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日报·城纪】周浦：一山一水总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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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浦：一山一水总关情
孔庆根
2017-02-10  

周浦，位于杭州的西南部。南边，富春江划开了富阳东洲和周浦的界限。西北部为连绵群山，北边以石龙山为界与转塘街道为邻，西部过了算账岭，就到了富阳黄公望故居。东边与袁浦接壤。过去，周浦乡和袁浦乡各自独立，近年，西湖区行政区块调整，周浦与袁浦合二为一，统称双浦镇。

读书毕业在外工作近三十载，跑过一些地方，回头想想，周浦还真是个好地方。小时候，富春江两岸防洪大堤外种着垂柳，柳林外是金色的沙滩。江水清澈，灌溉着两岸的土地。早上，太阳从东边升起，照着四季的土地，春天的麦子、油菜，夏天的稻子，秋收后黑黝黝的土地被牛犁开，冬天白雪覆盖的麦苗和油菜秧。傍晚，太阳从西山落下，鸟从江上飞过，它们归巢休息。读初中时，灵山洞被发现，一时觉得周浦成了暴发户似的，好像握着一手好牌。

不知不觉，周浦沉寂下来。周边乡镇城市化建设如火如荼，周浦板块容颜依旧。但周浦人摆出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毕竟，周浦有山有水，还有大片土地。而每个从故乡出走的人，心中总是留存着一个美好的家园。

周浦有山有水，还有大片未开发的土地。湖埠、灵山一带，山色秀丽，风景优美，民间故事一箩筐。唐宋时期，两位最著名的杭州市长都曾到过此地，白市长还专门写过诗。其他文化人来过的也不少。周浦盛产的红茶九曲红梅，闻名天下，是周浦的金名片。

毛泽东纪念馆所用的 深灰大理石就是周浦产的

小时候，每天午后二三点，就可听得远处滚雷般的声音，大伙儿都熟悉这声音，那是西山一带石矿在放炮。这几乎是上点岁数的周浦人的集体记忆。在天晴的日子，炮声响过，你举目远眺，山上，烟尘升腾，耳边隐隐传来滚石的响动。这响动类似滚滚而来的铜钱落入钱袋的声音。周浦石矿，制造了多少富豪，养活了多少人家，这无从考据。反正，在周浦，石矿曾是最为显赫的产业。据老人回忆，清末、民国时期，周浦这一带就有开建石矿、打石头，发财致富的。

周浦一带的山，蕴藏着丰富的石灰石和大理石资源。石灰石用来烧石灰。在水泥还没流行之前，石灰是造房子必不可少的材料。试想那些徽派建筑，白墙黑瓦，熠熠生辉，楚楚动人。如缺少了石灰，那徽派建筑，也就失去了神韵，黯然失色。周浦所产的是上好的杭灰大理石。杭灰大理石，分为深灰、青灰、灰色三种，品质最好的是深灰大理石。当年，毛泽东主席纪念馆所用的就是周浦产的品质最好的深灰大理石。

周浦一带的石矿产业，其产业链非常清晰。首先是开石矿的。开矿的靠着向大自然掠夺资源发财。多半是在地方上有权势的，不然，屁股轮不到，轮到了也坐不长。石矿里，吃香的还有周浦人称为“炮膛师傅”的老师傅。那是靠技术吃饭的。在哪里打风眼，装多少火药，导火索放多长，都由炮膛师傅说了算。这话的分量，可谓一言九鼎。不仅影响打下石头的数量和质量，而且性命攸关。搞不好，那就闯祸了。每年，石矿里都会有伤人命的事故发生。大人在讲这些事，我们小孩就在一边听。某某村的谁谁谁死了，赔了多少钱之类。读师范时，同班好友的一个姐夫在矿难中丧生，这让我真切感受到灾难带来的痛苦。不久之前，我在同学家曾见过他的姐夫，还一起吃过饭。一个面善年轻的小伙子，就这么没了！石矿里营生，简直就是在火药桶里煎熬。选择做矿工，多半是生活所逼，没有办法。

石头开采下来，要从山上运下来。新中国成立前后，主要靠水路，用船把石头装运到三阳船闸附近。六七十年代，以钢丝车装运为主。我大姐夫说他读高中起，就跟着他父亲和哥哥去拉钢丝车。每天天不亮，把空车推到石矿，装上石头，过磅称了之后，就一路拉过来。他父亲把着车杠，他和他哥哥一左一右，肩膀上套一根麻绳拉纤。把一车石头拉到埠口卸下，他再到学校读书。运石头靠体力的。上百斤重的石头，你要端起来放车里，到了埠头再卸下来。石矿到埠头少说也有七八里路，上千斤的石头压着，拉一趟可不轻松。上坡路，不用全力，你上不了坡。下坡更麻烦，你得压着车杠，克服惯性，不然车子飞奔，搞不好如脱缰野马，你无法控制，那就惨了。一般，由壮劳力把车杠，除非是想锻炼新人。

之后，就用拖拉机运了。这是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进入八十年代了。八十年代，乡里冒一个万元户，那是不得了的。靠自己本事赚下万把块钱，买个拖拉机，专门跑运输，钱来得飞快。一些人眼红，迅速赶上。于是，拉钢丝车的迅速退出江湖，一路跑的都是冒着黑烟的拖拉机，啪啪啪地大声喘气，闹得很欢。

八十年代起，卸石头的场地转移到我们骆家埭村和附近的社井村。江边腾出了空地，砌了数十个方方正正的埠头。等待装载的船这些干力气活的，纷纷汇聚到埠头来了。两个人一辆钢丝车，把石头装上，然后一路冲锋，把车推到埠头前端，后面把车杠往上一抬，前面就下倾，石头掉进船舱，发出巨响。遇到大石头，两个人就抬上车子，有时直接抬到船上。那石头至少也有三五百斤。那时，我十来岁，小时候，我啥都爱看，杀猪、砍树、筑墙、劈柴……这运石头的，我不知看了多少回。我对这些干活的人好生佩服。特别是把车子推上去，双手一放，石头落下那一幕，最为惊险。我常担心车子会不会掉下船去，这两个人会不会也跟着飞下去。但是，我所担心的事从来没发生过。有些人天生就力大，这是没有办法的客观事实。我的三伯父也是在埠头运石头的。上午去干活。中午回家。喝一顿老酒，睡上一觉。下午一二点，再出门去干活。傍晚回家，再次喝酒吃肉。而那个时候，我家连吃饱饭都困难，吃肉更是稀罕。小时候，挨家挨户过年要买个猪头，挂在堂前，农历二十七享年菩萨那天煮熟供上。而之前猪头挂着时，我早已悄悄站在小板凳上，舔过数次了。

那些船，都是从绍兴等“上八府”那边过来的，一来就是一个船队。最前面的船，比后面的船要大，像一艘军舰，威武，开动时突突的马达声打破了宁静。而后面的船，被它拖着，悄然无声。水波一圈圈拥向两岸，连续的发出啪啪的轻响。这些船老大，很少上岸，生活在船里。装满石头，船队就整装待发。每条船都吃水很深，以致我在岸边看着时会担心来阵风浪怎么办。那时，乡下信息闭塞，我从没听说过船只落水下沉之类的消息。

我们小时候，父亲讲过新中国成立前富春江上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贼骨头的故事。此人叫连云，专偷船上人的钱财，一击得手，弹无虚发，神乎其神。不管船老大怎样警惕，也奈何不了。连云的名字在周浦一带家喻户晓，可没人见过他的真容。父亲讲着故事，我就想着《水浒传》里的鼓上蚤时迁，甚至无端地把连云想成劫富济贫的侠盗。可惜，英雄难免阵上亡，连云的结局也很悲惨。有一天，船老大在守船时发现，水面上有一根苇秆，在慢慢移动。也该连云倒霉，那天无风无浪，这竖在水面上的苇秆怎么看都有些蹊跷，船老大不由警觉。他拿来鱼叉，静静地观察着水面。看着苇秆慢慢靠近，他把鱼叉狠狠掷了出去，水面上顿时泛起一团红血。不过，奇怪的是，连云的尸体，谁也没有见到。他是死是活，也成了一个谜。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一个贼骨头的命，谁会在意？

周浦人，靠近富春江一带，喝着江水长大。几乎个个都是游泳好手。我们小时候，沿江有着美丽的沙滩，在杨柳树林的外面。一条塘路，挡着江水，下面有一批杨柳，外面是一望无际的沙滩。夏天，太阳照耀下，沙子晶晶亮，江水温柔地在沙滩上画着动人的曲线。杨柳林里，生活着很多毛蟹。这对小孩子来讲，多么富有吸引力。尽管大人一而再地叮嘱我们不要去江里玩水，我们还是偷偷去玩。把衣服裤子一脱，赤条条地去玩沙子，挖毛蟹，下水游泳，等到太阳西下，西边红彤彤的一片，我们就上岸，穿好衣裤回家。大人也发现不了。春天，柳条下垂，折下几根，编一个绿环，戴在头上，学做解放军。大伙儿在柳树林里玩打仗的游戏。大人跟我们小屁孩不同。小伙子、壮汉就比试游泳的本领。女人挎着一篮篮衣服，到水边浣洗。上了肥皂，脏衣服铺在平整的石头上，用捣衣板拍打，发出响亮的声音。她们一边拉着家常，一边看着汉子游泳斗水。说不定，就有姑娘与小伙子对上眼的，然后开启两个人的恋爱之旅。

富春江里有着各种鱼，有些人就靠捕鱼为生。划一条小船，用网在江里捕鱼。他们熟悉潮水的涨落，熟悉鱼的习性。看准了就下船。像猫一样，有些神秘。我从小就不喜欢他们，有时路上遇到，就觉得阴森森的。捕来的鱼，就去周浦菜场卖。有一阵子，村里某个生产队组建了一支捕鱼队。每天下午，拉网捕鱼。二十来个男人，拉一张大网，鱼在网里蹦跳。捕来的鱼，小的卖给村里人，大的到街上去卖。

一年夏天，家里实在无菜可下饭。父亲下班回家，突发奇想，说要我跟他去江里踩河蚌，沙滩边还有不少黄蚬。这些年，也当宝贝似的，小时候，那实在瞧不上。小时候，解决温饱第一，谁在乎鲜不鲜的。不过，没有父亲同意，我们是不敢去踩河蚌、摸黄蚬的。

当然，现在你已经见不到沙滩了。他们毁于钱塘江、富春江疯狂挖沙那会儿。我三伯的其中一个女婿（我们称他阿哥），曾建过一个沙场。就在村子埠头边。一边用船在江里挖，一边一条输送带就把沙子运到沙场上堆起来。沙滩的沙子吸光之后，那些杨柳树也被砍了，这地方带泥带沙的，都被输送到沙场上。源源不断地运到建筑工地，砌进了大厦与住宅。阿哥一时暴富，变得很有派头，头发整得煞亮。后来，无沙可挖，沙场不开了。他很快就打回原形，派头没了，有人说他把钱赌光了。

挖沙，那真是作孽！富春江里，多了一个个陨石坑似的深潭，那会吞了我们的小命。加上水质越来越浑浊，人们不再去江里游泳了。这水也跟人似的，受了冷落，冷清之后，江水竟然越来越少，江面渐渐狭窄。终于干涸。富春江周浦一段，过去波光粼粼的水面，不复存在，裸露的河床上，野草和芦苇疯长。曾经的故事都成了记忆。

其实，周浦这片土地，最为广袤的是夹在西山与富春江之间的平原，那里是粮食产地。而且，在富春江的对岸，富阳区东洲乡一带，也有属于周浦人的土地。幸运的是，我有从生产队到包产到户的完整经历。头天晚上，生产队长派工，大家领了任务。第二天天蒙蒙亮，大伙儿就出门去了。荷着锄头、挑着担儿，一群人去干活。天黑了才回来。暑假，如果得知母亲过江到富阳那边去干活，傍晚我会坐在埠头等。等着太阳下山，西边从火红的颜色变得暗淡，等着鸟儿归巢，等着风吹过来，像有鬼怪跟着。那只渡船在江里，黑黑的一条，内心感到不安与害怕。等到一群黑影上来，妈妈回来了，好开心。那时候，干活那么辛苦，但我家因只有妈妈一个人在生产队干活，挣的工分不高，连连倒挂，入不敷出。我们分到的粮食，哪怕稻草，都少得可怜。这哪够我们一家六口吃的！对于饥饿的感觉，我刻骨铭心。

等到联产承包，土地分到农户手里。第一年，我们就不愁吃了。交了公粮，剩下的比生产队几年分到的还多。交公粮也挺有意思。粮站收稻谷这几天，各村各户把稻谷运到粮站。粮站检验员用长长的铁钩子穿进麻袋，钩子上留着一些稻谷。他瞅一眼，就给稻谷定价。一些人就忙着朝他点头哈腰，忙着递烟，而检验员往往有一副不屑的神情。有些狡猾的农户，把潮湿的稻谷混进来，搞不好，就要打道回府，重新来过。等粮食过磅了，装进粮站的专用麻袋，父亲就把麻袋背进去，那个码得整齐的麻袋，堆得像山一般，很多人在走一段跳板，把稻谷堆上去。我也想背一次，爬到那山一样的谷堆上去。可惜，我气力不足，父亲从没让我们试过。我们家交公粮的麻袋，除了我大姐夫还背过几袋，其余都是我父亲一手落的。

等到家家户户粮食满仓，吃饭不成问题。人们就都想着致富了，种地的越来越少，到城里去淘金的，干运输的，搞个体的……这些人越来越多。本地人离开土地，外乡人就来了。他们来承包土地，种庄稼、种蔬菜，开始他们的淘金之梦。

石矿业给周浦百姓带来了财富，但是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如果你前往灵山风景区一带，就会看到被开采得千疮百孔的矿山，有的山脉被削掉了一半，形成陡峭的悬崖。裸露的岩石和黄土在周围青翠的山水中，分外抢眼。这与整个景区环境极不和谐。从更大的层面讲，它破坏的不仅是西湖区的生态环境，而且还会直接威胁杭州这个国际旅游城市的旅游资源。因此，上世纪九十年代，关停石矿的风声在百姓中流传。有不解骂娘的，有积极响应的，骚动之后，人们纷纷转行。挖鱼塘的，养甲鱼的，种葡萄的，培育草莓的，沿江大堤一带开农家乐做江鲜的，一时如八仙过海，格外闹腾。

一阵眼花缭乱之后，人们发现，还是要从实际出发，得把老底子的东西当宝贝，千万别看不上眼。第一件挖掘的，是九曲红梅。据《中国茶经》记载：“九曲红梅茶产于杭州西湖区周浦的湖埠、上堡、张余、冯家、上杨、下杨、仁桥一带，尤以湖埠大坞山为妙品。该地茶农对茶叶的采摘、制作历来精细，注重改进工艺，不断创新，以质求胜，逐渐形成了现在这种具有特殊外形与风味的茶品，使九曲红梅扬名于世，传至今日。”九曲红梅曾经享誉国内外。1886年，九曲红梅漂洋过海，参加了巴拿马国际食品博览会，以其身披金色绒毛，弯曲密致如龙，汤色艳如玛瑙，清香馥似红梅，入口润滑而获金质奖章。1929年第一届西湖博览会上，九曲红梅被评为优质产品奖，成为全国十大名茶。

周浦以九曲红梅茶而闻名于世。

但是，我小时候，却从没听说过。老师不讲，大人也不说。这些年才知道上世纪三十年代以来，九曲红梅一度衰落。在二十一世纪之交，九曲红梅逐渐被重视，正在夺取失去的市场。2002年，九曲红梅茶又获中国精品名茶博览会金奖。2009年4月，九曲红梅茶制作技艺被列为浙江省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同年12月，经浙江省文化厅审定，推荐其为国家级物质文化遗产项目。

现在想喝上好的九曲红梅，价格不菲。而九曲红梅产地湖埠一片，当属周浦的宝地。灵山洞、风水洞曾经风光无二，西山游步道修建之后，更让周浦境内的如意尖等山峰，成为登山爱好者屡屡光顾的好地方。湖埠这一带，留下了白居易等多位历史名人的足迹，还流传着不少动人的传说故事。可以说，我是听着这些故事长大的。在日益注重生活环境的今天，如果把周浦的本土文化挖掘出来，形成清晰的生态旅游产业。那将带来怎样的影响。

枯井底污泥处

周浦部分村庄也列入了亚运拆迁计划中

zjjwo

灵山人路过   

cyxymy

我们小时候那边通称泗乡

zhong12

zjjwo 发表于 2017-2-11 20:20
灵山人路过

社井人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