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我的团长我的团之读书笔记

zhenzhen

这部书大概不是很多人看，但最近我一直在看。写了不少心得，陆续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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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在百度的贴吧和人讨论，为什么龙文章最后会自戕（我说的是他自认共党，不是最后给自己的那一枪）？

我觉得死啦死掉，那是肯定的。像迷龙我感觉就是给写死的——他明明可以不死的嘛！这个有点故意的。但龙文章这样的人在那样乱世，又要那么耿直而坚持理想，这样的人岂能容于世？那是非死不可。但现在的安排我还是有想不通的地方。

龙文章是为了什么死？为了中国人不打中国人？他死了能解决问题吗？他死了弟兄们还是要去打中国人嘛！他死前劝虞啸卿西进别北上，但虞啸卿就算西进了，西进总有到头的一天，那时候还不是要北上吗？他劝阻不了。死也劝不了。

那么是为了内疚吗？这个说法有点道理。从龙文章第一次冒认团长带残兵剩勇力拒日军于西岸（他为了实现理想第一次真正带兵），就承担了几乎全军覆没的命运（虽然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他终于明白了军官的责任、内疚的分量。然后他一次次在保全下属性命和抗日救国的使命之间挣扎，内疚越加深重。但他一直都尽全力让大伙儿向死求生，都活到现在了，怎么也要带着剩下的继续突围吧？

龙文章亲手杀迷龙的时候都没死，他一次次去喝毒药都没死，他做超人、做忍者做到现在，该受到罪一个不拉都受了，却在最后后退了一步，倒在门槛上，真是太不值、太憋屈了！

二

后来一位团迷回复说：
“249要做的事情，就是让一个虚构的“龙文章”被真实的历史潮水无情地吞没，然后让我们通过观察他的身姿决定我们是否要来改变历史往未来演进的走向（也就是“魂兮归来”了）。所以说，我一直觉得，这部戏的着眼点不在过去，而在当下，在未来。”

这段话说得很深刻，是我看到最好的回复之一。我一直认为，这部书的编剧和作者不会只是像写武侠小说一样写一个故事，让人唏嘘感慨完了就啥都没有了。可以看得出他在这部书里有很深刻的思考和探索。他有野心。

一本书改变世界的理想虽然离奇，但并非没有。看看历史上曾经有过重要作用的书籍——《物种起源》、《寂静的春天》、《汤姆叔叔的小屋》、《1984年》 等，每一部对社会都起了巨大的推进作用。不过，这位思想家的任务在这本书里面到底完成了没有？

我只能说，一半。在文学方面，他塑造的龙文章等一批人既有血有肉，又是高度概括和提炼的符号性形象，他的情节设置、人物性格、语言和文字都可圈可点，让人赞叹（对比麦家的风声，高下立判）。但是另外一方面，作者寄托在龙文章这个悲悯之人身上的任务并未完成，这个超越时代的人物在书中（包括现实中）左突右冲也没有找到出路。他依仗的武器无非是朴素的人道主义精神以及非凡的个人魅力，但这些武器在那样一个乱世（包括现在）并不能杀出一条血路。最后这个理想主义者在巨大的内外压力下只能以死逃避，遗留下宝贵的精神遗产，留待后人去追忆和思索。

我最后一句改改，是“留待后人去追忆和凭吊！”

三

不知道是不是有病，我老是要考虑“娜拉走后怎样？”这类煞风景的问题。鲁迅说，娜拉出走后还是要回来的，不然就要沦落风尘去了。真是煞风景啊，可惜是实话。娜拉并不能在出门一刹那及时死掉，那么必然还是要面对真实的世界的。

看了几百万字的团长，却在结尾发现龙文章的道路是走不通的，那么我们还能怎么走？我是真不知道。没法回答。

世界还是老样子，没有恢复到龙文章梦想的“原来的模样”。改了执政党，人民还是一样的人民。现在和从前，改变是有的，但很多东西也差不了多少。种种不平之事，我想也不必举例说明了，各位都是上网的。

仅靠个人的觉悟是不能改变世界的。

鲁迅曾说，人生最苦痛的是梦醒了无路可以走。做梦的人是幸福的；倘没有看出可走的路，最要紧的是不要去惊醒他。

鲁迅还说，万不可做将来的梦……就是将来的希望。因为代价太。为了这希望，要使人练敏了感觉来更深切地感到自己的苦痛，叫起灵魂来目睹他自己的腐烂的尸骸。

于是鲁迅总结，假使寻不出路，我们所要的就是梦；但不要将来的梦，只要目前的梦。

四

我记得当时一边看一边笑，原来鲁迅也是这样的务实和说老实话。他另外一句话是说，中国太难改变了，即使搬动一张桌子，改装一个火炉，几乎也要血；而且即使有了血，也未必一定能搬动。不是很大的鞭子打在背上，中国自己是不肯动弹的。这鞭子总要来，但是从那里来，怎么地来，他也是不能确切地知道。

后来这鞭子果然来了——日本皮鞭。

对龙文章来说，既然中国人热爱安逸，那么就借着这个鞭子让中国人动弹一下。为此他甚至不惜放进了一小队日本人，害死了禅达一家百姓满门。他是急切了些，痛恨麻木鄙视胆怯、视理想高于一切——甚至远高于别人的生命。国家存亡之际，我可以理解他，但我庆幸自己不是那家被灭门的人。

但即使是这样，日本人过去后，原来的人还是过原来的日子。人民总是健忘的。龙文章们又改变了什么吗？

各位团迷们，看完团剧，除了HC和泪奔外，团剧改变了你们吗？

五

还是把问题回到团长之死。团长的死，是意料之中，又是情理之外。

意料之中，是因为一路走来，他负担太重、愧疚太深，他太看重兄弟之情，又太过于理想和漠视现实。在这样残酷无情的战争中，感情多的一方，总是容易倒下。

我记得古龙小说里的西门吹雪，这样高傲孤绝的剑客，当他爱上一个女子时，无法继续保持镇静、心无杂念。他出手开始犹豫，会害怕失败、害怕死亡。他不是害怕自己死，而是怕他死后，爱人寂寞。关心则乱。

佛经有云，“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当一个人有太多的爱，就会产生忧虑和担心，会影响他判断和决心，会削弱他的意志和勇气。

团长，这个逆流而上的妖孽、死人堆里自学成才的天才，正是有太多的感情、太多无力回天的无奈，才让他在前行的道路中不堪重负、伤痕累累。

他毕竟还是一具血肉之躯，他毕竟还是累了。他的死，不意外，恰恰是意料之中的。

但我还是要说，他选择的方式和时机是情理之外的。因为，他选择了一种让所有人都痛苦的死法，而且还不解决任何问题。

他无法阻止虞啸卿听命于中央的剿匪指令。

他无法阻止在抗战结束后炮灰团的同室操戈。

他没法阻止炮灰团在他死后的四分五裂、茫然无措——克虏伯的自尽、阿译永远无法得到宽恕、虞啸卿的永世不得安宁。

他让所有人都痛苦，获得的不过是自己的安宁。

我不会责怪他，他有权利休息，但我觉得这不像他的为人。

他曾经说过，总得有人牺牲；他也说过，哪怕我们吸入灰尘，也不妨碍我们做得更好；他还说过，我要带你们回家。

他一直是不停把责任放在自己肩上去承担，但他现在却当了逃兵。

我不相信他会选择这个结局。至少，不是这个时候、不是在这里！

六

所有的人物都是作者笔下的工具，是可以被设计的。但是，越是生动鲜活的角色，越是能够有自己的思想和灵魂——到那个时候，作者也拿他们没办法啦！

你看高鹗续的红楼，宝玉黛玉说的话，和前80回就不一样了，很容易就觉察出来。这个就是作者没真正理解角色导致前后部分人物性格的悖离。

我记得，托尔斯泰写安娜卡里尼娜，起初是想把她写成一个有点轻佻的女人，有点罪过但并不大（毕竟搞婚外恋，换成现在也不能表扬）。但后来几易其稿，安娜在他笔下越来越光彩夺目、充满魅力——角色自有其生命力，连创作者都无法任意扭曲！

我还记得果戈里写死魂灵，他本来要给一个基督教式的救赎的结尾，但他的笔犹如着魔，无论如何用力都写不出光明的结局——因为他的灵魂和良心，都无法让这部按照俄国现状摹写的小说，硬是安上一个违背现实的结局！

而团剧的结尾呢？我觉得是一个超现实的结局。是编剧和作者的意志力的产物，这绝对不是一个按照角色自身逻辑发展的结局。

换一个角度来说，角色如果可以屈从作者的安排违心从事的话，那么这部作品是有缺陷的、未臻完美的境地。所以，团长的结局，固然英勇无畏、舍己为人、催人泪下，在我心里还是留下了无法挽回的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