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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田野长了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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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25 10:0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我的田野长了房子

  漂于水上,我如浮萍,当初的恐惧感消失了——那种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恐惧感消失了,但是,离开了那片田野,兴奋淹没了内心的恐惧,恐惧就像石头,沉了下去,代之的是忙乱,左支右绌,囫囵吞枣……错过了无数收获季节后发觉,现在我只是一片无家可归的浮萍,泊在异乡,晨昏之间,动荡不安。这让我怀念我曾经恐惧的田野,现在,那片田野被新的欲望吞噬着,残喘着,传达出丝丝温热的气息。
  这片田野始于招摇,与饥饿贫穷落后无关,在天空之下,在山群之下,波浪般的地呈现出山地的壮美。从冬天开始,大地萧条,河流断流,河床里的卵石发出骷髅般的光泽,任凭冷风自由来去。而田野却在沉寂中,酝酿一种属于生命的高潮。秋末,东干脚的人便将草籽(紫云英的一种称呼)、油菜籽撒进了湿润的田野,那些小小的生命吸够水分之后,伸出了细长娇弱脆嫩的芽苗儿,不胜风力,都趴在了地皮上。接着,天气日渐寒凉,白天短夜里长,东干脚的人都围在火堆边讨论三国水浒西游记的时候,它们逐渐站了起来,连成一片,在荒漠般地冬田里,托出了一片绿洲,一片沉郁的绿,与凋零的山水形成两个世界。
  在人们忙于应付春节——那些年的春节很羞涩,很多的年货都是东干脚的土产货,花生红豆子红薯萝卜干,都带着浓浓的泥腥味。然而,这些东西并没有影响过年的喜庆,人们修饰房子,整饬环境,贴上春联,然后来来往往,喝上一个月的正月酒,天一晴,心头的阴霾也随之烟消云散,绿油油的紫云英,平平整整像铺了一层厚厚的海绵的油菜田,焕发出令人不安的气息。大人——那些自诩为老农的邻居们不动声色,只是在门前看着动静,而孩子们却像兔子般的窜了出去,躺在紫云英之上,嘴里叼一根菜杆儿,脸蛋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看着高高的天空,而忘记了与伙伴们滚打摸爬。山地田野之上的高空,比海蓝,比心宽,让人像长了翅膀的鸽子一样向上扑腾。
  最美好的记忆不仅仅就此打住,当河水还是寒凉难当的时候,犁田的大人踢掉脚上的胶鞋,背了铁犁,牵了黄牛,不急不缓的走出青石巷子,走进田野,架好犁套,一声吆喝,突然之间,就会让人发觉湘南草长莺飞,山水响亮,前程似锦。河里春水的流声、牛趟过水田的哗啦声、各路人马的吆喝声、村边的桃花、山上的新绿、人们温暖的脸色,把拮据的生活撕开了一个口子,而对生活充满了期许。春天过去,就是夏收,所有紧张都会因为新稻成熟而释然。湘南田野夏季的辉煌十分短暂,父亲说是一根烟功夫,叔叔说是煮一餐饭的功夫,那片金黄便会被东干脚的人起早贪黑收拾得一干二净,并且又迅速地栽上二禾,然后上山打柴放牛,在高处眺望,东干脚、平田院子、郑家八户,在田野之上,如同下了船帆的桅杆,静静的泊在绿色之中,如梦如幻。
  我稍长大一点,却体会到了种田种地的残酷。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子打地洞。原来挣工分,后来单干,干多干少自己说了算,但只要干,做的事简单枯燥,年轻的人都会失去耐心,亩产两千斤,收获二百斤菜籽,离改变生活仍是十万八千里。当脚与手一同插进地里,感受到泥土田水的温度,而这种温度与火热的内心激烈相撞的时候,产生了茫然、绝望、无奈、愤怒,最后,觉得跳上田埂就是一种改变,生活会因此而大不同。年轻的人不顾生死,像打破一种游戏规则一样,冲出了田野,流落四方。我对未来没有把握,但凡心不死,总想去做一些出格的事来,或者满足虚荣,或者刺激麻木的青春。我与田野对视,爹那套锄是刮金板的理论,已经成了被新青年践踏的垃圾。
  当田野被轻视,当金钱被膜拜,当欲望无止尽,当规则被打破,我们就不再是单纯的农民,而是成了刽子手一样的杀猪佬,所有的利益都成了猪,田野就成了砧板,我们切割着,在猪肉的蒙蔽或幸福的诱惑下,我们切了自己的手指也不觉疼,反而沉浸在血腥的狂欢里陶醉。传统的乡村也被经济无形的铁锤捣碎了,我们要重建一个现代化的乡村,用钢筋水泥来表达理想的形状。我们推到了祖先留下来的火砖房,我们碾碎了祖先铺垫好的青石板路,我们在自己的水田里打下地基,我们在理想的地方建起房子,乡村突然像一条章鱼一样狡猾贪婪,我的田野,成了乡村的食物,被粗糙的手精致的糟蹋得奄奄一息。我们像无知的孩子,沉浸于当前的欢愉,而彻底忘了东干脚、田野、大山是一个整体。
  从这时候起,我开始痛恨自己。每当我站在门前,目光像小狗一样的窜到门前小河边,从河边的柏树间看外边的田野,我就有一种噤若寒蝉的感觉,昨日犹在,而今面目全非,我如小草,随风而舞,自救乏力,如何去救我的田野?或者,过去皆为虚幻,眼前才为真实,看着路边在良田上盖起的房子,难道我们不需要田野了?难道我们睡在田野之上,比睡在原来的瓦屋之下更为踏实?难道我们非得如此?
  历史也许是对的,我们要走出田野,要遗弃乡村,要写一部新的历史。站在这一节点上,我如同风中之萍,我的历史已经乱七八糟,我们的共同记忆五颜六色,归去来四处有家有如无家可归,是为什么?我弯下身子,伸出手,如弓箭般,这是以前栽秧插禾常做的动作, 而我现在只能费劲的抓起一把泥土,我们远离大地,远离五谷,对生活来说,已是一种背叛。如同我们忽视了宝贵的土地,在等待生活的惩罚一样,这等待已经在不远处,但愿不要降临。
  河两岸曾是平坦的田野,在山下之下,在天之下,像平坦的湖水。现实已经改变,生活已经改变,我也已经改变,不再是对乡村浪漫充满憧憬的人,我在变得势利,在变得虚伪,在变得无所谓,我的田野也在改变,荒草之下、房屋之下,我的田野暗藏了锋芒,不再赏心悦目,却让人不敢深想,而囫囵了事。

  2013-10-28
  
发表于 2013-11-25 21:12 | 显示全部楼层
长了房子的事情是难免的,环境依然要保护,经济发展的平衡其中也包含了分配公平,生产要素的流动,人的流动和资本流动在现阶段加速了,年轻人的离开乡村,是在参与全球化生产流动

如“羊吃人”的英国工业时代,中国会不会类似“ 房吃人”值得关注
发表于 2013-11-26 16:48 | 显示全部楼层
{:soso_e163:}
发表于 2018-1-17 09:5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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