着。无阳。已是夜晚。小土拉着刚走到她面前的我说:快走吧,时间不多了……

我听甜蜜的孩子〈忆江南〉。“黄河里的水长江里的水,最后在一起;而远走的你和这里的我,等到河水江水慢慢流干,在一起…… ”

那天我又听古筝了。烟花三月下扬州。小土是扬州的。我不下。哭过一次。因为那天,我想起很久没有响起古筝声,我把手放在弦上……小土是江南。




[采红菱]



我吹着《采红菱》。伶俐说拽的还,我动动肩头,更高兴了,索性哼起来:我们俩划着船儿采红菱,采红菱,得儿呀个郎有情……没得儿好,又得儿了三次,一次没得儿好,她得儿好了,一次就得儿好了,我不服气。

我听的黑鸭子的。
我听的黄鼠狼的。
真有这个。
我的也真有。
她扇我一巴掌。我老实了。但还想采红菱。她的意思是别想了。得儿好了再说。我觉得那是一千年以后的事,很失望,爬在城墙上抽红塔山。

还有紫竹调。
她一说我想起来了。那一年——

城市里到处飘满暧昧,是叶状的,很沉。我在那个公司。姜丽是我上司。有一天。

小马,那天你不是唱周华健的《风雨无阻》,很好听,中午下班我们去大石桥公园。

我帮她拿着书。有一本介绍戴安娜的。她未婚夫在宇通。一年工资能在当时买座三室一厅。比她大八岁。她20。

你是不是郑大的。你住大学南路。
不是。我是他妈大的。
哦,也不错。也不错。
客气。我把ke念成kai。她笑笑。我见寂寞从她脸上往外扩张、荡漾,我见在没有水的池子里,涟漪一层层的扩散开,下面是火。

十月。菊香。天不下雨天不刮风天上无太阳。我始终没有学吉他,尽管我觉得凭我的乐感,一但学会,前途不可限量,我在租住单间天天弹着《樱花》,那首日本歌被我弹的体无完肤,我从不吟唱,弹完了去喝酒,招招手,小二过来,客官,您要点儿什么。半斤上好牛肉,烫壶好酒,肉要新鲜的,不新鲜,看见没有——我把配剑迅速一抽又迅速放回剑鞘,小二前额一丛发缓缓从我俩眼前落下。

姜丽说你想什么。我说烫壶酒。她说喝多了吧。我说喝多了。多少。一万瓶金星麦啤。她摇摇头。又说:你刚才吹的什么。我又吹。紫竹调。我说:什么?她说你吹的紫竹调。然后“啷里个啷”的哼起来。调很准。

调很准。
我以前上的艺校。年年文艺汇演,我不是主持就是独奏这个。姜丽美。白的腿,鹅蛋脸,下巴尖,狐狸精,胸小,只有个头儿。

你把调给我说说。刀瑞米发那样。我用手比画比画,她说你比画的是简谱,应这样……她大幅度的照着我的样子比画比画,意思是五线谱比简谱大一号。

她刀刀发着。我听不懂。也是一脸陶醉。过了会儿。感觉到她靠我肩上。我动动。她不动。我索性不动。菊香。叶落。叶落知秋。死如秋叶之静美。

她说你抱抱我。我不敢动。真的不敢。她开始哭。她无声的哭。时间走的慢,我手心是汗,我无法再在脑里继续想象小二端上牛肉后的景象。当不成大英雄。本来我准备千钧一发之中,一道剑光而过,取数十悍匪首级的。姜丽靠着我哭。我无法想象。就爬到她额头上亲亲她。她睁开眼睛。好美的眼睛。我赶紧把头往上抬,她用胳膊揽住,让我跟她亲嘴,我挣脱不过,也没亲,光想哭,她不再坚持也不哭了,说吹吧。我吹起紫竹调。见我们脚下的灰砖石地上滴了她的泪,她一抬头,满是哀怨。

“什么环境塑造什么样的人。14岁跟着初恋的死鬼,恩是的,没错,被破了,那之前我年纪第十,那之后一年,我全班第四十。上的艺校,我十岁学的钢琴,家里有个,他跟我分了,男人全靠不住,没,我没说你,你不用闷闷不乐……好了,好了,除了你,全靠不住,行了吧……

你必须和她们一样,不然你必然付出代价,你必须要打入她们一伙,不然就是另类,就是小众,你将更孤独。因为你将被所有人孤立。你以为我想抽着爱喜喝着白兰地打着麻将说着日死你?
一次在酒吧被人欺负,他出来帮我解决了,后来就……我就跟这两个男人,再没有别的男人……小马你吹”

[紫竹调][吹紫竹调的我和听紫竹调的她,必将再不相遇]

我们起来。“我梦见你了。”“什么时候。”“昨天。”“那么。”“only one。”“哦。only one。好的。only one。”“你不问我梦见什么了。”“不问。”“可我想告诉你。”“不问。”“小马。” 我吹着口哨。在她前面走。越走越快。她没有叫住我。一片叶子落下来用它的边齿划疼我脖子。我只是在后来某一天,想起这首曲子,然后醉了,忘姜丽,用了三年。

伶俐问我有没有故事。我说没有。她不相信。问我得儿好了没有。我没有再得儿。我知道有的人可能第一次得儿,就可以得儿的很完美,可有的人,穷尽一生不可以,无论多少次,原因很简单:一类是能得儿响的人,一类,是得儿不响的。我说伶俐我们分手吧。她笑笑,早晚一天你会跟我说这个。她说好啊好啊,来来来,握个手……然后猛的使劲握着我的手,用尽全身力气。

“为什么今天才跟我说这个!”
咚一拳。我的鼻子孔往外流出两道血柱。我用手擦擦。点点头。
拉开门,走出去,把门关上。
 楼主| 发表于 2009-12-1 17:52 | 显示全部楼层
[16岁开始远行]



夏天马上要到了,我还没有到海边,这个内陆城市,我已生活的太久。阿丽说她也是,我说那我们走吧,那个下午天有些高,路边音像店放《天高地厚》,我觉得很好,特别是高潮,所有的高潮都很好,阿丽提着一兜吃的,穿着薄衬衣,衣襟也许要被风吹起,因为下一秒的事谁也说不准。阿丽看看我,她的脚步接下来和我一样:迈出去。我手里拉着箱子的拉杆,我们不知要去哪里,也就是说一但走出去,前途未定,她拎着吃的,沙其玛,火腿肠,苹果,香蕉,没有梨,放着《天高地厚》,我们上了火车,开往海边,阿丽看到我手里的票也很高兴,她雾状神态的脸,她的小手曾很温柔,我捉过,也是夏天,我那时还小,现在也不大,刚刚好,她瘦小的刚刚好,温柔的刚刚好,她说:小马,走,出走。

她开始坐我对面,又过来,和我坐一张火车椅,削着苹果,苹果皮被削成长长一根,仍未断,我看着苹果皮,等着断,结果好久,在即将断时,她用手把那根长长苹果皮接住,她哼着那句“准备好没有”,我有些寥寥,把头转向窗口,窗户关着,我站起来,一个人把窗子拉上去,用的尽大了,一些就拉到最极限,我的身体稍踉跄,我觉得不完美,就不把头转过来,我很倔强,在任何场合,我的不合时宜与我的倔强总能和颜悦色的坐在一起,相亲相爱的拥抱在一起。风立刻从被立时拉开的窗口涌进来,刮进来,切进来,我感觉我的脸上全是被风击打的痕迹和感觉,我认为这种击打很有必要,且是我想要的,我立刻清醒起来,我想起在家的阳台上,猫还拴在那里并且将无人给它喂食,“准备好没有”,阿丽又哼起头一句了,她从后面碰我,我没动,于是她才自己吃起来,发出小小的“吧吧”的声音,我的风还在我的脸上挂着,渐渐凝聚,渐渐使我爽,使我像浸泡在歌声里自如,“飞翔是有颜色的。” 我没有把头扭过来说。我当然知道所有的目光在这时集中在我背部,我不把我头转过来,不是不敢,我觉得不想转,便不转,想转,就转过来,把目光对准射过来的每个目光,我的目光很蛰,有些辣,一般人不敢吃,最多像松鼠捧一颗松子一样捧在手边,我的目光很蛰,很辣。

我坐下。对面的人马上注视着我,他的左耳朵缺了一角,上半角,他眉骨突出,眉毛最后一搓凌空在外面无所依托,鼻子很尖,嘴唇很薄,很像卡夫卡,他要开口说话,对我说,我马上把脸对准旁边的阿丽,阿丽摆弄着照相机,那种只能拍出黑白相片的相机,拍出的照片都是小小的,边缘还被做成锯齿状,对面的“卡夫卡”还是说了:到了海边就好了。 我斜着看他一眼,他像是自言自语,说完这句,急促的呼吸了一下,我想起卡夫卡最后患病时是否也这样痛苦的急促呼着,阿丽摆弄着只能拍黑白照片的老相机,她如获至宝,欣喜着,我很想让她拍一拍对面的人,我刚准备附她耳边说,那个人站了起来,对我微笑了一下,很令人舒服的微笑,他走后再没回这个座位,他也许在下一个站下,也许下下一个,也许只不过换了个座位,在他最后淡出我视线前,我看着他那缺了一角的耳廓在夕阳斜射下呈现一种迷人的红色调,那种很薄很薄的红,洒在残缺上。-------“到了海边就好了。”

阿丽拿起相机,按了快门,我是在她下车的时候知道她并没有放胶卷,她说不需要胶卷,不需要留下任何回忆的证据,于是近而得出结论:回忆是多余和没有必要。任何事情都有存在的道理,当然也有消失的权利,我们只能让回忆消失,因为回忆占据的是现在发生的时间,让过去替代现在,我们认为没有道理。

十分钟后,阿丽照完了,很尽兴,她不敢揽我胳膊,我曾多次打掉过这种行为,廉价的亲近让我难过,阿丽,你忘没有忘有一天,在故乡唯一的河上,在堤上,我告诉你:我有一天要走的很远很远,任何人都赶不上我。你当时听了听,抓起一个石子,急匆匆的扔进河里,只有一滴水溅在我的身上,就是最先被溅起的那一滴。也是夕阳,你不懂,你听了听,抓起一个石子……

到站。我让阿丽把照片给我看。我才知道她没装胶片。可她拿着相机,从头,拍到尾。她把相机抚摩了一下,装进背包里,哭了,我抚摩了一下她头发,告诉她这没什么,都是数码相机了?这没什么,问题是你还得拍,不装胶片也拍,要持续这个动作,懂吗?要爱护树木和草地,懂吗?活的负点责任,好吗?阿丽想靠在我肩膀上,这次我没躲,就是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我们一同,下了火车。

还有多远到海边。
就在那里,那不是吗。被问的人把手指向那里。我和阿丽一起顺着望去,没有看到什么。路上很多人往我们相反的方向走,只有我们俩逆着他们而行。阿丽问我要不要来点酒,阿丽说我们没有朋友。

不敢坐地铁。不敢被冷风无限吹。浪漫不好。不浪漫不好。暴力不好。不暴力无法维持秩序。没有人写信。 没有人爱很久。天再近,我们抓不住,虽然没有人能抓住,但我们尤其抓不住。阿丽开始唱起------“准备好没有”,这次我拦着她,说:准备好了。阿丽抬起头,我马上把我嘴唇朝向她的嘴唇,接下来开始吻,对面就是海,海水马上要涌上岸来,海天交接处,太阳像苹果一样娇嫩、橙红。




[等第一个姑娘]



我打算在黄昏时候出发
搭一辆车去远方
今晚那儿有我友人的盛宴
我急忙穿好衣裳推门而出
迎面扑来是街上闷热的欲望


                              ---------汪峰《青春》

我一个直到26岁没谈过恋爱的兄弟说他喜欢筠子的歌,然后有一天他告诉我,死了,我说什么死了,他刚哼过《青春》,我们在科大那个四百米跑道环走,离球门很近,他说筠子死了,筠子死了。
我现在听着《青春》,听着继续走,继续失去,当时他说完筠子死了后,就唱着继续走,继续失去,我听见一些倒下去的声音,他穿着很俗气的短袖,却会背200首宋词,我说左牵黄,右擎苍,不会了,他很含蓄,低着头笑笑,然后眼神苗着飞扬起黄土的跑道内球场,说千骑卷平冈。
他那天晚上说姑娘好玩不,姑娘是什么样子,柔软的,可以握住不,我摇摇头,他明白了。
他那天晚上给我说筠子死了,他穿着普通短袖,是浅蓝色,左胸一个口袋,他把1180块的手机放在那里,他把手机拿出来,问我什么卡,我说神州行,他说动感地带,送短信,你不给姑娘发短信,我说不给,他笑笑,不置可否,一个劲在那按键,显然对方是女的,但显然关系一般,他的神情告诉了我一切,他戴着眼镜,曾说他也找个隐型戴,可一直就那么挂着,把10年前配的眼镜挂在脸上,眼球因戴眼镜久的缘故微微凸出,他发完短信抬起头,说我们再走一圈,再走一圈,他的眼神让我不太自在,我不知道属于哪一种,好象走一圈对他很重要,月芽在云里时隐时现,我们走在失去青春前的第八圈,第八圈后,一切陷入黑色境地,月亮被完全遮住。

你弹一个音,那音,‘砰’一下,破了,那好美,像一列在行驶途中被烧着的火车。
你读卡夫卡,卡夫卡太可怕,你读一读《忏悔录》,小马,姑娘到底好不好玩?或者说,她们,被你,放在手上,一会儿,往东晃一下,一会儿,往西晃一下,会不会散?会不会从手里掉下来,找不着,但是一不小心,就踩着了,原来她们一直被丢弃在你看不见,但是却在你回去的必经之路上,而那时她们其实是一枚枚地雷,为的是将你粉身碎骨。
我说你可真尼采。他说我不拿鞭子。我说那拿什么。重机枪。他说重机枪。然后他用嘴模仿重机枪发射的声音,哒哒哒哒…… 我也学着用手比出一挺轻机枪,用嘴发射了四声,我们的开枪声掉在荡起黄土的跑道内操场,当我们跑在失去前的第八圈。

我才不管,你跟她上没上床,说。

骗人,根据我的经验,那是不可能的,那种情况下,女人一般不会轻易就范,除非,被你灌醉,甚至……用了迷药。他说完直勾勾的瞪着我,等着我把答案递给他,我说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俗,他说怎么,怎么能俗呢?但看见我疑惑看他的眼光,脸有点红,低下头,只管往前走。

小马,我不喜欢我自己。我觉得,很压抑,你倒好,到处红旗飘飘,陶醉在醉生梦死里。
小马,女人,是不是:你得到她不珍惜,等到失去,却拼命想找回?……你为什么点头,你懂女人?女人是雾还是火?女人喜欢知识还是喜欢钱……你别烦我,我知道,都知道,我,不受喜欢。他说完,拿略显胆怯的眼光瞥瞥我,他说完,我听完,时候不早,黑暗往下继续伸出它的那双手,它抓住了谁,抓住了什么,我有些替他彷徨。很多时候,痛苦的当事人开始不自知,他已沉浸在痛苦中,等发现的时候,已深入其中,无法自拔,他无法做出努力,不是天定,而是自我,一切取决于你是什么样一个本质的人,你是什么人,过什么生活,如一枚放入咖啡中的糖块,很快融化在与你匹配的液体,迅速融合、被搅匀。

小马,第八圈走完了,筠子死了,是的,我告诉了你筠子死了。我们站在通往操场外的门前,他说我先跨,我先跨第一步吧,这时一个退休教授与他挤在一起,把他挤向我,我用双手扶住他,他往上推推他眼镜,说,嘿,这么有劲,晚上估计还可以搞两把至三把,我说求,最少五把,他说NO,你没有我懂,两把至三把。

他把脚跨过去,这个时候,他转过身来,与我四目相对,我发现他的眼里闪着、朦动着白花花的东西,我心里一难受,开口道:明儿给你分个姑娘使使。他一惊,马上呈现愠,他不快的说:不能,不能这样说,而且用不着,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要戴套,不然就出问题了,书上说流几次就怀不上了。他的眼神很清爽,我以后,再没有见过这么清爽的目光。

到他们家楼下,他说,回去吧,要不,我骑车送你,我说没事,你,上去吧,改天,给你介绍个,好的。他脸一沉说又说这个?我嘿嘿的一带而过。

他进到门楼里,我转身离去,在我即将走出他们小区门时他给我打电话,说:

还是我送你吧。我说不用,出来了。他说你还是换动感吧,像我一样狂发短信,给谁,都可以发…… 我说那我把你号给她,让她给你发,他那边没有吭声,停了几秒,说挂了,挂了,把电话挂了。
 楼主| 发表于 2009-12-1 17:53 | 显示全部楼层
[我22岁的时候]


我22岁的时候,坐在5楼出租屋临窗的桌子上,喝一口金星小麦啤,我看一看对面和我视线一样高的那棵桐树,那里开了香味浓郁的桐花,我在一篇不久后写的随笔里叫它们“梧桐雪”,当时戴眼镜的一米八五的杨哥还在我隔壁住,我让他看这文字,他说呀,不赖呀,他说发,发到电台上,他不抽烟,我记得他接过一根他伙计递给他的烟,局促的就着对方的火点上,然后手指十分不熟练的夹烟蒂,然后往嘴里吸一口,立刻全部吐出来,仿是呛住了,光想咳,又顾及颜面的忍住,我看着好玩,听他们说着毕业后的打算,当时我在黄河科技大南校区住,那个村子叫齐礼阎,当时正好非典,村子开始全民皆兵,诚惶诚恐的响应上级号召,村口被几戴红袖箍的村民庄严把守,义不容辞的拦住一个个欲进村的人,当时我也被房东催促办了个出入证,我拿着证方可被放进村子,否则休想,我亲眼目睹好几个特周五正王的、像模像样的人物被毫不留情的阻隔在村口外,尽管他们一再的往那个最胖的、堵的最严实的把守人衬衣口袋里塞烟,可无济于事,他们只能一遍遍的往村里的、召集他们的熟人那打电话,在那些从村里匆匆赶来,怀揣“良民证”的人们的认领下、指认下,他们才被放入村子,我看他们的脸上无不带着感激,就像再一次被成功放入敌占区的地下党。

我22岁的时候,我坐在出租屋临窗的桌子上,喝一口金星小麦啤,看桐花凋落,想着往日发生的事情,也就是我在回忆。我一回忆、一唏嘘就感觉到年华曾带着我飞驰了,我渐渐演变,仿佛在一场溜冰比赛,我绑好了鞋带,然后就那么溜起来,我发现无论我快也好、慢也好,总是以圆形的姿态在冰面上溜,因为冰场是圆的。在发现这个事实后,我的乐观关闭了,我开始不顾一切的想以笔直的、一直往前的姿态那么溜下去,可结果,不是马上撞着圆形冰场尽头的墙壁,就是和一个个并不是特想和我撞在一起的人撞在一起,冲突在一起。

你看那桐花美好的滚落下来,从树梢滚落。你看那与你相爱的姑娘也不吭一声,说走就走,她们一转身,唰……我曾在故乡的尽头,看着河面上嬉戏的白天鹅,也曾看着桐花,我数了数,有三朵,只有三朵,掉在那一刻的夜空下,再也不见踪影。

小雪进来,抱起我的头,说你怎么了,不高兴了吗,难过了吗,疼了吗?

杨哥说小马,找这么靓一姑娘,他和我喝奥克,说这酒才有劲,小麦啤没劲,奥克要是坚持30分钟射精的男棍,那小麦啤就是在女人那蹭了一下便把持不住的愣头青二弟,我对他的这一著名暗喻至今记忆犹心,并记得他说话时的神态和动作,我看他拢拢头发,拢拢头发后,喝下一杯坚持30分钟射精的男棍酒,然后“揉”的一声爬在我桌子上醉成赖蛤蟆。我拍拍他,没有动静,我把剩下的两瓶半喝完,走出去,我要去解手,开了门,沿着过道,楼道里传来厕所里有人用盆接水冲凉的声音,声控灯时亮时断,时断时亮,好好玩,呵呵,我笑笑,冲灯看了看后,把头低下,光想哭。

流年,年华和水的关系最亲密,我有时候认为年华也是液状的,并且也能流动,只是发生在它们的世界,而不是我们能看到、知觉到的现象世界,我不认为这地球上只有一个现象世界,我们有我们的现象世界,它们有它们的,年华有年华的。

小雪进来,她进来,把包放下,放在我曾临窗而坐的桌子上,放在我坐的那个位置,放的时候无声无息,半个钟头后拿起时也无声无息。她会看着我,与我听歌,歌声在屋子里被蒸发掉,直到全部消失不见,声音像被吸尘器慢慢吸收完全的尘埃,我有时候想想挺可怕的,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尘埃,我问小雪,我死了你去做寡妇哦,小雪摸摸我头,说你别死,听见没,不许死,她说完光想呈现一下落寞,我看着她局促的、不安的、有些涨的白皙脸庞,我马上想象自己已经倒在前进的路途中,而她,则抱着我,冷静的看我僵硬,然后天逐渐变黯淡,夜晚来临,也许日出前,她会把我整理干净,我若有呕吐物,她也细心擦拭,她擦的时候一滴泪不流,一滴泪不流,但是在心里流着,在心里,早已濡湿的不像样子,难过的不像样子,可她就是不哭出来,甚至在擦最后一下时,她的手,都没有一丝颤抖。
 楼主| 发表于 2009-12-1 17:53 | 显示全部楼层
[毛豆爱王小涵]

毛豆站的很直,领子高高竖起,有点儿故意塑造气质的倾向,王小涵在70米以外就冲他努嘴儿,努了几下,一只小蝴蝶悠悠的飞在她旁边,一扇一扇小翅膀,王小涵离毛豆越来越近,毛豆心乱如麻。

怎么了。王小涵用指头捣一下毛豆的肋巴骨,毛豆一瑟,毛豆傻呗,还有人这样捅他,上次捅还是他爹拿棒子夯他偏了夯在肋骨上,差点骨折,天气不好,今天不好,昨天也不好,街道上好些人,上班下班,没有人理他,他微不足道。也没有音乐,什么都没有。只有画。只有他画的画在他脑里翻腾着,燃烧着,璀璨着。

我很无措。怎么会这样,毛豆。王小涵嚼嚼口香糖,吹起一个小泡泡,破了,她还想吹。
我也不知道。毛豆侧过头看了看王小涵,然后释怀了许多,他看着吹了口香糖泡泡的王小涵,想起那一年,在那个高中门口,第一次拦王小涵的那天下午,王小涵那时多么年轻,屁股、大腿、小腿一块儿紧绷绷的装在健美裤里,嘴唇多么红,下巴弧线多么精致,睫毛那老长,眼睛那老有神,呵,我毛豆就是当三年盲流也没见过这样的,我毛豆没妈光有爸爸喝酒就抽我夯我我也没见过这么样的,我毛豆,我毛豆,看上这个姑娘了。


毛豆,想什么呢。王小涵想等一会再告诉他。毛豆说没什么,你回来又呆不了几天吧。恩。王小涵说,明儿就走。毛豆哦了一下。北京好吧。王小涵来信让毛豆戒烟,毛豆不吸了,不然这时候毛豆该点上一支烟说这句的。恩,还可以吧,人挺多的,都特逗。

毛豆每个月都会给王小涵寄300。王小涵家里拮据…… 他发700,给王小涵300,100替他爸还以前欠的酒帐,自己剩300,毛豆画画的很好,他还会用炭条画,王小涵说的,反正他也不知道,王小涵说,毛豆,知道不,你将来要搞的就是这个(指指他的画),而不是这个(指指他带着油污的手),你知道不,毛豆,我说过我支持你,就一定支持你,你不坏,我也不是同情你,我这是……不告诉你。

毛豆,你对我好。王小涵站起来,把毛豆从公园长椅上拉起来,毛豆一米八瘦长的身子骨斜在寒风里,王小涵说你看那边,王小涵调皮的指指远处一对热恋情侣,毛豆一看,知道王小涵逗他,他还有点不好意思,他搂还没搂过王小涵。毛豆在见王小涵第二面时,就按照同伙的授意迫不及待的想拿下王小涵,完成人生中的第一次“辉煌”,可他刚把王小涵在收了工的施工楼道里按倒,王小涵楚楚动人的啜泣声就把毛豆听的一激灵,他把脏脏的很少和尿泥的手捂在王小涵面颊上一摸又拿下,他用另一只手掌又摸了一下,他说,你哭了,好了,我不欺负你了,我不是个坏人,我妈去的早,都欺负我,我说,我能行的,他们哄的一笑,张二笑的最厉害,鼻涕都能甩的到处都是,我看着他们笑,也想笑,可他们不让我笑,他们一人给我一脚,指指你,说去,把她上了,你就做我们老大……我知道他们哄我,王小涵我……毛豆想说王小涵我喜欢你。好半天,王小涵见毛豆不再说话,空气中发出一种似昆虫翅膀扇动的声音,越来越大王小涵循声望过去,见原来是毛豆哭了,毛豆流着好些泪,王小涵见了心里竟可难受,鬼使神差的走过去,拉开毛豆捂在脸上的手,把自己的一只手放上去,并帮毛豆擦了擦颧骨处挂的泪花子,毛豆抬起头来,第一次正面并借着朦胧的月光从下往上的看清了王小涵的整个花容,他发现原来女孩的脸都是像盛开的茶花红艳艳的,特别在脸蛋上,尤其明显,他不知道其实是王小涵有生以来第一次害羞的结果,王小涵接下来还是给了毛豆一耳光,然后说我走了,我不恨你,但不要再找我了。毛豆见王小涵的背影消逝在楼道尽头,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了要和一个女孩长久相守一辈子的打算。


王小涵每天都能在校门口见着那个单薄的身影,有时在校门对面的一株桐树后,有时在左侧的文具店里,有时在右侧的小吃铺,他时而拿着根刷牛肚,时而拿起货架上的一块橡皮或三支圆珠笔,而当店老板过来问他买不,他都骄傲的把手往裤兜里一插,然后潇洒的摇摇头。王小涵有一天大胆的走上前去,而那个单薄身影的制造者本人却忙乱的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想躲却偏偏一下差点撞在王小涵身上,王小涵竟噗嗤一下乐了,她招招手,说你过来,毛豆低着头,走到王小涵身边,当时王小涵刚上高三,追她的男生一火车,梦想着跟她考同一大学的两火车,王小涵说别老偷偷摸摸的,要追你就大胆的追呗,我又不是不给你机会,你又不坏,我又不是同情你……毛豆那个乐啊,那个心花怒放,那个飘飘欲仙,他竟孩子一样的大叫了一声:好哇!害王小涵说了一句“傻样儿”,扭头就走,走了几十步丫头又转过身来,笑如焉花的冲毛豆喊:别让我再看到你,小子,等我考上大学!……


要去首都的王小涵在毛豆去工厂上班的路上把毛豆拦住了。毛豆接他爸的班儿,一月700,他爸扣500。他爸说我知道我肝硬化,喝了几十年酒了,并且疼了十几年了,我知道,就是过几天一蹬腿的事,你妈走的早,我也光打你,我这毛病我知道,你妈就是让我气死的,我这毛病我知道,可你看我从小喜欢文艺,特别迷上了戏,并偏偏迷上了花旦,哎,那个年代可苦了我了(这句当事人说的时候有点像戏文),毛豆看他爸用打了兰花指的左手捋了捋头发,继续说——你赶上好时候了,我们那个时代谁也不能做自己的主,和说自己真正的心里话,我们不自我啊,不自我(当事人开始哽咽,但却是苦笑着,还颇摇了两下头)……毛豆你要记清楚,你要知道什么是你想要的,并且一辈子都不会改变主意!那你就去追,去追!去争取让它到你手里,听见没,毛豆!毛豆他爹咚咚用铁拳在毛豆胸口擂了两拳,毛豆可疼可兴奋,仰着头看他爸一头栽在沙发上,再也没有醒来,他记得他爸最后火化的时候,左手,仍打着一朵兰花。


王小涵在毛豆去工厂上班的路上拦住了毛豆,告诉毛豆她要去首都了,并让毛豆帮他掂整整一兜的行李,毛豆傻笑着说好啊好啊,王小涵不知道毛豆是说她去北京上学好,还是帮她拿东西好,王小涵心里这个古灵精怪的乐啊……


王小涵冲在站台上傻掂着脚到处在窗口找她的毛豆挥挥手,“毛豆,你不坏,我也不是同情你,工作搞好,记得我关心你……”


车笛声声肠已断,毛豆双眼无神的盯着车尾,可劲儿的看,脖子伸着,脚冲前,他的小涵走了。


王小涵这时候把那个卡从衣袋里掏出来,放在毛豆手上,然后说:毛豆,去开你的画廊吧,这是这四年来你给我寄的钱,一共1万3千7,我给加了1千3,凑个整数1万5,你放心,都是我打工挣的钱……你的事,在你把我抱到那个施工楼后的第二天我就打听到了……毛豆我说我不是同情你,我说谎了,其实……毛豆你都明白了吧,我选择留在北京,祝我好运吧,我想你一定能实现你的理想,知道吗,在绘画领域内,你是国王。


五年后。北京艺术馆。主题为“在绘画的领域内,你是国王”的某新近崛起,并迅速闻名于亚洲的画家的个人画展新闻发布会。


倒数第二个记者提问。他拿起话筒:


毛黎军先生,请问你是否介意我叫你毛豆?(全场哗然)
不介意。被唤做毛黎军的人站起来,又坐下。
请问毛黎军先生,你是否在等一个女人。
是的。
你要等的那个人,托我告诉你,当然,她往我上衣口袋里塞了一百美圆,记者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犹豫了一下,还是念了起来:你这小伙,一不留神还真让你钻出来了,毛豆呀毛豆,现在早把一个叫王小涵的女孩忘的一干二净了吧,你还欠我1千3呢,你小子……(又是一片哗然)


她在哪。
她说如果你现在说些令她感动的话,并且她也认为你是真的……爱她,当然她说这相当不易,并且她已经买好了当天离开中国的机票,并且我念这段的时候,她正在去首都机场的TAXI上,不过我给了她一个无线步话机,她一个,我一个,你现在可以对着它说给她你最想说的。说完把步话机递到台上。

立时鸦雀无声。记者个个伸长脖子,像刚拔过毛把脖子拉直准备剁掉卖的罐子鸡。他们看着毛豆把步话机拿起,放在嘴边,然后他们听到他说-------


“王小涵,你混蛋!我知道你丫就在现场!知道我还爱你怕了吧,知道我五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从15岁开始喜欢再没换过喜欢对象,你高兴了吧,听见我这么能贫你愣了吧,我说我这么能贫全为你你不信吧,你说我闷,你喜欢开朗的,就老逗你乐的那种,我以前我多闷骚,我为了见你后能逗你开心我把嘴贫成什么了我,我多闷一小伙我现在贫的!但我只想为你贫,我不说甜言蜜语,我只是想对你说:我爸死的早,他最后给我说,他说毛豆你要记清楚,你要知道什么是你想要的,并且一辈子都不会改变主意!那你就去追,去追!王小涵我知道什么是我想要的,就是你……”


忽然记者席中一个戴大墨镜的女记者摘掉墨镜,走到前台边,站在毛豆身前,叉着腰,一只手指着毛豆:“毛豆你这死东西,有本事你不把我说哭!我还就是不信了还!我不哭,我止!呀,止不住~~~”


七年后。


“小涵去把咱儿子尿片再拿个来,又尿了。”


王小涵眼睛紧紧盯着电视屏幕,聚精会神的看那档教女人如何减肥的瑜珈节目,脸上贴着削的一片一片的西瓜皮,她得到了阵地,还得守住。
 楼主| 发表于 2009-12-1 17:54 | 显示全部楼层
[古都之爱]


三轮儿载着我往前行,风有些大,滴在路面上,砰溅到我身上。三轮儿行驶在汴梁街道,我见到朱红是在10分钟后,那时,我将首先见那女子高高的伫立在东寺门公车牌下,还将看到她用一只手拉了拉扣紧的黑色大衣的一边衣领。风衬着光,光混着风,亦不知是光在风里,还是风在光里,一切陆离、亲切,高高飘荡。凡事在不断上演,每天都有很多死,又有很多人生。她将立在那里,用她的光阴、年轻、曼妙、高倩,她的手上戴着浅褐色绒手套,穿着流行的跟不高皮靴,靴子与她的这种伫立保持一致,她的整体效果若拍出来是这样:亦不知是光在风里还是风在光里的晚上8点,古都城墙内,女子若有所思而立,等待朋友或是…… 表情倦怠疲惫,眼神往远方绵延,能想到卡列尼娜与渥沦斯基打破禁忌后第二晚独坐空床时表情。

风尤其大些,我尤其觉得冷,便朝手心呵气,只三口,想起往事,神情萧索,仿佛一只折了翅膀的雪候鸟,鸟在自由的天空尽情飞翔,是这样飞,也是这样飞(我在心里飞了两种形式,但都不满意)……我困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夜夜让悲怆之音流满自己天空,永远最后一个到达,然后却第一个被驱逐、抛弃,最后一个到达,第一个离场,因了我的不合时宜与怯懦。我有的灵魂上的一切,在以物质为主体来建立规则的世界里不寒而栗。但朱红懂我,或者说我希望这样,你看她站在公车牌下,有种孤傲气质,这种气质遇见与它类似的同类气质时会因了冥冥之冲击而有所反应:朱红抬起了齐耳短发的头,耳朵上的大口径耳环在夜风中晃动,璀璨的时刻里我情不自禁,下车结帐后按西方礼仪牵其细手吻之,她脸莞而一红,像朵玫瑰努力打开苞蕾,嘴唇薄,涂浅色口红,鹅蛋脸上挂着腮红,有些像陈红演的貂禅。

我们走吧。
走吧。我自然的拉上她手,手不冷不热,准确的说是拉着她手套,但她手的柔还是冲破物质包裹汇进我手心,她嘴唇亮,人靓,精神上也强大与丰满,我们曾就柏拉图式的爱情与哲学有过交流,她说:精神上的享受高于肉体。

街灯亮,人潮汹涌,车辆越来越多且密,容易眩晕,城市没有自然或与之隔阂愈远,但我们得在风中跳舞,就像吉普赛的一切:她公然在古都的身体上放纵的舞出百媚千红,她的旋转,以及由这旋转释放的美,衣服包不住她的蓬勃与热情,释放!释放!释放!是你永远的模样——

你可喜欢古都。
喜欢的。
你可喜欢这一刻我和你,在古都的身上撒着欢,交流情感,美的不像样子!
喜欢的。红儿,你看我的眼睛……恩,明白了吧……
我明白了,你是红尘里最后一个观舞的人,而跳舞的人,你说是谁呢?
就是你。我仿照张国荣《东邪西毒》里同样的句子和语气。她懂。她自然的又笑,笑我的可爱与诙谐。

每一个凭精神让人尊重的人,不顾惜别人的眼光与评价,自我的为自己而跳着、唱着……在广场,池边,华灯初上的地方,在一切尔虞我诈到达不了的地方,云那样飘,水那样流,时光那样离开现象界回归本质,柏拉图与亚里士多德大相径庭,哪个更好?灯亮了,那么亮,是否要用水浇灭,还是用欲望?欲望把人打败,可是不投降,因为不知道向谁投降。

那年我还是单纯的我的时候,曾被他这样牵过呢。她有些羞涩,像个乡村俏丫头,甚至低下头去,眼神不知往哪搁,甚至用那只被我牵着的手反握住我的手,她的温柔与善良,如今在这个场,在古都,我和她情意绵绵,准备贯穿始终,准备向更高的情境逾越迈进。

我要是摘朵玫瑰,叼在嘴上,冲你吹口哨,眼神火辣,你还敢不敢过来?
也敢,但是也许迟疑与犹豫避不可免。
你喜我这样子?
你是自然的,好了,我就说这个。
我懂了。她吹起了口哨,迈出华尔兹步伐。她心里欢喜并通过表情表现出来。藏不住一切。尽快让人知道。毫无心机,自然的像你手里、他手里的玉兰。她已成熟与丰韵迸射,由粉色转成大红,准备不顾一切再燃烧一次,美一次,为爱奋不顾身一次。朱红猛的站住,把我拉到近前,说快,吻我,快。

吻完后摸着她滚烫的面庞。
吻完后把视线递到对面的华丽灯光橱窗。荧光棒。发出晶莹蓝光。她用她的吻向我流露。她的整个主体的关于爱与被爱的一切,向我流露。朱红,你喜不喜欢我?朱红,你爱不爱我的向内寻求答案?你说:女人都是万种风情,不要以为我只是我,我是一切女人,你再想想?

可以失去一切,但不可不爱,因为爱意味着50%可能的被爱,我愿赌服输,即使得不到也是欢乐:因为为爱投入,没有什么值得后悔。
可是也许失去的是女人最可宝贵的东西:青春。
管他呢,只是我现在想爱……你抱我,快点儿,快点儿……手伸向我,脸马上将贴着我,身体也是,身体贴着我的身体和心。朱红。

哦,川端康成写的《古都》多好啊——多么唯美的京都和两个小女孩的手足情。真即是美。
闭上眼。
哦?
听话。
她乖乖把眼调皮闭上,嘴角笑意不散,脸上带着些许疑惑与幸福。

感觉到了吗?
什么?
古都。芳草鲜美的古都,冬之美景的古都,薄如天鹅绒的古都,又厚的像所有的云堆积在一起,你在最低层数起来——
是的,感觉到了!还有银色的铃铛翩翩起舞,纯洁的雪对大地吐露衷情,精灵带着翅膀汇集在广场前,风声雨声里多少沧桑滑落再不卓尔不群,我穿着红裙子陪你走一程,你老了躺下来还会叫我亲爱的,而我,躲在你怀里,依然害羞,那么样靠着你的胸膛。
 楼主| 发表于 2009-12-1 17:54 | 显示全部楼层
[黑亮的眼睛]


--------灯,在我头顶的灯,发出苍白的白炽光,灯罩被做成小木屋形,有尖屋顶和四个西式窗户,在其中一扇窗子上沿用英文写着什么,但看不清。

(0)

我说石头,咱回家吧。当时我们在郑州火车站边大同宾馆9楼的一个标间,石头吸着烟,挪了挪屁股,电视里放着西班牙得比,皇马当时还没有现在这么星光熠熠,我见巴萨的前锋欲突破老迈的雷东多,然后趴叽被其撂倒。下面人声鼎沸,我坐在暖气片上,把头伸出窗外,边等石头回答边冲下面的熙来攘往吐吐沫。有一口没吐好,我赶紧酝酿出一个新的、形状也不错的掷下去,我并不往有人的地方吐,我看着我的龌龊在进行,但我不影响别人,我看着霓虹那么样的闪烁而19岁的我惶惑、不安,玉兰形灯罩把大灯泡包裹其内,水泥灯柱上贴着广告,车辆以马路中间白标线为界:各奔东西。那是5月,春天的娇柔身姿在红尘里翻滚,一切泡沫找到合适的季节和舞台,一切欲,一切欲望,如手拿上了刺刀的步枪的战士,誓死在那不咸不淡的“生活”身体上捅个窟窿。

我说石头,咱回家吧。石头低着头,不看电视了。他右手粗糙因常拿画笔。他个子不高,却结实,不看很多书,却很深刻,我的眼前是一米六八穿着黑色背心花过膝沙滩裤的他,是和我相识半年余的梦想去北京成为先锋画家的石头,他的耳环在左耳垂分外耀眼,只因那灼灼逼人的银白光泽,他的鼻环虽少许暗淡但仍很显眼,他吸气的时候总要带动鼻翼颤动,他的黑色的鼻环,使他显出一股沉郁之气。不会说家乡话的石头,父亲曾是空军少校飞行员,我曾在他家里见过他父亲站在飞机前一身飞行服的照片,我见到他父亲的刚毅和英姿勃勃,我听见石头合上影集发出的一声啪,看见他不以为意,坐下来,说我将来和他走的路截然相反。儿子永远是父亲毫无希望赢的敌人。我说可你穿着他给你买的耐克。他说哦,也低下头来把视线递到那双白色耐克上,他没有如我所想把鞋脱下,来到窗口,扔出去。

我说石头,咱回家吧。石头低着头,不看电视了。石头的画在权威漫画刊物上发表,被行家看好,他那天说要请我吃羊肉串,我说喝扎啤吧,他说喝扎啤吧。他挂了电话,起身穿上大T恤,最后听了下音响里放的披头士《黄色潜水艇》,歌的副歌部分反复唱着同名歌词——“黄色潜水艇”“黄色潜水艇”,他上午看了《悲剧的诞生》前三十页,并在半小时后讲与和他碰头的我听:

“我爱红高粱。”

(1)

酒吧不大。酒吧大门旁的橱窗玻璃里挂着很多被串起来的酒瓶,我注意到最多的是“百威”的瓶儿,还有青岛、喜力、嘉士伯、银子弹。橱窗最下沿是个铺着亮纸的台子,上面放几个马爹利、红方、芝华士瓶子,大门把手上挂着“开门营业”的POP过的椭圆纸片,我们进去。我们坐下。我们喝酒。我们说话。全是烟雾,缭绕中见芳华,那些花花绿绿穿着妖艳女子,翘着尖尖屁股,在吧台边以嘴咬白色烟屁的造型给我们的灵魂上一课,给我们的激情最好的对应投射物,所有的物体,在所有的物体上,是一种叫做“暧昧”的彩虹,升起来了,当我,喝下第二瓶酒精度为4.9%的喜力的时候。

石头弄来冰块。石头嚼着冰块。石头在吸香烟。我看着那个小个儿姑娘,腿很细,发很长,流露着娇媚和小欢欣,缀着亮片的褐色雪纺吊带,可见深深乳沟,一颦一笑时便会晃动,我觉得荷尔蒙似充血的身体部位怒目喷张,有些年轻,有些心疼,她在和吧台里的深色马甲、白衬衫男交谈。她的短裙以及里面可见的白色风情,她夹烟的姿势:胳膊肘支于棕褐色吧台之上,三个指头蜷起,只剩两个夹烟的食指、中指。指甲细长,涂黑色油,嘴唇亦黑色。克里奥佩特拉,克里奥佩特拉。我只觉星星这时也屏住呼吸,所以遗留下来的全是黑暗。她走过来。说嗨。

(2)

杨小园。

石头抬头向她看看。眼神有些…… 杨小园说,马二你啥时候从西安回来了不给哥们说一声。我说这不正想通知您呢结果榨菜吃多了光拉稀耽误了。她说滚吧你少拿老姨开涮了,说完未跟当事人我和石头商量擅自拿起一瓶开了盖但未饮的喜力咕噜一下灌进去多半瓶。

杨小园。

杨小园说马二你不是写了个长篇么,怎么样,发了几本儿。我说不着急,我现在又不缺钱。她说钱无止境,多多宜善。我说杨小园你也是从北京回来过暑假,她说是。我说下学期就大二了?她说你不也是么?我点了点头,说是,也是,怎么没带男朋友回来?她说哪有男朋友,然后看看石头,石头低着头,掏出一支香烟,给我一支,看看我,又向杨小园这边弩弩嘴,我说哦,她不吸。杨小园一把夺过我手里的石头递来的烟说孙子不吸!然后熟练的用桌上的火机点上。

(3)

要了两打。我们没钱了。女人就是有钱这时候也不会出。出了反而将不住我们的军。她大大咧咧的任我和石头把不怀好意的目光扔进其深深乳沟。说到在798时的肆意,说到当群众演员吃盒饭时的可乐,说到北京人的能扯和不把外地人放眼里,我说那赶快回来不得了,葛优在一部电影里不说:好容易拿了签证办到美国的北京人,回来后,见着圆东西就想刷。隔了几秒,杨小园开始笑,笑容在她的尖下巴、额蛋脸面容上荡漾开来,像是一朵家乡馥郁的牡丹,只是她的瓣还没有那么多。

杨小园说我挺可乐的,特逗,我说别拽京腔了就。事后琢磨发现:我这句也是京腔!杨小园问我石头叫什么,我说叫石头,她笑笑,自来熟的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支兀自点上,吸第一口香头时跟爷们似的也皱一下眉。

你干什么的。
干革命。
哦。8错8错。继续继续。

然后杨小园转头问我石头到底干什么的,我说画画的,她一惊叹表情说喔,那可了不起,有机会一定欣赏欣赏。

杨小园29分钟后和石头热乎在一起聊蒙克聊毕加索聊马蒂斯的时候,我听着此时在酒吧里放的一首爵士,在爵士曲中,我仿佛看见过去那个杨小园也款款向我走来,那个和我坐了1年同桌的姑娘,并把第一个热吻给了和她处过三个月对象的我,而且允许我的手游弋在腰部以下,而当我想采取下一步最终攻势时,她用羞赧和惭愧善良的拒绝了我,使我无话可说。她告诉我她感觉胸部最近老是感觉可涨,问是不是和我屡次拿捏有关?我做了个不置可否的表情甩给她,pia一下粘在她疑虑重重的脸上,害她费好大功夫才清理干净。

(4)

我和石头一起去toilet须须,拉出东西便浇,滋滋声中我问石头对杨小园是否中意,石头无动于衷,一脸平静,说我看出来,你俩一定有点历史,我看出她今儿也许会对你马二以身相许。我说求毛,你小子别瞎编滥造。他把门拉上,次啦,说我还不知道你这狗东西。

次啦。我忿忿的也把门拉上。

(5)

走着走着,石头说我还有事,杨小园左手侩着我,右手侩石头,高兴的甩着小头唱小曲儿,眼神迷离,脸颊发烫。

杨小园嚷着"送我回家"。石头说你去吧。我说一起去,完了一起去青年宫打游戏。石头说不了,说罢转身,我还想说,但我明白一切。

我说你家还在那儿?杨小园似乎可晕,把头靠在我肩上,我觉得很香软,如一朵桃花瓣擦着你的颊一直流到你裸露的肩膀,让你的触觉和味觉甚是受用。

古城此时进入沉睡状态。几无车辆、路人。我在牡丹广场上扶着似乎可晕的气质女孩儿,当她16岁的时候,我也是这样,让她靠着我的肩头。物是人非,雕栏玉砌,容颜早经变幻,我,不是当年的内向马二,她,不是当年的乖女小园。

(6)

我们穿过圆形转盘,走到南昌路上。一辆的士停在我们身边。又一辆。又一辆。于是我和她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行进到了九都路上的西苑公园门口。

(7)

好了你回吧,谢谢了,我一个人,能回去,离家,不远了。
还是……
不要了!她语气忽然严肃,高声了。
哦,那么。我试图和她的头分开,她的头垂下来,我赶紧抱住她,她把脸仰起来,使我完全看清她脸颊上滑过的泪。我不知怎么办好,用手掌抹抹其中的一道泪痕,发现不行,因为源头处也就是她的眼睛,源源不断的制造着新的水流。我说园,你……

她抱紧我。不说话。我说园,那么,我们…… 她抱紧我。不说话。我说园园,别哭了,别哭了,我们就快……到家了……  我的泪这时候也流了下来。




[两代]

------一切都在光速中。在光速中。不进则退。

你也喜欢日本文学。
是。
最喜欢谁。
三岛,川端,村上。
不喜渡边。
你们会喜欢,你们这号的。我说完往头顶上比出俩犄角。
你知道不,你好坏。她动动嘴角。不至可否下去了。秋天的阳光透过大大的她家的落地窗洒在我和她的一部分脸上,她像粘了点粉红色糖粒在睫毛上的小猫。

喝点什么。可乐?
那是年轻人的专属品,带来亢奋与热量。
柠檬茶。
那是你们的专利,有些甜,有些苦,混合在一起,便如你和他们的荷尔蒙混合在一起,那气息使人伫立在那儿,下不来。
给你咖啡吧。她站起来。
要么来点烈性的酒。
我还是要红酒。
烈的。
红的。
那么好吧。我点了头,眼神是向着落地窗外那株已是黄叶满枝的法国梧桐,发现几片叶子被风一吹晃动几下便飘下来,悠扬着、荡秋千似的以美丽的弧线,敲打在离我眼睛如此近的落地窗玻璃上。我的心一阵微凉。

你的小说捉摸不定,总在变。
没有什么不变的。
最近想看的电影?
触不到的恋人。
还有呢。
没有了,再有就是你。
我不是电影。
可我觉得是。你是他的电影:他不喊卡,你便一直演下去,而不在乎观众的多少。
他走了。
可他一直在你心里。

她猛的抬起头。她的鱼尾纹柔和的在她眼角方位呈放射状弥散,她的指甲上的油的光眩了对面之人我的眼,她把头发用发卡在后面绾住,前面的留海从正中间分开,我想起广告里的泽塔琼斯,还有一部电视剧里老了的丛珊,她拿起一支烟,夹于左手中指、食指间,等了下,我遂拿起白色桌子上的火机擦燃后就到她唇下,被她一口吹灭了。

寂寞像群没了方向只认准了气息瞎突瞎撞的小虫子。
都市人都寂寞。尤其你们。
你老说我们我们,我们到底是谁们?
你们。就是你们。你们,失了女人最大利器的你们。
那利器是?
青春。
她把揪在我额前一撮头发上的没夹烟右手拿开。她坐下。她的护手霜味很好闻。她给我一巴掌。

我们是失去的一代。
我们也是。
可你们很自由。
没有绝对的自由。从来没有。代代有本难念的经。
毛孩子。
傻老嫫。
大胆。
傻老嫫。
她哈哈大笑。
我的头发终于被揪掉一些。我见它们离开主体,变为客观,在对面邀我去她家的她的右手。没有拿烟的手。屋子里有股熏衣草味道,我熟悉的味道,我说:我的小说不再凌厉。她说:我的胸部不再无敌。

不能太纯粹。水至清则无鱼。
还有一句。
什么?
还有一句你没说。
什么?
屈原。屈原那句。
哦。她想了想。她说:你他妈D。

她说,我只要扔给你钱,你便如夹起尾巴的狗。
我笑笑。我咂了口她刚给我倒上的五粮液。我笑的时候,咽咽吐沫的时候,看见又有几片桐树叶从枝头划着弧线晃晃悠悠,砸在玻璃上,砸的时候不发出一点响声,去做这件事,做一件,它临殁前最后的,与世界的通话。

“我要扔给你钱,你便如夹起尾巴的狗。”
我说你刚才说过了。
她说是的,但并没激怒你。不刺激哇!她说完,惊喜的盯着我,然后哈哈哈哈的大笑了。
我说听着,你刚才,说过这句了,你又说了一句。
她说,可是,我已说出来了,你说怎么办?
我说没什么了,好好的,一切都好好的,不是吗?
她深情的望着我,把一只手按在我放在桌子上的那只左手上,在抚摸。我说好吧,那么开始吧,该来的总要来的。

我掏出枪来。先没有打头部。响声过后,我见她的肺部竟有红红的东西渗出,那如凭风开出的桃花,娇艳的纯粹,那如风中的红纸屑,纷飞中见出它的常态。我用嘴吹吹发热的枪管,然后对她微笑。喘着大气。但仍对我回了个微笑,才头脑迸裂,白色之脑浆如木槿花瓣,开在我平静、庄严的脸上。
 楼主| 发表于 2009-12-1 17:55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和杨妮]

我在河大第5食堂门前站了会儿,杨妮出来,从对面的英语教学楼,穿着仔裤、凉鞋的跑出来,跑到我面前,不动了,盯着我看了会儿,我没有碰她,说走吧,先往左转过身走起来,她在后面跟着,9月的太阳还他妈很毒,那些走在校园里的穿着动人衣服的花姑娘,花花绿绿的服装将乱了我的眼。

有一次,我把杨妮叫出来,让她看我身体上的疤,她问怎么回事,我说没怎么,不小心弄的,我说完有些得意,以为这可以表明我是强悍的,我有这个证明,我额头上的疤,大概7公分长,从左天灵盖蜿蜒到左额头,我没有告诉她缝几针,她果然问了,我闲烦,我连“别问那么多”也懒的说,我只是把不屑的眼神扔给她好让她明白,她明白了,遂沉默着想把一只胳膊伸到我的臂弯里,我没有让她弄进来。

我说:有些曲子是好的,可以开花的,或者说,像开花一样美。
杨妮说:比如说一个七月,我在你们宿舍楼下等你,天色有点晚了,晚风也带着甜腻的玫瑰香拂过我的脸,身边经过了多少有说有笑的男女,他们都会看看你,看看,仅此而已,你还没有让我看到你,风也停了,我,这时,低下头去,而与此同时,操场边扩音器里传来了《毕业生》里的《The Sounds Of Silence》…… (她说完,哼起那旋律,我用口哨和她一起合,毕业后她准备离开,而我留下来)

杨妮在我后头跟着我。我听着她的脚步声。我有些焦虑。头皮发紧。心跳也快了些,杨妮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脚步有点重。

杨妮往前赶两步。我感觉她把一只胳膊从我臂弯里伸到我背后,然后用那手揽着我的腰,我皱皱眉,在脑里继续演奏《The Sounds Of Silence》,我抬头看看太阳,杨妮揽的我有些紧,我不会说,不会把胳膊搂在她脖子上说:别走了。

出了东门。给她买了根哈密瓜串,她拿在手上,盯着我看,我的眼光迷乱的往旁看去,落在那个买鸡蛋饼的络腮胡脸上,他马上冲我喊:两块钱一张,加根肠!而与此同时她在拿着哈密瓜串盯着我看,我搂了她肩膀一下说走吧走吧,她没动,我于是自己往前走,过了会儿,她跟上来,把胳膊从我臂弯里伸到我背后。

蹦蹦车发着巨大的马达声开过来,驾驶员大婶把头从驾驶室艰难的伸出来喊:走不走,走不走,拉到火车站3块。我和她坐上去,她又说一个人3块,我嘟囔着SHIT要下来,杨妮拦着我说算了算了,掏一张10块放我手里让我给驾驶员大婶,我把钱又放回她手里,皱着眉从上衣口袋拽出一张5块,拉开后窗玻璃窗,把胳膊往驾驶室一伸,脸仍冲着杨妮,过了会儿,我感觉到用人拿走了手里的钱,没有别的动静,只有嘶哑的马达声,杨妮的眼神落在我视网膜上的微小着落声,我吸一口红旗渠时嘴唇吮吸烟嘴的“嘶嘶”声,没有别的声音,只有寂寞的声音,寂寞从天而降,穿过白云、天空,寂寞压的我透不过气来。杨妮压的我透不过气来。越喧闹越寂寞。

她下来,从银色的包里拿出钱包,拿出那张到上海的火车票。我冲驾驶室大婶挥挥手,挥成一个美国式军礼,就是把手握成军礼形,然后靠在额头一侧,然后不羁的挥出去。大婶以吃惊的表情看看我,驾起车就走……蹦蹦车屁股后头冒着浓浓的黑烟,伴着“嘟嘟嘟”的发动机声。

她说好了,你走吧。我说再等等。她还穿着初次相识时的米黄衬衣,那时,她是一只无忧无虑只知婉转歌唱的夜莺。她在河大的笼子里生活了4年,现在要出去了。

站台上。

她抬起头盯我看,我还是没有看,皱着眉叼烟卷看别处,天空飞过一只鸟,又一只,这很难见。
她说你跟我一起上车,我们再聊会,我说我没票,她说站台票也可以上,我说那好,她的行李已经托运,所以没有什么可拎,我在前,她在后,我帮她挤出一条“道”,在汹涌的往狭小车门挤的人群中。

我坐下来。她把包挂在挂钩上。我看了看,声音不大的说放在桌子上好些,她听后,把包从钩子上拿下,放在桌子上。

三天前。我去跟她说,既然这样,那么我们…… 她说知道了,知道了。我没有再往下说,她说她都知道了。

她仍用她柔顺的声音说:小马,你,过来陪我坐一坐吧,我想再让你陪我坐一坐。我说好吧,站起来,走到她坐的那张椅座,坐她旁边。车窗的一扇窗被拉到上面,风不知从哪个方向拂我们的面。很多惬意的时刻都是被这种风拂着而进行。那时,她是我的夜莺。

你说过,我穿黄色的衬衫最好看。
恩。
你还说两个人可以牵着手,想到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恩。
你说我们跟别人不一样。我们是我们。
恩。
小马,你等我一下。
她说完从坐位上站起拿起包,我见她走到门前跟乘务员说着什么,然后走下车厢。

我抱着胳膊把头靠在座背上抽烟,她的脸出现在车窗外,她站在站台上,从车窗外看着我,说你要我留下吗。

我的心很乱,又觉得如释重负,我想流点眼泪出来,我第一次与她正视,看到了她清澈无暇的眸子,从那里透露出的是我多么熟悉的依恋。我站起来,刚想说,车开动了,越开越快。我马上走到乘务员处说了说,乘务员摇了摇头,我又说,他摇了摇头,并附了一句:天王老子也不行。我急忙把头伸出车窗,发现杨妮在后头跟着越开越快的火车跑,我看见她流着泪跟着火车跑,我冲她喊:我爱你,是真的。火车越开越快,直到看不见她。

我坐下来,收到她的短信,短信上写的:

“我听到了,我爱你,是真的,我爱你,是真的,我爱你,是真的”

我按动手机键给她回:

“补一张到上海去的票多少钱”

过了一会儿,她回复短信过来,我一看,笑了,果然就那两个字:“讨厌”。


《无尽的爱》


[我]

时常我迷失在没有结局的一个个以我为主人公的小说里并用这些小说串成回忆的一部分。而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孩出现了,眼睛很大,或者你说很像梁泳琪我当然也会点点头,有一段时间我能看清她凝视窗外一棵杨树的眼神,时而她走到客厅里的沙发边坐下拿出手机仿是在等电话,可是打电话的那个人呢?她不知道他此刻坐在这个城市的一户单元房里正在写一部关于她的小说吗?她不知道我能看见她包括她尖尖的下巴上飘的香水弧线而她却看不见我?我犹豫了,真的,她会接吗?你看她站起来,再次来到窗外望那棵杨树了,冬天的午后映在路面上放出苍白的底色,我是在这一刻突然爱上她的,我知道她等我,两个月前在我们初次相逢时她低下头去赧然一笑的场景至今仍使我回味,我们互相留了电话互相约定了发短信。圣诞节前我们会再次相逢当然这次是主动的。她许是这时也想到美妙的这约定了,不然她不会把目光对准她面前墙壁上的挂历,我们的目光跟着移动就能见到“24”那个数字上用签字笔画的一个红圈,我们的目光再移动,不是左边,左边是她的阳台(在那上面挂着一些胸衣内裤),我们不想让上帝在旁边骂我们“臭不要脸”,所以实际上我们看向的是右边,对的,没错,是我送给她的玫瑰,她在等我的电话,并且她的目光注视着这玫瑰,她在“24号”上画了个圈,她正听着《ALL OUT OFF LOVE》想我和她的约定并且神情如此专注,我想打给她,告诉她,我爱她。


[她]

时常我迷失在没有结局的一个个以我为主人公的小说里并用这些小说串成回忆的一部分。而一个短头发的眼不大的男孩出现了,或者你说很像范伟(我可是说她像梁咏琪)我当然也会点点头,有一段时间我能看清他对着屏幕打字时的眼神,他一定以为上星期在地下通道他不小心撞在我身上他说对不起我对他微微一笑就表示我对他有意思,当然我给他我的电话完全是处于礼貌,可他后来陆陆续续给我发来三百多条短信(有一两条黄段子我一看就脸红)就显的很不应该,所以当我现在看到他一脸深情的准备给我打电话时我心就一颤悠,所以此刻我不得不再次从沙发上站起走到窗边去看那棵杨树,我在日历上“24号”上画个圈是提醒我那天吃长效避孕药,这当然是前天老公出门之前千叮咛万嘱咐的,而由于前天我把那束玫瑰三次扔到楼下三次都被街道管卫生大妈拣上来并每次罚我一块五,我不得不放弃了第四次被罚一块五的机会把这该死的花随手扔在我右侧的桌子上,很可惜,那花还是没有臭。


[我]

实际上刚才我从传真机上撕下并读完她传过来的上段文字后,我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对于这个说要跟我合写小说(我写一段她写一段)的女性发过来的她的第一段文字我只能报以略显拙劣的掌声,所以当我看见她在键盘上打完这些文字又站起来到窗边看那棵杨树时,我真想立即出现在她面前,对她说,“你很喜欢杨树吗”,显然我还会问她为什么为自己设计了个爱管琐事的老公形象并且把我们每天最少呆在一起12个小时换成只见过一次面,而更主要的是我那无辜的每次都被她抱在怀里拿回去并每天给花瓶换六次水的玫瑰,现在却不得不独自忍受一天三次被抛到楼下的悲惨命运,最后我当然会对她说,文字比我七年前认识你时有进步。


[她]

实际上刚才我从传真机上撕下并读完他传过来的上段文字后,我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对于这个在我一再要求下不得不同意跟我合写小说的男性发过来的他的第二段文字我只能报已略显得意的掌声,所以当我在视频上看到他再次冲我皱着眉吐舌头后,我决定走到他的房间,并大声的告诉他:虽然我们的两台电脑两台传真机现在同时开着,但这次我不会再对你唠叨用电太多,不过我要提醒你的是,两天前确实是你提醒我记得“24号”吃药的,我不过把保胎药换成了避孕药而已,最后我不得不告诉你,咱家窗外的那棵杨树好象又长高了。(PS:在客厅打字不是很爽)(又PS:我们的小宝宝就快降生了)


[我]

实际上我是看完了她最后的文字并写下这些后,她才挺着大肚子从客厅一推门进来的,她进来的第一句当然是“我那边电脑已经关了,你怎么还不关”,而第二句当然是“你摸,他又在踢我了”,而我,当然先吻了吻她的额头后,才把耳朵温柔的贴在她的肚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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