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网论坛

 找回密码
 注册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查看: 2004|回复: 13

[重磅出击]丢了扣子的人(系列)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08-2-3 12:5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14岁]

天上有几点星光,十分微弱,我和列文往前走,顺着通往宝宝家的家属院小路。
列文抬起头来,仔细端倪了会儿,不知他在看向什么地方,总之很凝神。
我说,列文,去了就喊么,还是。
列文点点头。把胳膊伸出来,看腕上表,那块他后爹给他买的瑞士表表蒙反射了一下星光,刺了一下我的眼。

喊吗。
列文点点头。

宝宝!宝宝!
宝宝!宝宝!

我两声。他两声。
宝宝房间的窗户并没有如我们期望的那样亮起台灯的光芒。依然漆黑一片。

宝宝!宝宝!列文喊起来,并示意我也喊,我抱着双臂,装做没看见,列文往我双臂交叉在胸前的空隙里又塞张电影票,我才不慌不忙的喊,我喊:宝宝!宝宝!宝宝!三声。列文闲我喊的过于亲昵,不满的带着嫉妒瞪了我一眼,我装做没看见,神气的把两臂交叉在胸前。

过了一会儿。
三楼宝宝家的窗户处刷的被台灯光改变了色调——由黑色到橙红。
列文有些慌,想跑。我拽住他,说列文你个坏蛋,你给我站住,不然你就别叫上我!你听见没?

过了一会儿。
那个由黑色变橙红的窗户的窗帘被拉开一角,从角处伸出一只手,把窗户打开,从打开的窗户缝处,露出一颗稚嫩、温柔的小脑袋,那脑袋仔细的晃动了一下,然后看清楚楼下两颗桐树之间站着的两个矫情少年。

说。我在列文胸前擂一拳。列文还是想跑。我拽住。又擂一拳说,说,快说。
列文跟木头一样站着,只是涨着脸,抬头看看那颗从窗户缝露出的那颗脑袋。我也看了看,看不清,只知道那个脑袋主人的头发很长,像瀑布一样长,就那么倾泻下来,我就看见头发从窗户缝处倾泻下来。被风吹着。

片刻那颗脑袋进去了。窗户关上。台灯关上。

列文的神色黯淡下来,两眼无光,身体松弛,但马上说,好,走,我们走。我还想拽他,他执意的跑起来,我在后面也气喘吁吁,我紧随着他。

我赶上他。看见他哭了。我第一次看见列文哭,我小时侯爱哭,现在不爱,看见我的朋友哭,我有些无措,只是说有什么,有什么呢。

列文冲我摆摆手。我安静下来。星光依然很淡的泻在我和列文的脸上,我们本来就苍白,现在则由内到外全部是了。

没有歌声。四周有些静。就我们俩。抬头能见几户单元楼内的人家亮着朦胧惨淡的光,隔着窗帘,我们只能看着隐约的光的颜色,列文冲我摆摆手,这时,我安静下来。

我们到河边去吧。列文从路沿儿上站起来,把也蹲在那的我拽起来,我穿着绿色甲克50元的大头皮鞋,我和妈一起去一个新开的鞋业批发市场买的,我穿起来显的比列文高,列文也没有办法,列文的表比我的好。

你想到了什么。列文走在河边被潮湿的风吹着的时候说。
没什么。就是觉得很晚了,很晚了,什么都晚了。我手插兜,低着头看凸凹不平的河边土路。
列文说别想了,我就不想了。我说不想了吗,宝宝?他说不想了,但语气有些底气不足。我说,要不,我替你说?他说不用了,我说吧。我说你倒认真了。他往河里扔了颗石子,我知道他是在打水漂,我通常是在白天打,白天,在阳光下,我捡起一颗白色石头,然后做好准备,姿势摆正确,一放手,石子在水面上一跳一跳,像是跳了几下狐步舞,石子的脚尖在水面上跳了几下狐步舞,水花多好看,很多水花,在阳光下。

姑娘,要有个姑娘,你吹口哨,她们就围拢在你身边。说着列文打了声口哨,声音很尖,很尖,那些遮着月亮的难看云朵仿佛也听见,吓的赶紧把月亮给让出来。
还说呢,看你胆怯的。我觉得冷,还是很冷,但没有发抖,我认为我还有力气。
迟早有一天,看着吧,早晚有一天,你等着吧,我们都,‘哗’的长起来,什么都明白和能做到,什么都是我们的,我们很有力量,比什么都有力量。
现在呢?
现在,只有等待。
包括跟宝宝说那句话。
干吗要等待,说,现在就说,说那句话,你听——

“宝宝,我喜欢你!”
“对啊,说出来了!我也说出来了!我不想让我爸和我妈离婚!”
“说出来了!都说出来了!”
“恩,说出来了!” 我和列文紧紧拥抱,早就热泪盈眶。
 楼主| 发表于 2008-2-3 12:51 | 显示全部楼层
[打着唿哨,青春]

有一天,墙上的一块墙皮掉了下来。我目睹着,坐在睡了十几年的小床上,我听着BEYOND《喜欢你》,想起十几年前我第一次听的时候——

每个人都曾年轻过。我也不例外。我记得那是一个下午,我跟刘正去广州市场的那溜音像店买磁带。我们都骑着车子,刘正个小,骑24的,我个大,骑26,在古代的话,就是说我骑着马,他骑驴。我们骑着车,脑袋晃着,时而双手撒把,玩回潇洒,我比他牛,因为我还吹着口哨呐。他不会吹,我教了他好多回,他老想吹,可是一次也没吹响过,并且每次都发出放屁声音,久之连他自己也很恼火,他喜欢上一个姓雷的姑娘,老偷偷的邀请我为他写情书,写一封,请我吃五根羊肉串,并借我听他的一盘磁带一礼拜,他家当时有CD机,我家没有,所以我只能听磁带。他家的CD盒里有肯尼基,张学友,都是他爸爱听的,CD机不大,黑家伙,在桌子上立着,我后脚进去后,他用遥控器开开,屋里响着萨克斯。他的屋子用个木板将客厅的一部分隔开,他告诉我他马上要搬家了,然后给我开瓶汽水。他也拿一瓶,示意我喝,我咳嗽了一声,然后喝起来,他也喝着,然后拿出一个本子,翻开,每一页上都贴满汽车标志,他指着其中一个说:雷诺,又指旁边一个:美洲虎……我就知道永久自行车标志,可惜翻到头也没LOOK着,所以压着不自在,在他指点标志的过程中竟一声未吭。他说我将来要有个车,你呢,你也要有一辆,有钱的男人最有控制力。我无动于衷,听萨克斯喝汽水儿,那个夏天很热,他没追着姓雷的漂漂姑娘,我给赵洋的几封情书也都被我暂扣下来,久无敢寄。他把本子合起来,又去把空调打开,空调声音很大,把我们说话的声音能淹没,我们也没有多说什么,他屋里挂着网球拍,他会打乒乓球、篮球,像其他很多我们这个年纪的BOY喜欢乔丹。有一天,他把舌头伸出来,然后做了个上篮动作,告诉我他在模仿乔丹。我想笑,因为他的样子十分滑稽,不像乔丹,倒有几分像正歪着头伸舌头用气枪打记者的马拉多纳。他模仿完把一只手按在我肩膀上,告诉我:他最喜欢的中国球员是阿的江。我问为什么,他说是因为人球技好,我咳嗽了好几声,他愣了一下,不得不告诉我其实是因为阿的江无论到哪个队都是最矮的。

刘正站起来,说好了,走吧,买盘磁带。我也站起来,他先关了空调,那嗡嗡声立刻消失不见,我把剩余的汽水喝完,一看他的瓶子里还剩最少半瓶。我们走出屋子,他家在二楼,我们下楼的动静很大,脚步声摔碎在楼道间、楼梯表面,灰尘扬起,我的短袖袖子和他的短袖袖子都已被撸起,露着我们瘦瘦的肌肉。走出大门,柳树的枝条马上摇曳了几下,很有节奏,朝前摆两下,朝后摆两下,像是韩国女人跳传统舞蹈时挥衣袖时的姿态。我还想起一个词,好象叫“洹女”,我想当时那悄妞在河里洗衣服时,手也是这样:朝前揉两下、朝后揉两下,很有节奏,也像舞着一样。

就这盘吗。老板问。老板二十多岁,长的有点像邓建国,口音是周边县的,我站他店门口的一只音箱前,准备行家里手的聆听他磁带的质量,刘正注视着我,一定要用五块钱买到一盘“正版”磁带,尽管我多次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事。

还可以?
我点点头。刘正示意老板把磁带从带仓取出。刘正说,第一首就是《喜欢你》。我刚才也注意听了,觉得中间用拨片弹的那段颇民乐的间奏罕见的美。刘正用“刘正”版粤语唱起“细雨带风湿透黄昏的街道”,我跟着接了句“喜欢你,那双眼动人”。

刘正从裤兜掏出有些皱的五元钱,递给老板。在刚才的还价过程中,我首次以失败告终,没有还成四块五,这让我感觉很狼狈,我还想做最后的努力:拉着刘正说走,咱们去别的地方买!老板一句别的地方都盗版,好的机器一放就坏磁头,可把刘正给唬住了,他不让我把他拉动,然后说就这样吧,五块钱买个正版,值。

他手里拿着歌皮,看着封面上的四个人,我看着家驹,看着介绍:1993年6月30日,亚洲乐坛奇才黄家驹……他抬起头看看我,说我耳朵里还响着那两句。“喜欢你,那双眼动人”,我哼了这个,刘正摇摇头,说不是,你听——“轻抚你,那可爱面容,挽手说梦话,像昨天……”我说想给她唱?刘正点点头,看上去很忧伤。

三辆红夏利在广百门前停着。刘正用食指、中指把磁带夹住,夹起,眯着一只眼看,说他要把这首歌学学,然后呢,我问然后呢,他说,然后……一堆鸽子在天上盘旋,已是傍晚,有一首歌在我们心里盘旋,刚才我们都唱着,现在不唱了,有一堆鸽子,大人下班了,我们的父母就要归家,我们也归家,梦想被关在外面,还有懵懂的花一样的情愫,现在是傍晚。“喜欢你,那双眼动人,笑声更迷人……” 刘正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来,把磁带放在我手上,说这盘给你吧,你喜欢,拿去吧,我要去外地上学了,下礼拜……你要听的话,最好也跟着唱起来,多好听,那两句,恩,好听,你说呢?我没有接,他塞我兜里。

二个小时前。在刘正家他的被一个木板隔开的房间里。刘正把空调关上,然后说走,买盘磁带,我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差1分三点,当我们刚把门关上的时候,屋里的时钟报时装置响了起来:咣——咣——咣——  我和刘正都愣了一下,很快,转过身,蹬蹬蹬的下楼去——
 楼主| 发表于 2008-2-3 12:51 | 显示全部楼层
[追忆似水年华]

十几年前,我才这么大一点儿,大概一米六吧,我们城市有个商业街叫上海市场,我时常去逛,在那么大一点儿的时候。

我最喜欢去买磁带。也许不买,但我喜欢在磁带店前站着,人们挤我我也不走,我想听奥斯卡音乐了,诸如《保镖》《猎鹿人》《出埃及记》的主题音乐啦,还有张信哲的《过火》,那盘我有,十元的正版,封面上的张信哲腿特别长,穿着蓝牛仔裤,眼睛望着前方,显然摄影师是蹲在那从下往上拍的,歌皮上张信哲在一个欧式的阳台上坐着,他嘴唇很薄,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唱好歌的必要因素,我爱逛磁带店,我有个20多元的随身听,是在县城买的,我是去看爷爷奶奶时买的,他们住在那里,他们是老干部,我下了客车,我那次是一个人回去的,我喜欢音乐,就攒钱买了随身听,我还不舍得,跟买随身听的音像店老板还了好半天,但我很兴奋,我可以半夜躲在被窝里听歌了,郭富城、郑智化、刘德华……我那时不听张学友的,我爬在音像店的玻璃柜台前,眼珠滴溜溜瞎转,我在看着一个个随身听身上放的一张价码牌,找着了最便宜的,然后大咧咧的一指,说给我拿这个吧,拿出来后,我说给我试磁带吧,试了后我说给我便宜点吧,便宜了三块五后我点点头,再次把耳机戴脑壳上听里面的试机带,我记得有首邓丽君的,然后迅速变成郑智化那优美的“收旧自行车”声音,那个时候《水手》这首歌街知巷闻,我们小学甚至因此分成两派:会唱水手的,不会唱水手,也就是会哼“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的,和不会哼“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的。

我硬是又白沾了店老板两节电池的便宜,在得到他的大允赠送两节白色“555”电池后,方才喜气洋洋的把随身听装盒子里往爷爷家跑去。路上,几条狗悠然踱步,踱它们四条腿儿的步,有黄的、黑的、白的……它们可爱啊,还是随身听可爱?还是郑智化可爱?你听过《大国民》就知道了,看他敢写“这不在是个适合穷人住的岛”就知道了,他写《麻花辫子》给他心中的女子你就知道了,“你说长大的那一天,要我解开那麻花辫”,童年都是忧伤的,这你知道。

爷爷在床头边坐着,他穿着奶奶给他做的棉衣,扣子是那种旧式的,我在《林家铺子》《祝福》这样的电影里经常见到,爷爷的眉毛很长,在他之前,我从未见过如此长的眉毛。

奶奶有一个装针线的竹筐,里面放着顶针,缠在一块硬纸片上的白线,白线上插着针,那是用来缝被子的,我曾见奶奶左手食指上戴着那个白顶针,然后缝缝补补一下午,然后见天色已晚,她便从床上下来,把煤火的火塞抽开,她开始切了半根葱,削了三颗土豆,她要做土豆丝,油放的不多、调料也放的不多的做起来,她切的土豆丝很粗,她不是切不细,她把菜炒好,另一个炉子上的汤也烧好,通常是小米汤,有时里面放红薯,有时放山药,她把菜先端在那个红色的方桌上,然后把汤锅端来,给我和爷爷一人盛一碗,最后是自己的。奶奶的皱纹很深,但她走路很矍铄,爷爷走路很慢,只能慢慢在家运动一下,他在阳台上养了很多花,早晨,他把叔叔送他的一根手杖上的收音机打开,那是雷打不动的《新闻报纸摘要》,开场曲是《歌唱祖国》,爷爷听的时候目光看向某个地方,眼神和不听时不一样,他在想什么?戎马一声的老八路,在想什么,他的手指被手榴弹炸伤,他让我看,我看着被炸损的指甲,小手指在那根手指上摸了又摸。

奶奶晚上在另一个屋躺着。爷爷在大屋看电视。电视14英寸。是金星牌的。买于80年代初。奶奶在另一个屋躺着。我过去。进到屋里。从年代久远的家具、摆放物、衣被里发出一股带着历史的青铜色的味道,那味道甚至是旋转着抠进我的感觉里,我见奶奶在床上脸冲门口的躺着,她的一只胳膊垂在床沿外,手腕如被号脉时那样,无力且凝固,只有一丝另一个屋子传过来的光源充斥这个屋子,奶奶把头抬起,看我,她的小眼睛里流露出的目光没有任何实质内容,也就是说她的一看毫无牵涉内心,她拽住我的胳膊,把我拉到她近前,说怎么,我说去看电视,奶,她摇摇头,说俺孩去看吧,别管我,我说你咋了,奶,她拍拍我背,说没什么的,你不懂得。

睡觉。爷爷在我旁边躺着。他问我不冷吧,我说不冷,不一会他放心的打起呼噜,我则微笑着偷偷把头伸被窝里,把藏在褥子下的随身听抱进被窝,把电池放进去后,听起了《TELL ME WHY》,郭富城的歌,里面有一句“TELL ME WHY,忧郁的嘴唇,闪烁摇摆,一颗心停止不下来”,我张着嘴,边听旁边的爷爷的呼噜,边听“TELL ME WHY”,时间过的好慢,我巴不得以后随时都可回忆起那样的时刻,无忧无虑的时刻,以后将怎么样,树该如何生长才不枉它曾生存过,大地上,寒夜里,听随身听了,20多元的随身听啊,卑微的享乐了,孩子,你长大后就会怀念这样的时刻,在爷爷身边躺着,他问你冷不冷,然后放心的扯着呼噜睡去,而你,除了听着随身听就是安安稳稳的张着小嘴睡去,什么也不想,一睁开眼睛,好了,第二天来了,天亮堂堂,照着你毫不知情的脸,坐起来,穿上娘做的棉袄,起来吃饭,爷爷叫你起来吃饭,你起的最晚,他们都笑眯眯的看着你,他们说:“小,起来吃饭。”
 楼主| 发表于 2008-2-3 12:52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一年]

这几天我疲惫了,我今天看见楼下的水泥过道两旁落满了雪,不厚,但覆盖的很严实,全是白,过道上的雪被行人踩塌多次自行化去,湿漉漉的过道上,走着放学的学生,旁边的JEEP车顶也白着,我关了窗子,屋里便暖和了。

我想起有一年,也是下雪,我办了缓考手续,我没有学,怕考不过,我当时不觉得丢人,还有些自以为是,因为他们还要再坚持一周,还要面对临考的压力,我则不用了,我则提前解放了,有机会回家听着音乐看《羊的门》,或者看电影频道吃橙子。我去学生处办理完后,上去收拾东西,进了宿舍门,韩哥说回来了,老弟,我点点头,说韩哥,你出来一下,他个子很高,戴着600度的眼镜,极喜红警,和吃春都火腿肠,他比我高,不过我们俩倒是一样瘦,裤腰甚至都一样:2尺1。他出来,手里执一根春都王,很粗,很豪壮的春都王,我递他一张201电话卡,说你拿着,我缓考,里面还有9块多,他想推辞,被我坚持着按在右手里。一周前。半夜的时候,我被烧醒了,当时我不声不响的起来,披着一件滑雪衫,我走到韩哥床铺前,他在上铺,我轻轻推推他,他醒了,带着倦意说老弟,还没睡。我说韩哥我发烧了,我还有些不好意思。他伸出一只手,应该是右手,摸了摸我额头,然后他坐起来,说,恩,是发烧了,得看看去。他穿好衣服,并让我也赶快穿好衣服,然后他下来,穿上旅游鞋,然后和我走出寝室。

楼道发出噔噔噔两个人的下楼声。韩哥和我说了两句玩笑话,我想笑,就笑了一下,韩哥在一楼把楼管叫醒,我见他在楼管耳边说着什么,然后指指我。楼管打着哈欠从管理室走出来,把门开了,他用河南话说给留门不,韩哥想了一下,说不用了。他在前我在后,我们到了校门口。校医务室早下班。学校门口有一家私人诊所24小时营业。门卫开了门,然后一个劲在寒风中跺脚,其中一个鼻头很大的,跺的尤其多了点,他穿着军警靴,所以谁也跺不过他,我们走出校门好远了,还能听见他在跺脚,但只他一个人的跺脚声了。

大夫说咋了小伙子。韩哥说有点儿烧。大夫示意我坐吧,递我一被他甩了几下的温度计。我知道温度计的水银柱要被甩到35度以下才可进行测量,我把温度计夹在腋部,韩哥坐在旁边,韩哥看看我,又看看大夫。

39度。大夫说输液。说一瓶就好。我说好。大夫说先付账,再开药。韩哥站起来,我往他手里塞张五十的,他推辞了几下,我看了他一下,他一看我那样看他,不再推辞,拿着钱去付帐,五分钟后,拿着条子给大夫,大夫于是开始往一个大葡萄糖瓶子里用针管推注药物。

开的快不快。韩哥边帮我把输液器上的调适输液进度的一个滑轮关的小一些,于是我眼看着刚才滴的很快的液体,马上慢了下来,我知道滴的太快对心脏不好,我还知道输液的针头往手背血管扎的时候,最怕回血,就是血反从针头处跑到输液管里,而且是很明显的,本来是白色的液体,一回血,白色变成了红色,我曾看到过这种回血,我躲的很远,远远看着,结果回血了,大夫说还得重扎,我听了后扭过头去,出了病室,在医院走廊上,深嗅了一口浓烈的福尔马林味,全是这种味道,以至于后来,每闻到这种气味,我的心脏便会狂跳不停,我曾是胆怯的,我知道。

我说韩哥你回去,韩哥说没事,我知道这不行,坚持让他先回,说已经褪了好多,他不相信,走过来摸了摸,又摸摸自己额头。

好的。我说。韩哥刚才说有事就CALL我,输完了先给宿舍打个电话,估计得到天明了。

他走后。我闭上眼睛。我熟悉医院。真的,不骗你,我曾天天看着医院大夫护士在医院走廊进进出出,他们神情严肃,口罩上头的眼睛都带着高度投入和敏感,我跟在一个护士后头,她感觉到了,很好笑的回过头来,说我去太平间,你也去,我听了,点点头,她说好了好了,快回吧,不好玩,一点也不好玩。后来我想,也觉得不好玩,但是什么东西好玩呢?这世上什么才是好玩的,什么才是不好玩的?她的背影被我看着。她去太平间,并且我也离太平间的大门只几步之遥,后来我曾听到半夜从那里传出阵阵哭声,我也想哭,毫无因由,我曾离太平间只几步之遥,她告诉我不好玩。

大概是凌晨5点左右。输完了。期间在大夫的帮助下,我还顺利的到拐角处的小便处尿了一泡,尿注浇在地板上,兹兹的响,大夫帮我举着吊瓶,脸十分狠的别向另一个方向。

我花了三十多元,我不发烧了,我想往宿舍打电话,又一想还是不要了,出了诊所,我用力的把眼睛对着对面最远处的天空,已经有微弱的白光在天际那里出现,但大部分还是黑色调,我不觉得累,反觉轻松不少,没病是最好的,一有病什么都完了,我当时这样想完后,往校门那儿走,奇怪的是,我仍听见了那跺脚声,就是军警靴跺地的声音,他见我从对面过来了,把小门拉开,我进去,他问好了,我点点头,我说你不会跺了一夜吧,他说什么跺了一夜,我笑笑,没有再说,径直向寝室楼而去。我又听到了哒哒哒的跺脚声。
 楼主| 发表于 2008-2-3 12:52 | 显示全部楼层
[想起豆子]


我想起有一天,我去找豆子,他家在城东,我骑着车,树叶落的、萧瑟的一塌糊涂。

这个城市没有城墙。后来我去上学地方有城墙。后来我认识了赵小元,丁昊,我们常去鼓楼弹琴聊着,我们在寒风中有说有笑,他们的头发很长,兀自随风荡着,穿红大衣的女子从我们身旁走过,我们总要笑一声,一只狗也从我们身边走过,我们总得笑一声,丁昊弹《孤独的人是可耻的》那段小提琴拉出来的前奏,也蛮好,树叶被风吹起,我们叹息,感叹似水的年华,还有一个个被我们抛到身后的四季,赵小元真名不叫这个,王朔的书看多了,看人北京艺术家们全叫这元,那元的,他还想叫我马朔,我一巴掌拍他肋骨上,弄的他一声不响。

我想起有一天,我去找豆子,豆子就站他们院门口,见我来了,把我领进去,他们的院子天井处铺着青砖,年代久远,人口密集,他把我领上二楼,用的是挂锁,锁是中州牌的,他用小钥匙一捅,开了,也就是说,谁都能捅开,屋里有股潮湿气儿,我们把门打开后,潮湿气儿涌出来,扑打在我们脸上,我有不适,显然是长期在这样环境居住的影响,我感觉豆子的脸上也挂着股被潮湿长期浸泡的痕迹,豆子进屋后,拉开灯,屋里一下亮起来,屋顶是用纸糊的,上面是屋梁,以及最上面的屋瓦,吊着的吊扇上的三个扇片粘着很厚一层灰,豆子让我坐在床上,我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来,豆子把他床下的一个纸箱拉出,荡起一些灰尘,灰尘的味也不好闻,灰尘直往我鼻孔里冲,我屏了一下呼吸。豆子把箱子打开,露出排的整整齐齐的几摞书,有些通过表面看很新,有的则旧的很,我见最上面的有《海子诗选》,《罪与罚》,豆子从中间抽出一本,递给我,说喏,你不要这本吗,我看封面上果然写着〈老人与海〉。

赵小元唱着〈睡在我上铺的兄弟〉,送走了他的两个好兄弟,我和丁昊。那天喝了一晚,天鱼肚白的时候,我从地上拣起一块奇形怪状的石头,一家伙扔出多远,再不见踪迹,他俩也纷纷仿效,结果砸住了远处一位下班正赶着回去跟老婆腻歪的男职工,他用陕西话骂了三十分钟“贼你妈”,结果在毫无动静中,不得不选择推上车子离开。三个蹲在草丛里挤眉弄眼的英雄,姓丁的先吐了起来,接下来是姓赵的,最后是我,就是那个姓马的,我们喝了就散去,我们毕业了,三个好兄弟喝了就散去。

豆子把书递给我。说太亮了,指指屋里,他站起把灯拉灭,于是只有从门口的一些光线打着旋的飘进来些,透过那些灰尘的时候,使灰尘可以被我们清晰目睹:不知是光还是灰尘就那么在一根根光线里跑着,往一个方向跑。黑暗中也蛮好。我说。他说是吗。

豆子,你回吧。豆子说我送送你。豆子的脸色依然那么苍白。豆子的女朋友跟他吹了。说她不再喜欢那些酸酸的诗,而改喜欢那些会唱歌的高鼻梁二胰子状小伙。豆子的脸向我这边侧了一下,他还是不看我,说:你也要像那个老渔夫那样勇敢才好,他厉害着呢,跟人扳了一天一夜手腕儿,赢了。豆子听我哼着〈花祭〉,没有再说话,天有些黑了,我们走过那些老青石砖,走到坑凹街道,路过李家酱肉和孙家道口烧鸡,我想要是改天和他喝酒,我就去买一只,掂到他那潮湿的屋里,一人一个鸡腿,然后聊着,聊,什么都聊,文学、理想、音乐、文化、女人,女人也聊,为什么不聊?

他穿着夹克,毛衣很薄,他说近来还听摇滚不,我点点头。一辆马车从我们身边过去,还被我们听到一声“架”,还有一个拿着鞭子的背影,头发凌乱,马车上拉的是水泥板,我爸说以后不得福利分房,全得自己买,掏钱买,我爸用煤油炉做着面条,他又和母亲吵架,不得不自给自足,满足温饱,他下好后,招呼我也来吃,还招呼我把醋拿来,他放了很多,我放了一点,我们爷俩吃起来,他边吃边看报,然后告诉我以后的房子全得掏钱买了。

豆子说,小马,你搞文学,我不搞,我没这天分,你有,你就得搞,你得看书,积土成山,然后就能拿笔兴风作浪了,我作不起来,我脑里没被烙上“文学”这俩字,你现在不积累,以后就后悔了,现在我们对付的事少,等大了,就没这时间精力了,恩,你得看,别浮,沉住气搞他几十年,就死去,快哉的很。

豆子说,毕业后我得和小舅一起去学手艺了,你看,我好看书,可是没有用,我走不上这条路,也许能走别的路,路不同,就像你从西往百货楼,我从东往百货楼,方向不同,路不同,可是都能到达同一个地方,恩。

我听着豆子的话,不懂,我想的是今晚写完作业,八成我爸能让我看最后一集的连续剧,爸看的时候很聚精会神,他说他年轻时候看书看太多了,书这东西,看的多不好,不看,也不好,你看看,怪不怪?

赵小元问我想起了什么。我说想起一个初中同学。他说叫啥。我说豆子。他说怎么就想起来了。我说就想起来了,没什么怎么不怎么的,来,喝酒,说完拿起旁边的酒瓶跟赵小元手里的碰了下,丁昊晃着艺术家的长发走过来,把酒瓶“咣”“咣”跟我和赵小元一人一下,说还有我,还有我。

(未完待续)
发表于 2008-2-3 12:54 | 显示全部楼层
火花兄,能不能慢慢发,写作和品酒品茶一个道理,循寻渐进的啊
发表于 2008-2-3 13:01 | 显示全部楼层
是啊,别一下发太多。好文章难消化,要细读的。
 楼主| 发表于 2008-2-3 13:03 | 显示全部楼层
恩有道理,问好落枫,小妖

[ 本帖最后由 等花火 于 2008-2-3 13:05 编辑 ]
发表于 2008-2-3 13:09 | 显示全部楼层
恩,也问你好,我的意思就是文章你可以一次发一篇,大家也好发表评论,如果你这样发,大家必然认为你是大篇,必然不会来贸然跟贴,更加无法对与你的文章作出重要的评论,当然我想你希望别人能指出你的文字精髓,也希望别人指出其中的不足吧。所以慢慢来,灯火没限制每个人日发贴的数量,呵呵。我很早就想说,怕伤了你的雅兴。
 楼主| 发表于 2008-2-3 13:12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落枫 于 2008-2-3 13:09 发表
恩,也问你好,我的意思就是文章你可以一次发一篇,大家也好发表评论,如果你这样发,大家必然认为你是大篇,必然不会来贸然跟贴,更加无法对与你的文章作出重要的评论,当然我想你希望别人能指出你的文字精髓,也希 ...


呵呵,客气客气~
发表于 2008-2-3 13:25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等花火 于 2008-2-3 13:12 发表


呵呵,客气客气~


呵呵,为灯火做贡献的人我都很喜欢啊。文字你很好,也是我喜欢的那种,不过要等我成家之后再来读,或许味道更好。
发表于 2008-2-3 18:24 | 显示全部楼层
哇,看起来有好文章,等空空来看`
 楼主| 发表于 2008-2-4 15:17 | 显示全部楼层
[四个]

我跟他们去拖一小,他们的小操场,水泥小操场,放了几对小球门,这头一个,那头一个,放了几个,许多孩子,比我小一些的孩子(我那时上五年级)在那里跟着老师练盘带,我跟他们看了看这些孩子踢球,跟他们上到教学楼,任波把后门拉开一条小缝,指指靠前坐着的,正好被我们能从后往前看清脸的那个女孩,杨凯说就她,任波不吭气,我的头在任、杨以下在第三个位置空间处挤着,我的下面是张帅,长的像地雷,并且脑袋上分明有弦儿,他头发不多,好被风吹起一撮儿,特像地雷弦儿。

我见那女孩乳房已发育,把背心和外面罩的校服,在那个地方撑起来,我感觉张帅的头晃的厉害,我不耐烦的把眼睛低下看他的脸,发现他的脸涨着,跟卤好的猪肝一样,我没好气的用息盖顶他的屁股,说莫乱动,乱动犯了嗔界,他果然不动,但脸还卤猪肝着,他倒是也瞧见了。

任波,摸胸没。杨凯说。杨凯比我们大两岁,打架猛,他不和我打,他和我掰过腕子,没掰过我,我用左手,他有些不情愿,结果给我掰,果然被我扳倒,右手不行,我右手没劲,他一次也没和我的右手掰成,提了很多次,我拒绝了,我只知道唯一的一次我赢了,我的左手压在他的左手上,他动弹不得。杨凯有一天在早上上学时喊住我,有说有笑的和我谈起他昨晚看的史泰龙电影,“本来都快输了,结果他抓着帽檐把帽子一动,一下就把大个子的手腕扳了过去……嘿,马蛋儿,我们再扳一回,我不戴帽子,你戴,你快被我扳倒时,也学人把帽檐一动,马蛋儿,你同桌屁股发育了,别看她是班长,屁股大的女的生起小孩来特猛,跟老母鸡似的咯咯哒……”

杨凯问任波摸胸没,任波一脸疑惑,说摸啥胸,杨凯便讪笑他,还用“少不更事”这个成语打压他,我说凯子,你摸过?杨凯毫不犹豫的摇摇头。张帅哈哈的笑了一下,被杨凯一脚尖踢屁股上。

我们走在回来的路上。任波说我咋会在三小呢,没球踢,也离爱人恁远,我和杨凯觉得好笑,我反正在心里觉得这个词汇,就是“爱人”这个词汇真好笑,好像在银河系上放着的词汇被任波一不小心不合时宜的找着并居然说了出来,好远好远的词汇啊?!中州西路人行道上落满槐花,白色的花,香,四个少年,走,书包都拎在手里。

我哼了句BEYOND的歌。就是《长城》里的那句“噢噢噢噢噢噢……”(我直接噢,没唱“捂着眼睛,哪里哪天不再听到再呼号的人”,如果唱了,还有必要在这里写出来吗?)

我们又到了一个家属区,从一个家属区到一个家属区,建筑物一样,建筑物上的颜色也一样,红墙,儿歌里不唱着“绿树红墙”,不用到北京,不用荡着双浆,照样绿树那样繁茂的立在楼前,红颜料那样鲜明的刷在砖头上,砖头上有小孩用粉笔写的“我爱北京天安门,西工那边老鼠多”,粉笔颜色是粉红的,粉笔颜色粉红,字迹稚嫩,去年积在楼前花池里的枯叶与被风吹落的新叶,一起埋在泥土中,一截在土里,一截在土面,被鞋子拧过后,平着嵌在泥土表面。家属院的大喇叭还放着《朝阳沟》,那是下午,那是春天的下午,那是十几年前的春天的下午,那时,在家属院间穿过、穿过的四个少年,他们听着他们必须听的歌,他们的书包里如果有个次水枪,那便能使他们那么欢乐,他们聚集,诸如某某有一天看见某某女的秋裤在她们家窗户铁丝上挂着,这样的话题永远令他们刺激啊,那缓慢流动的春、夏、秋、冬,在现在写起来,却可以在一瞬间迅速被穿梭,每这样一次,我的心,MY HEART,我被时间紧紧握着的肉体,都会短暂痉挛,然后以必然的造型瘫软、坚硬。

任波和我走在后面,杨凯在前蛮横的揽着与他并排的张帅脖子。任波个与我一样高,长的浓眉大眼,但户口在农村,我曾问他干嘛不表白,他说涧西的女孩怎么能看上家在农村的他,他说的时候无动于衷,手里拿着圆珠笔转着,从这个手指转到那个手指,到头再转回来,他玩的好。我说这算屁,因为在我眼里确实这算屁,可任波不这样认为,或者说任波们不这样认为,也许是他们永远也这样认为不了,也许是本真没什么,可无形的东西,可以蔓延至心的东西,却使有些“这算屁”的东西真的算了屁。任波在冬天穿着黑棉鞋,在他眉清目秀的面庞上,荡漾着旷日持久的忧伤。任波和我走在后面,任波说真想、亲她一口,我说亲么,那多好类。任波说可惜亲不着。任波穿着他摆摊卖鱼的爸给他买的黑皮鞋,鞋上上了油,亮堂堂,我再抬头,任波的目光看着远处,我顺着他目光望去,是那个高音大喇叭,就是那个高音大喇叭,那放过《朝阳沟》的大喇叭,此刻放着邓丽君。

(未完待续)

[ 本帖最后由 等花火 于 2008-2-4 15:25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8-4-8 17:01 | 显示全部楼层
[16岁开始远行]

夏天马上要到了,我还没有到海边,这个内陆城市,我已生活的太久。阿丽说她也是,我说那我们走吧,那个下午天有些高,路边音像店放《天高地厚》,我觉得很好,特别是高潮,所有的高潮都很好,阿丽提着一兜吃的,穿着薄衬衣,衣襟也许要被风吹起,因为下一秒的事谁也说不准。阿丽看看我,她的脚步接下来和我一样:迈出去。我手里拉着箱子的拉杆,我们不知要去哪里,也就是说一但走出去,前途未定,她拎着吃的,沙其玛,火腿肠,苹果,香蕉,没有梨,放着《天高地厚》,我们上了火车,开往海边,阿丽看到我手里的票也很高兴,她雾状神态的脸,她的小手曾很温柔,我捉过,也是夏天,我那时还小,现在也不大,刚刚好,她瘦小的刚刚好,温柔的刚刚好,她说:小马,走,出走。

她开始坐我对面,又过来,和我坐一张火车椅,削着苹果,苹果皮被削成长长一根,仍未断,我看着苹果皮,等着断,结果好久,在即将断时,她用手把那根长长苹果皮接住,她哼着那句“准备好没有”,我有些寥寥,把头转向窗口,窗户关着,我站起来,一个人把窗子拉上去,用的尽大了,一些就拉到最极限,我的身体稍踉跄,我觉得不完美,就不把头转过来,我很倔强,在任何场合,我的不合时宜与我的倔强总能和颜悦色的坐在一起,相亲相爱的拥抱在一起。风立刻从被立时拉开的窗口涌进来,刮进来,切进来,我感觉我的脸上全是被风击打的痕迹和感觉,我认为这种击打很有必要,且是我想要的,我立刻清醒起来,我想起在家的阳台上,猫还拴在那里并且将无人给它喂食,“准备好没有”,阿丽又哼起头一句了,她从后面碰我,我没动,于是她才自己吃起来,发出小小的“吧吧”的声音,我的风还在我的脸上挂着,渐渐凝聚,渐渐使我爽,使我像浸泡在歌声里自如,“飞翔是有颜色的。” 我没有把头扭过来说。我当然知道所有的目光在这时集中在我背部,我不把我头转过来,不是不敢,我觉得不想转,便不转,想转,就转过来,把目光对准射过来的每个目光,我的目光很蛰,有些辣,一般人不敢吃,最多像松鼠捧一颗松子一样捧在手边,我的目光很蛰,很辣。


我坐下。对面的人马上注视着我,他的左耳朵缺了一角,上半角,他眉骨突出,眉毛最后一搓凌空在外面无所依托,鼻子很尖,嘴唇很薄,很像卡夫卡,他要开口说话,对我说,我马上把脸对准旁边的阿丽,阿丽摆弄着照相机,那种只能拍出黑白相片的相机,拍出的照片都是小小的,边缘还被做成锯齿状,对面的“卡夫卡”还是说了:到了海边就好了。 我斜着看他一眼,他像是自言自语,说完这句,急促的呼吸了一下,我想起卡夫卡最后患病时是否也这样痛苦的急促呼着,阿丽摆弄着只能拍黑白照片的老相机,她如获至宝,欣喜着,我很想让她拍一拍对面的人,我刚准备附她耳边说,那个人站了起来,对我微笑了一下,很令人舒服的微笑,他走后再没回这个座位,他也许在下一个站下,也许下下一个,也许只不过换了个座位,在他最后淡出我视线前,我看着他那缺了一角的耳廓在夕阳斜射下呈现一种迷人的红色调,那种很薄很薄的红,洒在残缺上。-------“到了海边就好了。”


阿丽拿起相机,按了快门,我是在她下车的时候知道她并没有放胶卷,她说不需要胶卷,不需要留下任何回忆的证据,于是近而得出结论:回忆是多余和没有必要。任何事情都有存在的道理,当然也有消失的权利,我们只能让回忆消失,因为回忆占据的是现在发生的时间,让过去替代现在,我们认为没有道理。


十分钟后,阿丽照完了,很尽兴,她不敢揽我胳膊,我曾多次打掉过这种行为,廉价的亲近让我难过,阿丽,你忘没有忘有一天,在故乡唯一的河上,在堤上,我告诉你:我有一天要走的很远很远,任何人都赶不上我。你当时听了听,抓起一个石子,急匆匆的扔进河里,只有一滴水溅在我的身上,就是最先被溅起的那一滴。也是夕阳,你不懂,你听了听,抓起一个石子……


到站。我让阿丽把照片给我看。我才知道她没装胶片。可她拿着相机,从头,拍到尾。她把相机抚摩了一下,装进背包里,哭了,我抚摩了一下她头发,告诉她这没什么,都是数码相机了?这没什么,问题是你还得拍,不装胶片也拍,要持续这个动作,懂吗?要爱护树木和草地,懂吗?活的负点责任,好吗?阿丽想靠在我肩膀上,这次我没躲,就是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我们一同,下了火车。


还有多远到海边。
就在那里,那不是吗。被问的人把手指向那里。我和阿丽一起顺着望去,没有看到什么。路上很多人往我们相反的方向走,只有我们俩逆着他们而行。阿丽问我要不要来点酒,阿丽说我们没有朋友。

不敢坐地铁。不敢被冷风无限吹。浪漫不好。不浪漫不好。暴力不好。不暴力无法维持秩序。没有人写信。 没有人爱很久。天再近,我们抓不住,虽然没有人能抓住,但我们尤其抓不住。阿丽开始唱起------“准备好没有”,这次我拦着她,说:准备好了。阿丽抬起头,我马上把我嘴唇朝向她的嘴唇,接下来开始吻,对面就是海,海水马上要涌上岸来,海天交接处,太阳像苹果一样娇嫩、橙红。

[ 本帖最后由 等花火 于 2008-4-8 17:10 编辑 ]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小黑屋|手机版|Archiver|杭州网 ( 浙ICP备11041366号-1 )

GMT+8, 2024-12-28 20:31 , Processed in 0.215595 second(s), 13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4 Licensed

© 2001-2017 Comsenz Inc.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