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红利是个经济学概念,炒作很多年了。我一直认为这个概念很有欺骗性,但懒得介入经济领域的口水仗。一些关于中国人口问题的网红观点也以人口红利为重要依据,我对此并不认同。写这篇文章不是想讨论中国人口问题。 疫情影响经济显而易见,不同国家受影响程度各不相同,很正常。中国经济当然也受影响。对此,有一种论调又沉渣泛起。前几年,中国经济从连续多年两位数增长到“保8”、“保6”,到可能降到5%以下,这种观点就不断出现。意思大概是说,中国的人口红利已经没了,老龄化日益加重,中国引以为傲的制造业将向东南亚、印度大量转移,因为那里有丰厚的人口红利。几年疫情下来,邻国越南的某些迹象,印度对于中国制造业咄咄逼人的攻击姿态,使得这种观点仿佛有了充分的依据。除了唱衰中国之外,这种观点还被用来反对中国的疫情防控政策。 扯多了容易扯不清。本文只简单说说人口红利。最后再附几句“闭关锁国”。 人口红利大意是指一个国家年轻人多,因此劳动人口就多,老年人少,需要赡养的负担就小,从而有利于经济增长。这个理论的麻烦在于,要想让经济发展永远受惠于人口红利,必须永远保证年轻人占多数,也就必须永远保持越生越多,维持人口膨胀状态。如果不想接受人口永远膨胀的局面,人口红利充其量只是一个阶段性效益。如果用不道德手段将老年人除掉,以保证人口红利长期存在,这种“阴谋论”不在本文讨论范围内。此外,人口红利还带来一个问题,如果只以年轻为劳动力标准,且不说年轻人教育投入和成果收益分别属于谁,年轻人多的必然结果是劳动力过剩,年轻人的收入将被普遍压低。这就是本文标题的意思——如果存在人口红利,那么,谁因此得利?人口红利进了谁的钱包? 人类历史上最典型的人口红利是奴隶制。奴隶贩子不要小孩,不要老人,因为老人小孩只消耗,不产出。奴隶贩子只要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单从经济角度说,奴隶制是最高效的人口红利经济模式。那么,奴隶制的人口红利谁得利?奴隶吗?米国奴隶主在奴隶供应充足、奴隶价格低廉时,有一种效益核算:将奴隶累死,再买新的,效益最高,免得为奴隶养老。实在累不死,打死也行。奴隶主打死奴隶在各地虽会有轻重不同的惩罚,但至少都不会抵命。由此我们得到一个明确的结论——人口红利的确存在。在奴隶制状态下,奴隶主只需要为奴隶贩子抓捕、运输、销售奴隶的一条龙服务付钱。如果把奴隶在适当的年龄段累死或打死,奴隶主就不需要给奴隶养老(古希腊时,奴隶老了没啥用了,奴隶主有时会释放奴隶。释放奴隶意味着由社会或城邦提供养老,例如领救济。因此,有的古希腊城邦规定,释放奴隶的奴隶主要给城邦交一笔钱,叫它“自由税”挺合适。如果奴隶主不愿交这笔钱,就只能自己给奴隶养老)。如果奴隶得病,奴隶主要权衡一下,给奴隶治病花钱多吗?如果太花钱,让他(她)病死算了,再买一个健康的。奴隶主不用负担奴隶从出生到养大的成本,尽量压低奴隶衰老后的养老成本,从年轻力壮的奴隶身上获得最大限度的人口红利,它不属于奴隶,只属于奴隶主。 加勒比岛国海地,现在处于世界上最穷的国家行列。但是,海地曾经号称“加勒比海明珠”,相当富裕,那时的海地生产了全球40%左右的白糖。为何后来不行了,一蹶不振到如今? 海地曾经是印第安人的地方,西班牙人到达后,仅半个世纪左右,当地印第安人基本绝迹,有的死了,有的逃了。后来西方人引入了黑人奴隶。海地成为“加勒比海明珠”的年代,正是法国殖民者奴役黑奴的时代,黑奴的人口红利,带给了法国富裕,但黑人依然是奴隶。海地是继米国之后第二个独立的前殖民地,海地是第一个黑人共和国。为何明珠彻底黯淡了?为何海地衰落了?因为,黑人独立了,不想再成为像牲口一样的廉价工具,他们想通过自己的劳动获得尊严,他们想将自己的人口红利放进自己口袋。这么一来,白人就拿不到黑人的人口红利了。 拿破仑曾经派大军远征海地,试图恢复奴隶制,让“加勒比海明珠”重新闪耀。但是,高喊人权的拿破仑大军不敌黑人,因为海地黑人绝不愿再次成为牲口,绝不愿再将人口红利统统交给白人。所以,白人重新夺取海地黑人人口红利的设想,彻底失败。西方人于是彻底放弃了海地。 而且,由于世界上其他地方还有很多黑奴,还有很多奴隶主在享受黑奴的人口红利,如果海地独立后人口红利都归了黑人,其他地方的奴隶主将再也管不住自己的奴隶,再也享受不到黑奴的人口红利。因此,全世界奴隶主,全体白人联合起来,必须让第一个黑人共和国永无出头之日!告诉黑人,告诉黑奴——这就是不听白人话的下场,这就是不让我享有你们人口红利的下场!海地因此永远与贫穷落后相伴。 当海地独立后,西方人无法再从海地黑人那里享有人口红利,世界白糖供应地转移到了邻近的古巴。因为那时的古巴依然还有奴隶制,西方人可以从古巴黑奴身上享有人口红利。直到古巴独立后不再愿意继续提供人口红利,米国便封锁、制裁古巴几十年。咖啡、橡胶、香蕉等大宗商品的生产,在西方殖民史上都有类似的转移,每一次生产转移的背后,几乎都是因为这个地方的人口红利消失了(米洲殖民地独立比亚洲、非洲早得多),便找一个新的有人口红利的地方。 只有矿业不能转移,所以,墨西哥、秘鲁的银矿累死了数百万奴隶、劳工。累死就不用养老,就有人口红利。南非有丰富的金矿、钻石矿,南非以及周边其他矿藏丰富的非洲国家富裕了吗?没有,因为,那里的矿藏属于白人,那里的黑人只是白人的人口红利,黑人年轻时干活被榨干,如果没死,老了就自生自灭吧。白人享有了黑人的人口红利,不会拿出来为黑人养老。 西方享有别人的人口红利,在殖民主义前后有重大改变。最初,他们都是自己懒得动,将奴隶运过来,奴隶主便能在家门口源源不断地抽取“人口红利”。或者,殖民者占领一个地方后,几百年懒得动,将当地人的人口红利收入囊中。但是,西方人毕竟时常把人权、自由、民主、平等之类漂亮话挂在嘴边,非西方人也听懂了,学会了(可恨不?)人口红利被西方人占尽,非西方人当然不乐意。殖民者最初很爽地掠夺人口红利,时间长了,管理成本就会提高,包括殖民者至少要装点样子,掏出一部分人口红利安抚当地民众,否则要造反。但这点钱当地人觉得不够。最后,殖民者索性算了,不殖民了,走了。从此以后,享有人口红利的方式变成了跨国公司——不是把奴隶运过来,而是满世界地寻找有人口红利的地方,把工厂搬过去。一旦某个地方的人口红利被新殖民者(跨国公司)吸干,就赶紧换一个地方。反正这个世界有70多亿人,有人口红利的地方多了。 西方资本主义早期,行会制度下老板和雇员间有终身制。奴隶就是终身制。终身制如何处理“老和小”这两个纯消耗的阶段?奴隶主也感到很麻烦。毕竟把年老的都除掉,只能偷偷干,不能大规模公开干。所以,殖民主义退出历史舞台后,终身雇佣制也寿终正寝,劳动者都变成合同雇佣,企业主只要劳动者某一段精华人生,不要你的全部。即便辞退时多付几个月的薪水,也比养你一辈子强。说白了就是只要你的人口红利,不要你的人口消耗。如果都是本国企业,上缴的税费,将来会回报给失去劳动能力的老年人,政府会综合考虑各种税费(比方说北欧福利国家的税率相当高)。但是跨国公司不同,它会提出条件:你要吸引我来投资,必须降低税收,或者提供其他各种优惠,跨国公司甚至可以公开招标——谁更优惠?因此,跨国公司以游走世界的方式,轮流收割各地的人口红利,将绝大多数人口消耗的负担(例如教育和养老),扔给了当地政府,跨国公司还不愿多缴税。如果强行加税,跨国公司就拍屁股走人。不得不说,这种新殖民主义比老殖民主义高明不少。 娼妓业是另一个充分依赖人口红利的行业——太小、太老,都不适合在此行就业。娼妓个人能分到多少钱,完全取决于老板的意愿。我们可以百分之一万地肯定,娼妓收入不会比妓院老板高。当然,一个良家妇女如果失业,生活状况不如娼门当红头牌,应该没什么疑问。但是,从来没有妓院老板会给娼妓养老。当一个娼妓的人口红利被老板榨净,新的娼妓会取代她。被娼门抛弃的旧娼妓很少有晚年幸福的。 从常识角度说,每一个人既是生产者,也是消费者。一个合理的经济制度,要在两者之间获得动态平衡。但是,人口红利理论,只考虑人是否是廉价的生产者,最大限度地回避人也是一个有刚性需求的消费者的事实。因此,关于资本主义经济活动中的人口红利,我们大概可以得到以下几个结论: 人口红利只属于资本家。 人口红利从来不属于劳动者。 劳动者若想分得自己的人口红利,资本家就会扭头而去。 资本主义历史上,只有靠掠夺他人人口红利发财的,从来没有靠提供人口红利而繁荣的。 提供人口红利者,也许总比没人来投资强,但结局大都会像被抛弃的娼妓一样。 政府没有人口红利,因为一个稳定的政府今天如果有“人口红利”,未来总是要还的。 用更容易理解的概念来解释,所谓人口红利,不过是剥削压榨的代名词。被资本豢养的经济学家们,用这个诱人的词汇,美化了资本家,欺骗了劳动者,使得傻乎乎的劳动者自觉地向资本家摇晃着手臂高呼——我这里有人口红利!资本家心里乐开了花,却一脸严肃地说:你的人口红利不如别人多。劳动者只能继续压低自己的要价,向资本家提供更多的人口红利。当年面目狰狞的掠夺,经资本御用文人美化后,居然成了劳动者的心甘情愿,不得不说,这种洗脑相当成功。 事实上,在人口红利的欺骗性快被揭穿时,西方人自己已经不怎么说了,因为类似米国红脖子们被抛弃,底特律被废弃,就是因为资本家到别处搜刮人口红利去了。西方社会如果再要强调人口红利,红脖子们又不愿自己提供人口红利,只能拼了。所以,西方资本家现在大都是只做不说。只有那些跨国公司的吹鼓手们,还在向欠发达国家呱噪人口红利,用人口红利来吓唬中国,无非是要让中国继续压低收入,不让中国人成为愉快的消费者,只愿中国人成为蚂蚁一般的生产者。 号称拥有人口红利的越南、印度,能否持续繁荣,这里不讨论。最后只想说,中国近几十年的快速发展,总体上绝不是靠人口红利,主要是靠十几亿中国人举世无双的勤劳、智慧。中国人在某个阶段确实付出了一定的人口红利,但我们咬紧牙关、吃苦耐劳、目标明确,我们不只是以人口红利换来温饱,而是换来了更多我们真正需要的东西。此外,中国保留了那么多国有企业,某种程度上就是要把相当一部分人口红利留给中国人自己。所以那些私有制的吹鼓手们,会那么仇视国有制。未来中国人将不再靠给外国资本家提供人口红利而发展,而是要靠自己的技术、产品、服务等综合因素发展自身。所以,我们也就能明白,为何以米国为首的西方在技术领域那么死命地要掐死中国。因为在他们眼里,中国这样的国家,类似海地,只配向西方提供人口红利。但我们不愿意。 20220902 最后补充说几句“闭关锁国”问题。 前一篇文章的标题,之所以要给“闭关锁国”四个字打上引号,道理大家应该懂,没必要再解释。需要强调的是,“闭关锁国”是站在西方立场的不实之词,中国从来没有“闭关锁国”。如果要给我的这个结论挑毛病,那么,康熙之后,中国禁止西方传教士传教,可以算西方所说的“闭关锁国”。但即便如此,清朝依然允许部分传教士留下,前提是不得传教。如果我们反向思维,理解了西方人根深蒂固的宗教传统,就能理解他们为何如此痛恨所谓的中国“闭关锁国”。天主教和耶稣教,都有将全世界基督化的目标和计划。为什么?因为他们相信只要把基督教传遍世界,耶稣就会重新降临,世界末日就到了,最后审判就到了,他们就都能去天堂了。中国“闭关锁国”禁止传教,等于挡了他们上天堂的路。他们因此而痛恨中国的“闭关锁国”,很多中国人真的无法理解。所以鸦片战争后,西方立即向中国派出大量传教士。信了基督教的常凯申夫妇,因此受到他们的青睐。中国人的理性很多时候无法理解宗教狂。他们从来不说拉丁米洲“闭关锁国”,因为拉丁米洲根本没有能力阻止基督教传播。 至于明清时期我们的开放,我们的应对是否正确,那是另一个问题。 有人评论说,即便要自主限关,也应该由“全体人民同意”,不应该由朝廷少数人决定。说这种话的人,显然是被西方的神咒符水洗脑了。人类历史上从来不存在“全体人民同意”这件事。比方说,排除人工授精的选项,处女能否怀孕?这么基本的常识,世界上都无法做到“全体人民同意”,何况其他?我们“闭关锁国”,将“处女可以怀孕”这么荒谬的观点拒之门外,不应该吗? 很多人对“闭关锁国”感到痛恨,是因为有一种先入为主的结论已经深入脑海——中国近代史上的落后挨打,是因为闭关锁国。如果我们不“闭关锁国”,早就强大了。我非常能够理解这种心情。但我必须说,这个结论是错的。中国近代史上落后挨打,绝不是因为我们“闭关锁国”,而是因为西方是强盗。说我们因为“闭关锁国”而落后挨打,是西方强盗美化自己的话术。 跳开中国看世界,拉丁米洲从西方进入那天起,就没有所谓“闭关锁国”,他们发展得怎样?非洲从第一条欧洲贩奴船靠岸那天起,也没有能力“闭关锁国”,非洲繁荣了吗?回到中国看今天,我们想以开放的姿态与世界融为一体,以彻底摆脱落后挨打的局面和未来挨打的潜在可能。西方如何?以米国为首的西方,立即在某些领域对中国实施最强硬的“闭关锁国”,目的就是为了万一打起来,保证西方能赢,中国不能赢。今天尚且如此,放到明清时代,你认为那时候西方会允许中国发展到足以打败西方?所以,“闭关锁国”的帽子,只是因为中国的开放、通商,不符合西方的意愿而已。但即便符合西方的意愿,西方也不可能允许中国超过西方。 善良的中国人说:为什么要打?互利共赢不好吗?有一种荒谬是我们难以理解的——在某些西方人内心中,如果你们中国人不同意“处女也能怀孕”,那就该打!即便他们没有把这话说出来,奥巴马则明确地说:如果你们十几亿中国人的生活水平要像我们欧米一样,那不可能,地球受不了。如果奥巴马的话能够成立,只能说明米西方的模式错了,米西方的“榜样”根本不值得效仿,“处女也能怀孕”根本就不能信!而不能说中国没有与米西方平等的权利,对不对?所以,笼统说开放,谁都能接受。具体到如何开放,西方是要求不平等的开放,正如前文所说,它要的是别人的人口红利,然后把包袱留给别人。中国是要求平等互利的开放。面对不平等,“闭关锁国(自主限关)”,何罪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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