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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兴二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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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25 23:3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沈园之悲

再也没有比这更悲哀的园了,如果知道入了绍兴城,那样快那样直接地就要和它见面,出发前我或许会踌躇,毕竟那日是年初二,按习俗,是女儿家给舅舅拜年,媳妇子回娘家省亲的日子,我却去了绍兴,一落脚便见沈园。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何况还是活生生生离与死别的情事,永远缄黙的苦主与一遍遍用诗文作注的悲吟者同在,沈园,光是这一个园名,就叫人生出满心的悲凉。

还有秋鸿春梅、流水寺桥,自然好象不屑为薄幸的人世刻意逗留,能留下不变的,多是人类自己的伤心遗物。走在园里,每一步都好似撞在人家私藏经年的琴上,吱吱呀呀的漏出一两个悲哀的音,或者,直接喊:疼!于是小心翼翼的,藏着躺闪的歉意:伤心的私事,我其实不愿意看。

没有去留意那一个个楼台如何和事前知道的名字对应,孤鹤、半壁、冷翠、闲云,哪一个是它们那时的名字?“沈园无复旧池台”,那一段故事还未成为身后事,沈园就在不停地改变,放翁当然是看到了,却仍要写
“伤心桥下春波绿,疑是惊鸿照影来”,就象多年后的那句“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人生短的是彼时,长的是回忆。


只在流水与梅花之间,让思绪暂做停留。那池水承载了太多的联想,已不再清澈灵动,映着身后的陆游纪念馆,和着馆内越剧花旦的曼声弹唱,它也老了,一味地闲坐、怔仲。腊梅却开得极为绚烂,仿佛忘了脚下的草地依然荒寒,也忘了今天的太阳已经带来了春天的温暖。

对于数百年前发生在沈园里的一幕,有人称赞陆游的多情,有人指责他文人式的鲁莽,说,在那样的礼教时代,陆游奉命休妻之后又公然自剖,将弱质女流从幕后推到公众道德面前,无异于亲手杀了唐婉。还有人说,陆游根本就是薄幸,不然何以唐婉见词一年后弃世,他却得以长寿?最后一论,仿佛陆游没有徇情,说再多都是伪情一般,真有白居易诗杀关盼盼之妙,不说也罢。那么,陆游壁上题诗,果真杀了唐婉?

唐婉见词后不久伤心而死,却是事实。几百年后,与沈园百米之隔的另一个老宅里走出一个人,讲了一段耐人寻味的话,“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都要闷死了,然而是从昏睡入死灭,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现在你大嚷起来,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么?”这话用到陆游和唐婉身上如此贴切,以至于坐在挂满诗文的陆游纪念馆内,我耳边不停地想起这句话;后来,站在三味书屋门前眺望沈园,我又一再地想像:距离这么近,鲁迅肯定也这样眺望过沈园吧,想到这个寓言的前后,另一个园子里的故事也似这般浮于脑海么?

是多情的鲁莽造起孽端招人射杀,还是死水本不该泛起微澜,清醒者的积郁致人于死命,七百年后的揣测与一代文豪的沉思,恐怕都不能就此定案。因为,那唯一的证人,留下难与瞒的痛语,就永远地缄默了。可证明的,只是一个令无数人委屈的事实:铁血人生,脆弱的只是生命。

铁血的人生需要强悍的生命,而唐婉,终归是太弱了。不象陆游,“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也不象数百年后,沈园另一面走出的那个女子秋瑾,可以走出闺门,万里乘云去复来,只身东海挟春雷,郁结再深,有寄托就能分担。唐婉,没有事业,只有痴情。对于这样的女子,让她看着她所钟情的人似秋鸿来去,往日恩情却如春梦无痕,便对得起她了么?她必只有死。她的必死,不小心流露出一段至情,人世间不多的深情,许多却是由这样的弱这样的无意识留下的,叫人不知说什么好。

最后返身离开的途上,在先前看到的梅林里,忽然发现那一方石壁。两首钗头凤带着主人的名字,都已经斑驳。最后一语三叹的重复,仍能一下下敲在人的心上。虽是满心的悲哀,却仍忙不迭地逃离,怪自己过于发达的想像,好象看到黄梅戏里最激烈的段落,无告的戏子于台上解发,作狂风旋,又一下一下磕倒在台上。人们不应该将真的悲哀象演戏似地展览。快一千年了,我怀疑这场戏已经展览了太久,人们早当它是一幕戏,而这园子,只是一出戏的背景。园子另一头,扩建的院落里,人们兴高采烈地踩高跷,滚滚圈,过着他们的新年。我只庆幸,走出园门时,未曾发现那块叫“断云”的石头,真是一个伤心的园子,够了,不见也罢。

[ 本帖最后由 芳汀过雨 于 2009-3-26 09:07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9-3-25 23:35 | 显示全部楼层
想写绍光已久,拖到今天有空,先写一题。
发表于 2009-3-26 12:34 | 显示全部楼层
上来正好看到,随便说几句不中听的话.LZ别怪我啊.

唐婉,沈园已经是陆游"最敏感"的话题了.

那首词是否为唐婉而写,早有异议.近几年学术界有更多人倾向于~为陆游在蜀中纳妾~杨MM所作.这里没时间,不展开论述.只说一点:"宫墙柳"以往注解~都说是沈园因赵构呆过~所以级别够宫墙.这是牵强.说是成都蜀王府的宫墙~就合了.

所以沈园对词是一个误解,何况今天的沈园经过美化~纯属假古董,多收门票银子,呵呵.
发表于 2009-3-26 12:36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zelantang 于 2009-3-26 12:34 发表
纯属假古董


的确是假古董。

不过就当它是一种善意的“欺骗”也好。这样我们至少还相信人间有真爱
发表于 2009-3-26 12:42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芳汀过雨 于 2009-3-25 23:32 发表
怪自己过于发达的想像,好象看到黄梅戏里最激烈的段落,无告的戏子于台上解发,作狂风旋,又一下一下磕倒在台上


芳汀MM想象力丰富,才可以写出这么好的文字来啊。我就是欠缺想象力。

不知这出黄梅戏是那一出?怪怪的
 楼主| 发表于 2009-3-26 12:47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zelantang 于 2009-3-26 12:34 发表
上来正好看到,随便说几句不中听的话.LZ别怪我啊.

唐婉,沈园已经是陆游"最敏感"的话题了.

那首词是否为唐婉而写,早有异议.近几年学术界有更多人倾向于~为陆游在蜀中纳妾~杨MM所作.这里没时间,不展开论述.只说一 ...


这种考据和争论我看得多了。
原文本还有一句话“强劲的想像产生事实,强劲的历史话语叠加成现实,现实成了历史的复制,我们看到的或许只是虚假的历史”,与原文关系不大,所以删了。
我想,这个题目并非游记考证,我是可以这样写的。
刚要出门,上来看到了,也说两句

[ 本帖最后由 芳汀过雨 于 2009-3-27 17:57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9-3-26 12:49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飞翔小孩 于 2009-3-26 12:36 发表


的确是假古董。

不过就当它是一种善意的“欺骗”也好。这样我们至少还相信人间有真爱


还好,我的眼睛只看了流水梅花,假古董真古董一个没看到。

奇怪,回贴两次都只出现引用,编辑时把相同的两个回复又打两篇,晕了

[ 本帖最后由 芳汀过雨 于 2009-3-26 12:55 编辑 ]
发表于 2009-3-26 12:53 | 显示全部楼层
难得白天遇到芳汀MM,问好。
 楼主| 发表于 2009-3-26 12:56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飞翔小孩 于 2009-3-26 12:42 发表


不知这出黄梅戏是那一出?怪怪的


很多堂前喊冤的戏里都有,小时候看得印象很深,记不清什么戏了
发表于 2009-3-26 18:51 | 显示全部楼层
真假不必用心尽力去考证。我们常常是有了定论然后去说真假。
发表于 2009-3-26 22:35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芳汀过雨 于 2009-3-25 23:35 发表
拖到今天有空,先写一题。


第二题应该和文豪有关了,是三味书屋么? 等待中~
 楼主| 发表于 2009-3-27 00:14 | 显示全部楼层

空城

“那景象真是震撼,没有一个人,大片铅色的厂区……一片荒蛮,那晚我做了个梦,碰到希特勒,希特勒用原子弹轰炸了我们的城市,轰炸后的城市就是那副样子。我一直不知道怎样形容那个感受,做了这个梦却一下清楚了-----那就是…一座空城。”

说完,我看着我的客人们,准备听到一两声嘲笑,尤其是其中两位博导。写诗的朋友不仅给我带来了一个诗人,还带来那两位中文系教授,在整个聊天过程中,他们不时以取笑为乐,在此之前,他们已经非常快乐地取笑了我两次:其中一位的名字让我想起了写格律诗的金水,一经介绍我忍不住问了句“是不是也写古诗词?”,另一位一下笑倒,“听听,一个‘现代人’,竟然能写‘古诗词’!”;另一回,朋友帮教授去取落在旁边桌上的雪茄,找了半天没找到,我正好有印象,“就是那个黑盒子”“哈哈,香烟,是那个黑盒子!”他们又一次笑翻。这个梦境比刚才口语产生的误搭更荒谬,我想他们应该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那位诗人眼睛却明显地闪亮了一下,若有所思的样子,让我以为有首诗的底稿正在默默成形。两位教授出人意料地没有笑,说到他们新建的大学城,平时看起来气派,放假的时候,也真是一座空城,走在里面也常产生骇异的感觉。

梦境,倒产生了真实感和共鸣,这也算是荒谬的了吧。

我说的那景象,就是绍兴城外给我的映象。我并不知道我会以这种方式再次想起那次绍兴行。车行入越城区时,我正试图把灵魂儿从适才那片荒蛮之城唤回来,几串红灯笼从几个行人背后活蹦乱跳地窜出来,我发现自己也能动了,用夸张的声音宣布了一声:绍兴到了。

本没打算要去哪里的,从车窗外一眼看到鲁迅的巨幅画像,原来到了鲁迅故居。又没想到沈园与鲁迅故居离得这样近,明明在鲁迅“眼皮子底下”停的车,走出来却是沈园,而从沈园正有免费的乌蓬船去故居,母亲正有兴趣坐坐这种船,于是顺序游了下去。

那几天鲁迅故居免费开放,城外那么大片“无人区”,原来人都来到了这里,到处都是人。在人流中,很难有些什么体会。百草园里有一枝腊梅,稀疏的开着,本来应该有点怀念的味道的,给杂踏的人群一冲,除了豆干和玉米混和起来的那种市井的热闹,什么滋味也不剩了。

我依然觉着有双眼睛在黑气里发着光,看着我们。回到入口的地方,那双眼睛的黑气仿佛更多了,标志性的烟斗帮忙把那种气息蒸发一点,忧虑徐徐飘散开来。在巨大的画像下面,数以百计的人用各种行走与驻立的姿势构成了另一个画面。他的对面,大红的宣传画则是另一副兴致勃勃的神气:鲁迅故居--祝福;大禹陵—祈福,东湖—送福,而那个被渲染得哀凄凄的沈园,则成了“享福”之所…..真有反讽的精神。

我似乎知道,那双眼睛曾经为了什么透出那样的光,又似乎不知道,因为,那好象并不都是曾经。在这座城里,这个俯视众生的somebody,和他笔下的nobody孔乙己其实是一样,不远处的门口,他的孔乙己兄弟拿着一颗茴香豆,热心又落莫地站着。经济搭台,文化唱戏,文化永远是任人涂抹的道具。一时有一时的需要,一时便有一时的演出,一切都似乎无关紧要,略胜于无。

我的眼睛闪亮的朋友,用极大的热情谈起“空城”来,最后总结出一句:工业文明造就了迁移的新一代,什么时候都居无定所,不可避免地会在身后留下一座座气派的空城。

也包括那些文字的城市么?如果诗人今天回去写出一首城的挽歌,我绝不会觉得那会比现代人写古诗词,香烟成了黑盒子,鲁迅写一篇悲凉的《祝福》倒让自家成了祝福之所,沈园被当作悲情的发生地被保留了几百年一朝忽成了享福地,让我更觉得荒谬,虽然,那诗人正式供职的单位正是一家房产公司,是许多城的缔造者。我想起在沈园时,那些历史的、臆测的话语充满了整个园子,我每以为它快要被挤爆。现在,诗人唱给这“城”的,却可能是一首“空城”的歌。沈园是幸运的,包括那些稍嫌拥挤的沈园故事、反讽式的园中的喜庆与市民之乐。

这样的想法也让我稍稍一震,我拿起一杯酒,轻轻地抿了一口。那是一点太雕,那座让我写出这篇文字的城留给更多人的。

[ 本帖最后由 芳汀过雨 于 2009-3-27 07:50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9-3-27 00:23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飞翔小孩 于 2009-3-26 22:35 发表


第二题应该和文豪有关了,是三味书屋么? 等待中~


呵呵,恐怕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发表于 2009-3-27 12:26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芳汀过雨 于 2009-3-27 00:23 发表
恐怕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虽然不是那样。但是这样。也是个好样。
发表于 2009-3-27 12:27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芳汀过雨 于 2009-3-27 00:14 发表
俯视众生的somebody,和他笔下的nobody孔乙己其实是一样


孔乙己nobody
阿Q    everybody?
发表于 2009-3-27 14:28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zelantang 于 2009-3-26 12:34 发表
上来正好看到,随便说几句不中听的话.LZ别怪我啊.

唐婉,沈园已经是陆游"最敏感"的话题了.

那首词是否为唐婉而写,早有异议.近几年学术界有更多人倾向于~为陆游在蜀中纳妾~杨MM所作.这里没时间,不展开论述.只说一 ...

子瞻有赤壁赋,而不甚考究赤壁的所在。文字的东西,禁不住朴学式的认真,毕竟她所要的更多是事实以外的东西。花草树木,亭台楼阁,只是生发感慨的一个由头,禁得深究,自然是好,否,却也不妨欣赏吊古的幽情。
 楼主| 发表于 2009-3-27 18:22 | 显示全部楼层
哈哈,正是,我却没有不群兄说得好。多批评
发表于 2009-3-27 18:47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芳汀过雨 于 2009-3-25 23:35 发表
想写绍光已久,拖到今天有空,先写一题。


呵呵,好文嘛!
发表于 2009-3-30 17:13 | 显示全部楼层
先留个脚印,回头来细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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