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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鬼一家人第三部——《与魅共舞》 裟椤双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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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6-27 10:25 | 显示全部楼层
在他身下扩大不止的黑色液体,来自于那只正常手腕上豁开的伤口。  
    
   连钟晨煊都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把手里肮脏的黑布扔到一边。  
    
   古灵夕忍受着视觉上的恶心冲击,走上前仔细辨认着怪物的脸孔,越看越觉得熟悉,忙拉着钟晨煊大声说:“没错没错,就是水池边的那个怪人!我认得他的样子!不过,那晚看他起码还像个人样,怎么现在变得不人不鬼了?”  
    
   钟晨煊看着怪物充满蓝色血丝状物的眼睛,冷冷道:“关于待客之道,阁下是不是欠我们一个解释?”  
    
   “你们……都不是好东西……杀了你们……杀了你们……”嘶哑的声音从怪物的嘴里断断续续冒了出来,每字每句都是恨意十足。  
    
“乱杀无辜还骂人?!”尽管对方是一只足以让人胆寒的怪物,但古灵夕还是恼了,不过还算理智的她马上压住了火气,冲怪物厉声呵斥,“我问你,为什么鬼鬼祟祟跑到辅诚中学的水池前去烧纸钱?”  
    
   “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怪物的眼球转到了古灵夕这方,机械地重复着同一句话,胸口大幅度地起落,瘫软的肢体抽风一样地抖动着。  
    
   “你……”古灵夕严重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摔坏了脑袋,不甘心地上前一步继续质问,“你这怪物,少跟本姑娘装傻,霍青云是谁,你跟这霍家又有什么关系,说!”  
    
   “霍青云”三字一出口,那怪物的眼眶突然涨开了许多,目光从愤怒快速过渡到凶悍,刚刚还瘫软无力的手猛地捏成了拳头,身体另一半那几条又丑又怪的黑色肢体,居然在关节处竖起了一片长而尖利的黑刺。  
    
   一声大吼,怪物竟从地上弹了起来,挥舞着骇人的“手脚”朝古灵夕劈来。  
    
   “妖孽!”  
    
   钟晨煊的动作比对方更迅速,闪身挡到古灵夕面前,同时一脚出去狠踹在怪物的胸口上。  
    
   又是噼里咯嚓一阵乱响,飞出去的怪物撞在了墙上,弹落下来时,把下头的木床砸得支离破碎。  
    
   “这……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伤成那样蛮力还那么大!”古灵夕从钟晨煊背后伸出头,估算着那个怪物到底还保留了多少实力。  
    
   “我看是你刺激到他了。”钟晨煊一语道出个中玄机,“那一声‘霍青云’。”  
    
   说罢,他走到已是苟延残喘的怪物面前,面对对方仍是杀机漫布的眼神,无惧的口吻里带着些许不屑:“听闻苗疆巫族的祖先,醉心于巫蛊之术,终日与毒虫为伴,害人之前必先害己,代代如此,致其后人皆成了半人半虫的怪物。我看阁下这副扮相,该是蜘蛛无疑吧。”  
    
   怪物被撞破的额角一直往外淌着黑血,渗进了他的眼睛,又沿着脸庞滴落到身上,其状着实有些污染视线。伴着重重的喘息,他背靠着垮塌的床板,吃力地抬起头,多了些讶异成分的目光落在钟晨煊脸上:“你……你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巫族?”  
    
   “吃了我一脚,总算清醒了。呵呵。”钟晨煊见对方终于问了个像样的问题,笑,“我只是个爱看书的闲人,身份不提也罢。阁下只要明白一点,我今晚来这里的目的,是救人不是杀人,你大可不必拿对付杀父仇人一样的态度对待我们。”  
    
   “救人……”怪物依然心存戒备,“谁?”  
    
   “辅诚中学的七个学生。当然,如果这中间还有别的受害者的话,我也很乐意帮忙。”他语带双关,接着话锋一转,“你为什么会趁夜出现在辅诚中学,学校里那个水池,究竟在那儿发生过什么事?你若坚持不说出来,我肯定,那只会导致更坏的结果。”  
    
怪物猛咳了几声,喀出一口黑血,声音嘶哑得恐怖:“凭什么相信你……我不信任何人……再也不信……人人都想害我们……”  
    
   “你还嘴硬?!”古灵夕按捺不住,跳出来大声说,“换成是别人,就凭你招招要我们性命的恶行,老早就把你这只臭蜘蛛大卸八块了,还有闲心站在这儿跟你好声好气的说话?!用你的猪脑袋好好想想,以我们的本事,要害你你还能活到现在?!反而是你不分青红皂白对我们这些无辜者狠下杀手,本姑娘宽宏大量,不跟你计较,现在只拜托你快些把内情说出来,赶着救人哪!!”  


  

    
   “时间不多了。”钟晨煊下了一剂猛药,“就刚才所见,你该明白我非平常人,不论霍青云遇到什么麻烦,但凡生死之事,我大抵都能应付得了。现在就看你是否愿意让我帮这个忙了,我数十声,如果你认为你现在还有能力自己完成某些事,那么十声之后我们即刻离开。”  
    
   “一,二,三……”  
    
   古灵夕看着他的嘴,佩服他心头明明想知道答案,表面却能破绽全无地摆出事不关己的悠闲,还能在轻描淡写间不着痕迹地击中对方的软肋,就算只是没有事实根据的猜测,也能被他说得四平八稳好像确有其事一般,而且,明明是把选择权给了对方,但是字字句句都摆足了“除了我之外没人能帮到你”的强势。啧啧,要洞悉这个男人的心思,单靠眼睛是绝对不够的。对现时的她来说,他的心思,比无形的鬼气还难捕捉。  
    
   “七,八,九……”  
    
   数到这儿,钟晨煊已经拉住了古灵夕的胳膊,作出马上要转身离开的架势。  
    
   “等……等一下……”  
    
   十个数的短暂对峙,以钟晨煊的胜利告终。  
    
   “不管你们是好是坏,即便不出手,我也命不久矣……”怪物的口吻稍微缓和了些,眼球缓缓转动着,目光游移在他们二人之间,龟裂的嘴唇向两旁扯开,露出稀疏的牙齿和足以吓坏小朋友的笑容,“我以前说过……今生再不信旁人,没想到到最后,还是要在你们这两个陌生人身上赌一回。”  
    
   “这次你赢的几率有九成九。”钟晨煊一笑。  
    
   怪物笑着干咳了几声,抬起抽搐不止的右肢,指着右前方的墙边:“把……土镜给我。”  
    
   古灵夕正要跑过去拿,却被钟晨煊拦住:“我去。你给我乖乖站好就行,少碍手碍脚。”  
    
   他对她说话一贯是那么地不客气,但是这次,古灵夕好像觉出了一点别的意思,嫌她惹麻烦是假,怕她离那怪物太近有危险才是真?!这个家伙好像老爱说反话?!  
    
   拾起那块没有镜面的镜子,钟晨煊走过去,俯身把它交给了怪物。  
    
   “我不信人……其实人也不信我。”对方把镜子放在腿上,嘿嘿怪笑,“否则你怎么不让那小姑娘把土镜给我……怕我偷袭她?!”  
    
没料到这个奄奄一息的敌人还有情绪将自己一军,钟晨煊沉下脸,说:“我再强调一次,时间不多,废话就不必多说了。”  
    
   怪物继续着难看的笑容,低下头,从地上抓了一把土起来,尽量均匀地洒在了镜面上,嘴里开始念动谁也听不懂的古怪咒语。  
    
   一个小小的旋风渐渐出现在土镜上房,裹起了一层薄薄的红土,舞了几圈后,无声而快速地化成了一道棕黄之气,转眼被收入了镜面之中。  
    
   “拿去……”他平举起镜子,上肢剧烈地颤抖,手里像是拿了一块千斤石,“半年前那个晚上发生的事,你们自己看……”  
    
   钟晨煊接过来,把镜子捧到了自己面前。  
    
   见事情有了转折性的变化,古灵夕赶紧凑到了他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块所谓的土镜。  
    
   出乎他们的意料,一把红土竟然在怪物的一番捣腾下彻底改变了最初的形态,成了一方光滑无匹的透澈镜面,而里头,清楚地映出了另外一个无比真实的世界,还有两个交谈不止的人。  
    
   “这不是水池吗?!”古灵夕惊奇地看着这面与众不同的镜子,里头的内容,一木一草,斜坡水池,每一件都毫无疑问地证实了镜中所显的地点是如假包换的辅诚中学。  
    
   “爸爸,我……我想跟着老师学画画。”  
    
   青涩的声音,有点惶恐,但更多的是期盼与憧憬。  
    
   说话的,是垂手站在水池一侧的人,月光照在他的身上,露出了辅诚高中的制服。  
    
   纤瘦的身影,有些耳熟的嗓音,尽管对方背向而立,古灵夕却忽地想起了一个人。  
    
   “是他……”晒红了人脸的阳光,作画的少年,简单却费解的话语,发生在那个下午的蹊跷事历历在目,两个看似毫无牵连的情景,在古灵夕心里被这面镜子重叠在了一起。这到也没什么,只有一点是她万没想到的,一个清清秀秀的学生,怎么会跟现时那躺在地上的丑陋怪物扯上关系。  
    
   “荒唐!”受过损的不正常声带里,黯哑苍老的声音绝然而愤怒,“我倾尽所有,供你到学校念书,就是希望你能出人头地!画画……画画能画出什么?!你说,画出什么?画得出我们家的声望吗?画得出锦绣前程吗?画得出别人的尊重吗?”  
    
   藏青色的长衫下头,佝偻的身体因为气愤而颤抖着,宽大的草帽遮住了另一个说话人的脸孔。  
  
“爸爸……”少年显然被对方的语气吓到了,不知所措地垂下了头,“我……我真的很努力了,可是我始终听不懂老师教的课,怎么也追不上别的同学……只有画画,画画的时候我才觉得我是快乐的,我是比别人优秀的……爸爸,退学吧,我真的不想念下去了,很难受……”  
    
   啪!  
    
   一记耳光狠狠落在少年的脸上,打得他一个趔趄,力道之重,连只是个看客的古灵夕都觉得脸上彷佛火辣辣的疼。  
    
   “都忘了吗?你忘了别人是怎么对待我们家的吗?我,还有你爷爷,付出大半生的努力,才让霍家在省城有了一寸立足之地,没想到却……总之,我不想再被人看不起,我一定要让他们对霍家刮目相看!青云,你是爸爸唯一的希望了,当初为你起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你可以前程广阔青云直上,你……你怎么就不明白爸爸的苦心呢?”  
    
   男人紧紧抓住少年的肩膀,发泄般地摇晃着。  
    
   “为什么要这么辛苦呢?!为什么非要别人的‘刮目相看’呢?爸爸,现在霍家只有我们父子两个相依为命了,也许我不能出人头地,也许我不能光耀霍家的门楣,但是我一样会做个好儿子,我会尽我所有能力照顾你,我只求你让我做我喜欢做的事!”  
    
   少年任由他摇晃,只是用比刚才大过许多倍的声音表达着自己的反抗。  
    
   男人停了下来,松开手,沉默了。  
    
   当父亲的妥协了?!  
    
   古灵夕这么以为。  
    
   半晌,男人缓缓举起了双手,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像是如释重负的叹息。  
    
   “青云,你太让我失望了。这么多年,白费了……白费了啊……”  
    
   原来,暴风雨来临前,真的会有足以让人产生错觉的平静。  
    
   骨瘦如柴的双手,猛然掐住了少年的脖子。  
    
   “天……”  
    
   古灵夕低呼一声。
 楼主| 发表于 2007-6-27 10:26 | 显示全部楼层
你这么不争气,还不如不生你,不如不生你!!!”  
    
   男子疯了一般,叫喊着,却又哭泣着,好像被掐的人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他自己。  
    
   纠缠中,少年的身子转了过来,让古灵夕更彻底地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  
    
   面对父亲近乎疯狂的行为,他并没有过多抵抗,只是抓着那双手,微闭着眼睛,甚至,嘴角还挂着一丝解脱的笑。  
    
   男人没有停手,力道似乎有增无减。  
    
   步步退后中,地上的石块让少年失了重心,整个人往后栽去,后脑端端磕在了坚硬的水池边上,殷红的血流出,染红了灰色的石面。  
  少年微皱了下眉,咬紧了嘴唇,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触目惊心的红色,刹那间唤醒了男人的理智。  
    
   “青云……青云……你没事吧?”他惊慌地扑到少年面前,捧起对方的脸,“对不起,对不起,爸爸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这样……不想……”  
    
   少年慢慢推开他的手,大眼睛里露出了不是他这个年龄该有的绝望与漠然。  
    
   “我活着……让你这么难受,看来当初真的不该生下我。”  
    
   由始至终,他再也没有看他的父亲一眼。捂着受伤的头,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回过头,看着一池幽深不见底的池水,笑了笑,一步跨上了池沿,扑嗵一声跳了下去,一连串动作相当快,快得不给任何人拉住他的机会,快得毫无犹豫,毫无留恋。  
    
   “青云!”  
    
   男人大吼,飞身扑到池边,不顾一切地跟着跳下了水。  
    
   就在这时,怪事出现了。  
    
起初平静如镜面的池水,如同有人在底下烧了把烈火似的,开水一样翻腾起来,池水的颜色也在瞬间从墨绿变得鲜红,大大小小的气泡翻涌其中,爆裂开,又生出来,那架势,活象要把落进去的一切都给煮得透熟。  
    
   “青云!青云!”  
    
   男人陷在血水之中,只有颈部以上露在外头,撕心裂肺地叫喊着,一张好端端的脸,血水一沾就是个燎泡。可他仍然不肯上来,在池里漫无目的地寻找着儿子的下落。  
    
   看着一个大活人被来路不明的诡异液体一点一点变成个面目全非的怪物,古灵夕暗自庆幸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还算合格。说来,男人的行为,在外人看来几乎是愚蠢得不能再愚蠢,但,只要想到这是一个父亲在竭力拯救自己的儿子,一切便好理解了。  
    
   渐渐地,水面平息了下去,冒出的血泡越来越少,颜色也从红色向透明过渡,直到整池水完全回到最初的墨绿。  
    
   男人呆站在水中,左右看了看,还不甘心,不顾自己已是伤痕累累,丢了魂一样在水池里来回移动着,唯一清醒的,只有那一声声“青云”,从心痛喊到悲戚,从后悔到绝望……  
    
   唰!  
    
   不知哪里过来的气流,从他们手里的土镜上跑过,镜子里的世界顿时消失,镜面变回了一层红红的薄土,在气流的带动下,扑簌簌地飞腾起来,落到了地上。  
    
   镜子毁了,好比一出揪动人心的戏落了幕,古灵夕的心终于可以舒展一下了。  
    
   “你一直没有找到你儿子?”  
    
   钟晨煊把完成使命的镜子放到了脚下,问道。  
    
   “那一晚……还有后来,我在那个水池里找过无数次……都没有青云的下落……”怪物,或者说是霍青云的父亲,有气无力地应道,他身体里的黑血,颜色已经开始转淡,“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水池不大,池水也不深,霍青云赌气跳下去,你紧随其后,没道理救不回他。”钟晨煊锁眉思索,这样的怪事,他也是头回遇到。  
    
   “哎哎!”  
    
   这时,古灵夕拽了拽钟晨煊的袖子,踮起脚对他附耳一阵。  
    
   “你确定?”钟晨煊看定她。  
    
   她捣米一样地点头:“我肯定那天见到的就是他!”  
    
   “这样啊……呵呵,事情还真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钟晨煊笑笑,又思忖一阵,转头对怪物说道,“我想你儿子应该还在人世。”  
    
   “你说什么?”怪物原本无力耷拉着的头颅猛然抬了起来,“你……你再说一次?”  
    
   “你信我就是。”钟晨煊从来就不是个喜欢说重复话的人,“虽然相当不齿你对付我们的下作行为,但,我会把你儿子救回来。”  
    
   怪物怔怔地盯着他,眼中的恨意与戒备开始有了消退之势。  
    
   “你不杀我?!还肯救青云?!真的……真的可以救他?”  
    
“我没兴趣骗一个伤残人士,或者是……一个想救儿子的倒霉父亲。”钟晨煊当然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尽管这家伙已经不算是个完全的人,但是依然保有许多普通人都有的根性——不相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即使真掉了一个下来,也肯定会怀疑是否有人在上头下了毒。  
    
   “等等,我有些问题必须要弄明白!”古灵夕看他们两个说得热闹,忙插嘴把困在心里的问题全倒了出来,“我说那个怪……不是,那个霍青云的爸,你为什么要想方设法置我们两个于死地?我们之前根本不认识啊!只不过是进了这座破宅子而已,你有必要拿那么阴毒的小鬼来对付我们吗?”  
    
   钟晨煊笑看了嘴皮子翻得飞快的她一眼,回头说道:“是啊,这罗嗦丫头的罗嗦问题里也有我想知道的,你养小鬼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不会只是为了对付误入贵宅的闲人吧?啊,还有,未请教阁下大名?”  

  
   
    
   怪物的嘴唇动了动,犹豫了半晌,吐出了三个字:“霍知山。”  
    
   “霍知山?”钟晨煊似乎想到了什么,“前些年城西那间规模不小的知山染坊,好像主人家也是姓霍的。”  
    
   “你也知道啊……”霍知山先有些吃惊,转而颓然地叹了一声,“知山染坊,的确是霍家所有。”  
    
   “我家曾送过一批布料去知山染坊加工。不过,后来听人说染坊好像被拆了?前些日子打那儿经过的时候,原址已变成了家酒楼。”  
    
   只是数年前听家里的伙计们略略提过知山染坊的手艺一流,好记性的钟晨煊便将这染坊的名字记到了现在。  
    
   “我做的孽啊……”霍知山突然举起手,一下一下地锤着自己的胸口,痛苦不堪,“霍家经营了数十年的心血,毁在了我手里。我只不过想帮染坊渡过银根吃紧的危机,哪料到赢钱不成,反而输得倾家荡产……那群黑心的骗子啊……我五脏六腑都要悔青……”  
    
   “你缺钱,所以去赌钱,还把你们家整个染坊都输出去了?”古灵夕从他断断续续地述说里听明白了个大概,但是更大的疑问也随之产生,“你不是那么会养小鬼吗?缺钱的话养只小鬼去帮你偷就好了,干嘛要冒险去赌场博运气?”  
    
   “小鬼?!呵呵……其实……巫术一直是我霍家的禁忌。”霍知山苦笑,一手紧紧按住了流血不止的手腕,似乎想让已经开始变红的血液流得更慢一些,“霍家先祖,是苗疆巫族中的一支,地位本就卑微,更因为不愿使巫术害人,而常被巫族的其他成员排挤欺辱……三百年前,巫族祸乱,先祖们借机逃出,躲到了蜀地的无名小镇,改霍姓,从此繁衍下来……到我这一代,除了那天生半人半虫的体质无法改变,其余都已经与正常人无疑……只要不用巫术,我们的原身就不会出现。先祖们将巫术列为禁忌,无非也是想摆脱过去那些不人不鬼的生活,希望他们的后世子孙可以像你们这些正常人一样……”  
    
   “那你为什么还会……”古灵夕总算明白了这个霍知山会变成这副半人半蜘蛛的鬼模样,也更加不明白他明知道事不可为却偏要为之的原因。  
    
  “多年前,我父亲带着我们一家人来到省城,用我的名字开了间染坊,希望以它为起点,让从来不被外人看在眼里的霍家能够日益兴旺,父亲临终时,小小染坊已经初具规模,他老人家阖眼前跟我说,他只有两个心愿,一是我能好好经营染坊,二是青云将来可以学有所成,出人头地,让霍家门第添光。”说到这儿,也许是体内的血液越来越少,霍知山原本发黑的嘴唇泛起了白,“在我们进省城之前,老家那些邻居们,多少知道我们出身外族,故而不论我们做再多好事,他们也视我们为不入流的异类,很少给我们好脸色。如果你们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就会了解名望以及他人的尊重是何等重要。父亲为之努力了大半生,我也一样,还有青云,都必须为之努力。”  
    
   “他只是个孩子。”钟晨煊的话虽短,含义却长。  
    
   “所以我现在仅仅只求他好好念书!我不想他将来跟他的祖辈一样,因为不识字而被他人戏弄,因为所知浅薄而被他人嘲笑!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你们这些人不是一直都这么说吗?!由古到今,有多少人的锦绣前程不是从寒窗苦读里熬出来的?!”霍知山说得太急促,咳嗽不止,略略平缓下来后又继续道,“输了染坊,输了家宅,我白天奔波于好几间酒楼做杂工,有时晚上还要去做是人都不愿意做的背尸人,只为了那一点收入,再苦再累再脏,我都不能耽误青云的学业。可是……这个孩子,去过一次洋教堂,就被那里的洋和尚的破画给迷住了……你们也看到听到了,四月初六的那个晚上,我去学校给他送学费的时候,他都说了些什么混帐话!我真的是气极,当时恨不得亲手掐死他,我的一番苦心,换来了什么?!”  
    
   “可是你始终下不去手。”钟晨煊蹲下来,直视着霍知山,“即便生活那么艰难,你都没有动启用巫术的念头,所以,如果我没猜错,你养小鬼是为了借用非人的力量帮你找回儿子?”
 楼主| 发表于 2007-6-27 10:27 | 显示全部楼层
“好像……什么都瞒不过你。”霍知山想笑,喉头却涌上股血腥味,猛咳几下,吐出一口血来。  
    
   “我看很有必要帮你止血啊,又流又吐的,要不了多久就会翘辫子了!”说话对象是霍知山,古灵夕的眼睛却一直看着钟晨煊。  
    
   虽然之前她是那么想把这个半人半虫的怪物碎尸万断,但当她听到他字字真心的讲述之后,恻隐之心渐渐灭掉了高烧不止的怒火。  
    
   “别看我,要想救他的话,你现在马上出去找活的黑狗黑猫黑动物回来给他补血,否则神仙也没办法。”钟晨煊直截了当地说。  
    
   “不必了……”霍知山虚弱地摇了摇头,这两个人居然想救自己,这绝对是他始料未及的,他比谁都清楚,就自己的所作所为,不杀已是天大恩典,何况以德报怨?!  
    
   沉默片刻,霍知山提起一口气,说:“那个方法也救不了我,我已是将死之人……以血补血,对我的祖辈们或许还有用,巫族血脉传到我这里,该有的能力已经消亡太多了……如你所说,我破禁忌养小鬼,只是想利用它们去找青云,照霍家祖籍记载,小鬼可以自由穿梭阴阳界,可以找到任何你想找的人……或者是魂。我知道青云的事必有古怪,可凭我自己的本事根本找不到任何线索,所以青云出事后不久,我潜回已被查封的宅子,建了这条地道,寄望百日之后它们能帮我找到青云下落。那晚我去学校的水池前烧纸钱,只因那天是青云十七岁生辰,如果他已经不在人世,我希望他在下面能过得好一些……”  

  “你燃香引我们掉进陷阱,再利用小鬼杀我们,就是怕我们破坏你的计划?”钟晨煊一语点破了霍知山的杀人动机。  
    
   “霍家已是一座废宅,平日根本不可能有人进入。你们两人一看就不是误闯,定是带了目的而来。至我现在这个境况,已经无法再相信任何人,从你们一进入霍家开始,我已将你们认定为对我不利的危险‘敌人’,犹其在看到你们用法术废了我其中一只小鬼后,方寸大乱的我孤注一掷,不惜起用还没成型的小鬼去上你们的身,预备斩草除根……呵呵……”他费力地抬起头,目光从他们二人脸上一一扫过,“没想到你们本事那么高……那一道符,把我的原身都快打散了……不过,也幸亏你们没有栽在我手里……其实跟你们这对陌生人说了这么多,对我来说也不啻是另一场赌局,赌你们两个是真心肯帮我这个恶人的好人。可惜,我已经没有筹码,但是我想赢,我想青云平安回来!”  
    
   “明天日落之前,我带霍青云回来见你。”钟晨煊起身,看着出气多于进气的霍知山,“不过你……”  
    
   “不要!”固执的拒绝淹没了刹那的狂喜,霍知山情绪激动地大喊,“不要带他来见我!不能,不能再见他……”  

  

   “你脑子坏啦?!”古灵夕被他的反应弄糊涂了,“你做这么多,不就是想父子团聚吗?”  
    
   霍知山大口喘着气,断断续续地开了口:“我撑不过今晚……绝对不能让他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我从来没有把霍家的来历告诉过青云……他不知道巫族……更不知道自己只是半个人类……我要他做个跟你们一样的正常……正常人……那段并不光彩的过去……就跟我一同埋进地下吧。求你们,也为我保守这个秘密……”  
    
   “可是霍青云回来的话,早晚也会来找你。”古灵夕猜到霍青云可能对他父亲有怨,但是毕竟父子一场,当孩子的不可能对父亲的下落不闻不问。  
    
   “青云……一直在恨我吧……”霍知山有些沮丧地垂下眼皮,“也好,恨我最好……就算他回来,也找不到这里……就让我这个丑陋的巫族后裔长埋于此吧。二位如果见到青云……请随便找个理由替我圆谎……可以吗?”  
    
   “可是……”古灵夕怎么想都觉得不妥。  
    
   “好,我答应你。”钟晨煊果断地截了古灵夕的话,看定霍知山,竖起两根手指,“两件事,一是救回霍青云,二是保证他的巫族身份永远不为外人和他自己知道。”  
    
   “谢谢……谢谢了……”如果还有一丝多余的力气,霍知山一定会起身向钟晨煊重重磕三个响头,可是,他已经做不到。连说了数声谢谢,他看向一侧的衣柜,“柜子里……放有一个木匣,麻烦你们取出来……”  
    
古灵夕急忙朝衣柜那边跑去,这回钟晨煊没有再阻拦。  
    
   打开柜子,刨开一堆破旧的衣物,古灵夕取出了一个一尺见方的青木匣子。  
    
   “那本册子……是霍家祖传下来的……与巫族巫术有关的手札……帮我烧了它……现在……”霍知山费力地举起手,指着托在古灵夕手里的木匣。  
    
   打开木匣,钟晨煊从一小堆金银珠宝和一个白布小包的下头取出本泛黄的蓝皮册子,打量两眼后,干脆地扔到了地上,右手捏诀朝册子上一指:“着!”  
    
   一簇金黄火焰腾一下从册子中心处跃起,三两下便将其烧成了一团纸灰。  
    
   “不是个好东西啊……烧了干净……”纸灰飞散开去,霍知山长长舒了一口气,“布包里,是青云出世时……他妈妈缝给他的第一件小肚兜……那些首饰,是青云妈妈的陪嫁物,我一直舍不得变卖……代我交给青云吧……这些应该足够他应付好几年的生活了……只是……”  
    
   霍知山欲言又止。  
    
   “我会替你看着霍青云,到他可以独立谋生为止。”钟晨煊合上木匣,淡淡一句话,了却了对方心头大事。  
    
   古灵夕歪头看着钟晨煊,她没想到这个总爱表现出讨厌任何人给他添麻烦的家伙会这么爽快地答应替一个陌生人照顾儿子的差事,人性的闪光点,他还是不缺嘛。  
    
   “谢……谢谢了……”除了反复说谢谢,霍知山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来表达他对这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的感激,“老天爷还是怜悯我的……世上总还是有好人的……青云……就拜托你们了……能否告知二位姓名……如果有来世……霍知山必报此恩!”  
    
   “如果真有来世,我不要你报恩,只希望你不要再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到别人头上。”钟晨煊笑了笑,“敝姓钟,钟晨煊。这个招人烦的女的,叫古灵夕。”  
    
   什么叫“这个招人烦的女的”?!他的不客气惹来古灵夕两道杀人目光。  
    
   “呵呵……很般配的一对璧人……”霍知山笑着,眼神如将熄之灯,“你们走吧……衣柜后头,有道暗门……可以出去……”  
    
   “你……保重。”  
    
   钟晨煊冲他点点头,虽然这句保重实在有点不合时宜。  
    
   搬开衣柜,墙上嵌着一枚圆圆的开关,按下去,一条向上的阶梯出现在分开的墙后。  
    
   “走吧。”  
    
   钟晨煊举着油灯,上了楼梯。  
    
   古灵夕回头看了看霍知山,对方艰难地冲她挥了挥手。
 楼主| 发表于 2007-6-27 10:27 | 显示全部楼层
她一咬牙,扭头朝钟晨煊追去。  
    
  
搬开顶上的一块薄薄石板,钟晨煊把油灯举起来一照,发现外头正是他们来时的那间堂屋。摆着灵位的陷阱入口就在不远处,扔掉的灯笼也还原封不动地躺在一旁。  
    
   把古灵夕拖上来后,钟晨煊拍打着身上的灰土,走过去拣起灯笼,又看了看外头已开始发亮的天色,吹灭了油灯,把石板重新盖好。  
    
   “我们这就走?”古灵夕老想着地下还躺着一个半死不活的霍知山。  
    
   “不然怎样?!留下来吃早饭?”钟晨煊撇下她,大步流星地出了屋。  
    
   “喂!”她气乎乎地追了上去,为什么他的话总让她有吐血的冲动?!  
    
   顺着当时的来路,两人又当了一回马戏团的空中飞人,跳墙出了霍宅。  
    
   走到大门前时,钟晨煊停下脚步,回望着那块高挂的牌匾,半晌,突然问古灵夕:“现在你明白为什么这块牌匾会那么干净了吗?”  
    
   “呃?!”古灵夕一愣,看了看牌匾,眼珠转了几圈,“霍知山视他们霍家的声望如性命一样,我想这块牌子上的霍字,在他心里代表的就是他们整个霍家吧,就算宅子废了,也要保着这块牌子,总是个希望。”  
    
   “呵呵,对他来说,这块牌子就是他的无字碑。”钟晨煊一笑,“只可惜,他跟那巩书生一样,恐怕到死也没办法在上头刻上自己的名字。”  
    
   “你的话好像有点高深……”古灵夕嘀咕。  
    
   她还在琢磨他话里意思的时候,一阵异常的震动突然传到了他们的脚下,还隐隐听到隆隆的声音。  
    
   “呀!地震啦?!”古灵夕跳起来抓住了他的手臂,小时候,她老家也遭过一次微震,跟现在的感觉差不多。  
    
   钟晨煊抬头,目光穿过大门的缝隙投向宅子里。  
    
   “应该是地道塌陷了。”他叹了口气。  
    
   “什么?”古灵夕吃了一惊,“你是说霍知山他……”  
    
   “长埋地底了,带着他的秘密,还有他的遗憾。”钟晨煊摇摇头,又望望天,“快天亮了,明天日落之前,我会遵守诺言,把霍青云救回来。”  
    
   “来得及?”  
    
   仅仅一天时间就能办妥这件看起来相当棘手的事?!古灵夕看着抱在怀里的木匣子,有些担心。  
    
   “我应承过霍知山。”钟晨煊转身朝巷口走去。  
    
   “我明白。虽然霍知山已经不在人世了,你还是不肯失信嘛。”古灵夕跟上去,“但是,虽然我们已经知道了不少隐情,可这对于救回霍青云似乎没什么直接帮助啊。”  
    
   “谁说没有。”钟晨煊侧目看着她,“不过,要你帮忙才行。”  
    
   “我?”古灵夕指着自己的鼻子,脸上的惊讶与迷惘比任何时候都多。  
    
   “对。”钟晨煊拉下她的手,“别做出那副傻相。跟我去个地方,我会告诉你怎么做。”  
    
   “可是……”  
    
   “可什么是?!去还是不去!”他眉毛一竖。  
    
   “去!”古灵夕想都不想就回答。  
    
   “那就快走啊!”他的步子迈得更大了。  
    
   “哎,我饿了一夜啊……你先给我买个包子吃吧,不然我没力气跟上你啊,吃包子不会耽误时间的,馒头也行啊!”  
    
   “……”  
    
   “你等等我啊!钟晨煊!哎!不知饿的老牛!哼!”  
    
   天色渐渐敞亮,饥肠辘辘的古灵夕怨鬼一样地盯着钟晨煊的背影,怀疑自己上辈子是不是当屠夫的,还一不小心宰了这头老牛,所以这辈子注定要被他欺负到底?!  
    
    
  搞鬼一家人第一部《与魅共舞》·四·夜陷荒宅·(完)  
 

五·无字碑  
    
    
    
   “你要我来的就是这个地方?”古灵夕指着一块在黎明的曙光下微微晃动的店招,嗅着丝丝从紧闭的店门里钻出的酒香,“不归居?!天都没亮完你就带我来酒铺?”  


  

    
   “琼浆甘露,不醉不归。”钟晨煊咂咂嘴,“不归居里的酒,真正的天下无双。”  
    
   “我不喝酒!!!”古灵夕捂着咕咕直叫的肚子,委屈地抗议,“我要吃包子!!!”  
    
   “包子店是你家开的啊?!这么早上哪儿买包子去!”钟晨煊忍不住想动手敲敲她的木鱼脑袋,一路走过来,街上大店小店哪家不是大门紧闭,就算是当街的小贩,现在也才刚刚支起炉灶而已。  
    
   “我饿!我要吃包子!!!”古灵夕跺脚,愤愤然把“我要吃包子”重复了三遍。  
    
   钟晨煊看着她倔犟无比的神色,幻想着如果现在手头有个蒸笼多好,把这个包子不离口的丫头塞进去蒸成个人肉包子,阿弥陀佛,他的世界就清静了。  
    
   懒得跟她多说,钟晨煊转身走到不归居的门前,抬手敲了几下。过客稀疏的街道上,砰砰的敲门声听上去颇为清晰。  
    
   “钟晨煊!”古灵夕今早是跟包子耗上了,不依不饶地冲他喊,“我要吃包……”  
    
   吱扭一声,在她的“子”字还没出口之前,不归居的门开了。  
    
   “谁呀……开店还早呢……”  
    
   水嫩葱似的手,慵懒地覆在吹弹得破的雪肤上,镶着银铃的精致镯子套着纤细光滑的手腕,叮玲作响,移开,掌下那一点朱唇赛过了六月樱桃,一汪水波潋滟的光泽,两颊上浑然天成的一抹嫣红,恐怕世上任何一种胭脂水粉都无法描绘得出来。  
    
   双眼还是闭着的,两排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长得过分。  
    
   仅仅一个呵欠,风情大过倦意。  
    
   “有吃的没?”  
    
   钟晨煊笑看着门后的女人,连寒暄都省了。  
    
   女人睁开眼,灵光溢动的美眸高兴地定格在钟晨煊脸上,笑:“我当是哪个不知天日的醉鬼呢,一大清早扰我好梦。”  
    
   “呵呵,好了好了,闲话以后再说。”钟晨煊摆摆手,反手指着身后发楞的古灵夕,“给这个丫头弄点吃的,包子最好。”  
    
   说罢,他一把拽过古灵夕,推到女人面前:“古灵夕。就把她交给你了。我先走开一会儿,今天恐怕要借你的地方办点事。”  
    
   “啧啧,好标致的姑娘。”女人的目光落在古灵夕身上,随手拢了拢挽得松松斜斜的发髻,两道精心修描过的细细弯眉舒展开来,“古灵夕……呵呵,名字也好听。”  
    
标致?!  
    
   真不知这个女人是眼花还是在恭维,被土块砸得满头包,进废宅钻地道,折腾一整夜不说,还没吃没喝的,不拿现时狼狈不堪的她跟乞丐混为一谈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居然还说她标致?!  
    
   “哎!”钟晨煊瞟了还在呆看着女人的古灵夕一眼,“她是不归居的老板娘,你叫她漓葫姐就行了。”  
    
   “漓葫……姐?!”古灵夕上下打量着这个比自己高出小半个头,一身碎花布裙的美女,狐疑地猜测着她的年龄。  
    
   “怎么,以为我当不起姐姐这个称呼?!”漓葫跨出门,热情地拉起古灵夕的手,半点生分都没有,“小丫头,莫说你,连他都要称我一声姐姐呢!”  
    
   漓葫的小嘴朝钟晨煊身上努了努。  
    
   “啊?!”古灵夕看看她,又看看钟晨煊,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这个女人的年纪会在那头奔四的老牛之上,带着一点捉弄的意思,她故意提高嗓门大喊,“不会吧,他那么老!还要管你叫姐姐?”  
    
   漓葫笑出了声,看向钟晨煊:“几天不见,好像胡茬子都出来了,的确老了好几岁呢。”  
    
   钟晨煊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强压下想揍人的冲动,只对漓葫说了一句:“给这死丫头吃个半饱就好,喂得太精神我们的耳朵会遭罪。”  
    
   说罢,他看也懒得再看古灵夕,转身朝街道的另一方走去,很快消失在岔口处。
 楼主| 发表于 2007-6-27 10:27 | 显示全部楼层
“哈哈,很少见到他这么气急败坏的样子,有趣有趣。”漓葫拉着冲钟晨煊背影吐舌头的古灵夕进了店,笑声比腕子上的银铃还要清脆几分。  
    
   入了内堂,酒香更浓,不胜酒力的人只闻这味道怕也会大醉不醒。古灵夕的酒量不好不坏,小时候把家里的米酒当糖水,偷喝了整整一坛,烂醉两天后被古仁天请出家法揍了一顿,理由是酒醉易误事,女儿家贪杯更是落人笑柄,至此,杯中物她是再不敢沾半滴。  
    
   “来,坐。”漓葫将叠在八仙桌上的椅子一一翻下来,轻摁着古灵夕的肩膀让她坐下,自己则往店子的里间走去,留给古灵夕一个袅袅婷婷的背影和一句足以令她忘记一切不快的话,“稍等片刻,尝尝我漓葫姐亲手做的包子。”  
    
    
   “嗯嗯!”古灵夕猛点头,又突然想起那个家伙走前说的只给她吃半饱的话,忙大喊,“分量一定要足啊!!!”  
    
   咯咯的笑声传来,漓葫没回头搭话,撩起门帘进了厨房。  
    
   放下一直抱在怀里的木匣,从筷筒里抽出一双半黑半红的竹筷,古灵夕一边为大快朵頥作准备,一边打量着这家不归居。  
    
   店堂不算太大,从摆设到地面,都干净,墙也是雪白雪白的,上头还错落有致地挂着些装裱精致的山水字画,同那些油渍污水横流的苍蝇小馆比,这里简单清爽得没法让人不愉悦不舒适,十来套桌椅,除了自己坐的这张,其余的椅子都还整齐地叠在桌上,可见作为客人,自己真的是来得太早了。  
    
   “不归居……漓葫……”  
    
   这里的布置,应该都是出自这个美得淋漓尽致的女人之手吧?!古灵夕转着手里的筷子,情不自禁地猜测着钟晨煊跟这位漓葫美女的关系,看他们见面时候的熟络,简直跟一家人一样,而且他们两个的年纪,看起来也算相当,搁在一起,像情侣多过于像姐弟。那个家伙,之前斩钉截铁地说不会娶自己,难道是因为这层缘故?!明明那么年轻,却非要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是钟晨煊的姐姐。这个老板娘,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古灵夕就有个感觉,如果一定要拿词句来形容,那就是八个字——巧笑倩兮,深不可及。  
  
娓娓笑声与沁透脾胃的香味同时飘到了愣愣转着筷子的古灵夕面前。  
    
   动了动鼻子,古灵夕的视线被牵引到了端放在红木漆盘上的一方澄黄的蒸笼上头。  
    
   漓葫把漆盘放下,将蒸笼摆到古灵夕面前,揭开,笑:“不归居特制,龙眼小包。”  
    
   十个大小一致的薄皮包子,薄到几乎能看到里头包裹的混着碧绿蔬菜的肉馅,白生生亮晶晶,上头还别出心裁地洒着些剁成小粒儿的五色蜜饯,每一个包子,都那么可爱地躺在以荷叶垫底的蒸笼上,期待等着被人送进嘴巴里。  
    
   升腾的白气中,露出了两道恶狼一样的青光。  
    
   “嗳……不着急,慢慢……吃……”  
    
   漓葫的话刚说到这儿,两个包子已经英勇地跳进了古灵夕的血盆大口。  
    
   “吼吼支……”  
    
   甘甜的蜜饯与鲜美的肉汁交织在一起,那种极品味道,如果不是亲口吃到,古灵夕死也不会相信一个普通的包子能带给她这么美妙的味觉享受。  
    
   “你说什么?”女儿家有如此吃相,恐怕也是漓葫从没有见过的,听着古灵夕满口包子含糊的发音,她忍住笑,把一碗浮着绿豆芽的清汤推到古灵夕面前,“别吃太急,小心噎着,喝口汤。”  
    
   此时,蒸笼里的包子还幸存两个。  
    
   忙不迭端起碗,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清香席人的豆芽汤,费力地把在喉咙处排队的食物全部压下去后,古灵夕拍拍胸口,说:“我说好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包子,李妈做的包子都比不上这个!”  
    
   翘起兰花指,漓葫掩口而笑:“怕是你太饿了。我做的也不过是家常货色。”  
    
   “不是不是,真的太好吃了!”扫荡完仅存的包子,再下肚半碗汤,古灵夕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满足地吮着油光光的筷子。  


  
      
   “很少见到这么好胃口的姑娘,一次十个包子。”漓葫佩服地看着她,“你比晨煊还能吃,哈哈。”  
    
   晨煊?!叫得那么亲热。  
    
   古灵夕转转眼珠,放下筷子,把身子凑过去一些,问:“那个家伙……常来这里喝酒?”  
    
   “不常。”漓葫摇头,笑,“他爱酒,但是不滥酒。”  
    
   “那你们两个……”古灵夕话说一半,却又停住了。  
    
   “呵呵,你这小丫头。想问我们二人为何这么熟悉就直接问啊,拐弯抹角干啥。”漓葫拿手指轻戳了古灵夕的额头一下。  
    
   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了吗?居然被对方一眼看穿心事。古灵夕尴尬地嘿嘿傻笑。  
    
   “论年纪,我是他姐姐。论关系……”漓葫的笑容多了些感激的意思,“他是我的恩人,救命之恩。”  
    
   “救命恩人?!”惊奇之余,古灵夕没来由地松了口气。  
    
   “是啊。”漓葫半眯着眼睛,看定古灵夕,暧昧地补充一句,“不过……可能他不止拿我当姐姐看待,还有可能视我为……红……颜……知……己。”  

  “啊?!红……红颜知己?!”古灵夕一激动,差点把手边的汤碗撞到地上去。  
    
   果然没错,自己猜得果然不错,那个家伙不娶自己,就是因为这个女人!  
    
   可是,不娶就不娶吧,为什么自己会那么生气呢?!  
    
   闷坐在椅子上,古灵夕的小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  
    
   “哈哈哈。”漓葫再也憋不住,笑得花枝乱颤,“你……你这丫头真有趣,两三句话就……就把你逗得又扮曹操又扮关公的,哈哈!”  
    
   “逗我?!”古灵夕抬起头,恼怒地回瞪着漓葫。  
    
   也许见古灵夕有了愠色,漓葫这才止住笑,清清嗓子,正色道:“听晨煊说,前些日子有人上钟家提亲,而他也允下了这门亲事。那女方家,好像也是姓古的吧?!不会就是……”  
    
   “没有!不是!不是我!”古灵夕慌忙打断她,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既然对方都挑明了不会娶自己,那自己凭什么要承认跟这个脑袋里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的家伙有婚约呢?!古灵夕赌气地想。  
    
   “不是你?”漓葫摆明了不信她的话。  
    
   “当然不是!天下跟我同姓的多了!”古灵夕断然否认,为了增加可信度,还故意拿大嗓门来充理直气壮,“凭我古灵夕的条件,从十三岁开始,来我家提亲的媒婆能从城东一直排到城西,我跑来省城,不就是为了躲开这些成群结队的青年才俊吗!几时轮得到他钟晨煊哪,更别说去他们家提亲了!嘁,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岁数了,我要嫁给他,不明摆着一朵鲜花插在……”  
    
   嗵!  
    
   一块被牛皮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四方包裹突然落到了桌子上,斜搁在蒸笼上筷子应声滚到了地上。  
    
   古灵夕吓了一跳,然后就恨不得跟那双筷子一样,马上钻到桌子底下去。  
    
   “说啊,继续说。”  
    
   身边有人一掀衣摆,目不斜视地坐了下来。  
    
   “你……”古灵夕吧唧合上嘴,慌张之下,干脆来个恶人先告状,“为什么你走路从来都没有声音?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这样才方便抓住那些说人坏话还唯恐天下不知的笨蛋嘛。”钟晨煊甩给她一个“宽宏大量”的笑容,长者一样地拍拍她的头,“古灵夕,头回见面我就教过你了啊,怎么还是这么不长记性?!”  
    
   古灵夕一把挥开他的手,理屈词穷。  

  漓葫玉手支颐,笑看面前的一对男女,说:“你们两个呀,呵呵,怎么看都像一对拌嘴的小夫妻。”  
    
   “我跟他?!”  
    
   “我跟她?!”  
    
   钟晨煊跟古灵夕动作一致地指着对方。  
    
   漓葫睁大眼睛,天真纯洁地点着头。  
    
   “她做梦!”  
    
   “他做梦!”  
    
   两人又是异口同声。  
    
   “哈哈,连说话都这么默契。”漓葫朗声大笑,腕子上的银铃随着身体的抖动响个不停。
 楼主| 发表于 2007-6-27 10:28 | 显示全部楼层
你对灵体的感知,远超一般人之上。而且照之前发生的种种来看,你不止能看到灵体的形态或者听到灵体的声音,还能进入到他们的意识界。”说到这儿,钟晨煊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老实地承认了,“这最后一点,连我都很难办到。”  
    
   古灵夕又糊涂了,问:“什……什么是意识界?”  
    
“简单说,就是一些力量超乎寻常的灵体,照自己的意愿所想象出来的虚构世界。那里头所呈现的,通常是他们在现实里无法完成的事。就像我们平常做梦一样,梦也算是意识界的一种。而这种意识界,有时会影响到外界,比如与某个灵觉度高的人类,产生一种意识上的共通,甚至于影响到他人的行为。”钟晨煊想了想,尽量用最容易理解的词汇来跟她解释。  
    
   “梦?!那我就明白了。”古灵夕果然只挑她听地懂的字眼来发挥,“但是梦是假的啊,里头的一切,人啊房子啊什么都是假的。跟带回霍青云的魂魄有什么关系?!”  
    
   “记得那天你碰到霍青云的情形吧?”钟晨煊耐着性子说,“当时你的所见所闻,所处的空间,就是霍青云的意识界。而你不仅看到了,还跟霍青云有直接的交谈,足见他的意识界已经影响到你的行为。”  
    
   “什么?!你说我当时进到了霍青云的梦里?”古灵夕不信,“不可能啊,当时我什么异常感觉都没有啊,就是听到有人说话,然后上楼,从头到尾都那么自然而然啊。而且要进入别人的梦里,也要你自己睡着了才行吧?!”  
    
   “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灵体的意识界跟人类的梦境虽然类似,但是始终不一样。人类做梦,肉身魂魄其实都不在其中。但是灵体本身,是真切存在于他们的意识界里的。好比让你进到一个人的梦里,狠狠给他一耳光甚至捅他一刀,他不会痛也不会有事,因为你伤到的只是倒影一样的虚像。但是如果让你带着一道符进入灵体的意识界的话,现实里有怎样的后果,意识界也完全相同。”钟晨煊拿出最后一点耐心,继续道,“那天你看到的惨不忍睹的墙壁,上锁的教室,还有洒进楼里的阳光,其实就是霍青云内心世界在意识界里的映照。他不喜欢念书,难免嫌恶学校,所以在他的心里,学校被糟蹋成了那个样子,教室也被他牢牢‘锁’上。后来你不是回头去看过吗,现实里的那段楼梯并没有被怎么样,而三楼的教室,也从来没有上过锁。霍青云喜欢画画,所以只有在画画的时候,才有阳光照进来。明白没有?”  
    
   “原来我看到的,全是霍青云的内心?!”讶异之余,古灵夕免不了沾沾自喜,嘀咕,“啧啧,没想到我还有这个本事……连他都办不到……”  
    
   “专心一点!”钟晨煊见她偷笑,皱眉敲了敲桌子,说,“虽然上次你撞进霍青云的意识界很大可能只是凑巧,但只要你可以进入霍青云的意识界一次,我就能让你进去第二次,我会想办法辅助你感知他的所在。记住,一旦找到他,你一定要想办法让他握住这支笔,只要他自己甘心情愿拿起笔,笔里的引魂符就会把他强行带回到我这里。”  
    
   “嗯,就是骗他拿这支笔嘛,小意思。”古灵夕把笔紧紧捏在手里,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但是……那个感知,你现在这么一说,我到底具体要怎么做啊?”  
    
   “当时你是在辅诚中学见到霍青云,但那并不表示霍青云会一直留在那里,你也知道他讨厌学校。所以我们这回要来一个请君入瓮之法,我要助你造一个可以吸引霍青云自动找上门来的意识界!”  
    
   钟晨煊的方法,一听就知道不是简单两下就能完成的。  
    
   “给我造意识界?!”古灵夕拿笔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是大活人啊,哪里来的意识界?”  
    
   “我会暂时把你变得不是人。”  
    
   “什么什么?你要把我怎么样?”古灵夕猛地站起来,好像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杀人灭口一样。  

  “坐下!” 他头也不抬掏出一张黄符,叠成了一个三角形,然后打开木匣,取出了那个布包,“这道符可以将你的魂魄跟肉身分开一个钟头,这段时间,我会把买来的这幅画和肚兜都送到你的意识界里,而你只要装作一个爱画画之人,然后专心念想霍青云,我想他很快就会找上门来。”  


  

    
   古灵夕将那件红色的小肚兜拈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问:“这个东西也要我拿着吗?”  
    
   “每个人贴身用过的东西,都会沾上专属于他的‘味道’,我要利用这个肚兜尽快引霍青云入局。届时你把这个东西藏在画板里就好。”钟晨煊拿回肚兜铺在桌子上,取了条长长的黑色丝线,先用一端拴住自己的右腕,然后一一将肚兜的系带、画板还有古灵夕手中的画笔也串拴起来,最后把另一头系在古灵夕的右腕上。  
    
   看着钟晨煊娴熟的动作,古灵夕忽觉得拿“一根绳子上的两只蚂蚱”来形容自己和他简直再贴切不过。  
    
   “记住,在你魂魄离体的这段时间,这条丝线是带你回来的唯一工具,在你的意识界里,它会以一条黑色小路的形式出现,如果你遇到任何无法应付的状况,不准犹豫,立即回头,沿着这条‘路’往前跑就是!”他敲了敲看似心不在焉的古灵夕的头,提高了声音,“你记住了没有?!”  
    
   “我听见了!”她恼火地摸着头,高声回应,“可是,只要把笔交到霍青云手里就算大功告成了吧,这不难嘛,不会有什么我无法应付的状况吧!”  
    
   “你没听到我说过,只有力量超乎寻常的灵体才能拥有意识界吗?!从我的直觉来看,霍青云还没有达到能自行构筑意识界的阶段。”钟晨煊严肃地瞪她一眼,一个疑问在心中起伏,“除非……”  
    
   “除非有人帮他?!”古灵夕的脑子转得不是一般地快,“既然你能帮我造意识界,那说明别人同样也能帮霍青云造意识界,对不对?!”  
    
   “看来多敲敲人的头,会让对方变聪明。”钟晨煊一笑,旋即正色说道,“这正是我所担心的地方。一旦有意让你跟霍青云二人的意识界相通,那个‘帮’他的人,大概会被惊动吧。”  
    
   古灵夕仔细一想,狡黠的笑容爬上眉梢:“那不正好!”  
    
   “哦?”钟晨煊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为什么?”  
    
   “从我的直觉来看……”古灵夕清了清嗓子,模仿着他的腔调,“帮霍青云造意识界的,一定是那个鬼书生。现下我们正愁找不到这个罪魁祸首呢,如果他自己送上门,那当然是再好不过!只要霍青云的魂魄到了你手里,然后我再解决这只老鬼,取回霍青云的肉身,阿弥陀佛,所有人都得救了!”  

  “想得真美啊!”钟晨煊耐心地等她发表完高见,然后笑眯眯地鄙视她,“你觉得以你的本事,可以降服那只在百年怨气里泡大的老鬼吗?!”  
    
   “呃……这个……”先前的英雄豪气瞬时荡然无存,古灵夕低下了头,嘀咕,“好像是不行。不过我可以试试啊!”  
    
   “想都别想!”钟晨煊虎起了脸,“听好了,我只要你帮忙带回霍青云的魂魄,一旦得手,你马上给我回来!我不是吓唬你,当你完完全全身在意识界中时,如果你的魂魄受到任何伤害,会即刻在你的肉身上反映出来。万一惊动了老鬼,咬你一口或者踹你一脚,你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所以切记,把笔交给霍青云,只此一事,你即刻功成身退!只要霍青云平安回来,一定能从他身上找到鬼书生的下落。”  
    
   “哦。”他的神色让古灵夕不得不灭了所有逞英雄的念头,“放心,我一定办妥。霍青云要安全回来,我也会安全回来。”  
    
   “这片树叶你带在身上,它会跟着你一同进入意识界。要是那老鬼真的敢出来找你麻烦,你只要把它含在口中,它就看不到你了,届时你再小心撤退!”钟晨煊把一个绿绿的小东西放到古灵夕手里。  
    
   “树叶?!”古灵夕看着手中碧绿通透的小小叶片,“它能帮我隐身?”  
    
   “以防万一。”钟晨煊不信任地盯着她,“你这丫头始终不能让我放心。有它在,至少能保你周全。”  
    
   “哦。”古灵夕把树叶小心翼翼地揣到兜里,心里居然没来由的甜滋滋。  
    
   “我说的,全部记住了?”  
    
   每次看到她傻笑,钟晨煊就想动手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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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住了!”古灵夕仰头一笑,双眸灵动过人,“首先念叨霍青云,引他入局,然后让他拿笔,然后顺着黑色小路撤退,万一中途遇到老鬼,立刻吃树叶,再逃跑!对吧?!”  
    
   “你敢吃!那树叶我留着还有用呢!只准含在嘴里,回来了要还我的!”钟晨煊简直哭笑不得,以为她心不在焉拿你的话当耳旁风,没想到她还字字句句都记得清楚,对着那双黠光流动的漂亮眼睛,要让他在这个时候揍她的话,还真有点下不去手。  
    
   “总之你记得就好。你进了意识界后,我是无法再接触到你的,但是只要集中精神,我们可以听到彼此的声音。”钟晨煊拿起先前折好的三角形符纸,看牢她,“不管能不能把霍青云带回来,你自己必须安全回来!明白我的意思吗?”  

  古灵夕重重点头。  
    
   “准备好了?”钟晨煊将纸符夹在指间。  
    
   吞了吞口水,古灵夕认真点了点头,背后浮现出一片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烈。  
    
   从她紧握的拳头里,钟晨煊轻易察觉出她的紧张,他笑笑,说:“闭上眼,放松些,尽量想象一个很漂亮,鸟语花香的世界。”  
    
   “嗯。”古灵夕乖乖闭上了眼。  
    
   鸟语花香的世界?!该什么样子呢?对了,小时候爸爸带自己去城外放风筝,一大片一大片的野花摇曳在田野里,什么颜色都有,风起的时候,花瓣纷纷扬扬,漫天都是,灵巧的鸟儿穿梭其中,鸣声欢快无比。在带着泥土香味的田间小路上牵着风筝飞跑,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长大后好像再不曾体验过了。  
    
   沉迷在美好的回忆中,阵阵呓语般的低喃开始暗浮于古灵夕的耳际。  
    
   一丝冰凉沁进额头,有些眩晕,有些飘飘然。鸟儿,野花,香味,澄蓝的天空,逐一呈现于脑海,触手可及的感觉。  
    
   啾啾!  
    
   有东西欢叫着,从头上掠过。  
    
   几片软软的东西顽皮地拂过脸庞,留下淡淡的香。  
    
   古灵夕猛地睁开了眼。  
    
   意识界?!这就是钟晨煊帮她造的“意识界”?!  
    
   跟老家的田野几乎一模一样的光景,羊肠小道阡陌纵横,青草树木相得益彰,大片大片的小黄花在小山坡上开得热闹非凡,数只蝴蝶穿梭花间,舞姿翩竏,惹得清风都染上了甜。  
    
   再回头看看,身后不远处的小山坡上,铺开着一条不过三尺宽的小路,一头差不多延伸到了古灵夕的脚下,另一头则完全消失在迷蒙的远方,跟前面那些真实的羊肠道相比,这条路实在太不像一条路了,说它是路,还不如说它是一条被人用墨水画在地上的曲线更合适,一种缎光一样的色泽,在“路面”上若隐若现。  
    
   这应该就是钟晨煊说的丝线化成的“退路”吧?!  
    
   还没完全醒过神的古灵夕忖度着。  
    
   转回身,天高地阔之下,看着纷扬而飞的花瓣,嗅着田野世外独有的味道,古灵夕终于彻底确定了,她的灵魂,已经在钟晨煊的“帮助”下,脱离了自己的身体。眼前所见,说真不真,说假不假,如今的她,俨然已成另一重世界的游魂。  
    
   不当人的感觉……好像也不是那么差。  
    
   古灵夕耸耸肩,低头看看,这才发现两手都捏着东西。右手为笔,左手为画,那方红色的小肚兜稳稳搭在画板的边缘,钟晨煊说要“送进来”的东西,一样都没落下。  
    
   自己真的能把霍青云引来吗?!  

  

   四下打量一番,古灵夕快步走到不远处的一条碧水潺潺的宽阔河流前,一块大大的青石平铺在侧,光滑干净,正是一方再合适不过的天然座椅。  
    
   如果不是急着救人,自己一定会抱着踏青游玩的好兴致认真参观参观难得一见的“意识界”,古灵夕有些遗憾地盘腿坐到了青石上头,把画板放在腿上,又将肚兜放置在画板的夹层里后,她举起画笔,左看右看,找了画面中最黑的一块地方,装腔作势地涂抹起来。  
    
   古灵夕一边“画”着,一边努力集中精神,念叨着霍青云的名字。为了更加体现出对他的“念念不忘”,她不惜把当年向城西的赖帐刘追债一整年的执着心情加入到此刻的念想中,想,使劲地想,就当他是赖帐刘,怎么着也要把他念出来!!!  
    
   “霍青云……霍青云……快点出来啊……我也会画画呢,快来看看我画得好不好!”  
    
   古灵夕念经一样重复着,眼珠子不时朝四面八方转着,又紧张又盼望地等待着那个家伙的突然出现。  
    
   念啊念啊,直念到舌头发直嗓子冒火,霍青云也没出现。  

怎么还没来?!难道钟晨煊那个家伙的方法不奏效?!还是自己“念”力不够?!  
    
   古灵夕舔了舔嘴唇,不禁有些焦躁了,一直这么念下去,那要念到猴年马月啊?!  
    
   “霍青云……霍青云……你还不来看看?!”古灵夕尽力沉住气,继续念,“霍青云,我的画画得比你好多了,不来看看可是你的损失啊!怎么,怕丢人不敢来了啊?!我……”  
    
   “这是你画的?”  
    
   风一样轻的声音从她背后飘来。  
    
   古灵夕差点从青石上滚下去。  
    
   回头,霍青云就站在青石边上,或者说,是飘。  
    
   一身行头都没有变,依然是辅诚中学的制服,纤长手指紧紧握着那本属于他自己的画簿。  
    
   “啊……是……是啊!”古灵夕赶忙抱着画板跳下来,转身面向对方,仰起头,面不改色地撒大谎,“嘿嘿,知道厉害了吧,我的画技,全省城我当第二就没人敢当第一!”  
    
   霍青云也走下来,聚焦在她怀中画板的目光里,尽是单纯的渴望。  
    
   “可以……让我再看看吗?”  
    
   “当然!”  
    
   嘿嘿,鱼儿快上钩了!古灵夕心头大喜,当即双手奉上自己的“作品”。  
    
   霍青云的双眸放出了奇特的光彩,痴了般喃喃道:“画……画得太好了……用笔竟然如此老道……”  
    
   不得不暗叹钟晨煊选画的眼光,几秒钟便牢牢揪住了霍青云。  
    
   古灵夕端出大画家的派头,冲霍青云摆手:“不不不,这幅画还不算我最满意的作品,如果你也喜欢画画,我们可以互相切磋切磋。”  
    
   “如果……这片树叶再密集一点,效果怕是更好吧……”霍青云眉头轻锁,看都不看古灵夕一眼。  
    
   不看自己不打紧,有了他这句话,古灵夕直想高呼天助我也。  
    
   她一步跨到霍青云身边,装模作样地端详着画面,趁势说道:“嗯嗯,我觉得你说得相当有道理。树叶的确少了些,不如,你来帮我改一改吧!”  
    
   此行的核心宝贝——钟晨煊的特制“画笔”,被她支到了霍青云面前。  
    
   “啧啧,感觉你也是个深藏不露的行家啊,来来,快帮我改改吧,笔在这儿!”  
    
   古灵夕恨不得把所有高帽子全部叠到霍青云头上,只盼他快些自愿拿起这个无比重要的东西。  
    
   霍青云的目光,从画上移到笔上,又从笔上移到笑得合不拢嘴的古灵夕脸上。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他突然问。  
    
   古灵夕的笑容有了僵化的迹象。  
    
   “没!肯定没有!咱们是头回碰面呢!”她断然否认。  
    
   没料到这个心中只有画的“痴人”会突然提起这一茬,古灵夕心头不由一慌,如果被他识破自己是那天那个连这叫什么画都不知道的家伙,这戏还怎么演下去?!
 楼主| 发表于 2007-6-27 10:29 | 显示全部楼层
“哦……”霍青云点点头,注意力重新回到了画上。  
    
   谢天谢地,见对方没有追究,古灵夕松了口气,马上把笔支得更近了些:“喏,快拿起笔来帮我改画吧!”  
    
   “嗯……我试试。”霍青云伸出了手。  
    
   古灵夕的心,紧张得快从嘴巴里跳出来。  
    
   快点拿,快点拿,他拿起这支笔,她就算大功告成。  
    
   霍青云的手指,在离画笔不到两公分的地方停住了。  
    
   “还是用我自己的笔吧。”  
  
他简单一句话,差点让古灵夕一头撞死在面前的青石上。  
    
   从制服的衣兜里,霍青云掏出只剩下半截的黑色画笔,抱着画板兴冲冲地坐在了青石上,旁若无人地在画上动起笔来。  
    
   “那个……还是用我的笔吧!”古灵夕当然不肯死心,蹲下来把笔送上去,“你看你的笔只剩那么短一截了,不太好握吧!”  
    
   “不必。我习惯用自己的笔。”霍青云推开她的手,埋头继续作画,再加上一句,“我画画时,希望外人不要打扰。”  
    
   古灵夕多想出手捏死这个“画痴”!  
    
   听着纸上忽急忽缓的沙沙声,古灵夕蹲在他面前,一时间无计可施。  
    
   突然,她想起临走前,钟晨煊说过只要集中精神,他们两个可以互相听到彼此的声音。  
    
   古灵夕立刻站起身,绕到离霍青云身后稍远一些的地方,定定神,对着眼前的河水悄悄喊道:“钟晨煊……听到我说话吗?!喂……能听到吗?!”  
    
   “听到了。”  
    
   钟晨煊的声音,稳若磐石,从四面八方涌入她的耳朵,好像人就在她身边似的。  
    
   他有了回应,古灵夕安稳了许多。  
    
   她小心掩住口,生怕被霍青云听到,说:“霍青云不肯拿笔,能不能用武力把笔塞到他手里?!”  
    
   “不行。除非是当事人自愿,否则就算你塞一百次,引魂符也起不了作用。”  
    
   “啊?!必须要他自己拿啊?!”古灵夕恼火地挠着后脑勺,嘀咕,“还真是个不大不小的难题。”  
    
   “他现在正醉心于改画吧,你难道不能对他的画笔动动手脚吗?!只要他自己的笔不能用了,自然就会用你的。这么简单的事难道还要我教你吗?”  
    
   “你怎么知道他在画画?你看得见?!”古灵夕回头四下张望,他不是说他进不了意识界么,那他怎么知道这里发生的事。  
    
   “我从你那一连串不着边的谎话废话里听出来的!”  
    
   “什么?!你从一开始就听到我说话了?”古灵夕眼睛瞪大了一圈,“那你怎么不说话?!”  
    
   “有什么好说的!意识界里,你才是主角。”  
    
   “我……”古灵夕顿时语塞,旋即噘嘴道,“好了好了,懒得跟你多说。我会想办法。”  
    
   尽管那个家伙的话是那么的不中听,但为什么当自己知道他其实一直在全程“关注”自己的一言一行时,心安的感觉立即将起初的慌乱与毛躁驱赶殆尽了呢?!  
    
   或许,只要钟晨煊“看”着自己,那就是世上最有效的定心丸,哪怕他们被分隔在两个完全不同的空间。  
    
   古灵夕拍了拍自己的脸,走回到霍青云身边。关于笔的问题,必须立即解决。  
    
   对于古灵夕的离开和回来,作画不止的霍青云压根儿没有留意,想来在他的眼中,除了画就是画,再容不下半点旁物  
  
  对一件事痴迷到这种程度,也算少见了。  
    
   古灵夕看着他专注的脸孔,回想起霍氏父子间的种种纠葛,暗自叹气。  
    

  
     她不动声色地盯着霍青云的侧脸,一个小计策浮上心头。  
    
   稍稍退后半步,她斜探过身子,出其不意地拍了拍霍青云的左肩,大声说:“快看那边!有头熊!”  
    
   她的一惊一乍,令到霍青云本能地扭头往左看去。  
    
   趁着这个难得的空隙,古灵夕伸出手,准确地捏住了霍青云的画笔顶端,轻轻一拽便将它从其主人手中抢了出来。  
    
   霍青云猛回过头,其时,古灵夕已经带着他的画笔窜到了小河边。  
    
   “嗳!你……你拿我的笔作什么?”霍青云抱着画板追了过去。  
    
   “跟你说了这只笔太短不好用了嘛,帮你扔了它!”  
    
   说罢,古灵夕用力一挥手臂,将笔狠狠抛向远处,任其落入河水里无影无踪。  
    
   “你……你怎么扔了我的笔!!!”霍青云跑到古灵夕身边,白净秀气的脸庞霎时涨得通红,又急又气地张望着画笔落水的方向。  
    
   “我把我的新画笔送给你用还不好么?!”古灵夕再次把笔伸到霍青云面前诱惑他,“看看,多好的笔啊!快拿着吧,咱们一见如故,不用跟我客气!”  
    
   “你……你……我……我不要!”  
    
   霍青云丝毫不买她的帐,一把推开她的手,把画板放到岸边,自己旋即跳入了没膝深的河中,急急忙忙地朝前撵去,脚下溅起大朵大朵的水花。  
    
   “你个小疯子!”古灵夕简直要被对方气到吐血,把笔放到一旁,赶紧也跟着跳下了河,送东西给他他还不乐意,这小子八成是画画画到傻了!!  
    
   “喂!你慢点跑!”  
    
   古灵夕边跑边喊,她发现越往前,河水越深,刚刚还在膝盖处,转眼就淹到了大腿上。  
    
   在水里,霍青云的行动比古灵夕敏捷不少,如果他不停下来,她很难追得上他。  
    
   看起来风都能吹倒的小白面书生,怎么就是个这么难缠的主儿?!  
    
   古灵夕气急败坏。  

  终于,霍青云停在了河中央,河水就快漫过他的腰际。  
    
   他吸了口气,一头扎进了水里。  
    
   一支破笔值得他那么紧张么?!古灵夕跌跌撞撞地冲到霍青云身边,几乎没到胸口的河水凉得她上下牙直打架。  
    
   “给我起来!”她大喊,也憋了口气钻进水里,抓住霍青云的衣服把他硬揪出了水面。  
    
   “放手放手!我要找我的笔!我要我的笔!”霍青云挣扎着,纤弱的身躯爆发着不相称的蛮力。  
    
   “还找个屁啊水这么深早不知道冲哪儿去了你还要命不要命啊!”水花激溅中,古灵夕拽住他死也不松手,“你这臭小子赶紧跟我回岸上去!”  
    
   “不要!我要我的笔!”霍青云不依不饶,仍然一个劲儿要往水里栽。  
    
   原本流动缓慢的河水,趁着两人纠缠不休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加快了速度。  
    
   古灵夕感觉到了。  
    
   可是,没想到这小书生的蛮力那么大,她也顾不得甚么男女授受不亲了,前胸贴后背地死扣住他的腰,大吼:“你别闹了行不行!再这么下去你我都得去喂鱼了!水流越来越急了!”  
    
   “我的笔!我的笔!呜呜呜……”霍青云挣不开蛮力不输他的古灵夕,竟然哭了起来。  
    
   “大男人你哭什么哭!不就是一支破笔吗,我赔你一百支还不行吗!先跟我上去!”古灵夕拖着力气用尽不再反抗的霍青云朝岸上移,心底里暗骂这家伙是在是没出息。  
    
   “古灵夕,随时留意你身边的动静,赶紧回到岸上去,必要时候撇下霍青云!”  
    
   钟晨煊急促的声音突然响起在她的耳际。  
    
   “你说什么?!”  
    
   古灵夕不由得一个激灵。  
    
   他怎么突然这么说,要她回岸上还可以理解,但是怎么能让她在“必要时候”扔下霍青云这个绝对主角?!  
    
   正当她要质疑钟晨煊的决定时,一直稳稳流动的水面,突然不合常理地左右倾斜起来,其景如同一杯死水,被外人用力摇晃,生生要把整条河弄个底朝天。
 楼主| 发表于 2007-6-27 10:30 | 显示全部楼层
腥冷的河水劈头盖脸地扑向离河岸尚有一段距离的两人,发自脚底的凹陷之力,誓要让他们沉沦到底。而更让人跌破眼镜的是——原本并不宽阔的小河,竟在瞬间化成了一片四望不着边际的幽蓝海洋。而他们二人,如一方孤立无依的小岛,被围堵在海中不得出路。  
  
  
   “河怎么……变成海……咳咳……”不断涌入口鼻的河水瞬间剥夺了古灵夕说出一句完整话的能力,呛入咽喉的冰凉液体刺激得她眼泪鼻涕横流。  
    
   脚下已经踏不到硬地,浮沉在涌动的海水中,窒息的危险随时会发生,可古灵夕抓住霍青云的手始终不肯放开。不管钟晨煊说过什么,既然已经来了,就一定要把霍青云安全带回,她古灵夕承诺过要做到的事,绝不允许半途而废!  
    
   双眼被海水蚀得胀痛不已,视线开始模糊,古灵夕忍住身体的不适,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行动的平衡,拖着失魂落魄的霍青云,凭感觉朝刚才的河岸位置游去。  
    
   带着霍青云这个包袱,每划一次水都相当艰难,正当古灵夕焦急地打量着退路时,殊不料,他们的正前方却突然炸起了一排滔天海浪,一个乌蓝色的巨大物体从海中央急速突起,转眼间,一条怕有一米高一米长的鱼鳍状东西触目惊心地耸升到水面之上,长在上头的一排鲜红无比的锋利倒刺将海水从它身体上一分为二,哗啦作响。  
  
  一个尖如三角架的大脑袋和一方只露出了一半的硕大拱形身躯紧跟着浮现出来,每寸皮肤都覆盖着一层厚如钢板的菱形鳞甲,在海水的冲刷下,每张鳞片都闪着悚人的蓝光,那大脑袋的顶上,一只椭圆如灯泡的白色眼珠凶狠地转动着,绿色的瞳孔如猫眼一样不断伸缩,两条比香肠还厚的丑陋嘴唇,包裹着黏液牵扯的黑色长齿与布满肉刺的猩红舌头,这张嘴,只要稍稍张大一点,便足以一口吞下他们二人,连渣都不会剩。  
    
   “鱼……鱼……好……好大一条鱼啊!!!没见过那么大的鱼!!!”古灵夕看得倒抽冷气,撅着的双唇一直保持着说鱼字时的可笑嘴形。  
    
   这条由河流幻化而成的海洋,居然会养出这么一个庞然大物?!  
    
   古灵夕愣在原地,想象着这条大怪鱼如果全部露出水面,该是怎样一个“壮观”景象?!  
    
   就在她因惊异而分神的刹那,怪鱼突然以一种忽快忽慢的诡异速度朝他们这边游来。  
    
   娘哎,刚才只是随口说说再不走就会喂鱼这种话,谁料到会一语成真?!老天,这要是被它撞上,岂不是当定了人肉鱼食?!  
    
   见此情形,古灵夕不由花容失色,边游边大喊:“钟晨煊!!!小河突然变大海了!好大一条怪鱼朝我们撞过来了!你赶紧给我送点武器进来啊!”  
    
   “来不及了,你赶紧循原路上岸躲避!不要被眼前所见给吓倒!也不要管是海还是河,只管照着来路退回来!”钟晨煊的态度沉着如昔,“不要再管霍青云了!”  
    
   “可是……”古灵夕看着面对危险却如死人般无动于衷的霍青云,无论如何也做不出丢下他去喂鱼的举动。  
    
   “让你走你就走!还磨蹭什么?!”  
    
   钟晨煊要发怒了。  
    
   “不行!他会被怪鱼吃掉的!”古灵夕大吼,直想骂他冷血。  
    
   “笨蛋!再不离开的话,被吃掉的一定是你!放下霍青云!”  
    
   如果可以进得了这个意识界,钟晨煊第一件事就是狠扇这个固执的小丫头一个大嘴巴!  
    
   就在这时,离他们尚有一小段距离的怪鱼,突然从海中一跃而起,原本并拢在鳍上的倒刺猛得伸展开来,一层半透明的淡红薄膜吹足了气般在每根倒刺中间鼓胀起来,让这条本来就怪异丑陋的大鱼更添三分怖相。  
    
   不待古灵夕反应过来,跃到半空中的大鱼发出一声狮吼般的啸叫,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们这边扑了过来。  
    

  

   以这种“吨位级”的对手来说,与其说它是扑过来,到不如说是砸过来更合适。  
    
   性命攸关,古灵夕使出吃奶的力气猛力划水,拉着霍青云闪到了一旁。  
    
   巨大的浪花狠狠拍在她的脸上,活像被人打了耳光一样疼。  
    
   扇形的鱼尾巴,几乎贴着古灵夕的头顶飞了过去,留了满天的血腥之气。  
    
   “霍青云!你还发什么愣啊!”古灵夕用力拍打着霍青云已经没有表情的冰凉脸孔,吼道,“赶紧朝那边逃命去啊!没看到那条鱼要吃了我们么!!!”  
    
   霍青云没有任何反应,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真不知是他不怕死还是被吓傻了。  
    
   溅起的浪花尚未平息,没入海水的怪鱼迅速调转头朝他们冲来,胜似尖刀的鱼鳍立在中间,幽暗的海水被开膛破肚,呈人字形向两边迅速翻滚开去。  
    
   “见鬼了见鬼了!这条臭鱼不吃了我们不甘心哪!”  
    
   古灵夕架着霍青云拼命往后游,胳膊已经挥动到快断开的程度。  
    
   快快快,游断胳膊也比被一条鱼生吞活剥了好!  

  咬紧牙关,古灵夕一门心思跟那条鱼比速度。  
    
   可问题是,人怎么能跟鱼拼游泳速度呢?!  
    
   令人战栗的压迫感从身后扑来,古灵夕回头一看,愣了神。  
    
   海面上,哪里还有那怪鱼的半点踪迹?!  
    
   紧追不舍的敌人突然销声匿迹,远比一扑而上更让人恐惧。  
    
   “鱼呢?!怎么不见了?”  
    
   古灵夕心中疑惑,手上却不敢放缓动作,继续朝假想中的海岸死游。  
    
   如果可以逃出生天,她肯定要把怀里这个一根筋的家伙打到墙壁上嵌起来,扒都扒不出来!  
    
   屈原老先生魂断汨罗江,那样的情操跟胸襟叫作伟大,可她古灵夕却因为一支破笔外加一个白痴小子而葬身鱼腹,这样的死法除了叫窝囊还能叫什么?!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怀里的霍青云突然有了动静。  
    
   “放开我!!!”  
    
   那家伙突然大吼一声,爆发力强到要震破古灵夕的耳膜。  
    
   霍青云不再任由自己被古灵夕牵制,两手拼命地掰着她环绕自己的手臂。  
    
   “霍青云!你画画画傻了么?!不要再胡闹了行不行!!我一定要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古灵夕亮出丝毫不逊于对方的嗓门,不管三七二十一连名带姓地叫出了他的名字,管不了他会不会聪明到追究自己是怎么知道他的底细的。  
    
   “我哪里都不去!哪里都不去!这里才是我的世界!我的!”  
    
   此刻的霍青云已近乎癫狂,毕竟是个女儿家,再想制住他,古灵夕力不从心。  
    
   挣脱出来的霍青云,回身对准古灵夕就是重重一掌。  
    
   真没料到这个半死不活的白脸小书生会对自己下重手,古灵夕还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后斜栽了下去,幸好现在是在水里,如果是在硬地上这么撞下去,估计脑浆都会被撞散!但,也因为是在水里,一时没控制住下沉身体的古灵夕被咸死祖先的海水灌了个饱,那种又腥又呛难闻又难吃的滋味差点让她吐出来。  
    
   猛蹬了几下腿,古灵夕好不容易从海里重新冒出了头。抹开眼上的水迹,她赫然发觉,诺大的海面上,居然只有她一个人存在。大鱼,还有霍青云,全都不见了。  
    
   “人呢?!”古灵夕焦急万分地四下张望,该不是被鱼给吞了吧?!  
    
   “你死了没有?”  
    
   钟晨煊冰冷的腔调明显经过了强制降火处理。  
    
   古灵夕的脑袋像被榔头猛敲了一下,立即愤怒地回嘴:“你才死了呢!”  
    
   “没死就赶紧上岸去!你要我说几次?”  
    
   “可是霍青云和那条怪鱼都不见了啊!”古灵夕不干。  
    
   “先上岸!我再跟你细说!”  
    
   “但是……哪里是岸啊?!”古灵夕急了,经过刚才这么一折腾,她已经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了,这片海,往哪个方向看都是一模一样的光景。

[ 本帖最后由 月儿在林梢儿 于 2007-6-27 10:31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7-6-27 10:31 | 显示全部楼层
钟晨煊彷佛听到了头顶上白头发迅速增长的声音。  
    
   “随便!集中精神,你想哪个方向是岸就往哪个方向游!快!”  
    
   随便?!古灵夕没办法,只能随便挑了个方向快速游过去。  
    
   那家伙说等会儿再跟她“细说”,难道还有什么隐情?!  
    
   老天爷,手脚已经越来越沉了,古灵夕越来越不敢确定自己有没有力气游过这片倒霉的沧海!  
    
   “钟晨煊……为什么会这样?河为什么会突然变成海……鱼又是怎么来的?”她一边吐着不时呛入的海水,一边气喘吁吁地问他。  
    
   “劝你把说话的力气省下来。”  
    
   “我……”  
    
   古灵夕话音未落,身后突然传来大爆炸一样的动静,接着就是海水,铺天盖地的海水,气势汹汹地灌顶而下,要把她强压入海底淹死一般。  
    
   憋住一口气挣扎而出,古灵夕回头一看,登时傻在了那里。  
    
   消失的大鱼,重新耀武扬威地出现在不远处。  
    
   但是,这条鱼的出现绝对不是她吃惊的根本原因。  
    
   那个稳稳站在硕大鱼脑袋上的人,才是她瞠目结舌的根源。  
    
   霍青云,她拼了命要救的霍青云,竟安然无恙地站在敌鱼的头上!!!  
    
   且那个阵势,越看越像个君临天下的主人,冷静地指挥着身下乖驯的坐骑。  
    
   水雾迷蒙中,古灵夕看不清霍青云的表情,只有一种感觉,现时的他,比那条丑鱼诡异千倍。  
    
   瞠目结舌的当口,霍青云似乎对怪鱼下达了某个命令,一人一鱼,稳中带狠地朝古灵夕这边而来。  
    
   “娘哎!钟晨煊!!出大事了!!!”她见势不妙,亮起嗓子尖叫,赶紧往前划水,“霍青云跟那条怪鱼同流合污了!!!”  
    
   惊叫中,怪鱼已在身后咫尺。  
    
   风在前头吹,鱼在后面追,她十七年的生命中,最狼狈的就是此刻!  

“不要慌!”钟晨煊照例稳如泰山,“跑不掉就把我给你的树叶含在口里!!!”  
    
   铛!!!  
    
   古灵夕脑袋上顿时亮起了万瓦灯泡。  
    
   树叶啊,可以隐身的树叶啊,怎么把这个宝贝忘得一干二净了呢?!  
    
   她赶紧腾出一只手,费力地从衣兜里摸出了那片保存完好的救命树叶。  
    
   谢天谢地,海浪没有卷走她全身而退的唯一机会!!!  
    
   张大嘴巴,古灵夕一把将树叶塞了进去,再紧紧闭上,又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喉咙,生怕一时情急把它吞下肚去。  
    
   薄荷糖一样的凉甜在味蕾上扩散,这片滑滑嫩嫩的树叶,不仅口感好,最重要的是,的确有奇效!!!  
    
   因为,古灵夕看到霍青云和他的大鱼,在离她不到三尺的地方停止了前行。  
    
   双方离得如此近,她甚至能闻到大鱼身上烂菜叶加馊稀饭的怪味道。  
    
   海水浸湿了霍青云的衣裳,黑发凌乱地贴在额头,斯文清秀的脸上,已看不到半点血色,两道迷茫的目光在四周来回扫视,既像在搜寻失踪猎物的下落,更像是个漫无目的的人在寻找遗失已久的方向。  

  

   一直蜷着身子的古灵夕,腾一下窜了起来,面对比自己高出大半头的霍青云,学着钟晨煊的样子,瞄准霍青云的眉心,果断地出右手剑指,以一种欲将奔腾于体内的那股力量全部压入霍青云身体中的力道,又狠又准地戳中了对方的眉心。  

   “浮灵入魇,恶动尽销!”  
    
   她大呵一声,将钟晨煊教给她的咒语中气十足地亮了出来。  
    
   激动之下,她却忘了自己的口里还含着那片保命的树叶,这么一声大吼,树叶冷不丁便随着她舌头的剧烈运动而从嘴里滑了出来。  
    
   戳在霍青云眉间的手指还未收回,古灵夕的身形已经彻底暴露。  
    
   霍青云愣愣地看着这个突然“现形”的敌人,目光从呆滞瞬转为愤怒。  
    
   此时,古灵夕也顾不得自己是不是能隐身了,只一门心思要将凝聚在指尖的力量压到霍青云的脑袋里头。她再清楚不过,已无退路的自己如果不能把握这唯一一次的机会,用无形的力量“打”晕他,等待自己的,将是全盘皆输。  
    
   霍青云原本黑色的眸子在刹时涌上了一层悚人的暗红,好像有人往他眼睛里头泼了一层粘腻的污血。  
    
   兴许是古灵夕的灵力与咒语起了作用,霍青云的双脚无法移动,整个身体也像是被浇水粘上了似的,想挣脱,却只能徒劳地小幅度扭动。  
    
   见此情景,古灵夕心头不由大喜。  
    
   可是,她总爱犯高兴得太早的毛病。  
    
   霍青云一直垂在两侧的苍白双手,却如那漏网之鱼,竟在古灵夕毫无预料的情况下赫然抬起,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但愿只是错觉,古灵夕似乎听到自己的颈骨喀嚓一响,一直凝聚在指尖的奇异力量也霎时消散。  
    
   冰一样的寒冽穿透了她的皮肤,如果再多给对方十秒时间,穿透她的,可能不止是区区寒意。  
    
   这种迫在眉睫的威胁,叫死亡。  
    
   古灵夕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觉到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  
    
   对方的双手紧掐自己的脖子,不置死地不回头,自己的手指狠戳着对方的眉心,不让其躺下不罢休。两个人就如此僵立在硕大的鱼脑袋上,生死对峙。  
    
   气已经喘不上来了,可古灵夕压根没有想到要腾出自己的手去挣脱霍青云,有时候人在濒临窒息的情况下,脑筋反而会更清楚,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只有将钟晨煊教自己的方法坚持到底,不成则死,没得选择。  

  了无生意的暗红眸子,快要被愤怒撑得滴出血来,古灵夕之于霍青云,不啻于不共戴天的数世死敌,取其性命,是不二目的。  
    
   这种狂暴却莫明其妙的愤怒,古灵夕是没办法理解也没时间理解的,她现在只祈求老天爷保佑,在自己昏死过去之前,让霍青云“入魇”!  
    
   仿佛赌气一般,霍青云下手越重,古灵夕戳在他眉心的力道也越大,反正是垂死挣扎,誓要撑到最后一口气。  
    
   古灵夕豁出去了。  
    
   “浮灵入魇……恶动……尽销!”  
    
   提起硕果仅存的一口气,她从嗓子眼里硬挤出比蚊子叫强不了多少的声音。  
    
   既然是咒语,多念几次作用才会更大吧。  
    
   不过说来也怪,虽然只是一句细若游丝的咒语,可从嘴里跑出之后,古灵夕却觉得身体里骤然多了一股支持之力,从心口处开始蔓延,开始帮助自己隔离并且抵抗加诸在脖子上的沉重掐力。  
    
   是快断气之前的错觉么?!为什么突然觉得没有刚才那么难受了?!好像有人往自己喉咙里灌了一口舒心的凉气,整个身子都从窒息中解放出来般,越来越畅快。  
    
   果然天无绝人之路,管它是不是错觉,古灵夕趁着这时候,运足力气又一连大呵三遍——  
    
   “浮灵入魇,恶动尽销!”  
    
   余音未落,古灵夕突感曾经出现在身体中的,又在刚才消失不见的烈兽一样的力量再次从胸口窜出,死灰复燃般地跑过她的双臂,直汇她几近僵硬的指尖。
 楼主| 发表于 2007-6-27 10:32 | 显示全部楼层
这种感觉,有如虚弱的你正在紧紧抵挡着一个即将坠地的重物,就在快要束手无策时,一双有力的大手突然握住你的双臂,帮你往前用力一推!  
    
   滋!  
    
   极其细微的声音。  
    
   霍青云的眉心,腾起了一抹粉尘一样的淡淡红雾,看似散乱却又有规律地氤氲开去。  
    
   古灵夕的指下,出现了一条细细的伤口,既像从霍青云的皮肤上裂开,又像是浮在他的眉心之前,一时也看不真切。唯一清楚的,是一缕清水一样的液体,从伤口里缓缓淌出,在快要落地之前,又忽地炸裂开来,四散在空气里。  
    
   无数条呈棉絮状的黑色从霍青云的瞳孔里快速蔓出,范围虽小,却有铺天盖地之势,转瞬就将他整个眼球遮得严严实实。惨白的脸上,嵌着两只看不到眼白眼眸,只如两个黑洞一般的眼睛,这情景,看上去是说不出的怪异与恐怖。  
    
  “啊!”  
    
   霍青云惨叫一声,掐住古灵夕的双手再没了起初的力气,颓然松开了去。或者说,是被无形之力给弹开了去。  
    
   紧接着,霍青云如同被突然砍断的枯树,整个人直挺挺地朝后仰去,重重跌在他坐骑的皮肤上,一片恶心的黏液在他身体四周飞起。  
    
   “咳咳!”  
    
   这边,古灵夕摸着脖子一阵猛咳,能顺利呼吸到新鲜空气,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阿弥陀佛,大难不死呀!  
    
   古灵夕边咳嗽边看向躺在对面死了一样的霍青云,心想这下该是大功告成了吧?!  
    
   除了劫后余生的喜悦,一种像是当了救世英雄般的自豪感也在古灵夕心头油然而生,她乐滋滋地开口高喊:“钟晨煊,我办妥啦!!!霍青云他已经……”  
    
   后头的话还在喉咙,一阵比大地震更猛烈的颤动从脚下传来,一直都没有大动静的怪鱼,突然有了古灵夕完全没有意料到的剧烈动作——  
    
   跃起,腾空,入水。  
    
   三个对鱼来说再简单再轻松不过的动作,对站在上头的人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  
    
   溅起半天高的浪花之中,被冲击力极高的浪花打懵了头的古灵夕稀里糊涂地栽倒下去,在一片分不清东西南北的混乱中落入了海中。  
    
   咸腥的海水嚣张地从眼耳鼻口里灌进了古灵夕的身体,才摆脱不到一分钟的窒息感又一拥而上。奋力扑腾了半天,她总算从排山倒海的浪花里冒出了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怎么会这样呢?!  
    
   钟晨煊不是说只要让霍青云入魇,他所造出来的这一切破坏性的东西都会随之消失么?!霍青云明明已经昏过去了,为什么他造出来的意识界还是依然如故?!  
    
   “钟晨煊!!你听见我了吗?!出麻烦了!钟晨煊……”  
    
   慌乱下,古灵夕的第一反应便是向钟晨煊求救。  
    
   可是,没有任何回应。  
    
   是钟晨煊耳背还是他听到了却故意不回答?!古灵夕刚刚想到这里,又立刻否决,因为两种情况都太不可能。难道……是他出事了?!还是身处意识界内外的他们,被故意切断了联系?!  
    
   他千万别出事才好!  
    
   这念头蓦地冒上心间。  
    
   明明身陷危机的是她,可自己担心的居然是别人的安危。古灵夕吐出一口海水,觉得自己脑子出了毛病。  
    
   努力划着水,她一边控制自己的身体不被汹涌而动的海浪吞没,一边紧张地四下张望着把自己甩到海里的元凶的下落。因为在从海水的围攻中挣脱出来之后,她发现那个可恶的大家伙又从海面上消失得一干二净。  
    
   难得一个看起来那么庞大又笨拙的身体,居然可以在瞬间藏匿。当然,仅仅是藏匿,古灵夕是不怕的,她只怕那家伙不止擅长突然藏匿,更擅长突然袭击。  
    
   一个在暗的敌人,比一百个在明的敌人更加可怕,因为你无法预料到对方何时出手。  

不可遏止的恐惧令古灵夕的心跳一阵快过一阵,如果,那大家伙突然从自己身下的海水里冒出来……那张大嘴,那排利齿,老天,自己这个小小“鱼食”会有怎样的悲惨下场?!  


  
  
    
   凶猛涌动海浪把古灵夕抛起来,又扔下去,折腾中,虽然敌人的踪迹没有半点,不过前方不远处一个飘在海面上的物体到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用力甩甩头眨眨眼,古灵夕细细一瞧,竟是个人。  
    
   仰面朝天,四肢僵硬,纤弱的身体裹着已经被海水浸到发黑的衣裳,如一根发霉的朽木般在海水里沉沉浮浮。  
    
   霍青云?!是已经“入魇”的霍青云?!  
    
   古灵夕又是吃惊又是狐疑,照这情况看去,自己的灵力和咒语该是奏效的才对,可为什么周围的情况没有一点改变?!  
    
   带着满腹问号,古灵夕调头就朝霍青云那边游去,会不会是那小子在装蒜,知道打不过她,所以明明没晕却装出那个样子,然后再找机会对付自己?!古灵夕胡乱推断着,不管怎么说,只能从霍青云身上才能找出病根,就算是个陷阱,她也非去不可!  
    
   逆流而行真的是件相当苦的差事,古灵夕挥动着累得快要断成两截的手臂,努力接近着霍青云,隔在两人中间的那段并不算长的距离简直比隔开牛郎织女的天河还难逾越,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凄惨的人。  
    
   正当古灵夕离目标越来越近时,距她不到十米的海面上突然起了急剧的变化——  
    
   涌动的海水像被人投入了一块巨石,又像是从海水深处被引爆了强有力的炸药,幽蓝的海水旋绕着喷涌而出,溅起的白色浪花如同在暴风中四散的霜雪,铺天盖地,那种疯狂的程度,你甚至可以怀疑这一大股海水能把天都给捅个窟窿。  
    
   古灵夕被海水的力量冲得倒退了老远,刚才拼命游出的距离全白费了。  
    
   连换个情绪的时间都没有,那股海水的中心赫然冒出了一个泛着蓝光的硕大脑袋,紧跟着出现的,是大开的鱼口,挂满黏液的利齿足以让所有见到它的生物不寒而栗。  
    
   当然,仅仅是张口露牙吓吓人是没什么的,可现在的情势是——怪鱼那张大到几乎要脱臼的嘴,直端端地朝古灵夕扑来,照它的速度,两秒之内吞掉她这个猎物是绝对可行的。  
    
   没有时间逃,没有时间躲,隐身树叶也不知道丢失在了哪里,面对势在必得的凶猛敌人,古灵夕唯一能做的,就是深呼吸一口气,马上闭紧眼睛和嘴巴,祈祷大鱼在吞掉自己的时候最好囫囵吞枣,千万别把自己嚼得粉碎再下肚,否则这死法也太难受了。  
    
   太讽刺了,自己雄心壮志进来救人,人没救到,反弄到个葬身鱼腹的下场。想自己花样年华,却马上要死得不明不白,她虽然说不上是个众口称颂的大好人,可是也从来没干过什么杀千刀的缺德事啊,老天爷凭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强行给她的生命画上句号?!  
    
   闭眼等到厄运到来的古灵夕刹那间不再害怕了,只是气愤,只是伤心,她不想死,一旦没有了生命,便意味着什么都看不到感觉不到了,她那亲爱的爹,唠叨的刘妈,端庄的表姐……还有……那个家伙。  
    
   而那双似笑非笑的细长眼眸,那个总爱语带讥诮的声音,更在这生死瞬间,盖过了她脑海中所有其他人的面容,魔咒一样在她心头盘旋。  

  小时候曾听家中的老婆子说,人在临死时的刹那,见到谁的眼睛挥之不去,听到谁的声音萦绕耳际,那么说明这人与你有三世缘分。  
    
   真的如此么?!三世缘分……可是,他们连一世都没有,还谈什么三世?!简直胡说八道!!  
    
   知道自己快要死了,还能闪电般胡思乱想这么多,古灵夕堪称天下第一奇人。  
    
   扑面而来的腥寒之气瞬间穿透了她的每一根骨头,双目紧闭下,尽管看不到任何东西,可依然能清楚感觉摇晃不止的黑暗中,赫然压下一块比黑暗更黑暗的阴影,散发着吞没一切的强势。  
    
   是鱼嘴么?自己马上要被吞掉了么?!  
    
   只比冰雕多出一口气的古灵夕强迫自己睁开了一只眼睛。  
    
   不睁还好,这一睁,印入眼中的第一个玩意儿,就是一大片深不见底,以无数条高悬的黏液当“门帘”的诺大黑暗,还有那上下两排惨白无色比尖刀更厉害的牙齿。  
    
   那条恐怖的黑暗通道,毫无疑问是通向怪鱼的肚子啊,老天,自己真的要被吞掉了!  
    
   “钟晨煊!!!你要厚葬我啊!!!”  
    
   千言万语,汇聚成了这一句撕心裂肺的“遗言”。  
    
   古灵夕攥紧双手,再次紧闭眼睛,心惊又不甘地等待着生命被终结的那一刻。
 楼主| 发表于 2007-6-27 10:32 | 显示全部楼层
“哈哈,很少见到他这么气急败坏的样子,有趣有趣。”漓葫拉着冲钟晨煊背影吐舌头的古灵夕进了店,笑声比腕子上的银铃还要清脆几分。  
    
   入了内堂,酒香更浓,不胜酒力的人只闻这味道怕也会大醉不醒。古灵夕的酒量不好不坏,小时候把家里的米酒当糖水,偷喝了整整一坛,烂醉两天后被古仁天请出家法揍了一顿,理由是酒醉易误事,女儿家贪杯更是落人笑柄,至此,杯中物她是再不敢沾半滴。  
    
   “来,坐。”漓葫将叠在八仙桌上的椅子一一翻下来,轻摁着古灵夕的肩膀让她坐下,自己则往店子的里间走去,留给古灵夕一个袅袅婷婷的背影和一句足以令她忘记一切不快的话,“稍等片刻,尝尝我漓葫姐亲手做的包子。”  
    
    
   “嗯嗯!”古灵夕猛点头,又突然想起那个家伙走前说的只给她吃半饱的话,忙大喊,“分量一定要足啊!!!”  
    
   咯咯的笑声传来,漓葫没回头搭话,撩起门帘进了厨房。  
    
   放下一直抱在怀里的木匣,从筷筒里抽出一双半黑半红的竹筷,古灵夕一边为大快朵頥作准备,一边打量着这家不归居。  
    
   店堂不算太大,从摆设到地面,都干净,墙也是雪白雪白的,上头还错落有致地挂着些装裱精致的山水字画,同那些油渍污水横流的苍蝇小馆比,这里简单清爽得没法让人不愉悦不舒适,十来套桌椅,除了自己坐的这张,其余的椅子都还整齐地叠在桌上,可见作为客人,自己真的是来得太早了。  
    
   “不归居……漓葫……”  
    
   这里的布置,应该都是出自这个美得淋漓尽致的女人之手吧?!古灵夕转着手里的筷子,情不自禁地猜测着钟晨煊跟这位漓葫美女的关系,看他们见面时候的熟络,简直跟一家人一样,而且他们两个的年纪,看起来也算相当,搁在一起,像情侣多过于像姐弟。那个家伙,之前斩钉截铁地说不会娶自己,难道是因为这层缘故?!明明那么年轻,却非要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是钟晨煊的姐姐。这个老板娘,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古灵夕就有个感觉,如果一定要拿词句来形容,那就是八个字——巧笑倩兮,深不可及。  
    
娓娓笑声与沁透脾胃的香味同时飘到了愣愣转着筷子的古灵夕面前。  
    
   动了动鼻子,古灵夕的视线被牵引到了端放在红木漆盘上的一方澄黄的蒸笼上头。  
    
   漓葫把漆盘放下,将蒸笼摆到古灵夕面前,揭开,笑:“不归居特制,龙眼小包。”  
    
   十个大小一致的薄皮包子,薄到几乎能看到里头包裹的混着碧绿蔬菜的肉馅,白生生亮晶晶,上头还别出心裁地洒着些剁成小粒儿的五色蜜饯,每一个包子,都那么可爱地躺在以荷叶垫底的蒸笼上,期待等着被人送进嘴巴里。  
    
   升腾的白气中,露出了两道恶狼一样的青光。  
    
   “嗳……不着急,慢慢……吃……”  
    
   漓葫的话刚说到这儿,两个包子已经英勇地跳进了古灵夕的血盆大口。  
    
   “吼吼支……”  
    
   甘甜的蜜饯与鲜美的肉汁交织在一起,那种极品味道,如果不是亲口吃到,古灵夕死也不会相信一个普通的包子能带给她这么美妙的味觉享受。  
    
   “你说什么?”女儿家有如此吃相,恐怕也是漓葫从没有见过的,听着古灵夕满口包子含糊的发音,她忍住笑,把一碗浮着绿豆芽的清汤推到古灵夕面前,“别吃太急,小心噎着,喝口汤。”  
    
   此时,蒸笼里的包子还幸存两个。  
    
   忙不迭端起碗,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清香席人的豆芽汤,费力地把在喉咙处排队的食物全部压下去后,古灵夕拍拍胸口,说:“我说好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包子,李妈做的包子都比不上这个!”  
    
   翘起兰花指,漓葫掩口而笑:“怕是你太饿了。我做的也不过是家常货色。”  
    
   “不是不是,真的太好吃了!”扫荡完仅存的包子,再下肚半碗汤,古灵夕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满足地吮着油光光的筷子。  


  

    
   “很少见到这么好胃口的姑娘,一次十个包子。”漓葫佩服地看着她,“你比晨煊还能吃,哈哈。”  
    
   晨煊?!叫得那么亲热。  
    
   古灵夕转转眼珠,放下筷子,把身子凑过去一些,问:“那个家伙……常来这里喝酒?”  
    
   “不常。”漓葫摇头,笑,“他爱酒,但是不滥酒。”  
    
   “那你们两个……”古灵夕话说一半,却又停住了。  
    
   “呵呵,你这小丫头。想问我们二人为何这么熟悉就直接问啊,拐弯抹角干啥。”漓葫拿手指轻戳了古灵夕的额头一下。  
    
   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了吗?居然被对方一眼看穿心事。古灵夕尴尬地嘿嘿傻笑。  
    
   “论年纪,我是他姐姐。论关系……”漓葫的笑容多了些感激的意思,“他是我的恩人,救命之恩。”  
    
   “救命恩人?!”惊奇之余,古灵夕没来由地松了口气。  
    
   “是啊。”漓葫半眯着眼睛,看定古灵夕,暧昧地补充一句,“不过……可能他不止拿我当姐姐看待,还有可能视我为……红……颜……知……己。”  
    
  “啊?!红……红颜知己?!”古灵夕一激动,差点把手边的汤碗撞到地上去。  
    
   果然没错,自己猜得果然不错,那个家伙不娶自己,就是因为这个女人!  
    
   可是,不娶就不娶吧,为什么自己会那么生气呢?!  
    
   闷坐在椅子上,古灵夕的小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  
    
   “哈哈哈。”漓葫再也憋不住,笑得花枝乱颤,“你……你这丫头真有趣,两三句话就……就把你逗得又扮曹操又扮关公的,哈哈!”  
    
   “逗我?!”古灵夕抬起头,恼怒地回瞪着漓葫。  
    
   也许见古灵夕有了愠色,漓葫这才止住笑,清清嗓子,正色道:“听晨煊说,前些日子有人上钟家提亲,而他也允下了这门亲事。那女方家,好像也是姓古的吧?!不会就是……”  
    
   “没有!不是!不是我!”古灵夕慌忙打断她,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既然对方都挑明了不会娶自己,那自己凭什么要承认跟这个脑袋里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的家伙有婚约呢?!古灵夕赌气地想。  
    
   “不是你?”漓葫摆明了不信她的话。  
    
   “当然不是!天下跟我同姓的多了!”古灵夕断然否认,为了增加可信度,还故意拿大嗓门来充理直气壮,“凭我古灵夕的条件,从十三岁开始,来我家提亲的媒婆能从城东一直排到城西,我跑来省城,不就是为了躲开这些成群结队的青年才俊吗!几时轮得到他钟晨煊哪,更别说去他们家提亲了!嘁,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岁数了,我要嫁给他,不明摆着一朵鲜花插在……”  
    
   嗵!  
    
   一块被牛皮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四方包裹突然落到了桌子上,斜搁在蒸笼上筷子应声滚到了地上。  
    
   古灵夕吓了一跳,然后就恨不得跟那双筷子一样,马上钻到桌子底下去。  
    
   “说啊,继续说。”  
    
   身边有人一掀衣摆,目不斜视地坐了下来。  
    
   “你……”古灵夕吧唧合上嘴,慌张之下,干脆来个恶人先告状,“为什么你走路从来都没有声音?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这样才方便抓住那些说人坏话还唯恐天下不知的笨蛋嘛。”钟晨煊甩给她一个“宽宏大量”的笑容,长者一样地拍拍她的头,“古灵夕,头回见面我就教过你了啊,怎么还是这么不长记性?!”  
    
   古灵夕一把挥开他的手,理屈词穷。  
    
  漓葫玉手支颐,笑看面前的一对男女,说:“你们两个呀,呵呵,怎么看都像一对拌嘴的小夫妻。”  
    
   “我跟他?!”  
    
   “我跟她?!”  
    
   钟晨煊跟古灵夕动作一致地指着对方。  
    
   漓葫睁大眼睛,天真纯洁地点着头。  
    
   “她做梦!”  
    
   “他做梦!”
 楼主| 发表于 2007-6-27 10:33 | 显示全部楼层
两人又是异口同声。  
    
   “哈哈,连说话都这么默契。”漓葫朗声大笑,腕子上的银铃随着身体的抖动响个不停。  
    
   “我看你是昨晚喝多了。”钟晨煊看着笑得两颊红晕更浓的漓葫,摇摇头,神色渐渐严肃起来,“言归正传,给我一个房间,而且我希望你可以保证在我们出来之前,不会受到外界任何打扰。”  
    
   “放心,我明白。”漓葫点头,也不多问,起身,“楼上最里有间空房,正合你用。上来吧。”  
    
   钟晨煊把包裹拿起,又把木匣赛到古灵夕怀里,拽着她就朝楼上走。  
    
   “喂,你什么意思啊?!又说要我帮你,又带我来酒铺,现在又想把我怎么样?!”古灵夕别的没留意,就听到他说需要一个房间,而且是“我们”出来之前,不可以被打扰,“我们”?!真是越听越往歪里想。  
    
   “救人!”钟晨煊反手就拿包裹敲她的头。  
    
   “哎唷!你轻点!”古灵夕大喊,“救人就救人,你打我干嘛?!当心我翻脸!”  
    
   漓葫回头看了看身后这对吵闹不休的男女,抿嘴一笑间,眼底却流露出些许异色,有遗憾,有羡慕……有幽怨……  
    
    
   推开二楼最里头的一间房门,漓葫依在门口,笑盈盈地做了个请君入内的姿势,说:“在这里,没有人会打扰到你们。安心做你们的事吧。”  
    
   “谢了。”  
    
   钟晨煊拉着古灵夕进了房,顺手栓上了门。  
    
   “你叫我来这里……”古灵夕甩开他的手,狐疑地打量着连窗帘都没有拉开的阴暗小屋,当她的目光落到某处时,顿时见鬼一样地嚎叫,“啊!怎么会有张床?!”  
    
   “鬼叫什么!”钟晨煊从包里摸出一支白蜡烛,点着,“这里是卧房,当然有床!”  
    
   “卧房?!你……”古灵夕吞了吞口水,逃命似地冲到门前,边开门边喊,“男女授受不清,我一个黄花闺女,居然跟你这个男人窝在卧房里,传出去还了得!”  
    
   钟晨煊头痛地看着这个煞有介事的小丫头,坐到桌前,说:“省省吧,一个黄毛丫头,脑子里装的全是些歪念头。对你这种小孩子,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古灵夕停下手头的动作,顾不得研究为什么她忙了半天也开不开这扇门,转身走到他面前,怒气冲冲地把木匣朝桌上一放:“纠正你一次,年尾我就十八了,我不是小孩子!还有,幸好你对我没兴趣,否则我怕你有性命之虞!”  
    
   她自己都闹不明白,为什么会对他不咸不淡的话那么生气,为什么要那么在意他对她的否定。不会是吃撑了吧?!  
    
   “坐下来。”钟晨煊拆着包裹,对她的“纠正”充耳不闻。  
    
   每一次,只要他是用命令的口吻,不管语气轻重,古灵夕都没有办法拒绝。  
    
   “头顶上不是电灯吗?干嘛费事点蜡烛。”她坐下,望着豆大的火光,“你老人家是不是觉得蜡烛比电灯更能衬托出身为抓鬼大师的神秘感?”  
    
   “三个月前灯泡就坏了,漓葫那个懒女人到现在都没换个新的。”钟晨煊打开裹了好几层的牛皮纸,一个纸板样的东西露了出来,旁边还有一支细细的笔。  
    
   “你刚才出去,就是去买这些东西?”烛光摇曳下,古灵夕看清所谓的纸板却是一幅固定在硬板上的画,黑白灰三色,画中是一处躺在秀美山林中的房舍,那个调调,跟霍青云的画如出一辙。  
    
   “从西洋画店里买回来的。”钟晨煊端详着,“带霍青云回来,少了它怕是不行。”  
    
   “一幅画?!”见他突然把话题扯到霍青云身上,古灵夕不明白这两者间能有什么关联,“跟我们救霍青云有关系?”  
    
   他放下手里的画,掏了张红符出来,将那支筷子一样的笔放在符纸上,细心地卷裹着,说:“照霍知山所说,霍青云出事的那天,是四月初六,恰好是巩书生的死祭。生祭死祭,往往是灵体们力量超乎寻常的时候。我推测,霍青云受伤落水后,他的血毁了封印,而他的魂魄跟肉体也因为封印被毁时的异力一分为二。对于刚刚摆脱封印之苦的巩书生来说,霍青云的肉身就是他重见天日的最好依托与保障。”  
    
   “鬼书生占了霍青云的肉身,然后躲到某个地方兴风作浪?”他的意思古灵夕马上就领会到,“你能确定吗?”  
    
   “霍知山不是说他怎么也找不到霍青云的‘尸体’吗。你也清楚,那个水池虽然看似不大,但里头却是另一重世界。凭霍知山的本事,是不可能接触到的。如果霍青云没有被巩书生控制,不论生死,他的肉身一定会在池水里找到。就像溺水的人,只要没有被诸如水草之类的东西束缚,他们早晚都会浮出水面。”钟晨煊举起被符纸完全裹起来的笔,放到掌心,“但我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巩书生可以霸占霍青云的肉身那么久。”  
    
   “占多久还有时间限制吗?”古灵夕不解。  
    
   “普通人就没有。”钟晨煊在笔杆上一抹,红符登时隐入了笔中,“但,霍青云是巫族后人。”  
    

  

   她不动声色地盯着霍青云的侧脸,一个小计策浮上心头。  
    
   稍稍退后半步,她斜探过身子,出其不意地拍了拍霍青云的左肩,大声说:“快看那边!有头熊!”  
    
   她的一惊一乍,令到霍青云本能地扭头往左看去。  
    
   趁着这个难得的空隙,古灵夕伸出手,准确地捏住了霍青云的画笔顶端,轻轻一拽便将它从其主人手中抢了出来。  
    
   霍青云猛回过头,其时,古灵夕已经带着他的画笔窜到了小河边。  
    
   “嗳!你……你拿我的笔作什么?”霍青云抱着画板追了过去。  
    
   “跟你说了这只笔太短不好用了嘛,帮你扔了它!”  
    
   说罢,古灵夕用力一挥手臂,将笔狠狠抛向远处,任其落入河水里无影无踪。  
    
   “你……你怎么扔了我的笔!!!”霍青云跑到古灵夕身边,白净秀气的脸庞霎时涨得通红,又急又气地张望着画笔落水的方向。  
    
   “我把我的新画笔送给你用还不好么?!”古灵夕再次把笔伸到霍青云面前诱惑他,“看看,多好的笔啊!快拿着吧,咱们一见如故,不用跟我客气!”  
    
   “你……你……我……我不要!”  
    
   霍青云丝毫不买她的帐,一把推开她的手,把画板放到岸边,自己旋即跳入了没膝深的河中,急急忙忙地朝前撵去,脚下溅起大朵大朵的水花。  
    
   “你个小疯子!”古灵夕简直要被对方气到吐血,把笔放到一旁,赶紧也跟着跳下了河,送东西给他他还不乐意,这小子八成是画画画到傻了!!  
    
   “喂!你慢点跑!”  
    
   古灵夕边跑边喊,她发现越往前,河水越深,刚刚还在膝盖处,转眼就淹到了大腿上。  
    
   在水里,霍青云的行动比古灵夕敏捷不少,如果他不停下来,她很难追得上他。  
    
   看起来风都能吹倒的小白面书生,怎么就是个这么难缠的主儿?!  
    
   古灵夕气急败坏。  
    
  终于,霍青云停在了河中央,河水就快漫过他的腰际。  
    
   他吸了口气,一头扎进了水里。  
    
   一支破笔值得他那么紧张么?!古灵夕跌跌撞撞地冲到霍青云身边,几乎没到胸口的河水凉得她上下牙直打架。  
    
   “给我起来!”她大喊,也憋了口气钻进水里,抓住霍青云的衣服把他硬揪出了水面。  
    
   “放手放手!我要找我的笔!我要我的笔!”霍青云挣扎着,纤弱的身躯爆发着不相称的蛮力。  
    
   “还找个屁啊水这么深早不知道冲哪儿去了你还要命不要命啊!”水花激溅中,古灵夕拽住他死也不松手,“你这臭小子赶紧跟我回岸上去!”  
    
   “不要!我要我的笔!”霍青云不依不饶,仍然一个劲儿要往水里栽。  
    
   原本流动缓慢的河水,趁着两人纠缠不休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加快了速度。  
    
   古灵夕感觉到了。  
    
   可是,没想到这小书生的蛮力那么大,她也顾不得甚么男女授受不亲了,前胸贴后背地死扣住他的腰,大吼:“你别闹了行不行!再这么下去你我都得去喂鱼了!水流越来越急了!”  
    
   “我的笔!我的笔!呜呜呜……”霍青云挣不开蛮力不输他的古灵夕,竟然哭了起来。  
    
   “大男人你哭什么哭!不就是一支破笔吗,我赔你一百支还不行吗!先跟我上去!”古灵夕拖着力气用尽不再反抗的霍青云朝岸上移,心底里暗骂这家伙是在是没出息。  
    
   “古灵夕,随时留意你身边的动静,赶紧回到岸上去,必要时候撇下霍青云!”  
    
   钟晨煊急促的声音突然响起在她的耳际。  
    
   “你说什么?!”  
    
   古灵夕不由得一个激灵。  
    
   他怎么突然这么说,要她回岸上还可以理解,但是怎么能让她在“必要时候”扔下霍青云这个绝对主角?!  
    
   正当她要质疑钟晨煊的决定时,一直稳稳流动的水面,突然不合常理地左右倾斜起来,其景如同一杯死水,被外人用力摇晃,生生要把整条河弄个底朝天。
发表于 2007-6-27 13:15 | 显示全部楼层
小月辛苦了~
 楼主| 发表于 2007-6-27 18:30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过客★花盗 于 2007-6-27 13:15 发表
小月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领导辛苦
发表于 2007-6-27 18:54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月儿在林梢儿 于 2007-6-27 18:30 发表

不辛苦不辛苦,领导辛苦

明显是:*着眼说瞎话么  哈哈
发表于 2007-6-28 12:02 | 显示全部楼层
好贴,要加精!:)
发表于 2007-7-2 02:26 | 显示全部楼层
小月,我想看你写的故事。。。
 楼主| 发表于 2007-7-2 11:13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快乐阳光 于 2007-7-2 02:26 发表
小月,我想看你写的故事。。。

我的故事写在心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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