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6月,正值毕业季,武汉高校里一些毕业生的衬衫上鲜明地印着四个橙色的大字——留在武汉! 这不是学校的毕业衫,而是武汉挽留本地毕业生的活动服装,也是武汉、重庆、郑州、福州等二线城市展开人才争夺战的一个缩影。从武汉大学走出来的雷军回武汉做讲座时,市委组织部部长凌晨一点就到机场迎接,市委书记还打人情牌,多次提到家乡情、母校情,希望雷军把小米也奉献给武汉。 看起来二线城市是备胎要转正的地位,因为北上广的高房价一直是人才外流的首要原因,而二线城市送房送户口送钱送温暖,正好夺得人才芳心。 但是二线城市究竟为什么砸锅卖铁也要引入人才?二线城市负债式的引才手段真的能把人才留下来吗?二线城市和一线城市相比到底差在哪里?
“一线不留爷,二线留爷住”
如果要问一个大学生毕业的去向,人人都会犹豫;但是要问哪里最赚钱,人人都能脱口而出——一线城市。 一线城市无疑是最有“钱”景的去处,2016年全国的平均工资排名,北京、上海、深圳、广州分别位列前四。 看春运时人口回流的盛况就能直观感受到,有多少外地人到一线城市工作。以移民城市深圳为例,2015年有常住人口1137.87万人,其中非本地户籍人口达到68.9%。 但是官方的逻辑认为,人太多了也不行,要把多余的人赶出去。2016年时,北上广深纷纷亮出了2020年的常住人口底线——北京2200万人,上海2500万人,深圳1480万人,广州1550万人。 要控制人口,最有效的途径就是利用房价调控。2016年前两个月,深圳、北京、上海的二手住宅同比涨幅分别是:52%、25.7%、17.4%。日本学者惊叹,深圳的房价快要到达东京房产泡沫最多的时候。 今年中国青年报社会调查中心的问卷调查显示,2000名正在或曾在北上广深工作或读书的受访者中,已经离开或者在考虑离开北上广深的人数达71%。 与一线城市拒人才于千里之外不同,二线城市仿佛看到了曙光,纷纷向人才伸出了橄榄枝,甚至上演无声无息的抢人大战。二线城市的杀手锏,就是住房和户口。 武汉提出五年内留住100万大学生的口号,高校大学生只要在武汉就业三年就可以成为本地常住户口;福州给予应届研究生和博士生的住房补助高达15万元,购买人才公寓可以直接打七折;长沙的引进人才只要在本地创业或者有三年以上的劳动合同,就能拿到最高100万住房补助。 一些二线城市还专门盯着精英人才砸钱。重庆为了吸引“长江学者”、国家“千人计划”入选者等高端人才痛下血本,住房补助高达200万元,从2009年至今已花费近1.3亿元引才;但是重庆还是赶不上厦门“剁手”的尺度——对顶尖人才团队,资助最高可达一个亿,而且引进的硕士每人3万元生活补助,博士每人5万元,医学方面的人才或者团队最高可以拿到700万元的安家补贴和工作补助。
重庆式缺人 二线城市求贤若渴,首先是由劳动力短缺造成的,尤其是智力型劳动力的短缺。重庆就是一个典型案例,2000年至2010年间,重庆的劳动参与率下降了12.1%,就业人口减少了121.21万人。 由于重庆人口外流数量远远超过人口流入数量,导致巨大的劳动力缺口慢慢扩大。2000年至2013年,重庆跨省流出人口从288. 30万人增加到531. 98万人,但是这十三年间,流入人口从46. 03万人只增加到143. 56万人,根本弥补不了流失的人口。 并且,由于流出人口大部分是年轻劳动力,加快了重庆老龄化的速度,在2000年至2010年的流动人口中,15~49岁的人口占七成以上,高达71.33%。目前中国人口老龄化最严重的地区不是经济最发达的北京、上海,而是西部的重庆,2010年人口普查数据显示,重庆65岁以上的老人达到11.56%,居全国首位。学者推测,2020年重庆老龄化程度将达到12.6%。 其实老龄化的打击是很多二线城市面临的问题,其中最典型的地区莫过于东北的二线城市。例如,哈尔滨的人口增长一直是比较缓慢的,但是老龄化的速度极快, 2014年底人口总数为987.29万人,其中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为172.76万人,占人口总数的比例为17.5%。根据人口灰色预测模型,预测到2020年时老龄化人口增加到25%,2030年时增加到31%。 到了南方,福建的三个二线城市是一起面临严重老龄化的难兄难弟,厦门60岁以上的老人早在2008年时就达到了12.4%,福州在同年也达到了13.1%,泉州2013年的老龄化程度也达到了11.58%。可以说是“万里河山一片老”。
有学者将2010年全国各省市的引才投入做成量化指标,虽然劳动力流失问题已经暴露地非常明显了,但是重庆、黑龙江和吉林的人才投入在全国几乎是倒数,排在贵州、青海等地区后面。先天不足,后天不努力,现在只能砸钱买人才也不算预料之外了。
不是留不住人,是留不住企业
与重庆共饮长江水的武汉,也有自己难念的经。武汉坐拥80多所高校和超过一百万大学生,包揽武汉大学和华中科技大学,但是却留不住本地高校人才,一直在为他人做嫁衣。 一方面,武汉留不住本地高校产出的人才;另一方面自身又面临着人才缺口。2013年第三季度武汉市岗位空缺与求职人数的比率为1.49,这意味着3个岗位只有2个人应聘。 劳动力空缺最严重的行业中,工程技术也在列,这应该使武汉十分寒心了——要知道华中科技大学、武汉理工大学等本地理工科高校都是工程技术人才的发源地。小米的创始人雷军、微信之父张小龙以及华为的26岁天才副总裁都是从武汉高校输出的。在这场人才争夺战里,武汉是被自己人背叛了。 武汉还是缺少独树一帜的特色产业,目前武汉聚集了世界500强中的74家企业,但都是在第二产业中比较有影响力的企业,比如中石化、东风、武钢,因此武汉终究还是以工业为主导,以汽车产业为工业支柱产业,但是现在怎么会有人才愿意投身“大炼钢铁”呢? 与其说武汉留不住人才,不如说武汉留不住企业,尤其是互联网企业。华中科技大学毕业生创办的PPTV和卷皮网都曾经在武汉安家,但是最终PPTV搬到了上海,卷皮网搬到了深圳。 公交应用软件“车来了”虽然目前总部设在武汉,但是企业创始人留在北京的时间更多,因为北京的互联网产业氛围更好,和同行交流,找产业上下游对接,找融资都很方便,但这些都是武汉提供不了的。 2013年,全国互联网企业数量和投资事件数量最多的地方,前四名是北京、上海、广东和浙江,湖北排在很靠后的位置,能提供的融资机会也比一线城市少很多。
成都也面临人才流失的问题,目前成都人口中,受教育程度在本科以上的只有8.1%。奇怪的是成都并不缺大公司大企业,从1999年发展IT产业开始,戴尔、联想、西门子、飞利浦、富士康都在这里落户,但是成都的IT产业做的不是研发而是生产,说到底,成都引以为豪的IT产业只是制造业而已。
同样地,紧邻着苏州、常州、无锡和上海的南京,虽然高校林立,但是因为以制造业为主,所以留不住本地的人才。而且南京的房价收入比(房价和收入之比,能够反映购房压力和生活压力)比周围的杭州、苏锡常经济圈都高,导致了人走茶凉的局面。 2015年至2016年,南京大学毕业生留在本地的比例从40%下降到33%,其余人才聚集在上海和苏锡常地区。从2010年江浙地区人口迁移网络图来看,迁移核心城市在上海和杭州,却没有南京,往无锡迁移的的人却比省会城市南京要多。
但是并非所有二线城市都这么急迫地挖人,他们中出了一个叛徒——杭州。
杭州本地大学生的忠诚度相当高,而且对外地毕业生和留学人才的吸引力也很大。2016年浙江大学的本硕博毕业生中,58.24%的人选择留在浙江,其中超过80%留在了杭州;而杭州接受的毕业生中有70.5%来自外地。2016年,LinkedIn(领英)发布的榜单显示,杭州的海归人才流入流出比排名全国第一。 2016年9月,中国人民大学的《阿里零售平台带动就业问题研究》显示,2015年,阿里平台总体为社会创造3083万个就业机会,包含了交易型就业、电商物流、电商服务业和批发业、金融、物流等衍生产业,例如中通在2016年创造了6万个就业岗位。 杭州靠新兴的互联网企业吸引了人才留下来,不至于在人才争夺战中落后。杭州聚集了以阿里巴巴为代表的电子商务公司,扩大了对金融、物流、营销、大数据、云计算等方面的人才需求。 而且电子商务从业人员多数是年轻劳动力,根据2016年《浙江省电子商务人才发展报告》的数据,60%的电商从业人员是20-30岁的年轻人。因此浙江大学成了阿里巴巴最近水楼台的人才库,2014年至2015年,吸收最多浙江大学毕业生的企业里,阿里巴巴排第二,仅次于华为。 2015年,在杭州接收最多高校毕业生的企业里,第一名是淘宝,天猫和支付宝分别是第四名和第七名,整个阿里系独占鳌头,吸引互联网人才涌向杭州。 杭州比武汉、重庆等二线城市优越的地方在于,互联网产业在这里已经成了闻名全国的特色产业。就像上个世纪一提大庆人们都能想到油田,现在一提杭州,人们除了西湖还会想到阿里巴巴和网易等有活力的企业;提到武汉,人们想到的只是樱花和长江大桥;提到重庆,人们想到只是火锅。但是谁会为了火锅或樱花留在一座城市工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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