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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春兰是个男人[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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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12 12:4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我十三、四岁时,我们家与军转干部杨春兰家在同一个机关大院。杨春兰,男,当时正当中年,秃顶,络腮胡子,桔皮,身材魁梧,其貌不扬。

中国兰花协会以及酷爱兰花的读者,不要向我抗议。作为画家的女儿,我也略懂 “一盆兰草一幅画,一箭兰花一首诗,兰是幽幽芬芳的艺术品。”你们非要抗议的话,就向杨春兰的父母抗议吧,是他们给长相没有兰品的粗糙男人起了一个让你们心动的名字。你们还可以联动荷花协会和梅花协会的人员一起组团抗议。因为杨春兰的原配结发妻子名叫张粉荷,女儿名叫杨梅花,但杨家三口,却没有一个外貌配称得上他们名字中的那些美丽的花儿。这也曾经是当年那个机关大院热门笑话之一。

杨春兰一家原本有四口,杨梅花还有一个弟弟,叫杨柏松,乳名小松。小松是杨春兰胞弟的第五个儿子,在小松三岁时过继给没有儿子的杨春兰张粉荷夫妇做儿子。弟弟杨柏松比姐姐杨梅花小七岁。

机关大院里人人都知道张粉荷患有严重的妇女病。杨春兰一旦有空就坐在后天井的桂花树旁,用锉刀锉三七和云南白药粉,据说就是给张粉荷治妇女病用的。张粉荷在一个街道印刷厂做浆糊工,糊书本皮。张粉荷终日郁郁寡欢,脸色苍白,皮肤松懈,有气无力。

杨柏松这棵小树苗栽在杨家三朵“花”丛中格格不入。小松异常的顽劣,比如,才五、六岁的小松,拿一根长树枝,去捅女厕所里的女孩子屁股。小松在家遭遇一天几小打,三天一大打。小打一般由他姐姐梅花来操作,不见血,只见乌青,当然还有小松的大叫小哭声来伴奏。大打就恐怖了,那是他妈的张粉荷亲自出手来完成。此时,有严重妇女病的张粉荷却一点都不妇女了,病倒是像有病,疑似得疯牛病,披头散发的操起扫帚柄疯狂地追打小松,手起柄落之处,小松难保不皮开肉绽,小松惨烈喊叫着死命往外跑。

大院里有些邻居看不下去,便对杨春兰说,将小松送还他亲生父母吧,这孩子确实太淘气,让他亲生父母去管教,也许会改变的。正当我担心小松会被杨家两朵雌性“花非花”活活打残或打傻甚至打死时,小松的亲生父亲终于来接小松回河南老家了……写得这里,当年小松的亲父,那个一脸郁闷的瘦高个男人,背着瘪瘪的新军挎包,与四年多未曾相见的小松,重逢在大院前天井与后天井之间的窄窄通道,四目相对时的情景,清晰的在我脑海中重现……我写博客时,几乎都是对着电脑屏幕边敲字边傻乐(即使在写《记忆碎片(幼年篇)》,也是在平静的微笑),但现在,我的眼眶有点湿。

七岁的杨柏松被他生父接回河南自己的家后,杨春兰更加寡言少语了,喝闷酒,眼睛红红的,一瓶糟烧白酒见底后,杨春兰就开始仰天嚷嚷:“你有本事也给我生个儿子出来!”张粉荷嗖地冲过来站在杨春兰身边,三角眼冷冷的直视杨春兰,杨春兰赤膊的身躯便如泥塑般轰然塌伏到小酒桌上不再吭气。杨春兰的小酒桌是一张长方形小木桌,就放在后天井的桂花树旁。

杨春兰买了一块小黑板挂在家里,用粉笔写上“学习南京路上好八连,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隔天揩了,重新写上“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就这样,每天写了揩,揩了又重写,写毕,久久的站着小黑板前,看。不知道他是在激励自己还是在告诫自己,在激励什么告诫什么。

终于成为独养女儿的杨梅花,心情顿好,优越的告诉我:“这下,我再也不用担心长大后去支农了。假如小松不回老家,我好担心呀!担心我爸妈将来会让我去支农,让小松去当工人。所以我才整天向我妈告状,说小松弟弟这不是那不对的,好让我妈赶走小松。”这朵“梅花”真是长在冰天雪地里的,我打了个寒噤。梅花协会的,请原谅我吧,不是我蓄意要亵渎我们的“国花”,因为杨春兰的女儿确实取名叫杨梅花。

杨梅花相貌极像其父杨春兰,简直是用同一个模具压制出来的。杨梅花的走路神态也完全是杨春兰的翻版,背微驼,肥臀粗腿,一步一沉。

一个星期日,杨春兰在后天井摆他的志愿理发摊。十五岁的杨梅花一脸阴沉地走到杨春兰面前,突然拿起一把理发用的长剪子对准自己的喉部,厉声问杨春兰:“说!我到底是哪里捡来的?!我的父母究竟是谁?你今天不说清楚,我就死给你看!!!”

杨春兰身手敏捷的夺下杨梅花手中的剪刀,咆哮:“你生父是右派!是反革命!所以我才收养你的!你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想飞了。好!你去找右派反革命吧!你去吧!”

杨梅花没有去找“右派反革命”。从此,杨梅花的肿眼泡里没有了优越。我对梅花说,你长得那么像你父亲,你肯定不是捡来的,是你父母在骗你。梅花忧心忡忡的告诉我:“原来我也这样想的。但上海外婆说,当年奶奶将杨柏松送到我们家时,奶奶亲口告诉上海外婆,说我也不是张粉荷生的,我是捡来的。张粉荷不会生孩子。听上海外婆说,不少捡来的孩子相貌是会变得像他们的养父母的。”

十五年后,当我再见到杨梅花时,杨梅花的儿子已坐在婴儿学步车里左冲右撞了。杨梅花的儿子五官酷似其去世的外公杨春兰,甚至比杨梅花还要像杨春兰。我诧异地对梅花说:“肯定是遗传基因起作用,你儿子那么像他外公,你绝对是杨春兰的亲生女儿,你奶奶在撒谎。”

杨梅花平静地告诉我:“我上大学时,暑假去找过我的亲生母亲了,她在西南。我们家就是从西南军转到浙江的。我的亲生母亲告诉我,杨春兰就是我的亲生父亲。我现在怀疑小松可能也是我的同父异母的弟弟。”

又过去了十年。不久前,我遇到了一位长辈老邻居,她告诉我,守寡十年的张粉荷再婚了。“张粉荷六、七十岁了还嫁人?她的妇女病冶好了?”话出口后,我才想到自己的问题有多愚蠢,六、七十岁的老妪还会有什么妇女病呢。这位老邻居报料道:“是杨梅花做的媒。”


[ 本帖最后由 听雨眠 于 2007-1-12 15:01 编辑 ]
发表于 2007-1-12 19:30 | 显示全部楼层
  等楼主这篇文章等了好长时间了呢!
  不知为什么,总喜欢读楼主的文字,调皮的生动散落在淡淡的忧郁和平静里,看似平常,却将岁月的滋味不着痕迹地收藏其中。

[ 本帖最后由 西湖小妖 于 2007-1-12 19:31 编辑 ]
发表于 2007-1-12 20:15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总能够从小处着眼,深刻的叙述着生活背后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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