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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穿过少年宫广场.
没有风.旗杆高高的,没有旗子. 这个时辰,广场上空寂无人. 树木环绕着广场, 枝叶浓密,整个广场上飘浮着新叶子,青草的香气. 走在广场上, 好象衣服上也沾了这香气.深深的四方砖踩得软软的, 低头一看,原来砖的缝隙里密密地生出青草.
正好走累了,坐在靠里面的长椅上歇一下. 40米米以外,是夜色中的西湖,20米以外,是车流不息的热闹马路.而这里,身旁开着杜鹃花,在微弱的光线里兀自娇媚着. 头顶上绣球花闪着白色光芒,宁静的光.
杭州这个城市, 最让人爱的地方是只要一个转弯,不用走多远, 就能找到一个宁静的角落. 只要有树,树是城市的精灵, 它们不能走动,在窗前,在街边,在黄昏无人的广场, 有了它们,窗子有了灵气,街头有了风景, 广场不再空寂.
不久前去过的苏州,有深深曲曲的小巷. 随随便便走进一条巷子, 就陷入一片空寂中. 那是真正的寂静,少有人声,大门紧闭, 窄窄的路径,四通八达, 走过去,还是一样的场景. 不知为什么,这很像梦里的迷宫, 墙上晕染着雨痕, 白墙黑瓦, 偶尔有扇门开着, 门内站着头发斑白的老人, 小小的庭院里堆积着杂物,还有一两盆茶花一类的盆景,开得很局促. 苏州阿苏州,<京华烟云>里的立夫形容它是有钱而势利的寡妇, 现在看来这位"寡妇"明显懒于梳妆,没有立夫所喜欢的宁静和悠闲风韵,倒是添了一分暮气沉沉的味道.
立夫还说杭州相比是二八年华的少女,因为湖光山色的明媚吧. 同样被人们比喻成天堂的两座城,相隔两小时不到的车程. 和立夫相反, 我更偏爱杭州这位永远十六岁的少女, 尤其在春天的夜晚, 尤其在某种心境里.
好朋友打来电话,我们先前约好一起吃晚饭.她说她的一位朋友也会来, 于是忽然不那么想去.其实她的朋友不是陌生人,性格直爽,很好相处. 也许是这春天夜晚,也许是某种心境让我不那么想说话. 也许我很想说话, 但不是有一点熟的这种寒喧. 和朋友一起有种宁静, 甚至说话也是宁静的, 可以说,也可以不说. 在不说话的那些时间的空隙里, 不是沉默,是宁静.
但是不能拂了朋友的好意,她总是想让我认识更多的人,或者说让更多的人认识我. 有时候喜欢热闹, 哪怕这热闹是别人的热闹, 看着也欢喜;有时喜欢宁静,最好到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 连说话也简省了.人是多么明理的动物, 除了那些头几天才上幼儿园的小孩子, 可以任性哭闹, 只因为离开家离开了妈妈, 而她的妈妈也会明白的告诉她: 你必须去.
人们从小时候到长大到成熟, 有多少地方想去,有多少地方必须去. 不久之前, 有一个地方, 我想去,而且必须去.
那是一个古老的小镇,客栈的房间在三楼. 左侧有一个露台,站在露台上,眼前白墙灰瓦的屋顶相连, 阳光满满, 紫色泡桐花高高的开得姿意. 眼前的一切那么明亮, 还有灰色鸽子扑展着翅膀飞过. 让人恍惚以为来到过这个地方,看起来这么熟悉。水开了,泡了一杯茶。入住客栈前,路过一个露天市集,有人在卖母鸡,有人在卖兰草,还有个人用绳子拴住两只野兔站在桥上. 一位老太太拎着篮子,在叫卖她家自己栽种的茶叶,忍不住买了一些. 那茶喝起来苦苦的,野生茶的苦涩. 虽然似曾相识,那个小镇的确是第一次去,在一个特别的日子里. 那天的阳光分外明亮, 一溜的桃花开在溪边, 照亮了树下游人的脸. 小船从下游摇上来, 船娘们穿着蓝色蜡染的裙衫,面色红润.对面房屋的白墙上,写着大大的"米"字, 在久远的以前,那里是米行. 过了溪,这边的墙上画了个大大的"当"字, 那么就是当铺. 同样的墙壁,同样的大门,久远的以前,从"米"字门出去,人们应该携带着沉沉的喜悦;而溪这边"当"字门出去,却是失落, 那当掉的应该原本都是心爱之物.
桃花溪的水并不清,有人洗菜,有人洗衣服,还有人洗小狗. 猫们蜷伏在门槛上, 悠闲地打着盹, 见人来了立起打量,那眼神里有王者的气度. 小镇上的人一派闲散, 对于他们来说,时间不过是寸寸阳光,从溪这头移到那头. 米行不存在了,当铺也只是个摆设. 那一个正午,阳光正好,桃花花瓣飘得到处都是, 茶杯里也飘着.
[ 本帖最后由 zhenzhen 于 2009-4-24 09:47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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