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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 杭州网:我的父亲南下干部刘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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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2-1 17:2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桐柏僧人 于 2023-2-1 17:26 编辑






我的父亲刘集中和母亲刘任氏


1998年,父子三人合照,左边是我


口述 刘金平 整理 马伯乐

1949年4月,人民解放军百万雄师过大江。我父亲刘集中作为山东南下干部纵队的一员,5月7日到达杭州,任杭州军管会交通处军代表、军代组长。

回望父亲的一生,经历了与日寇、伪军、汉奸、特务、土匪的惊险斗争,但他嘴巴紧,从不谈论过去。直到2004年,父亲在中风康复过程中,才断断续续向我口述了60多年来的革命生涯。

在父亲的老师中,李春霖的影响最大。他是中共早期党员,除了教父亲功课,还经常讲解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宣传反帝反封建思想

我父亲刘集中是家中四个孩子中唯一活下来的独子。1918年农历八月二十八日,他出生在山东德州东郊时庄村一户贫农家里。

爷爷刘宝山没上过学,但耳目聪明,每天干活路过学校,竟能把学生在教室里念的《百家姓》《三字经》,还有唐诗跟着背下来。教书先生看他好学,让他坐在那里听课,不收学费。爷爷竟也学会了一些字,回来说给儿子听。

但爷爷终究不识字,深深体会到没有文化的苦处,他要让自己的独子念书识字,学文化受教育。

那是北伐战争末期,10岁的父亲终于进了村里的学堂,先后跟刘宝申、张德裕两位先生念书,读《千字文》、《三字经》、《百家姓》、唐诗、宋词。后来又念“洋书”,国语、常识、自然从第四册读到第八册。

在父亲的老师中,李春霖的影响最大。他是中共早期党员,除了教父亲功课,还经常讲解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宣传共产党的反帝反封建思想。

同一时期,村里来了一个名叫李金科的神秘人物。他从遥远的湖南来,经常给学童们讲南方红区的故事,并要大家注意保密。与李春霖一样,他也是大革命时期的共产党员。

1937年抗战爆发,日寇占领了边临镇,父亲近两年的学医生涯就此结束

15岁,父亲高小毕业了。奶奶劝阻说:“读不起,就别读了。”但父亲不死心。

不久,村里开办春、冬两季夜校。劳动之余,父亲就跟赵凤君先生读书,李白、杜甫 、白居易、苏东坡的诗文,父亲都能背诵一些。

16岁那年,爷爷因痛感三个子女早夭,让父亲去学医,长大当个乡村医生。父亲到了边临镇,是个有400户人家的大镇,在一家私人西医院当了医徒。师傅蔡万祥先生到过德国,懂德文,医术不错。

在那个年代,当学徒可不容易。父亲除了向蔡先生学医学,还要管接方、发药,到各处催讨拖欠的医疗款。其余时间做家务,每天早起晚睡,挑水、做饭、洗菜、扫地搞卫生、抱孩子,什么活都要干,那个辛苦就不言而喻了。

父亲想到学了医,就可以为乡亲们看病,让很多孩子不再早逝,一切艰苦也都忍受了。

然而,1937年抗战爆发,日寇占领了边临镇,蔡先生的医院倒闭了。父亲近两年的学医生涯就此结束。

父亲返乡务农的那会儿,成了家。妻子比他大一岁,姓任,贤惠能干,纺纱织布,浆洗染色,裁剪缝补,编席饲养,家里地里的活儿都会做。

我外公也是干农活的好把式,会放鹰、打猎、养蜂,还会用针灸帮人治牙痛。闲来,就坐在桃树园的窝棚里吹吹箫,哼两句小曲。

可惜,宁静的好日子都被日本强盗的野蛮侵略打破了。

父亲后来总结,人家都说我命大福大,我不信这些。几十年来,我不信神不怕邪,我只是个幸存者

1938年秋季,八路军开辟了冀鲁边抗日根据地。到1940年,时庄村已经是德州的抗日基地。父亲投身抗日,成了一名地下交通员。

1944 年秋天的一个晚上,县委派父亲送重要文件去城里。父亲挑着自家果园摘的两筐红果,天没亮就出发了,随一早进城的人混进了德州城。

走大街穿胡同,父亲找到德州火车站旁的一间小土屋,和铁路地下党组织的负责人接上了头。父亲从筐底把文件拿出来交给那人,那人把最近德州城里敌人的活动情况、兵力部署向父亲讲了一遍。

送出门时,那人轻声提醒:“近来鬼子巡查很紧,多加小心!”果然,返回的路上,父亲被巡逻的日本宪兵队拦住,带到警备森严的宪兵队总部审问。

鬼子凶狠地问:“你,什么的干活?老实地,说!”父亲赶紧掏出良民证说:“我,良民 ,卖红果的。”

鬼子一脚踢翻了筐,翻了个底朝天,又把良民证上的相片,对照着父亲,看了又看。一个“二鬼子”问:“你真是卖红果的?”父亲说:“咱庄稼人,还会假?!不信就到村里问问。”又说:“这红果,品种好,俺村里有名的,又大又甜带点酸味,俺是这里老卖主哩,一家老少全靠它卖点钱糊口呢。”

父亲极力稳住自己,面不改色,手里却下意识攥紧扁担,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鬼子查不出名堂,便露出强盗面目,拿起红果狼吞虎咽地啃起来。父亲收拾好散乱的筐子和红果,挑起担子,离开鬼子巢穴,急忙往回赶。

出了城,没走多久,三个持枪土匪把父亲拦住。土匪一看父亲没钱,便把他的衣服脱下来蒙住头,臭袜子塞嘴里,捆起来扔到高粱地里。过了好久,父亲才被路人救下来。

父亲还有一次大难不死,是在李家桥任区委书记时。那时父亲长满疥疮,走路都要人扶。一天,大门口的小狗突然狂吠起来,通讯员小马提枪冲出去,拉开枪栓,“呯呯”两枪。

原来敌人想趁父亲生病期间搞暗杀,幸亏小狗提早报警。后来,战事紧张,小狗送到我爷爷家里。我和哥哥都特别喜欢,不仅因为它可爱,更因为它救过我们的父亲。

父亲后来总结,“类似的遇险,在革命战争年代是常见的。人家都说我命大福大,我不信这些。几十年来,我不信神不怕邪,我只是个幸存者。 ”

那年春节,别人在欢天喜地过年,我们家却在经历生离死别

1949年元旦,新华社发表了毛泽东的元旦献词《将革命进行到底》,宣布我军将向长江以南进军,解放全中国。

紧接着,德县就召开了南下动员大会。父亲第一个报名。当时大多数人未离家远行过,有“老不上北,少不南下”的乡土观念。有的认为革命已成功,可以享福了,不愿再到艰苦的地方去。也有的担心家中有老有小,走了咋办?

对父亲来说,这是一次艰难的抉择。当时,母亲重病在身,祖父也有大病,我们兄弟俩还幼小,父亲是家里的独子和顶梁柱,他一走,整个家怎么办?

那年春节,别人在欢天喜地过年,我们家却在经历生离死别。父亲愧疚地对母亲说:“你好好养病,保重身体,到了安定下来的那一天,我会来接你的。”病中的母亲没有一句怨言,只说:“不要忘了家,安定下来,回来看看俺!”

6岁的我尚不懂事,只追着父亲要他的匣子枪玩。当我听到父亲要去很远的地方时,我才哭闹起来,拉住父亲的皮带,不让他走。

春节过后,父亲所在的部队就由临邑出发,徒步南下了。下面是2004年父亲口述的南下经过。

4月21日,解放军百万雄师强渡长江天险,占领了国民党老巢南京。捷报传来,部队一片欢腾,立即准备渡江

行军目标大,敌人的飞机经常来轰炸和扫射,部队改为夜行昼宿。

来到黄河大堤,我头一次领略到李白“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的浩大气势。虽是寒冬,黄河水仍浊浪翻滚。为防敌机袭扰,傍晚边,靠几只小船艰难地来回摆渡,总算安然渡河。

到达济南城边一个叫黄台的地方时,很多人脚上磨起了血泡。

这时,山东境内的铁路巳修复开通,部队便改坐火车。我们坐的是运煤车,里头又脏又臭,人叠着人,连个方便的地方都没有。但多数人都是头一次坐火车,兴致很高,大家此起彼伏唱起了战歌“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火车连夜开往一个叫沙沟的小车站,这里前后集结了15000名南下干部,统一整编为正规军编制的华东南下干部纵队。全体战士一律换穿新军装(一粗一细两套),佩中国人民解放军胸章,男女一样。

这次整训还特别强调要严守群众纪律,尊重当地群众生活风俗习惯,到一地要帮老百姓干活扫院子,借东西要还,损坏东西要赔偿等,大大提高了部队军政素质。

3月底,我们经徐州转陇海线,在一个叫瓦窑的小站下车,开始徒步行军。

一路南进途中,刚经过淮海大战的景象让人触目。村庄断墙残垣,弹痕累累,盐碱化的土地白花花一片,没有柴草,老百姓只能以干牛粪当柴烧。部队吃饭喝水也出现困难,但河沟、池塘的水卫生状况很差,不少人闹肚子,生了病。

有时粮食供应不及,我们就自己弄些豌豆粉,再到河沟、池塘里捉些鱼虾、河蚌煮熟充饥。吃鱼虾不用吐刺,嚼嚼碎就吞下肚了。

这次行军是艰苦的,骡马、小车根本不够用,全靠肩挑背扛。县里的几大箱文件,我接过来挑,一口气走几十里。大家佩服我身体棒,我说:“这是干农活、做交通员磨炼出来的铁脚板和铁臂膀哩!”

再看大运河两岸,全是隆隆驶过的解放军炮车、运输车,还有支前民工推着的装满粮食、被服、柴草的小推车。运河里,是满载支前物资的船队。只听车声、船声、号子声、歌声、人声、马叫声,好一曲人民战争的雄伟乐章!

4月21日,百万雄师强渡长江天险,占领了南京。捷报传来,部队一片欢腾。

4月下旬的某个傍晚,趁着夜幕降临、雨雾蒙蒙,部队开始渡江。敌机从低空钻出来,又打照明弹,又打机关炮,还丢炸弹,一时烟尘四起。幸而岸边同志躲避及时,已登船的人即刻跳下隐蔽,没有造成伤亡。

敌机过后,部队抢渡过江,到达镇江。在丹阳附近的新丰镇,部队再次集训,进一步学习城市接管工作提纲、入城纪律十二条、城市生活常识,着重检查了部队纪律。

刚解放的地方,谣传很多。有些是敌特造谣,把解放军和南下干部说成是一批北方叫花子,杀人放火,抢财产……还有传言说江南热得不得了,能烤死人。还有的说,江南到处是毒蛇猛兽,要害人、吃人。个别意志薄弱者、怕死怕苦的,这时就动摇了,开小差溜走,革命每前进一步都是考验,就像大浪淘沙。

杭州解放,接管过程严格按照党的城市管理接收政策进行,每天都要及时向军管会交通处汇报,如在工作中有没有吃“请客”的,有没有接收旧职员赠送礼品的

5月3日,父亲所在部队接到华东局紧急指示,他们原计划接管上海,但这时杭州巳解放。赶赴杭州,越快越好!

5月7日,部队到达杭州城北,驻扎在拱宸桥东,住在一个破旧的礼堂里,铺上稻草打地铺,吃住工作都在里面。两岸到处是桑麻地、水稻田,阴雨不断,地面潮湿,蚊叮虫咬。一到夜幕降临,河对岸的散兵游勇、敌特土匪就出来骚扰,时不时有枪击声。

当天,以谭震林为主任的杭州市军管会成立。5月10日下午,南下干部、地下党、浙东游击队代表欢聚一堂在新华剧院召开会师大会,热烈庆祝杭州解放。

杭州自古就有“天堂”之美称,刚解放的杭州是什么样呢?父亲说,当时市场萧条,物价飞涨,市区潜伏的残留敌特、反动势力和散兵游勇造谣破坏,叫嚣“山东佬滚回去”,扬言3个月把南下干部赶出杭州,甚至暗杀南下干部和革命职工,像二大队政委李代耕的警卫员到卖鱼桥买鱼,就差点被敌特杀害。

奉军管会命令,父亲带队接管了国民党中央公路局杭州笫一区公路工程管理局,任军代组长。

接管过程严格按照党的城市管理接收政策进行,每天都要及时向军管会交通处汇报,如在工作中有没有吃“请客”的,有没有接收旧职员赠送礼品的。父亲是背着旱烟管进城的,也爱喝点白酒。为了避嫌,父亲决定戒烟、戒酒,做出榜样。他说到做到,马上就把烟和酒全戒掉了。此后,父亲终生烟酒不沾。

与此同时,父亲深入到工程局的各单位职工中,与他们一起修桥梁,铺筑道路,一块劳动,平等相待。时间一久,旧职员工打消了顾虑,纷纷称赞:“共产党与国民党就是不一样,解放军与旧军队就是不一样,你们得民心呐。”

经过调查,父亲查出叛徒一名、潜伏特务3人。绝大多数职工和处室负责人都留用和分配了工作。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结束了,父亲和战友们顺利地完成了对杭州的接管任务。

母亲临终也未能见上我爸一面。春节的告别,竟成了他们的生离死别

就在父亲南下当年的秋天,在父亲日夜忙于接管,恢复杭州交通工作的紧张时刻,我的母亲因积劳成疾去世了,只有32岁。

1948年,母亲生了小弟弟。当时天还热,她到河边洗尿布,沙尘暴就铺天盖地来了。回到家,已经淋湿了。暴风雨太猛烈,把窗纸打破,吹到刚出生的小弟弟身上,又是水又是沙,母亲和小弟弟一起受了凉,生了病。

小弟弟病死了,母亲伤心得在坟头哭到很晚。当时,家里粮食都支援前线部队了,家里吃番薯叶、番薯干,有小米就很不错了。母亲在月子里得了病,又没有很好的营养,病就缠绵起来。

母亲去世的那天,我印象很深,外面大豆都成熟了,晚上下着大雨。她喘息的声音听上去不对,正有气无力地叫着我爸的小名:“荣头,你怎么不回来看看俺?”我听着直哭。

母亲死前,又清醒了过来,断断续续、喘息着对我们说:“你爸爸南下了,看来是不能回来了。娘不行了,不要告诉他,不妨碍他。以后,你俩要听爷爷奶奶的话。”她想吃油果子(油条),买回来后,她只咬了一口,人就不行了。

母亲临终也未能见上我爸一面。春节的告别,竟成了他们的生离死别。

他们虽然是封建婚姻,但感情很好。我爸从区里回来,两个人经常说说笑笑。济南的姑妈老说:你妈可漂亮了,不但好看,还能干,半夜里织布,纳鞋底,编席子……

当时干部进了城,有人喜新厌旧,抛弃糟糠之妻。谭震林在大会上作了严厉批评,中央特地让全国大演《秦香莲》,教育挽救干部。

母亲走后的三年里,父亲都没再婚。

2007年5月,又是一个石榴花盛开的时节,父亲永远地离开了他生活、工作了近60年的第二故乡——杭州。

他先后在省交通厅、公路运输局、市交通局等部门任职,为省市交通运输、公共交通系统服务了终身。上世纪60年代初,汽油紧张。为保证公交运行,父亲带领干部职工到天目山烧炭,以木炭、沼气代替汽油,直到汽油供应正常为止。这种苦干实干的老八路精神,令人感动。

父亲晚年,经常梦到我爷爷。爷爷笑嘻嘻地从县里赶集回来,从怀里掏出荷叶包着的香喷喷的红烧肉,他舍不得吃,特地留给我父亲吃。爷爷52年过世,父亲没能回去送别。晚年父亲一直含泪和我说忠孝两难全。

今年,我到德州寻访祖居地,向我父母亲的纪念碑和祖父母、曾祖父母墓地分别献了花篮。在父母的缅怀联上书“支持革命深明大义,奋勇南下永垂青史”。



来源:杭州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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