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PIC：吳梅村《圓圓曲》解意

歪嘴和尚

TOPIC：吳梅村《圓圓曲》解意

題記：

○有明崇禎一十七年紛紜亂局，實我漢人一段千秋慟史，三百年後思之，猶有餘哀。○丁亥新歲，複檢明人著作數種讀過，曰梅村《圓圓曲》、曰《思陵長公主挽詩》，曰存古夏氏《大哀賦》，曰《魏叔子文鈔》。獨於《圓圓曲》，甚喜其簡略有致、取裁得法。因簡注以行。

○嗚呼，夫梅村，烈皇帝所簡拔士也，狀元才子，金殿賜婚，恩遇之隆，古今罕有。身際鼎革，既不能救君父於難。複以親在，惟汙名求仕以自活。老憊荒唐，而遇陳姬。陳姬者何人？梅村少時所眷念人物也。○才子改節，美人遲暮，世事茫茫，回首前塵，於己則潯陽《琵琶》、於君則千秋《長恨》，一曲而兩兼之矣。然則此篇又豈可等閒看過哉？

○丁亥春日寒僧曰橋者記。

正解：

鼎湖當日棄人間，

破敵收京下玉關。【神京既破，社稷既隳，主上登仙，方思入關，方有破敵收京之舉，然則其人猶可得稱為忠乎？】

慟哭六軍俱縞素，

沖冠一怒為紅顏。【六軍縞素，以將軍之沖冠之怒也，然將軍之沖冠之怒者何也？曰：為一紅顏也。此語是罪之也！罪以何名？有不能拱衛神京之罪，而妄希收京破敵之名。】

紅顏流落非吾戀，

逆賊天亡自荒宴。

電掃黃巾定黑山，

哭罷君親再相見。【沖冠之怒，系乎紅顏，然則黃巾既掃，黑山已定，竟曰哭拜君親，方與嬌嬌相見，其人黠甚。】

相見初經田竇家，【田、竇為大漢天子外戚，此言田、竇，是不忘大漢之正統也。】

侯門歌舞出如花。

許將戚裏箜篌伎，

等取將軍油壁車。

家本姑蘇浣花裏，【陳姬所居曰蘇州府昆山縣古婁江畔之盆瀆村，或曰常州奔牛人。未審孰是。】

圓圓小字嬌羅綺。

夢向夫差苑裏遊，

宮娥擁入君王起。【陳姬入宮，思陵出之。李闖入京，複納之。命哉？數哉!】

前身合是採蓮人，

門前一片橫塘水。【橫塘者，橫舟可渡之塘也】

橫塘雙槳去如飛，

何處豪家強載歸？【昔梅村之過訪，慾攜以歸，陳姬出聯曰“酒坊通橋無不到”，梅村不能答。世事變幻，又十餘載，乃得聯曰“果老管家東太平”。蓋“酒坊”、“通橋”、“無不到”，皆橋名。“果老”、“管家”、“東太平”皆巷名也。】

此際豈知非薄命，

此時只有淚沾衣。

熏天意氣連宮掖，

明眸皓齒無人惜。

奪歸永巷閉良家，【陳姬之入侍，烈皇帝曰：“爾入宮三日，賊破我三座城池。”遂出之。】

教就新聲傾座客。

座客飛觴紅日暮，

一曲哀弦向誰訴？

白皙通侯最少年，【通侯，徹侯也。】

揀取花枝屢回顧。【非和羞嗅青梅之花葉，擊鼓傳花之花枝也，顧者，曲有誤，周郎顧之顧也】

早攜嬌鳥出樊籠，

待得銀河幾時渡？

恨殺軍書抵死催，

苦留後約將人誤。

相約恩深相見難，

一朝蟻賊滿長安。

可憐思婦樓頭柳，

認作天邊粉絮看。

便索綠珠圍內第，

強呼絳樹出雕欄。

若非將士全師勝，

爭得蛾眉匹馬還。【將士全師之勝，只為此峨眉匹馬之還也！】

蛾眉馬上傳呼進，

雲鬟不整驚魂定。【《長恨歌》曰，“半偏雲鬢新睡覺，花冠不整下堂來。”】

蠟燭迎來在戰場，

啼妝滿面殘紅印。

專征蕭鼓向秦川，

金牛道上車千乘。

斜穀雲深起畫樓，

散關月落開妝鏡。

傳來消息滿紅鄉，

烏桕紅經十度霜。

都曲妓師憐尚在，【教耶？或度字之轉耶？皆可通】

浣紗女伴憶同行。

舊巢共是銜泥燕，

飛上枝頭變鳳凰。

長向樽前悲老大，

有人夫婿擅侯王。

當時只受聲名累，

貴戚名豪盡延致。

一斛珠連萬斛愁，

關山漂泊腰肢細。

錯怨狂風揚落花，

無邊春色來天地。

嘗聞傾國與傾城，

翻使周郎受重名。【周郎本多情，翻以英雄美人風流藉甚，留名青史，將軍以通侯將家之子，奈何以君國大計，諉過小婦人哉？】

妻子豈應關大計，

英雄無奈是多情。

全家白骨成灰土，

一代紅妝照汗青。

君不見——

館娃初起鴛鴦宿，

越女如花看不足。

香徑塵生鳥自啼，

渫廊人去苔空綠。

換羽移宮萬裏愁，

珠歌翠舞古梁州。【古梁州】

為君別唱吳宮曲，

漢水東南日夜流。

冯锡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