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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鬼一家人第三部——《与魅共舞》 裟椤双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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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6-27 10:0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引子·  

“先生,您是说真的么?!他二人的姻缘果真如此?!”  

    

   年近五旬的中年男子,高兴得连胡子都在打颤,上好的绸缎褂子随着他身体的移动,在烛光前头闪烁着润丽的光泽。  

    

   “钟鼓齐鸣,天作之合。”  

    

   枯草搭成的简陋棚架,下头是一方遍布古老裂纹的青石案。案后,端坐一人,一袭暗黑斗篷不只包裹住他的身体,更将他的脸孔遮得纤丝不露。若没有案台上那支点着的白蜡烛,此人定会与身后的黑暗溶为一体。  

    

   他的声音,同这片星月不当空的夜一样深沉,辨不出年纪,听不出感情。  

    

   “都说先生是出了名的神算,这一趟果然没有白来啊!”中年男子边说边掏出一方黄澄澄的小方块,摆到对方面前,“小小谢礼,不成敬意!”  

    

   男子保持着笔直的坐姿,却不对那金条动手。  

    

   “目的既已达到,请速速离开。”  

    

   “啊?!”中年男子一愣,赶忙起身,恭敬地作揖,“行行,我这便告辞了,多谢先生贵言!”  

    

   “身在人间道,心执冥河灯。脚踏青石路,一去莫回头。”  

    

   他刚一转身,背后就传来意同警告的句子。  

    

   “是是,我明白。”  

    

   中年男子忙不迭地点头,不敢耽搁,一手牵着自己的长衫一手提起旁边的马灯朝前方赶去,穿着方口布鞋的脚迅速地在氤着湿气的石板路上翻飞,每一步都透着满意与兴奋。  

    

   高低不平的石板小路蜿蜒向前,很快,中年男子消失在路的尽头。  

    

   斗篷下,伸出一只手指修长的男人手掌,轻轻拈起那价值不菲的金条,举到面前,略一抬首,快要燃到尽头的蜡烛前,映出了小半张脸孔,弧线优美的唇边,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呵呵,钟鼓钟鼓……可惜……晨钟暮鼓……”  

    

   烛光骤灭,枯草棚,青石台,连带着那位由始至终都未见真容的男子,在轻拂而过的凉风中消失无踪。  

    

   夜空下,只留一条弯弯青石路,从蒿草遍布的旷野里,往前延伸,延伸……  
 楼主| 发表于 2007-6-27 10:09 | 显示全部楼层
一·逃婚  
古家姑娘要嫁人啦!

   消息像长上翅膀一样传遍了去。

   这些天来,前往拜贺的男男女女几乎踏平了古家的门槛。  

   古老朴实的川西小城里,这桩将成的婚事成了当地百姓们津津乐道的大喜事。     

   祥安堂,阅彩记,一为药坊,二为布庄,均属古家产业,也是本城同类店子中规模最大的两处。当家的古仁天,虽是商人出身,却人如其名,仁心仁德,经常做些接济他人的善举,除了被称为古老板外,大家私底下还一口一个古大善人地叫着。现今古老板的独生女出阁在即,如此大喜,无怪城里的百姓们都像是自家出了好事般喜气洋洋。  

   此刻的小城,遍洒着十月的阳光,耀眼而温暖,而城中绝大多数人的心情也跟这阳光一样,灿烂无比。  

   没错,绝大多数人都是兴高采烈的——除了古家这对父女。  

   “不嫁不嫁不嫁!说什么我也不嫁!”  

   房间内,古灵夕一屁股坐到了自己床上,力道大得差点压垮下头这张坚固的硬木卧榻。这样的动作似乎还不足以发泄心中的愤怒,落座的同时,她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床沿上,招来几声危险的咯吱声。  

   “为什么不嫁?你到是给我这当父亲的一个理由啊!”被女儿的固执逼迫得头痛欲裂的古仁天,强按下心头的焦躁,走到床前,语重心长地劝说,“钟家是省城里的大户,难得他家少爷肯对这桩婚事点头,你可知道,有多少名门闺秀想嫁进钟家,那媒婆不知道去了多少,全被钟少爷给挡回去了。灵夕呀,你年纪也不小了,这可是老天赐给你的福分呢!你……”  

   “爸,我年尾才到十八岁啊,那个姓钟的,您别以为我不知道,他都三十有四了!”古灵夕打断了父亲,气呼呼地抱着手臂,又加了句足以把古仁天气到血脉倒流的话,“您老到底是给我找个夫君还是给我另找个爸呢?!谁爱嫁他谁去,横竖我才不爱占这便宜!”     

   “你……你这死丫头……”果不其然,古仁天气得胡须都快倒立起来,无计可施的他只得举起抖个不停的手指,撩下狠话,“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从今天起,你不准出家门一步,给我乖乖等着钟家的花轿!否则,我……我与你断绝父女关系!”  

   重重哼了一声后,古仁天拂袖而去。  

   “爸,您怎么这么不讲道理!现在什么年代了,中国连皇帝都下台了,您干嘛还抓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老一套不放呢?!”古灵夕从床上跳起来,边喊边朝外撵去。  

   “哦哟!”  

   刚一出门,古灵夕就跟个老妇撞了个满怀。  

“李妈?!你怎么在这儿?没事吧!”她一把扶住对方。     

   “老骨头差点被你撞散了哈。”李妈捂着心口,白了面前这个由她看着长大的古家小姐一眼,嗔怪道,“你这么急干啥去?!”  

   古灵夕扶着她,眼睛却看着古仁天的去向,说:“我正要跟爸理论去呢!”  

   “唉,你们两父女还为婚事闹别扭呢?!”李妈摇摇头,拉住古灵夕的手把她拽进了屋里,“有话好好说嘛,我还没走近呢,就听到你们爷俩的声音一个比一个高,要是被外人听到了多不好!”  

   “谁让我爸擅做主张!没征得我的同意就把这倒霉亲事给定下来了!”古灵夕又气又委屈,“我又不是嫁不出去,干嘛主动去找钟家求亲啊,丢人不说,居然给我招来了这么一个半大老头子!气死我了!”  

   “我说小姐啊,莫怪我老婆子多嘴哈。”李妈颇心疼地看着古灵夕憋在眼眶里的眼泪,拉着她坐了下来,说,“太太走得早,老爷父兼母职这么些年,如何掏心掏肺地待你,你我心知肚明。这桩婚事虽说定得有些仓促,但是,男方的底细,我也私下打听了一番。”     

   “李妈……你不会是也赞同我爸的决定吧?!”古灵夕突然听出了李妈有投敌叛变的意思。  

   “嗯……钟家在省城有五间绸缎庄,一家印刷厂,两家木材厂,还有些别的乱七八糟的生意,房产也多,算得上是大户人家。”李妈扳着指头,如数家珍,“至于那位钟家少爷,听说也是家里的独生子,心气儿高得了不得,估计这就是他一把年纪了还未娶妻的原因吧。何况,三十出头,也还算年轻嘛,你瞧瞧城东的何家小姐,人家只比你大一岁,嫁的夫婿都四十有多了,现在不也过得恩恩爱爱么。要说男人,年岁大些才更知道疼人哈!”  
 楼主| 发表于 2007-6-27 10:10 | 显示全部楼层
看来,李妈已经完全倒戈相向,古灵夕的心立刻凉了一大半。  

   “想来老爷定是探清了对方身家底细,才如此坚决地要你嫁过去的。”李妈继续劝说道,“这当父亲的怎会拿女儿的一生幸福当儿戏呢,再说你历来是老爷的心尖肉掌上珠,老爷说什么也不会……”  

   “行了行了,我明白了。”古灵夕以堵耳朵的方式抗议着李妈的喋喋不休。  

   “唉,你这孩子,哪个当爹的会不疼自己女儿的?!钟家少爷定是个万中挑一的好姑爷,还有……”李妈仍不肯停嘴。  

   “我的天,您老还是忙您自己的事儿去吧。”  

   古灵夕一拍脑门,求神拜佛地把李妈推出了房间,砰一声关上了房门。  

   “小姐啊,别耍小孩子脾气了,都是为你好啊!”

    李妈锲而不舍的声音穿过了厚厚的门板。  

   古灵夕两步窜到床上,拉过被子把自己整个人捂了起来。  

   该怎么办?!  


   闷在被子里,古灵夕不停跟自己商量着对策。  

看情形,老爷子是铁了心要促成这门婚事,连一贯宠自己如珍宝的李妈,这回也跟着他一个鼻孔出气,若想用正常渠道去说服他们,怕是不太可能了。事态严重,估计只有……  

   唰!  

   古灵夕猛地掀开了被子,憋得像番茄一样红的脸上,那双比新鲜葡萄还水灵的眸子狡猾地转了几转。  

   “让我嫁给那个老家伙……没门儿!”  

   把被子朝身后一摔,她秀眉一挑,嘴角扬起七分得意三分奸诈的笑容。     


   是夜,明月当空,轻风过墙,整座古家宅子都笼罩在沉沉的睡意中,连在大门口值夜的仆役,也靠着门板香香地打着瞌睡。  

   一条黑影,蹑手蹑脚,顺着墙根小心翼翼地移动着。  

   几声轻微的响动,数匹青砖从围墙角上被抽开了去,露出个两尺见方的洞。  

   黑影取下背上的包袱,从洞里塞过去,随后身子一趴,三两下就从洞里钻了出去。  

   把洞重新封好,又检查了一番,确定看不出破绽之后,古灵夕拍了拍手,拾起一旁的包袱站起身来,一边抖着包袱上的土屑,她一边盯着自家的宅子,撇撇嘴,嘀咕:“爸,您老人家别怪我,谁让你硬栽给我这桩破婚事!”  

   叹口气,她把包袱朝背上一甩,再看了一眼自己的家,定定神,转身朝左边的巷子快跑而去。  

   穿过这条巷子,就是条大路,沿着它朝南去,就能到达城里唯一的一座车站。  

   这个时候的小城,街边的宅子商铺几乎都关门歇业了,只有那所通宵营业的歌舞厅尚在霓虹闪烁中,虽已无热闹可言,仍可见三三两两的男女进出其中,几个还指望着生意的黄包车夫殷勤地拉着车朝这些衣着光鲜的舞客们迎去。  

   一身男儿装扮的古灵夕把头上的鸭舌帽压低了些,快步跑了过去,生怕被人给认出来。小城里的居民,不认识她父亲和她的,少数,暴露行踪就麻烦了。  

   那群夜不归宿的人很快被甩到了后头,稍微放缓脚步,古灵夕微微喘着气,一阵轻轻的水流声传到耳内,抬头一看,前面便是城里最大最豪华的万兴戏院,那水声正是来自戏院门口那座华丽的人工喷泉,据说是戏院老板专门找洋人设计师给弄的,椭圆的池子里,立着个白色的雕像,仙女儿一样的女子,背上还长着一对翅膀。白天,会有大股大股的水柱从她的手心里层层叠叠地冒出来,那情景好看得很,尤其是有太阳的好天气,阳光会把水柱照得五彩缤纷,常引来大拨大拨看稀奇的路人围观。古灵夕以前也常到这地方玩耍,她知道,绕过万兴戏院再直走下去,就是车站所在。  

   也许是沾了喷泉池里的湿气,从对面拂来的一股夜风凉得透心,古灵夕禁不住哆嗦了一下,把衣襟用力拉拢了些,加快步伐朝戏院一侧的小路而去。  

   正当古灵夕举步绕过水池时,眼角的余光突然扫到了一幕足以令她停下匆忙脚步的古怪情景——  


   仙女像的背后,水池的中间,立着一个绑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五六岁的年纪,穿了身薄薄的碎花小短褂,已经冻得乌青乌青的小脸上,一双大眼虽说圆睁着,目光却呆滞得很。身下,那一池凉水刚刚淹过她的腰际。  
 楼主| 发表于 2007-6-27 10:11 | 显示全部楼层
怪,这深更半夜的,谁家孩子不睡觉,偏跑到这水池子里来玩水?!何况,现下也不该是玩水的季节呀!  

   古灵夕正纳闷儿,冷不丁却发觉事有蹊跷。

   那个喷泉池,总共不会超过两尺的深度,顶多也就没到那孩子的腰,可是,为什么她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小孩的身子还在笔直地往下沉呢?!是孩子自己在往水里蹲?不对,若是有那样的动作,怎么没有在水面激起一丝涟漪?!  

   不过片刻的思索,池水竟已无声无息地没到了孩子的胸口,准确地说,是那孩子自己沉到了那样的位置。  

   见孩子有性命之虞,古灵夕赶忙两步跨到池边,刚把一只脚迈进水里,眼尖的她赫然发觉水底有异,一个忽有忽无的黯白光团,将那孩子紧紧围绕其中。  

   “难道又是那些东西……”古灵夕眉头一皱,双脚踩着光滑的池底,迅速朝那孩子冲了去。  

   一股令人极不舒服的幽冷从她的脚底直窜入全身,跟天气所带来的由外而内的寒气完全不同,这种冷,是由内而外的,就算你抱着个大火炉也暖不了的感觉。  


   哈秋!  

   古灵夕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她一边吸着鼻子,一边伸手从孩子的腋下穿过,紧紧环住她的胸口,运足全身力气狠劲将其往上拖。  

   “哎,你是谁家孩子,赶紧醒醒啊!”古灵夕边拖边冲那孩子的耳朵喊,可是,她已用上了全部力气,孩子却只被拉出了水面半寸,而且,这半寸距离也仅仅维持了几秒种而已,不待她再用力,孩子又猛然沉了回去。  

   拖起来半寸,沉下去一寸,如此反复了几次,古灵夕只觉那水底像是有人在跟自己玩拔河一样。  

   见鬼!她在心里骂了一句,缓口气,低头朝水下细细一看,不由吃了一惊。  

   水底那团诡异的白光里,竟生生长出了两只瘦骨嶙峋的人手,灰巴巴的没有颜色,正紧紧箍在女孩的两只小腿上。看模样,正是这玩意儿在跟自己抢夺着已知觉全无的小女孩。  

   古灵夕只觉臂弯一重,孩子又朝水里陷了一截。  

   硬比力气,自己好像不可能占上风。  

   她一咬牙,左手拽紧了小女孩,果断抽出右手,俯身一拳便向水里那令人不寒而栗的人手砸去,并厉声斥道:“鬼东西,马上给我滚开!”  

   大朵小朵的水花溅了她满脸,眨眼的工夫,水底的异光消失了,人手也不见了,没了那股跟自己对着干的拉力,怀里的小人儿一下子轻巧了许多。  

   古灵夕松了口气,顾不得抹一下脸,立刻抱起小女孩吃力地走出了这个差点要了命的喷水池。  


   把小女孩放到池子外的平地上,又探了探她的鼻息,确定鼻腔有热气呼出后,古灵夕赶忙轻轻拍着她冰凉的小脸: “喂,小姑娘,快醒醒啊!”
  
   一阵被呛到了似的咳嗽之后,小女孩终于睁开了闭紧的双眼,圆黑裎亮的眸子与刚才判若两人。  

“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看着对方再正常不过的眼神,古灵夕彻底放心了,摸着小女孩的头问:“怎么大半夜跑到这里来,你家在哪里?!”  

   小女孩揉了揉眼睛,疑惑地看看四周,又看看面前的古灵夕,登时被吓住了,豆大的眼泪哗一下涌了出来,语无伦次地哭喊道:“凤儿在睡觉……有人喊我名字……我下楼……什么都不知道了……呜呜呜……姑姑……姑姑在哪里……”  

   见孩子大哭,古灵夕慌了神:“嘘!你别哭啊,现在没事了,告诉姐姐你家在哪里,姐姐送你回去。”  

   孩子根本不听她的,一个劲儿地哭闹:“姑姑……我要找姑姑……”  

   “我的小祖宗嗳,你别闹啊,你告诉我你姑姑在哪儿啊!我们马上去找她!”古灵夕手忙脚乱地安慰着她,再这么哭下去,半个小城的居民估计都会被闹起来,那她还逃哪门子的婚啊。  

   正一筹莫展间,从戏院侧门冲出个中年女人来,身上胡乱批着件外套,边跑边喊:“凤儿!凤儿!你跑哪儿去了!”  

   古灵夕一看,那女人不就是在万兴戏院卖戏票的么?!那大嗓门儿,市场上十个卖菜的加一块儿都吆喝不过她,这声音,名副其实的过耳不忘。  
“姑姑!”小女孩的哭声嘎然而止,见了救星般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要朝来人扑过去。  

   这女人是认识她的,以前古灵夕每次陪古仁天去看戏,她总要和他们父女打个招呼,一来而去,也算混了个脸熟。要是被这人发现自己大半夜穿成这样在外头游荡,传到她父亲大人耳朵里,不气死他老人家才怪。  

   见状,古灵夕一把抓起丢在一边的包袱,马上把脸别向另一方,起身摁着帽子,一溜烟拐进了前头的小路。  

   确定身后没有任何动静之后,古灵夕放慢了步子,亏得刚才的运动量太大,虽然衣裳裤子上已经找不出几块没沾水的地方,但丝毫不觉得冷,背上还阵阵地冒汗发热。  

   “出门不利,可恶的水鬼!这衣裳才头回穿呢,被糟蹋成这样,哼,总有一天姑奶奶得扒了你们的皮!”停下来,她用力拧着水哒哒的袖子和裤脚,嘴里骂骂咧咧,一方通体乳白的玉镯子在她的右手腕上晃来晃去,泛着轻柔润泽的光。  

   打从记事开始,古灵夕就能看到那些常人见不到的东西,年幼的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可以把自己的头拿下来玩,有些“人”可以在半空中飞,有些“人”可以笑嘻嘻地在一堵厚厚的墙壁里穿梭自如。她更不明白,为什么还有些模样骇人,缺手少脚的家伙老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跑出来张牙舞爪地吓唬人。把见到的景象跟大人们说,他们却说小孩子家不许撒谎,从来没有人把她的话当一回事。不信就不信吧,反正她从不害怕这些时不时在各个地方出现的怪家伙们。一直到她长大之后,她才渐渐知道自己所见的种种怪“人”,其实是一种被称之为“鬼”的物体,也有人管它们叫“魂”。总之,经年累月,看来看去,古灵夕已经完全习惯了那些玩意儿的存在,只是偶尔会奇怪为何别人看不见,当然,她也曾见过两三个能看见的,只不过无一例外都被吓晕了过去。反正说了也没人相信,古灵夕索性再也不把自己见到的情景向别人提起了,古家上下,包括古仁天在内,无人知道自己家居然出了古灵夕这么个有“本事”的成员。  
  
开初的几年,对于那些鬼魂,古灵夕其实是拿它们当有趣的大戏一般看着,人不犯鬼,鬼不犯人,一个演一个看,两者一直相安无事。这样的友好关系一直维持到她过完九岁生日。打那之后,古灵夕常在一觉醒来后,发现自己身上有淤青或者抓痕,且一次比一次严重,她那粗心的老爸还数落她一点不像个女孩子,爬墙上树弄得自己一身伤。只有古灵夕自己最明白那些伤口的来历,那段时间,从不将些家伙当回事的她,终于开始害怕了。     

   不过万幸的是,她的害怕并没有持续多久。  

   同一年的夏天,古仁天领着她去庙会游玩,就在古仁天挤进一个小摊给她买面人儿的当口,一个老太太来到古灵夕的面前,从怀里掏出个白生生的玉镯子,不由分说地套在了她的右腕上,只说了句“镯不离身,可保平安。”,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这镯子委实漂亮,小小年纪的古灵夕只顾着高兴地欣赏腕子上的玩意儿,待她再抬头想追去找那老太太问个究竟时,面前人山人海,哪里还有老太太的踪影。  

   迄今为止,老太太的具体模样古灵夕是忘得差不多了,只依稀记得那种慈眉善目的感觉,以及一张白面馒头似的胖圆脸,还有满头放亮的银发。  

   镯子的来历虽然蹊跷,可自从戴了它之后,那些鬼怪似乎个个都不敢在古灵夕面前猖狂了,只要一见到她腕上的玉镯子,它们全部退避三舍。至于那些莫名其妙的伤痕,当然也再没有出现过。这镯子一戴就是八年,其间古仁天也曾问过她镯子是怎么得来的,也试过把它从她手上褪下来,但是,不论用什么办法,镯子就像长在她手上了一般,再也脱不下来,最奇的是,古灵夕长大,它也跟着长大,总之手腕跟镯子一直保持着最贴合的距离。大家尽管纳闷儿,可也毫无办法,反正也不见得碍事,而且怪好看的,也就让古灵夕一直戴着了。而刚才在水池里救小孩时,她出拳砸进水里,无非也是想靠这镯子把那只水鬼给驱走,看来果然奏效呢。
 楼主| 发表于 2007-6-27 10:11 | 显示全部楼层
盯着已经被自己蹂躏到比百岁老人的脸还皱的衣裳,古灵夕疲倦地叹了口气,彻底放弃了把水拧干的想法,把衣服换下来吧,这四周又没遮没拦的,虽说是半夜,可难保不会有人经过。没法,她只得打起精神,抬脚快步朝车站赶去,车站那边有公厕,唯一能换衣服的地方。  

   等到明早售票口一开,自己绝对会是第一个购买车票的乘客。坐上头班车,一路绝尘,嘿嘿,谁都别想找到她。早已铁了心,她爸什么时候跟钟家取消婚约,她就什么时候回家,这话明明白白写在了她留给她爸的“告别信”里。她才不管她老爸怎么想,总之要她嫁给姓钟的就是不行!  

   带着一肚子的愤愤然,古灵夕的步伐越来越快,平日里要走上一个钟头的路,她只用了不到半个钟头。  

   进车站,换好一身干爽衣服,寻了张离售票口位置最近的长椅坐下,古灵夕把包袱紧抱在怀里,把帽沿再压底了些,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除了她自己,车站内外难觅人踪,只有不远处的角落里,横卧着一两个黑影,偶尔动动,伴着粗鲁的鼾声。总有那么几个无家可去的流浪汉,白天在人潮涌动的站间向人乞讨,夜晚以地为床,借他人屋檐避避风雨。虽然常听说这类人中的一些会纠合在一起抢劫路人财物,可身为女子且此刻单身一人的古灵夕却并不害怕。她爸是个生意人,免不了天南海北地奔波,防人之心不可不无,身边跟带着一两位名为助手实为保镖的汉子也是常事。有这些现成的师傅在身边,好动贪玩的她少不得缠着他们教自己一招半式的,日子一久,她的拳脚功夫还真不能拿花拳秀腿来形容了。不夸张地说,真要遇上恶人行凶,三、四个匪徒齐上也不是她的对手。  

   把身子朝后靠了靠,古灵夕打了个呵欠,一阵睡意不可遏止地涌了上来,她慌忙甩甩头,告诫自己不能睡,撑也要撑到上车离开!只要到了省城,自己的逃婚行动就算大功告成。  

   是的,古灵夕要去的目的地正是省城,那座远比她家乡繁华千倍的,同时也是她拒婚对象所居之处的大城市。选择去那里,无非是玩起那套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的把戏,任古仁天再老谋深算,也不可能想到女儿会“自投罗网”。  

   古灵夕很为自己的聪明而沾沾自喜。她家亲戚不少,可是大都居住在小城或者临近的市镇,在省城,只有一位远房的表姨。早些年,表姨一家偶尔会来小城小住一段时间,那会儿,年幼的古灵夕难得有一个年龄相近的投契玩伴,故而与表姨的女儿关系非常好,管这位比她大三岁的姑娘叫十七表姐。之后,听说表姨父在省城的生意越做越大,算了算,他们一家子已经三年没回过小城,两家人的联络也就因为各自的忙碌而越来越稀松了。把所有能投靠的亲戚想了个遍,古灵夕坚定地认为表姐一家是最最合适的去处。一来表姨和表姨父宠自己如亲女,肯定不会舍得着她往火坑里跳,必要时可以搬他们出来当说客;二来他们家家势不错,就算住上个十年八年也不愁衣食无着;三来她自己已经许久没见过十七表姐了,怪想念她的,这回也当是顺便探亲吧。古灵夕的如意算盘,在心里拨得哗啦哗啦响。  

   抬头看了看仍旧漆黑一片的天空,古灵夕求神拜佛地盼望着早点天亮。  

   如她所愿,一夜平安无事。     

   当那张薄薄的车票被紧紧捏在手中时,古灵夕连念了三次阿弥陀佛老天保佑。  

   坐在颠簸不止的座位上,看着车窗外向后飞快倒退的景致,古灵夕的心都快要飞起来了。  





这是古灵夕生平第二次踏足这块繁华得让人目眩的土地,上次她爸领着她上表姨家时,她只得一十三岁。四年时间,眼前的省城除了更热闹更喧嚣之外,与记忆中差别不大。许多穿着时髦的女子,挎着精致的小提包,袅袅婷婷地进出于装修豪华的商店,过处,总惹得空气里漫过阵阵胭脂水粉的味道。男人们的行头虽不如女子那么夺目,不过那一身的西装革履或是挺括的绸衣布衫到也把他们衬得颇有些精神,当然,如果他们不把他们的头发用发蜡梳得油光水滑就更好了。总之,省城就是满街的人,满街的车,穿马褂的穿洋装的,开汽车的蹬脚踏车的,一个个或悠闲或急促地穿梭在大街小巷,音乐声喇叭声还有脚踏车的车铃声,汇成了一首从早奏到晚的必听曲子。  

“终于到了。”走出车站,古灵夕呼了口气,欣喜地打量着这个崭新的地方,虽然这里的空气远没有小城清新,虽然这里到处都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噪声,可是在她眼里,这儿就是天堂,因为,她嗅到了自由。  
    
   招呼了一辆黄包车,古灵夕坐上去,将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的表姨家的地址报了一遍。  
    
   车夫跑得飞快,车轮子轻松地转动着,古灵夕把漏出来的发丝小心地塞进帽檐里,想象着当表姨他们见到从天而降的自己时会是一副怎样惊讶的神情。  
    
   悠闲地欣赏着四周的美景,心情大好的她,不禁在车上哼起了小曲儿。  
    
   一路上,古灵夕都是止不了的笑容满面,直到车夫停了车,提醒她目的地已到。  
    
   “这儿……这儿是上东大街九十八号?!你没认错路吧?!”  
    
   古灵夕的声音拔高了几个调,边问边从兜里掏出记着地址的纸片出来仔细核对。  
    
   “没错啊,这儿就是上东大街九十八号!”车夫把车费揣进怀里,肯定地应了她一声,说罢拉着车便离开了,临走时还嘀咕,“拉了这么些年车,我还能把路认错?!”  
    
   不可能啊,表姨家阔气的大房子,怎么会成了一堆残垣废瓦了?!印象里朱红的大门,已经成了两扇横倒在地的漆黑木板,往里一瞧,几间将垮未垮的房屋可怜巴巴地立在一地凌乱的砖瓦木梁之中,再一细看,到处都是被大火烧过的痕迹,狼藉不堪。  
    
   “老天……”古灵夕手一松,皱巴巴的纸片马上被风吹得不见了踪影。  
  
随之消失的,还有她兴高采烈的心情。  
    
   麻烦大了,怎么好端端的房子竟烧成了这样?!还有表姨他们,不知道是不是还一家平安?!如果是,那他们又去了哪里?!  
    
   古灵夕有些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看着身后这条种满梧桐树的干净街道,以及来来往往的车辆行人,一向自认为绝顶聪明的她,不得不承认遇上了个暂时难以解决的棘手问题。  
    
   这时,相邻的一所房屋被人推开了大门,一个穿旗袍的少妇出了门,缓步朝停在门口的汽车走去。  
    
   邻居?!  
    
   古灵夕眼睛一亮,两步窜了过去。  
    
   “对不起啊太太,我想问问这宋家出什么事儿了?!我是他表侄女,刚从外地来看望他的。”  
    
   赶在少妇上车前,古灵夕冲到了她面前,急急问道。  
    
   少妇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还算和气地答道:“宋先生家前不久遭了火灾,还好救火及时,没有祸及四邻。”  
    
   古灵夕心头一沉,追问:“那……那他们家人呢?没伤到人吧?”  
    
   “像是没有。”少妇摇摇头,钻进了车里。  
    
   “那您知道他们现在搬去哪里了么?”她俯下身又问。  
    
   “不太清楚。”少妇一脸爱莫能助,随手关上了车门。  
    
   扬起一地尘土,汽车很快消失在街道的转弯处。  
    
   “不会这么倒霉吧?!不久前才遭了火灾……”古灵夕泄气地狠挠着自己的后脑勺,一边想着该如何寻找表姨他们的下落,一边盘算着如果找不到他们,自己身上的钱够在省城挥霍多少天。  
    
   正在她欲哭无泪的当口,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突然从她表姨家传了出来,听起来像是有人在碎瓦上行走?!  
    
   废墟里头有人?!  
    
   古灵夕一惊,立刻回身跑到了废墟前。  
    
   果然,有个身材纤瘦,穿了身浅蓝洋装的女子,正小心翼翼地踩着脚下的砖瓦朝门口走来。  
    
   当古灵夕看清了对方的模样时,她郁闷至极的脸上立刻晴空万里。  
    
   “十七表姐!”  
    
   她玩儿命似地大喊一声,而后不顾一切地朝刚刚走出门的女子扑了过去。  
    
   “呀!”女子被吓了一大跳,慌忙推开抱住自己的古灵夕,又急又气地呵斥道:“哪里来的野小子,光天化日也敢轻薄本姑娘!”
 楼主| 发表于 2007-6-27 10:12 | 显示全部楼层
闻言,古灵夕哈哈一笑,将鸭舌帽一揭,一头秀丽长发倾泻而下,她把脸凑到对方面前,调皮地挤弄着眼睛,说:“看清楚了,轻薄你宋小姐的,可是个大姑娘呢!”  
    
   那女子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微张着嘴,将面前的这张粉嫩脸蛋瞧了个仔细。  
    
   “啊呀!”半晌,女子又一声惊呼,一把拉起了古灵夕的手,惊喜万分:“你……你是灵夕?!”  
    
   古灵夕嘴一撅,故作生气状:“才多久没见呢,表姐就把我给忘了。”  
    
   “你这丫头!”女子瞪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的一身打扮,既感慨又嗔怪:“几年不见,都长成大姑娘了,模样的确有了些走动,不细看还真认不出来。不过,还是那么调皮捣蛋。穿成这个样子,不男不女,不怕人笑话么?!”  
    
   “我一个单身姑娘出远门,穿男装方便又安全。”古灵夕不以为然,又垂眼看看自己,嘻嘻一笑,“再说,不挺好看的吗。”  
    
   “你啊!”女子伸手戳了戳她的脑门,旋即正色问道:“对了,你怎么跑到省城来了?看到你突然冒出来,没把我吓死!”  
    
   “呃……我……”古灵夕眼珠一转,说:“我们两家人这么久没见过面,我想念十七表姐了呗,所以就来省城看你们,给你们一个惊喜!”  
    
   “的确够‘惊喜’!”女子无奈地摇摇头,又问,“你一个人来的?!表姨父他没跟你一道过来?”  
    
   “嗯,我爸出远门办货去了,所以我一个人来了。”古灵夕撒大谎不眨眼,而后马上岔开话题,问道:“别光问我了,刚才我听邻居说你们家遭了火灾,怎么搞成这样?!表姨姨父他们都没事吧?!”  
    
   “幸好爸妈半个月前去了北方,家里的下人们也大都放假回老家去了,只剩下几个腿脚利索的杂役看家,所以那晚起火的时候,只有个杂役受了点轻伤,其余都安然逃出了。”女子回头看了看那片仍旧散发着丝丝焦臭味的“家”,心有余悸。  
    
   “表姨他们去北方了?!”古灵夕一愣,“那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们家在那边的工厂出了些问题,他们必须亲自去一趟。”女子又扶了扶眼镜,想了想,说:“怕是要明年才能回来了。”  
    
   “啊?!那么久啊……”古灵夕嘀咕着。  
    
   “一脸不高兴……呵呵,是不是怕没靠山让你白吃白喝啊?”女子一语点中她的心事。  
    
   “嗯……这个……嘿嘿……”古灵夕不好意思地傻笑两声,“还是十七表姐你了解我哈。”  
    
   “你这鬼灵精!”女子刮了刮古灵夕的鼻子,笑道:“放心,虽然爸妈不在,可也绝不会饿了你冻了你。这段时间你就跟我一起在学校里住下吧。”  
    
   “学校?”古灵夕不解地挠着头,“什么学校?”  
    
   “哦,对了,你还不知道。走,边走边说。”女子拉起古灵夕朝右边的街口走去,“两年前我爸和城里几个开明富绅一起出钱办了所学校,就在城南那边。我自己也在学校里帮忙呢。不久前又进来了一批新学生,忙得我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也多亏我一直住在寝舍,这才躲过了那场火灾。”  
  
“原来这样……”古灵夕转着眼珠,问:“那你今天怎么突然从废墟里钻出来啊?”  
    
   “我有些有用的书籍一直存在家里,没想到这一把火把什么都烧没了。”女子惋惜不已,“书是拣在一个铁箱子里的,今天回来就是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得到。唉,不过看来是找不到了。”  
    
   “还好你今天回来找书!”古灵夕拍拍心口,“否则我上哪儿找你们去?!省城这么大,我又人生地不熟的。”  
    
   “你这丫头的运气向来这么好。”女子呵呵一笑,然后收起笑容警告道:“有件事必须说,咱们姐妹两个就不提了,可是当外人面你可不许随便给人取绰号!犹其在学校里,那儿是做学问的清静地方,胡闹的话大家会笑你没家教的!”  
    
   “取绰号就是没家教?!”古灵夕眉毛一挑,“有时候叫绰号比较方便嘛,比如管叫你十七表姐,多顺口!”  

“还说呢你!”女子瞪她一眼,“不知情的还以为我头上有十六个兄弟姐妹呢,你当我妈是……”  
    
   古灵夕噗哧笑出了声,说:“谁让你叫宋世琪,世琪表姐,啧啧,叫起来多绕口!”  
    
   “好了好了,服了你了,总之你以后要小心自己的言行,不要闯祸才好!”宋世琪无奈地摇摇头,对这个小表妹她简直一点办法都没有,  
    
   “嘻嘻,表姐你太杞人忧天了。”古灵夕亲热地挽住宋世琪的胳膊,不以为然地嘻笑着,“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我绝对不会给你找麻烦的。”  
    
   “但愿如此。”宋世琪将信将疑地瞟了她一眼。  
    
   “肯定如此!噢,对了,那这座房子怎么办?都烧成这样了。”  
    
   “我已经写信通知爸妈了,只能待他们回来时候再找人重建了。反正现在也不是没住的地方,无所谓的。”  
    
   “重建……那得费多大力气啊……哎,表姨父开的学校在哪里啊,远么?那里头漂亮么?好玩的多么?附近有什么好吃的?”  
    
   “老天……你去了就知道了。唉,一个女孩子家,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  
    
   ……  
    
   夕阳下,久别重逢的姐妹俩亲昵而热闹地聊着天,轻快地朝前走去。  
    
    
    
   黄包车颠簸了约半个钟头之后,一堵大开的雕花铁门出现在古灵夕面前,大门两旁的围墙上,长满了红黄相叠的爬山虎,好看得不得了。再往门里瞧,一条笔直的水泥路均匀隔开了两边不算高大的无名树木,一直延伸到一座四五层高,白棕相间的楼房前。  
    
   古灵夕跳下车,大门一侧竖挂着的一块黑底烫金字的大牌匾引起了她的注意。  
    
   “辅诚中学……”她回过头,问:“这就是表姨父开的学校?!”  
    
   “是啊,到了今年年底就整两年了。”  
    
   宋世琪给了车钱,边整理着被压皱的裙子边应道。  
    
   “环境不错嘛,真是漂亮!”古灵夕跑到大门前,兴奋不已,“你说我们要住在学校里?!”  
    
   “嗯。”宋世琪走到她身边,“有些学生家在外地,来来去去不方便,所以专门修了寝舍,还有专人打点他们的起居。有几个老师也不是本城的人,平日里就住学校,顺带看管着学生。”  
    
   “宋老师回来了啊?!”  
    
   宋世琪正说着,一个人影从大门一侧的小房里走了出来,四十上下的男子,高且瘦,晾衣竿似的。一身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跟已露花白的头发倒是协调,只是明显大了一个尺码,把此人的身板衬得更薄削。  
       
   “啊,是的。”宋世琪对他礼貌性地笑了笑,领着古灵夕进了大门,随口介绍道:“这是我表妹,以后会同我一道住在学校里。灵夕,这位是三叔,每天都由他负责开关校门的。”  
    
   “三叔是吧,你好。”古灵夕笑眯眯地他打了个招呼,“以后怕要打扰了。”  
    
   “哪里话,姑娘太客气了。哦,我还有些事要做,你们快些进去吧。”三叔局促地摆着手,连正眼都没瞧她,然后转身走回了小房,留下一阵不轻不重的咳嗽声。  
    
   “他……”古灵夕看着三叔的背影,一丝疑色爬上眉梢。  
    
   “怎么了?”宋世琪见她盯着三叔的去处入神,拽了她一下,“走吧,回去晚了饭堂就没吃的了。”  
    
   “没什么……吃饭?!”古灵夕脸部表情从阴到晴,转换相当快,“可以吃饭了吗?!”  
    
   “是!”宋世琪捋了捋头发,“今天就凑活在学校吃吧,明天放学后我带你去城里最有名的饭庄。”  
    
   “嗯嗯!”古灵夕拼命点头。  
    
   “馋猫!”宋世琪呵呵一笑。  
    
   走在偶尔飞过几片落叶的灰色道路上,东瞧西看的古灵夕奇怪地问道:“怎么进来半天,除了那看门的三叔,就没看到别人啊?!就算是下课了也该看到学生们进出吧?!”  
    
   “我们学校的规矩,每个月的1号7号14号15号和月末的两天,是学生们放假的时候。今天刚好是15号。”宋世琪掰着手指头说,“没课的时候,学校里就是这么安静,等学生们一回来,那就热闹了。”
 楼主| 发表于 2007-6-27 10:13 | 显示全部楼层
“在这里念书不错嘛,每个月有七天可以休息。”古灵夕羡慕地咂咂嘴,又随口问了句:“这里大概有多少个学生?”  
    
   “目前学校只招收适龄的高中学生,一年生跟二年生加起来,共有两百零七个。不过前段时间有学生患了伤寒离校了,所以现在刚好两百零三名。”宋世琪如数家珍,给出的数据相当准确,说完,她看了看古灵夕,“表姨父一直没有送你进学校?”  
    
   “可不是吗!”古灵夕踢开脚下的一块小石子,撅了撅嘴,“我爸说,现在的学校尽是男女同堂,他不放心,所以一直不许我进我们当地的学校念书,只找了两位老先生到我家,一位教国文,一位教算学。你以前来不也见过他们吗,一个每天之乎者也,一个成天拿着戒尺和算盘。幸好,去年他们都告老还乡了,我也算熬出头了。”  
    
   “哈哈,我觉得表姨父不是那种食古不化的人吧,以你这上窜下跳的德性,他担心男女授受不亲是假,怕你在学校里闯祸才是真呢。”宋世琪笑出了声。  
    
   “他还不够食古不化吗?!”古灵夕眼一斜,嘀咕着,“要是他够开通,就不会逼我嫁人了……”  
    
   “你嘀咕什么呢?”宋世琪听她一个人叽里咕噜,笑问。  
  古灵夕叹口气,摇头:“没什么,说来话长,以后再跟你讲。”  
    
   “呵呵,小小年纪,一脸的心事重重。”宋世琪摆出大姐姐的姿态,拍了拍她的头,“走吧,吃过饭我领你在学校里参观参观。”  
    
   “嗯!”古灵夕仰起头,马上露出相当灿烂的笑容,还有一口洁白整齐的牙。  
  
古灵夕头回在学校的专属饭堂里吃晚饭,对于师傅的手艺,她赞不绝口,一直狠吃到肚子再也装不下一粒米饭的时候才停下。  
    
   “你们学校的饭菜真好吃!”喝了一口水,古灵夕满足地拍了拍肚子,转动着脑瓜看向四周,“那几个是留校的学生?”  
    
   她说的,是坐在饭堂另外一边的几个穿统一的深蓝色学生制服的男生。  
    
   “嗯,是的。”宋世琪舀了口热汤送到嘴里,取过手绢擦了擦嘴,“他们几个的家都在外地,每个月只在月底的时候回去。”  
    
   “哦。”古灵夕点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刚才我听三叔管你叫宋老师?!你在学校里教书?”  
    
   “我哪里够资格教他们。”宋世琪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我只是负责处理学校里一些琐碎的事务罢了,也许是因为我爸的缘故,反正大家也就尊我一声宋老师了。呵呵,名不副实啊。”  
    
   “原来是个不教书的老师。”古灵夕嘻嘻一笑,伸了个懒腰,“吃饱喝足了,你不是说要领我去参观学校吗?”  
    
   “行,我们……”刚要起身,宋世琪突然低呼了一声,“啊呀,糟糕,成绩单还没有登记出来,明天要用的!”  
    
   “成绩单?”  
    
   “不好意思啊灵夕,你先跟我去趟办公室吧,等我把东西弄好了咱们再去参观。”  
    
   宋世琪拉了古灵夕的手,风风火火地跑出了饭堂。  
    
   穿过操场,奔进教学楼,踩着褐色的木梯一直上到二楼,宋世琪气喘吁吁地停在左侧的头一间办公室前。  
    
   她一边掏出钥匙开门,一边对古灵夕抱歉地笑道:“学校刚刚进行了一次小考,学生们的考试成绩要挨个登记做成正式的成绩单,明天要发给他们的。这几天忙晕头了,把这事儿给忘了。”  
    
   “没关系,你忙你的,反正我有的是时间。”古灵夕毫不介意,跟着她进了办公室。  
    
   整洁得出奇的房间,不歪不斜地排摆着四张红木书桌,上头分别摞着薄厚不一的书本簿册,笔筒,台灯,还有些别的小物事,也都整齐地摆放在恰当的位置。立在墙边的三组大书柜,被擦得透亮,当镜子使都没问题。月白色的窗帘,带着简单却漂亮的花边,安静地垂在窗户两侧。  
    
   学校的办公室都是这么干净这么舒适吗?!还遍屋都是墨水混着书香的淡淡味道。  


  
   古灵夕吸了吸鼻子,好奇地打量着房间里的一切。  
    
   “灵夕,你自己找个地方坐,登记完了咱们就走。”已经坐到靠窗那方书桌前的宋世琪,匆匆忙忙地拉开抽屉掏出一叠纸卷。  
  
“你慢慢登,不用管我。”  
    
   参观够了这房间,别无他事可做的古灵夕搬了张凳子坐到宋世琪的对面,随手拿过她桌上的一本书翻看起来。  
    
   书柜旁的一口座钟发出嘀哒嘀哒的声音,亮闪闪的钟摆有规律地摇来摇去。  
    
   一个钟头过去了,窗外已是夜色茫茫,古灵夕歪着头靠在桌子上,眼珠子跟着钟摆转来转去,无数条瞌睡虫开始缓慢地爬向百无聊赖的她。  
    
   “灵夕!”宋世琪一抬眼,看到昏昏欲睡的她,忙伸过手来摇了摇她的肩膀,“别睡着了,会着凉的。”  
    
   “嗯?!啊,我没睡啊。”古灵夕揉揉眼睛。  
    
   “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还不承认。”宋世琪白了她一眼,说:“马上就登记完了,坚持住,等回了寝舍再睡。”  
    
   古灵夕打了个呵欠,把下巴搁在桌沿上,笑:“看来今天真是有点累呢,还觉得背脊上凉飕飕的,省城的天气比我们那儿冷多了。”  
    
   话音刚落,几下笃笃的扣门声在身后响起。  
    
   房门一直是打开的,礼貌性的宣告之后,有人不紧不慢地走进了办公室。  
    
   古灵夕还未回头,已然听到了男子沉静平缓的嗓音——  
    
   “宋老师还在工作呢,这是杂物室的钥匙,还给你。”  
    
   相当好听的声音,还有些似曾相识的熟悉。  
    
   扭过头,身旁多出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她的目光由下而上地攀爬,白色的皮鞋,白色的西裤,白色的衬衫,然后,一张干净的侧脸。  
    
   似乎现下就流行这么一个男式着装的调调,长衫也好洋服也罢,也不管自己的高矮胖瘦,也不管自己的五官长得有多别扭,梳个油光可鉴的大背头再套上一身白衣,马上就优越地仿若天仙下凡一般,热衷于以这样的装扮充倜傥公子的人,古灵夕见过不少,至于感觉,唯一感觉便是为那身衣裳惋惜。  
    
   这个人,是她迄今为止所见过的唯一一个例外。  
    
   也许是没有完全睁开的缘故,他的眼睛看上去纤细而秀长,配上浓黑的直眉,不带半分突兀,反是出奇的协调。也因为是侧脸,古灵夕轻易地看出了一个挺括端直的鼻梁,沿着这条无可挑剔的线条向下,是轻闭在一起的薄唇,没有笑容,直直的唇线斜下着沿到嘴角。  
    
   “你收好了。”男子身体微俯,将一串钥匙递到宋世琪面前,“二十号,下午全校放假,天黑之后,学校里绝不能留下任何人,包括老师在内,烦请宋老师安排好。”  
    
   这有意无意中的一低身子,他的脸离古灵夕更近了。很好的皮肤,没有任何表面瑕疵,胡子也刮得相当干净,不像有些男人,唇上与下巴总是青黑一片。不过,最引起她注意的,还是他的头发,难得的一个穿着如此整齐却没有用发蜡或者头油的男人,一层乌黑的发色,涂了墨一样,发丝不长不短,随意地垂下,刚刚触到了后颈窝,末端自然地向上微卷,有些凌乱,有些散漫,但无碍大局。灯光一照,一圈清爽柔和的光泽在他发间移动。  
    
   白色的衣裳,实在很配这个一尘不染的男人。反观身为女儿家的自己,那一身的污渍皱痕,古灵夕忍不住地自行惭秽。  
    
   “啊,好的。”宋世琪手忙脚乱地拿起钥匙,眼神有些闪烁,看了他一眼,马上又将目光移开,“嗯,那个,是二十号么?!放心,我……我会安排好的。”  
    
   男子点点头,转身便要离开。  
  
“嗳,那个,请等等!”宋世琪这才想起了古灵夕的存在,站起来急忙叫住了他,“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  
    
   “不必了。你忙你的吧。”男子看了古灵夕一眼,抛下这句话后便走到靠门的那张书桌前,坐下来拧亮了台灯,背对着她们伏案工作起来,从背影看去,像在写着什么东西。
 楼主| 发表于 2007-6-27 10:15 | 显示全部楼层
好没礼貌的家伙!  
    
   古灵夕对他最初的好感,在此刻荡然无存。  
    
   宋世琪颇感尴尬地坐了回去,拿起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唔,已经没几张了,马上就弄好了。再等我五分钟。”  
    
   “嗯。”古灵夕嘴里应着,目光却一直投向背后那个坐得非常端正的背影,“十七表姐,那个人是……”  
    
   “我说灵夕,我越想觉得奇怪呢,你一个人跑来省城,真的只是为了来看我们?还是有别的原因?”心不在焉的宋世琪好像根本没有留意到古灵夕想问她问题,边写边问。  
    
   “我……这个……”古灵夕再次被戳中心事,说话顿时结巴起来。  
    
   “真有别的原因?!”宋世琪觉察到她口气里的异样,停下笔,抬头看着她。  
    
   又犹豫一阵,古灵夕心一横,坦白交代吧,反正这事早晚也会被知道。  
    
   “我爸擅自作主,要把我嫁给一个老头子。”古灵夕扁着嘴,说了实话,“我……我逃婚了。”  
    
   “有这样的事?!”宋世琪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表姨父真为你寻了这么一桩亲事?为什么,他老人家一向视你为掌上明珠啊,怎么可能把你嫁给一个老头子?!”  
    
   “天晓得他怎么想的!”古灵夕越想越气,“你不知道,连李妈都不帮我,还一个劲儿地说那老头子在省城是什么大户人家有钱有势,他肯娶我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反正就是根本不容我反对!”  
    
   “怎么能这样?!现在早就提倡婚姻自主了,表姨父他这么做实在不好。”宋世琪很为她抱不平,“对了,那老头子是省城的大户?!叫什么名字,看我认识不认识。”  
    
   “名字?!”古灵夕被问住了,记得她爸跟她提过那个老家伙的全名,但是自己根本就没那个心思记下来,“那人是姓钟的,全名嘛……好像是……钟……钟什么先还是钟什么轩的,哎呀,我不记得了,谁记他的名字呀!”  
    
   “钟什么轩?!省城的大户?!”宋世琪的眼睛瞪圆了,用笔在纸边上迅速写下几个字,推倒古灵夕面前,压低了声音问,“不会是……钟晨煊吧?!”  
    
   “钟晨煊……”古灵夕一看,又皱着眉头念了一次,旋即拍着桌子说:“对对,就是这么念的!”  
    
   “老天……”宋世琪的钢笔从手里滑了下来。  
    
   “哼,那个老家伙啊,也不照照镜子,天下哪有这么多老牛吃嫩草的好事!”古灵夕如觅到了知音一般,添油加醋地说开了,“有钱又怎么样?!我爸还说他一表人才,嘁,一个半大老头子,我用脚趾头都能想到,那绝对是个背面看到希望侧面看到失望正面看到绝望的货色!说他背面看到希望还抬举他了呢!哼,我古灵夕天不怕地不怕,要是他真敢让花轿进我家家门,我一拳打掉他的牙!”  
    
   “嘘,灵夕,别说了别说了!”见古灵夕越说越起劲,回过神的宋世琪对她又是使颜色又是摆手。  
    
   “干嘛这个表情?!我实话实说而已。”古灵夕看她急得快冒汗的模样,奇怪不已。  
    
   “宋老师,麻烦你去饭堂看看还有没有能吃的东西,有的话帮我带一份上来。”  
    
   一直悄无声息做着自己事情的男子,打断了古灵夕与宋世琪的谈话。  
    
   椅子被退开,他走到宋世琪的书桌前,双手懒懒地插在裤兜里,说,“今天还没时间吃晚饭,宋老师,有劳了。”  
    
   “哦……好……我这就去饭堂看看。呃,灵夕,你先坐一会儿,我很快回来。”  
    
   宋世琪不仅不拒绝,口气里分明还透着一股受宠若惊,马上起身朝房门走去,经过男子身边时,她的脸更红了,忙低了头快步出了房间。  
    
   嗬,这家伙好大的面子,自己有手有脚,肚子饿了却要叫别人给他买东西吃。她表姐也是,给别人跑腿还这么乐颠颠的,真见鬼!  
    
   最可气的是,明明有求于人还要板着一张臭脸,古灵夕对男子的恶感又添一分。  


  
      
   砰!  
    
   就在古灵夕嘀咕不停的时候,男子走过去,关了房门,手指一动,反锁。  
      
   平白无故的,关门干啥?!  
    
   古灵夕心里咯噔一沉,在看到男子回转头,以阴郁犀利的目光精准锁定自己,并且一步一步逼近时,她背脊上的寒意直线飙升。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古灵夕胆子虽大,可身在这般极易引起“道德误会”的怪异气氛之下,她早已生出破门逃出的念头。  
    
   唰一下扭过头,古灵夕转了转眼珠,猛地站了起来,回身便要往房门那边冲。  
    
   然,还没来得及迈腿,去路已被封死。  
    
   仰头,一双如蒙薄冰的眸子近在咫尺,嘴唇依然不轻不重地抿着,只是唇角的位置,比之前更往下拉低了一些,如此一个小小的表情变化,令到本想努力掩藏的怒气露了形迹。  
    
   两个人实在靠得太近了,古灵夕受不了那种被一个高出自己一大截的陌生男人近距离俯视的压力,比对着一百只鬼还难过。  
    
   推开这个挡道的家伙!  
    
   古灵夕在心里命令了自己一百次,奈何头脑与手脚怎么也统一不起来。  
    
   他的目光,比专逮耗子的粘鼠板还厉害,把她牢牢黏在了原地。  
    
   “喂!你挡着我做什么?!”  
    
   古灵夕终于冲对方大喊出口,现在她也只剩声带能自由运用了。  
    
   “你天不怕地不怕是不是?!”  
    
   答非所问的他,突然将脸又朝她挨近了一些。  
    
   “我……没错啊,本姑娘就是天不怕地不怕!”古灵夕倒吸一口凉气,本能地把头朝后仰去,努力跟他拉开距离,把嘴硬坚持到底。  
  出乎意料地,古灵夕后退多少,他的脸便挨近多少,存心不让她得逞。  
    
   “真的?!”两个字,漫不经心地从他唇间飘出。  
    
   他说话时的气息,拂动了古灵夕额前的刘海,不温不凉,却让她方寸大乱。从小到大,除了她爸之外,再没有同哪个异性如此亲密的经历。  
    
   “喂!你……”古灵夕不得不又把身子朝后仰,反手撑住桌沿保持平衡,恼火地喊道,“无礼的家伙!你究竟要干什么?!你要再靠过来,我……我对你不客气!”  
    
   “怕啦?!”他眉毛一扬,语气中不无嘲讽,“身子在发抖呢。”  
    
   “你……”  
    
   省城的男人都这么莫名其妙么?!她根本就不认识他,为什么会平白惹来他的如此对待?!  
    
   “黄毛丫头……”他摇摇头,“胆子大不大不是靠嘴说的。”  
    
   说罢,一个在古灵夕看来相当不怀好意的笑容浮现在他的唇边。  
    
   眼神一变,他修长的手臂以快得看不清的速度在身后一晃,再出现在她面前时,指间似乎多出了一个红色的物体。  
    
古灵夕讶异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上下左右移动,还没回过神来,突听得啪一声响,她顿觉额上一凉,自己的视线骤然聚焦在一团鲜艳如火的红色上头——  
    
   一张赤红薄纸,画着常人无法辨识的符文,端端贴在了古灵夕的脑门上。  
    
   他剑眉微立,左手出二指覆于符纸之上,右手再以二指轻点在古灵夕的眉心位置,低喝一声:“阳道诸生,阴邪休近!”  
    
   一层暗金光彩随之凸现,沿着符纸上的笔画,从上到下迅速扩展。  
    
   他指下一用力,古灵夕只觉一股推力赫然穿过了自己的身体,方才还寒意阵阵的背脊,过了火般笼上了一层炽热但不灼人的热气,等到两秒过后这种热感消失时,她只觉得全身上下说不出地轻松,连刚才打瞌睡时招来的冷空气也跑得干干净净。  
    
   同一时间,背后哗啦一声脆响。  
  
古灵夕当即回头,原来是桌角上那方白瓷笔筒滚落到了地上,还有码得整整齐齐的纸页,也乱纷纷地飞了一地。  
    
   “那个……”她惊讶地抬起手,指着桌后紧邻窗下的位置,张圆了嘴。
 楼主| 发表于 2007-6-27 10:16 | 显示全部楼层
见她如此神情,他伸手揭下她额头上已褪成白色的符纸,揉作一团,不屑地笑笑,“怕了吧?!”  
    
   他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在见到眼前这幕情景之后,没有多少人还敢信言之凿凿地吹嘘自己天不怕地不怕,何况还是她这种少不更事的小姑娘。  
    
   一进办公室,他便看得一清二楚,在离这个丫头后背不到三寸的地方,牢牢贴着一只湿哒哒的水鬼。  
    
   古灵夕动也不动地盯着瘫坐在窗下的那“一堆”物体,勉强能看出是个人的形体,头跟四肢都像被折断了,怪异地朝反方向扭曲着,湿漉漉的长发从头顶一直披散到地上,遮住了脸。貌似水流的浑浊液体从它身下一圈一圈地蔓延出来,很快浸湿了落在地上的纸页。  
    
   “啊呀!这这……”古灵夕这了半天,猛一跺脚,大声道,“一定是那只水鬼!”  
    
   他微微一怔,看着吃惊却无半分惧色的她,问:“你认得它?”  
  
“肯定是它!我记得它那双惨白惨白的鸡爪子!”古灵夕拼命点头,伸手在自己背上拂了拂,撇撇嘴,“没想到它害人不成,居然一路跟着我来了省城,难怪我觉得背上凉飕飕的。”  
    
   心头不是不惊奇的,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个一看就是只会耍嘴皮的小丫头居然真的心口如一,对这外形可怖的水鬼一脸见惯不惊的模样。  
    
   “它害人?”他饶有兴趣地瞟了她一眼,“你亲眼见着了?”  
    
   “那还有假!”  
    
   古灵夕生怕对方不信,立即绘声绘色地把那晚在喷水池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  
    
   “你能看到这些东西……呵呵,有趣。”他一笑,旋即揶揄道,“既然如此厉害,你怎么就没发现自己背后多了个东西呢?还作了这么长时间的亲密‘旅伴’。”  
    
   “嘁,我背后又没长眼睛。”古灵夕咕哝道,“再说我也不是每时每刻都能看见这些……”  
    
   他摇摇头,不再理会她,转身走到离水鬼不到半米的地方,变戏法似地掏出了一个看起来相当普通的小布袋,袋口向外捧在掌上,又闭目默念了几句,断喝一声:“收!”  
  
混合着五色光华的气流从布袋周围升腾而起,在空中飞旋交织,很快汇合成一道耀眼的金光向那已如烂泥的水鬼直刺下去,瞬间便将其包裹在内,无形的力量把这只个头不小的水鬼不断缩小再缩小,最后更是随着这道漂亮的光芒一同飞返回来,钻入袋口。  
    
   地上,除了一滩肮脏的水渍,再无那鬼物的半点痕迹。  
    
   把布袋仔细扎好后,他转身朝房门而去。  
    
   “哎哎,你等等!”被他刚才的一番表现给震到的古灵夕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又惊讶又佩服,“没想到你不但能看见这些东西,还会用法术对付它们,你怎么做到的?!你收我当徒弟好不好,要怎么样才能像你那么厉害呢?”  
    
   也难怪古灵夕会如此激动,这么些年来,她也不是没见过那些所谓的驱鬼辟邪的场面,和尚道士江湖人物各显神通,可是弄过来弄过去无非也就是那不痛不痒的几招,念念经挥挥剑,贴符洒米,场面到是摆足了,但她就从没见过有哪位“高人”如此直接地当着外人的面把一只鬼物给降服的。  
    
   他是第一个。  
  

“收你当徒弟?”他斜睨了她一眼,冷冷拂开她的手,“我没那个兴趣,你也没那个天分。”  
    
   “你……”一盆冷水把热情高涨的古灵夕泼了个透心凉,当场僵在原地。  
    
   “还有,古灵夕,下次说别人坏话的时候,嗓门儿别那么大。”  
    
   他看也懒得再多看她一眼,抛下这话便径直朝门口走去。  
    
   古灵夕的怒气正往头上窜,但转瞬便被另一种比生气更刺激她的疑惑感所替代。  
    
   刚才十七表姐只单叫过自己的名而已,这家伙是怎么知道自己姓古的?!  
    
   “喂,你……你站住!”古灵夕急忙叫住他,“你我不过是初见面的陌生人而已,你怎么知道我姓古?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停住正欲拧开门锁的手,没回头,声音平淡如白开水:“真是不幸呢,在下就是那头背面也看不到希望的老牛。”  
    
   “老牛?!”古灵夕的脑筋一下子没转过弯来。  
  
拉开房门,他扭头给了古灵夕一个轮廓分明的侧脸,还给了她一个无法确定是发自内心的还是故意装出来的微笑:“钟晨煊。”  
    
   反手一挥,看也不看,皱成一小团的符纸被扔出了一道抛物线,精确地落入了他身后起码有十步之遥的小小废纸筐里。  
    
   回过头,他一步跨出了办公室,正好迎面碰上抱着一碗馒头回来的宋世琪。  
    
   “不好意思啊,饭堂只剩下馒头了。”宋世琪很过意不去地把盛着两个白面馒头的碗递到他面前,“这……你凑活着吃行吗?如果不合口味……”  
    
   “谢谢。”  
    
   他根本无意听完宋世琪的话,抓起一个馒头塞到嘴里,不慌不忙地朝楼梯那方走去。  
    
   房间里,古灵夕的身体不止僵硬,简直就是石化了,她的脸,从听到他报出自己的名字时便保持着同一个表情——两只眼睛一张嘴巴,形成了三个极标准的洋文字母O。  
  
钟晨煊?!  
    
   他说他是钟晨煊?!  
    
   他就是那个跟自己有婚约的“老家伙”?!  
    
   为什么他看起来那么年轻?!在老家,那些三十好几的男人不是华发早生就是体态发福,最起码也是额头眼角皱纹明显。可是这个三十四岁的男人,却有一张那么年轻的脸,若不讲明,谁会相信他是往不惑之年奔的人?!  
    
   不是说他们家是省城里做生意的大户么,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表姨父的学校里?!为什么十七表姐还一副跟他很熟识的模样?!  
    
   古灵夕这辈子从来没问过自己这么多的“为什么”。  
    
   苍天大地啊,河流山川啊,这算什么啊?!她辛辛苦苦从小城逃婚到天远地远的省城,地皮还没踩热便来了个自投罗网,千百万分之一的几率就这样被自己如此“幸运”地碰到了,真该去庙里还神哪!  
  她的逃婚计划,一个多么良好的开端,却是一个那么失败的结果。  
    
   古灵夕身子一软,瘫坐到了椅子上。  
    
    
   《与魅共舞》·第一章·逃婚(完)
 楼主| 发表于 2007-6-27 10:17 | 显示全部楼层
二·代课老师  
  
    
   “又在发呆呢?”宋世琪扣好皮鞋的鞋带,抬眼看着坐在窗口发楞的古灵夕。  
    
   寝舍的窗户正对着教学楼,穿过树木间的缝隙,可以见到三五成群的学生在校内穿梭。宋世琪说的果然不错,不放假的学校确实热闹太多,与初见时的清静判若两地。  
    
   盯着这群与自己年纪相若的男男女女,个个都朝气蓬勃的样子,哪里像自己,自打几天前那个如遭五雷轰顶,不对,是十雷轰顶的夜晚之后,古灵夕就像个无主游魂,成天拉长一张脸,即使偶尔有个稍微正常的表情,也都透着满腹心事无从诉的“辛酸”。  
    
   从宋世琪口里得知,半个月前,那家伙进了辅诚中学当代课老师,教国文,据说还是学校的高层人士亲自邀请的。不过他进校以来,就没见他上过一次讲台,只是终日无所事事地在学校的角角落落里穿进穿出。他不喜欢跟人接触,见了校内各位老师,也不过是点点头罢了,几乎不说一句话。对于这个“新同事”,大家心里都是说不出的疑惑,可鉴于他的背景特殊,大伙儿也不敢多加议论,且由得他爱干嘛就干嘛。  
    
   跟校内众人的态度不同,古灵夕无法将他当空气一般忽略,更做不到对他的根底不闻不问。他会法术,他跟自己一样能见到那些东西,他与众不同的言行举止,不论哪一条,都足以引起她十二万分的探究之心。更何况,这个男人跟她古灵夕有婚约,单凭这一点,她也必须将他的里子面子一切一切了解得绝对透彻,别人说的那是废话,他为人究竟如何,当由她古灵夕亲自鉴别。不过,这想法中所谓的“必须”,多少也包含了一点情不自禁——在那场足以令她记之终生的“初次见面”之后。  
    
   曾经万般排斥的心,好像起了细微的变化。  
    
   “灵夕!你听到我说话没有?”宋世琪走到她身边轻拍了她一下。  
    
   “啊?!你叫我?”古灵夕这才回过神,茫然地盯着她。  
    
   宋世琪叹口气,说:“你也别老想那件事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有心避开却撞个正着,我看你们两个也是有缘分的。”  
    
   “别说什么缘分了,我现在心里乱得很。”古灵夕打了个呵欠,这几天都是睡得晚醒得早。  
    
   “要不你来做个旁听生吧。”宋世琪想了想,“人太闲了就会胡思乱想,反正你年龄也合适,不如来体会一下当学校学生的滋味,你以前不是一直想进学堂念书么?”  
    
   “当学生?!算了吧,我现在哪有心思去念书呢。”古灵夕当即投了反对票,主要原因还是那个家伙,他成天在学校里当挂名老师,若自己去当学生,抬头不见低头见,到时不知多尴尬。如今双方的身份都挑明了摆在那儿,真是躲那个家伙也不是,不躲也不是,总之就是两个字,矛盾!  
    
   “随你吧。”宋世琪也不勉强,走到衣帽架前取下外套,“我今天要出去办事,你乖乖留在这里!”  
    
   “嗯,知道了。”古灵夕懒洋洋地应了声,又把头转向窗外。  
    
   “我可能要到晚上才回来,你一个人别到处乱跑,午饭晚饭自己去饭堂解决。”  
    
   宋世琪穿好外套,又叮嘱了几句,拿起小包便匆匆出了门。  
    
   午饭晚饭?!这两个曾经最爱听的词现在听起来怎么如此多余?!  
    
   生气不吃饭,有心事不吃饭,唯一影响她胃口的就只有这两个原因。  
  
“老天啊,你成心消遣我是不是?!”  
    
   嘀咕一声后,古灵夕垂下头,双拳擂着窗台,无奈之极。  
    
   整个上午,就这样虚耗在古灵夕的长吁短叹中。  
    
   下午,太阳出来了,舒服的温度终于引得她有了出门去走走的意愿。前几天宋世琪带她参观过学校,但是心不在焉的她根本没有认真看,反正闷着也是闷着,晒晒太阳也好,毕竟这所漂亮的现代学堂对她来说还是很新鲜的。  
    
   从糖罐里摸了一粒奶油糖扔到嘴里,古灵夕出了寝舍。  


  
      
    
    
   这会儿正是上课时间,四周没有一个闲杂人等的影子,除了漫步在树间小路上享受秋阳的古灵夕。  
    
   直到身处此地,她才发觉辅诚中学比她想象中要大得多,脚下这条从寝舍门口一直延伸到操场的石子路真是相当的长,沿途除了树木便是安置得整整齐齐的石凳石椅。这般幽雅的环境,不论是小憩片刻还是温书学习,都再合适不过了。啧啧,大城市的学堂就是这么面面俱到,古灵夕越看越觉得辅诚中学当得起“一流”二字。  
    
   行至半途,几声啾啾的鸟鸣忽从一侧传来,古灵夕扭头一看,原来在路旁不远处,还修有一个不大的水池,从树中穿过,下了个铺满落叶的小斜坡,她站到了水池前。  
    
   探头瞧了瞧,一大片枯萎的荷叶集中漂在池子的四周,空出的中间部分,只看到一池绿到发黑的水,池子的正中央,一根顶端呈箭头状的纤细铁竿笔直地立在水中,露出水面的部分,暗红的锈渍清晰可见。两只灰灰的小鸟扑楞着翅膀从池上飞过,激起了一小圈微不足道的涟漪。  
    
   “又是水池……”古灵夕嘀咕着,之前那喷水池的倒霉经历仍耿耿于怀。而眼前这个,给她的感觉似乎更不好,那层看不到底的绿水,因蕴藏在其中的黑色而死气沉沉,看得久了,竟觉得那片黑色像是有生命一般扩张着,吞噬着。  
    
   用力眨了眨眼,古灵夕下意识地反手在自己背上扫了几下,又警惕地左看右看一番,然后对着空气呵斥道:“我警告你们,谁要是敢再跟在我背后,我绝对饶不了它!我认真的!”  
    
   话音刚落,一阵来向不明的冷风突然越过了她的身体,吹皱了池水,吹动了荷叶,咯嚓之声骤起。  
    
   嘴里还没化尽的奶糖咕噜一下直接滑进了胃里,古灵夕楞了半秒,赶忙拔腿离开了这里。  
    
   一直走出很远,那股很不舒服的感觉才从古灵夕身上消失。  
    
   怪异,莫非自己最近跟水池犯冲?!她抚了抚胸口,又回头看了看,心想今后但凡见到水池一定要有多远避多远。  
    
   “那个地方真的那么好玩?”  
    
   “那还用说,可以看电影还可以看马戏,好吃的又多!”  
    
   “快走吧快走吧,我都等不及了。”  
    
   “可是咱们的考试?!”  
    
   “咳,你疯了是吧,现在还管什么考试。念书太无趣了,人生就该享受,大好时光何必浪费在学校里呢。”  
    
   “说的没错!赶紧走吧。”  
    
   前方,迎面过来几个学生,一路小跑,你一句我一句说个不停。  
  
古灵夕仔细一看,顿觉得这几个男孩子有些面熟,一直到他们旁若无人地从她身边跑过时,她才记起他们是自己头一天到饭堂吃饭时看到的那几个住校学生。  
    
   几个毛孩子,居然这么明目张胆地逃课?!  
    
   再听听他们的话,有书不好好念,一个个小小年纪就学着吃喝享乐,简直不成体统。尽管也贪玩,但是从没有逃课劣迹的古灵夕才不管她口头的“毛孩子”其实比她小不了多少年纪,回头就想扳出过来人的姿态教训他们,可是那几个学生竟然跑得那么快,只留给她几个很快消失在小路转弯处的背影。  
    
   “亏你们跑得快,否则一定抓你们回去打手心,哼。”古灵夕撇撇嘴,回头继续朝前走去。  
    
   到了操场,古灵夕东看看西看看,漫无目的地从操场这头穿到了另外一头,一不小心就站在了教学楼的正对面。阵阵读书声从楼里朗朗而出,清晰地回荡在四周。此刻,这座背阳而立的建筑投下了一处巨大的阴影,遮住了半个操场,也隔断了一直笼罩着古灵夕的阳光。  
  古灵夕搓了搓手,鬼使神差地进了教学楼,闲来无事,去偷看下学生们上课是怎样的情景,应该比自己上“私塾”有意思得多吧。  
    
   轻手轻脚地走在铺着暗红色木板的走廊上,不时从各间或大开或半掩的教室门往内偷窥,古灵夕看到了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桌椅,还有桌椅后那些穿着统一却姿态各异的学生,有的听得专心致志,有的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更有人在面前立着一本书,挡住正打瞌睡的自己。她收回目光,暗自叹道真正的学堂果然有意思,独自一人上私塾确实要比一大帮年轻人聚在一起闷太多。唯一的相似之处,怕就是在讲台上执书授课的老师吧,虽说是城里的教书先生,可是那摇头晃脑的架势,跟教过她的两位老先生没有什么分别。

[ 本帖最后由 月儿在林梢儿 于 2007-6-27 10:18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7-6-27 10:17 | 显示全部楼层
不愧是做学问的地方,从一楼走到二楼,古灵夕没有听到除了读书声之外的任何声响,身边偶尔经过两个夹着书本的老师,彼此间的交谈也是将声音压到了最低,生怕打扰到别人似的。  
    
   经过宋世琪办公室的时候,古灵夕突然停住了脚步,她小心地挪到墙根,确定四下无人后,低下头从只开了一道小缝的房门朝里张望。  
    
   办公室里有人,一对中年男女,正坐在各自的书桌前写写画画,不时交谈两句,看模样估计也是学校的老师。而当古灵夕的目光从宋世琪空空的位置上滑过时,她的脸唰一下红了。睹物难免思人,那晚发生的种种当即清晰浮现于眼前。  
    
   “你天不怕地不怕是不是?!”  
    
   “真的?!”  
    
   “黄毛丫头……”  
    
   “我就是……钟晨煊……”  
    
   陌生又熟悉的只言片语回响在耳际,那样的语气那样的表情,甚至从他口中呼出的丝丝热气,简直在古灵夕的大脑里扎下了根一般,经由这“故地重游”的刺激,那么自然而然地便跳了出来,根本容不得她不想。  
    
自己好像有点不对劲。  
    
   摸着发烫的脸颊,古灵夕赶忙把目光移开,快步往前走去。  
    
   古灵夕,你清醒一点,绝对不能胡思乱想!  
    
   她边捶着脑袋边告诫自己。  
    
   过了这排明确标明了是办公室、训导处的房间,再往前走便是好几间跟楼下没有什么不同的教室了,差不多的学生,差不多的老师。溜达了一会儿,顿觉无趣的古灵夕缓步踱回了楼梯前。三楼应该跟这里差不多吧,应该没什么可参观的了,看着继续朝上的木梯,她已经没有兴趣再往上走了。  
    
   算了,想看的都看了,出去继续晒太阳,这楼里的温度也着实低了一点,古灵夕想了想,不由打了个哆嗦,回身便准备下楼去。  
    
   “我画得好看吗?”  
    
   轻轻柔柔的声音,突然飘到了古灵夕的耳边。  
    
   咦?!是在问自己么?  
    
   古灵夕疑惑地转过头,可是,身后连半个人影也没有。  
    
   “谁啊?在跟我说话吗?”她提高了声音。  
    
   没人应她。  
    
   不甘心地走回几步,古灵夕又左顾右看了半天,可狭长的走廊上除了她自己,再无他人。  
    
   怪,刚才明明有人说话呀,掏了掏耳朵,难道没吃饭会导致幻听?!古灵夕耸耸肩,转身朝楼梯走去。  
    
   “我画得好看吗?”  
    
   她的前脚刚踩到梯级,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这次绝对听得一清二楚。  
    
   回头,还是空无一人。  
    
   “谁啊?”古灵夕加重了语气,“是哪个逃课的家伙搞恶作剧?给我出来!”  
    
   “唉……”  
    
   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这次听得确切,声音是来自于楼上,听来是轻柔无力,但整条楼梯竟都充斥着它的回音。  
    
   古灵夕皱了皱眉,噌噌噌朝楼上跑了去。  
    
   到了拐弯处,她突然刹住了步子。  
    
   好邋遢的楼梯,好脏的墙壁。到处都是洒得乱七八糟的油漆,绿色的,红色的,蓝色的,一道道一团团交织横卧在本来雪白无痕的墙上,不只油漆,还有几十处像是被刀刻出来的划痕,泄愤似地在墙面上深浅不一地交叉着。仰头一看,一滩比墨汁还黑的污渍从楼梯顶端嚣张地爬到古灵夕脚下,粗枝细流,扭扭曲曲,如一条干涸已久的河流。  
    
从楼下上来,每一寸地方都是纤尘不染,为何这层楼会糟糕成这个样子?!  
    
   看着这截花里胡哨的狼狈楼梯,古灵夕忽觉得有些古怪。  
    
   管不了许多,古灵夕将步子放慢了些,上到了教学楼的第三楼。  
    
   中间走廊,两旁教室,好像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走在里头,古灵夕发觉这层楼每一间教室都紧闭大门,门上还无一例外地挂着牢固的铜锁。  


  
  
    
   一处看起来完全闲置的楼层。  
    
   古灵夕踮起脚从教室窗户往里瞧,心想有这么多教室空着,看来辅诚中学还得多招点学生才成,否则也太浪费地方了。  
    
   “我画的好看吗?”  
    
   她正乱想着,那声音又冒了出来。  
    
   这回,古灵夕准确地锁定了声音的来向——  
    
   她的背后,走廊另一端的尽头,那推开了半扇的窗户下。  
    
   古灵夕揉了揉眼睛,从她站的地方看过去,距离着实有点远,虽说她眼力不差,却也看不太精确,只依稀见到窗户下站着一个人,背对自己。  
    
   是那个家伙在说话么?  
    
   古灵夕赶忙朝那头一溜小跑过去,心里却觉得古怪,那么远的距离,为什么听声音却像是在自己身边似的。  
    
   很快,她停在了离窗户不过几尺的地方。  
    
   果然没有看错,窗下的确站着一个人,男孩子,高高瘦瘦的,穿着辅诚中学的学生制服。一层爽朗的秋阳从窗外洒下,将他整个人包裹在温暖的光华下。  
    
   原来是这里的学生,古灵夕打量着他的背影,张口便问:“哎,刚才是你在说话?”  
    
   男孩回过了头,稚嫩而秀气的脸孔,被阳光晒得微微发红。  
    
   看了古灵夕一眼,他笑了笑,却不说话,很快又将脸转向了窗外。  
    
   古灵夕最是讨厌问人问题却得不到回应,她几步跨到男孩身边,耐着性子又问:“刚才是不是你在问什么画得好不好?”  
    
   刚说完,她落在男孩手上的目光已经给出了她想要的答案。  
    
   一本不薄不厚的白纸簿子横摆着,男孩专注地握着一枝黑色的笔,不时抬头看看远处,笔尖流动地挥舞着,沙沙的声音下,一片逼真的风景画在纸上渐渐成型。  
    
   古灵夕不会画画,也从没见过这种跟家里挂的水墨画完全不同风格的画作,但是看过几眼后,她却觉得画得真是好看,窗外的漂亮风景,像被印在了他的画纸上一样,笔笔细致分明,虽然只有黑白灰三种颜色,却逼真又不失美感。  
    
“这是你画的么?真好看!”古灵夕啧啧称赞,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是来兴师问罪的。  
    
   男孩停下了手里的笔,侧过头看着她,大眼睛里闪烁着高兴的神采:“是吗?!真的好看吗?”  
    
   古灵夕用力地点点头,好奇地问:“这叫什么画儿呀?”  
    
   “我就知道……”男孩垂下头,用笔更加流畅,“我就知道我的画很漂亮。”  
    
   “是很漂亮,可是你还没回答我这是什么画。”古灵夕听他只絮絮念叨跟问题无关的话,忍不住又问了一次。  
    
   “我的画真的很漂亮。”男孩眼皮都不抬,微微歪起头,无比欣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答非所问的家伙。  
    
   古灵夕皱了皱眉,盯着他身上深蓝色的制服,拉下脸问:“你是辅诚中学的学生?你该知道现在是上课时间吧?!怎么能在该念书的时候躲在这里画画?”  
    
   她的架势活象个资深的老师在教训不听话的学生。  
    
   男孩的笑容淡去了,欢快移动的笔尖嘎然停在了纸上。  
    
   “画画,画画是很快乐的事……很快乐……”  
    
   喃喃的声音既像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语。  
    
   “你……”  
    
   看对方的反应,古灵夕有些急了,正要搬一堆说辞来教训对方,却被身后的动静给打断了。  
    
   “你在这里干什么?”  
    
   冷冰冰的腔调激得她的心猛然抽搐了一下。  
    
   转身,一袭黑影入了眼帘。  
    
   那天之后再未碰面的钟晨煊不知何时冒了出来,双手横抱于胸前,正悠然斜靠在墙边,一方黑色布包斜挎身侧,长及脚踝的对襟立领黑衫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同色的绸裤与鞋袜,,正红缎带端系腰间,黑红相衬,极是惹眼。  
  
   白,黒,两种极端色都可以被这个人表现得如此出色
 楼主| 发表于 2007-6-27 10:18 | 显示全部楼层
古灵夕楞楞地盯着换了装束的他,半晌没说出话来。  
    
   “舌头被猫咬了吗?”他直起身子,走到她面前,“我问你在这里干嘛?”  
    
   “哦……我……”古灵夕好不容易捋直了打结的舌头,反手朝窗户那儿一指,“我正要叫那个逃课的学生回去上课。”  
    
   “逃课的学生……”钟晨煊看向她指的方向,“你确定?!”  
    
   “当然确定!”古灵夕猛点头,转身看向那男孩所在,“不就在那儿……”  
    
   古灵夕抬起的手指还来不及放下,说了一半的话也卡在了那里。  
    
   男孩不见了。  
    
   刚才明明敞开的窗户也紧闭了起来,除了从窗缝里钻进来的股股冷风之外,哪里有什么明艳秋阳的影子。  
    
   “不对啊,我刚刚还跟那个学生在这儿说话呢!”古灵夕走到窗前,指着窗口不停解释,生怕对方不相信,“就是在这儿,阳光普照的,他对着外头画画,我还说他画得很好呢!怪异,怎么一下子人就不见了,窗户也给关了。”  
    
   钟晨煊走过去,一把推开了窗户。  
    
   “阳光普照?!”他拍拍手掌上沾到的灰尘,“现在这个时间,照这扇窗户的朝向,太阳光是不可能照进来的。”  
    
   “照不进来?”古灵夕站到窗前,探出半个身子上看下看半天,又不甘心地伸出手去到处试探,“不会呢,刚才明明有很好的阳光,把那个学生的脸都晒红了!我看得绝对清楚!”  
    
   钟晨煊放她在那儿瞎折腾,自顾自地打量着四周。  
    
   “太奇怪了,不过一小会儿时间,太阳不可能跑那么快的!”古灵夕把身子缩回来,承认钟晨煊说得没错,这会儿太阳的位置已经偏到了楼后,怎么照也照不进来的。  
    
   “太阳跑不快。”钟晨煊收回目光,上前重新拉好窗户,“是你说的学生跑得快。”  
    
   “学生也不可能跑那么快。”古灵夕当即否定,“这里只有这一条走廊,上下的楼梯也只有一条,而且就在咱们身后,如果他跑了,不可能不经过我们面前的。”  
    
   “我说的跑,是消失。”钟晨煊斜睨了她一眼。  
    
“你的意思是……我见到的学生不是人类?”结合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古灵夕立刻明白他话中所指。  
    
   钟晨煊看着恍然大悟的她,皱眉道:“你说你能轻易见到鬼魂,那么我问你,当它们出现在人群里时,你如何从活人中将它们分辨出来?”  
    
   “很简单嘛,那些东西要么跟歪瓜裂枣似的,要么缺胳膊少腿,要么脸白如纸,最重要的是,它们可以做到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比如穿墙啊飞天啊等等等等。反正我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就是我的本事!”古灵夕极其认真地向他阐述着自己的理由,言辞间透着股得意劲儿。  
    
   “看来你只会用眼去看。”钟晨煊摇摇头,“难怪会犯错。”  
    
   “你什么意思呢!”古灵夕很不满意他不屑的口气,“我从来都没有看错过。”  
    
   “还好意思说从来没看错?!”钟晨煊眉毛一挑,“不是每只鬼魂都是歪瓜裂枣,但凡是灵体,形态可以千变万化,单靠肉眼是远远不够的。就像你刚才见到的,那就是形态与常人无异的一只。”  
    
   “是吗……”古灵夕将信将疑,“不过它也变得太像活人了,简直分不出来嘛,换成谁看到也会把他当成普通人的,你没见到,他脸上的血色自然得不得了呢!”  
    
   “我想你见到的应该不是鬼魂。”钟晨煊打断了她。  
    
   “不是鬼魂?那是什么,真是活人?”他这句话让古灵夕更加糊涂了,他自己刚刚还在说是形态接近于常人的“一只”,怎么现在又否认了?!  
    
   “没有肉体依傍的存在方式,被称作灵体。灵体也有生死之分,死者灵体为死灵,也就是常说的鬼魂,而活人的灵体,是生灵。”钟晨煊边说边从布包里掏出一本簿子和钢笔,翻开,在上头认真地写了起来。  


  

    
   “活人?生灵?”古灵夕想了许久也没弄清他所说的概念,“如果人还活着,又怎么可能出现灵体呢?”  
    
   “濒死之人会,中邪术之人会,许多意料之外的情况都会。”钟晨煊啪一声合上簿子,放回布包里,“总之,当一个人的肉体被损毁到无法容留自己的魂魄时,就会出现这样魂魄离体的现象。”  
    
   “啊?!那……那刚才那个学生不是很危险?”古灵夕一跺脚,后悔不已,“咳,该问清楚他姓什么叫什么的,现在想救人也救不了。不管濒死还是中邪,哪件都是要命的坏事。你有办法吗?”  
    
   钟晨煊看着活像是自己遭了祸的她,问:“素不相干的人,值得你这么关心?”  
    
   “我关心他干嘛?!”古灵夕白了他一眼,“只不过,见死不救的事我做不来。没看见就算了,看见了我就不能不管。那学生还那么年轻,死了可惜了。”  
    
   “管闲事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钟晨煊不冷不热地抛下话,径直朝楼梯走去。  
    
   看他一副与己无关撒手不管的模样,古灵夕急忙跟了上去:“哎!我知道我是没办法管这闲事,但是你肯定可以啊!”  
    
   钟晨煊不搭理她,只顾闷头下楼。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什么生灵死灵说得那么头头是道,你既然懂这些,为什么不肯救救那个学生?!”古灵夕不依不饶地撵上去,跟在他身后说个不停。  
    
   一直下到二楼,钟晨煊也没有应她半个字。  
    
   古灵夕停下脚步,有些愤愤然地瞪着他离开的背影,正要开口骂他冷血,却忽然楞了楞,随即转身又朝楼上跑了去。  
  
刚才只顾跟那个家伙说话,恍惚间好像看到了一点不太对劲的东西。  
    
   站在三楼的拐角,古灵夕的怀疑马上得到了验证。那条被糟蹋得惨不忍睹的楼梯居然在片刻间焕然一新,那些触目惊心的油漆刀痕污渍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莫非我眼花?”  
    
   呆看着眼前干净整洁的楼梯,古灵夕唯一能找到的解释就是这个。  
    
   “你又跑回来干什么?”  
    
   钟晨煊不知何时折了回来,站在她身后,不耐烦地问。  
    
   “你看这里。”古灵夕懒得计较他的态度,跑过去把他拽到了这截古里古怪的楼梯前,“看到这截楼梯了吗?”  
    
   “我不是瞎子。”钟晨煊拉下她拽住他胳膊的手。  
    
   “我刚才上来的时候,这里不是这样的。”古灵夕边说边比划着,“刚才这里简直脏得不像样子,油漆泼得到处都是,还有泄愤似的刀痕,还有……”  
    
   “好了。”钟晨煊打断她,朝楼上看了一眼,“下去吧,把你刚才见到的一切原原本本跟我说一次。”  
    
   “啊?!哦,好!”  
    
   没想到他会有兴趣听听自己的诡异经历,古灵夕赶紧跟着他一起下了楼。  
    
    
    
    
   “肮脏的楼梯,锁上的教室,明媚的阳光,画画的学生……”  
    
   走在教学楼外的路上,钟晨煊自言自语地重复着古灵夕向他描述的情况。  
    
   “你说我是不是也中邪了?”理不出头绪的古灵夕很认真地问他。  
    
   “中邪就未必,饿过头了到有可能。”  
    
   听着从她肚子里传出的咕咕声,钟晨煊讥诮地笑了笑。  
    
   “喂,我认真的!”古灵夕尴尬地摁了摁肚子,“不然我为什么会遇到这么奇怪的事?!”  
    
   “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终于担心起自己的安危了?”钟晨煊抬头看了看澄朗的天空,伸了个懒腰。  
    
   “我没说我害怕,我只是奇怪而已!”古灵夕急了,“你干嘛老曲解我的意思?!废话少说了,你到底知不知道原因?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帮那个学生?”  
    
   “刚才的一切,你就当没看见好了。”他停下步子,侧头看着某个方向,“该管的,能管的,我自然会去处理。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楼主| 发表于 2007-6-27 10:19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你是答应救人了?”虽没有明说,古灵夕却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心头不由一乐。  
    
   “快去填饱肚子吧,否则难保还会见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钟晨煊不再跟她多说,抬脚便要离开。  
  
“哎,你进辅诚中学根本不是来当老师的吧?!”古灵夕叫住他,突然冒了一句。  
    
   他回过头,走到古灵夕面前,略一低头,微笑着在她耳边说:“老师们懂的,我都懂。我懂的,他们不懂。所以我比这些老师更加老师。你要愿意,也可以跟大家一样叫我一声钟老师。”  
    
   最受不了这家伙离自己这么近了,古灵夕赶忙退后一步,涨红了脸说:“想得美!除非你答应收我当徒弟,不然我凭什么叫你老师!”  
    
   “收你当徒弟……”钟晨煊看定她,食指轻挠着自己的下巴,故作为难,“可是,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啊,要是收你当了徒弟,这辈分不就乱了么?!不好不好。”  
    
   “妻子”二字一出口,古灵夕顿觉得自己的心就要从嘴里蹦出来了。这个家伙,好好的怎么提到这上头去了?刚才情况特殊,一路都关心着另外的话题,连她自己都忽略了她与他之间的这层关系。现在到好,他居然毫无预兆地把这事搬了出来,这不成心要她方寸大乱么?!  
    
   “你……我……那个……”古灵夕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虾子,嚅嗫着嘴唇,平素牙尖嘴利的她竟不知要如何回应他。  
    
   看着眼前这个手足无措的小女娃,钟晨煊哈哈一笑。  
    
   “你……你傻笑什么?”他的笑声令古灵夕更加心慌意乱,恨不得冲上去把他的嘴巴粘起来。  
    
   “放心。”他渐渐收住笑,看定古灵夕,“我不会娶你的。”  
    
   最后这一句,怎么听也不是开玩笑。  
    
   没听错吧,他说他不会娶自己?!  
    
   古灵夕一下子怔住了,既然不娶她,那他当初为什么又要答应这门亲事?!  
    
   比起刚才所遇到的怪事,这件跟她自己切身有关的事情更令人起疑,里头到底搞的是什么名堂?!  
    
   古灵夕越想越蹊跷,缓过神来的她正想揪住钟晨煊问个究竟时,才发现那个家伙已经撇下自己走开很远了。  
    
   看着前方那个颀长的黑色背影,古灵夕想追,却又不敢追了。  
    
   又傻站了半天,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之后,古灵夕才长长出了口大气,迈腿朝寝舍方向走去。  
    
   回去的路上,古灵夕一直想着,自己来省城不就是为了逃婚么,现下男方已经把话说得那么明白,自己该高兴得手舞足蹈才是吧?!  

   嗯,应该高兴才是!古灵夕拍拍自己的脸,努力地调动着自己的情绪。  
    
   可是,一直到走回寝舍,她都没能体会到那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喜悦,反到是一点小小的失望,在心底深处慢慢滋生。  
    
   直挺挺地倒在床上,古灵夕又扯过被子蒙住头,越想心越乱,饥肠辘辘中,竟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直睡到太阳西沉,半月高挂。  



  
如果不是宋世琪被人从外头抬回来,古灵夕大概会一睡到天光。  
    
   坐在床边,看着宋世琪缠满了绷带的右脚,古灵夕担心不已:“出去时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伤成这样?”  
    
   “唉,倒霉透了。去医院看学生,下楼梯的时候把脚给崴了。”宋世琪皱紧了眉头,盯着自己的伤腿,“还好没伤到骨头,不过起码得十天半月才能下床了。医生本来让我住院,可是学校里这么多事要忙,我怎么离得开,伤脑筋。”  
    
   “你也太不当心了。”古灵夕拖过被子给她盖上,嗔怪着,“让你住院就住院呗,有什么事能比自己身体更重要?!”  
    
   “你知道什么。”宋世琪眼中忧虑见增,“快到年尾了,学校里的工作多得不得了。偏偏这个时候又出这样的事。唉,多事之秋,果然是多事之秋。”  
    
   “你一早出去办事,就是去医院看学生?!怎么,有人病了?”古灵夕一边问一边走去给她倒了一杯热水过来。  


  

    
   “呃……是啊。”宋世琪接过茶杯,面色不太自然,“昨天上课的时候,有学生晕倒了。”  
    
   “很严重?”古灵夕从她的脸上轻易看出,事态并不轻松。  
    
   “嗯……到我离开医院的时候,他们……都都没有醒。”  
    
   “他们?!”古灵夕看她说得吞吐,越发起疑,“晕了不止一个?什么病这么厉害?”  
    
   “要知道是什么病就不用这么烦了……”话刚一出口,宋世琪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低头喝了口水,话锋一转,“很晚了,赶紧睡了吧。”  
    
   她越是这样,古灵夕越不罢休,她拖住宋世琪的胳膊不让对方躺下去,逼问:“十七表姐,你瞒不过我的,到底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大事……”宋世琪还想拒绝,可一接触到古灵夕审犯人般不依不饶的目光,她只得投降。  
    
   “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坐直了身子,宋世琪扶了扶眼镜,“大概从三个月前开始,学校里便有学生陆续染上了怪病,先是咳嗽不止,半天后便陷入昏迷,医院用尽方法也不能让他们醒过来。加上昨天发病的三个学生,已经有七个人躺在病床上了。”  
    
   “啊?!又晕了三个?”古灵夕瞪大了眼。  
    
   “是啊,”宋世琪叹气,“你也见过的,就是你头天在饭堂里吃饭时见到过的那几个住校生。”  
    
   “什么?!”古灵夕心头一惊,脱口而出,“怎么可能是他们?!”  
  
   “那么惊讶作什么。”宋世琪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昨天晚上送的医院。”  
    
   “没什么没什么,只是奇怪而已。”古灵夕忙摆摆手,很快恢复了常态,接着又拿出自己有限的医药知识推测起来,“先咳嗽后昏迷?是不是患上了严重的伤寒呢?!或者是食用了有毒性的食物?”  
    
   “大医院的大夫都诊治不出,你还能知道?!”宋世琪无奈地叹口气,“你说的这些病因,早被排除了。大夫说他们的身体一切正常,就是醒不过来。唉,如果处理不好这个事,我怕辅诚中学的声誉会受到影响。”  
    
   “人吃五谷杂粮,哪个不生病的,怎么会关乎辅诚中学的声誉呢?”古灵夕不明白地问。  
    
   “省城里的学校有不少,但是论教师质素与授课环境,辅诚中学算是后来居上了,所以不少人选择来我们学校就读。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惹来他人妒忌,那些收不到学生的三流学校便常在背地里散布流言,编造辅诚中学的种种不是,最离谱的是有人说辅诚中学建于邪地之上,在里头念书早晚出事。”宋世琪难掩气愤,继续说,“现在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人用这么荒谬的理由来诋毁他人。本来我们对这样的流言是不屑一顾的,建校以来,学校里一直平安无事,根本不需我们回应,那些小人的疯话自然不攻而破。可是,天晓得为什么这段时间会连续出现这样的怪事。学校高层已经出面暂时把这件事给压下来了,生病学生的家人也答应暂时不把这件事外露。但是,如果此事一直悬之不决,学生们不能恢复正常,那么早晚会被外界知晓。如果那样,岂不是给了那些早就不怀好意的小人大做文章的机会?!”  
    
“明白了,果然是小人伎俩。”古灵夕点点头,“那你们想到对策了么?”  
    
   宋世琪摇头。  
    
   “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啊。”好歹是家里人开的学校,古灵夕真心实意地为辅诚中学着起急来,“如果医院束手无策,为什么不去试试别的方法?”  
    
   “别的方法?”宋世琪看定她,“什么方法?求神还是拜佛?!灵夕,你知道我是从不信鬼神之说的。学生们一定是患了不可知的疾病,既然是病,那只有医生才有办法解决。”  
    
   “好了好了,我不跟你争。我知道你是拥有新潮思想的无神论者。”古灵夕马上接过话头,冲她扮了个鬼脸,“我在学校里也住了好几天了,你到现在才跟我说,还天天装得跟没事人似的,你就不怕我也染上怪病?!”
 楼主| 发表于 2007-6-27 10:19 | 显示全部楼层
“你初来乍到,我不是也怕吓到你吗。不过说来也怪呢,患病的七个全是男学生,女学生们个个都活蹦乱跳的。”宋世琪摘下眼睛擦了擦,又戴回去。  
    
   “你意思是,这个怪病只感染男的不感染女的?”有了这样的推断,古灵夕觉得更古怪了。  
    
   “我是这么猜的,反正到现在学校没有一个女学生有事。”宋世琪点头,旋即又惊呼一声,“呀,我还没有把明天下午全校放假的通知贴出来!”  
    
   话没说完,她就想往床下跳。  
    
   古灵夕赶紧拉住她:“你疯啦,为工作不要命了吗?脚都成这样了还想去哪儿?”  
    
   “不行啊!这是钟晨煊口口声声交待过的。”宋世琪敲着脑袋,“学生出事,自己也出事,竟把这茬给忘了。”  
    
   “贴通知是吗?行行,我帮你去贴好吧?!”古灵夕按住她的肩膀,“你乖乖休息就是了。”  
    
   “那……也好。”宋世琪躺回床上,从身上摸出一串钥匙交给古灵夕,“通知我放在书桌第二格抽屉里了,这把是办公室钥匙。一共两份,一份你贴在教学楼正门旁的公告栏上,一份你交给三叔,让他贴在校门口。路上小心!”  
    
   “知道了。我很快就回来。”  
    
   古灵夕把钥匙揣好,穿好衣服便出了房门。  
    
    
    
    
   深夜,温度骤降。一出寝舍大门,古灵夕就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路上,只有每隔一长段距离才有的路灯,在刺脸的冷风里洒着昏黄的光。两旁的树木,在头顶上不停制造着唰唰的声音。  
    
   古灵夕抄着手向教学楼方向一溜小跑,心头却是七上八下。  
    
   当然,她并不是为了孤身一人行走在空无一人的幽黑校园里而感到害怕,她只是为了那件事犯糊涂。明明今天下午才看到那三个小子生龙活虎地从自己身边经过,怎么十七表姐却说昨天晚上他们就被送进医院了呢?!如果他们真如表姐所说一直昏迷,那自己看到的那三个又是谁呢?!  
    
以她的直觉看来,辅诚中学里的“怪病”,仅靠医生和药物是绝对解决不了的。  
    
   想到这里,她脑中不期然地冒出了一个人影。  
    
   钟晨煊,从不上讲台的代课老师,身怀异术,成天在学校里神出鬼没,又是学校高层专门请回来的,一切一切,越想越觉得这个家伙的到来,似乎与这件事有关。  
    
   思考推测着一连串问题,古灵夕很快跑到了教学楼。  
    
   摸黑上二楼办公室取了通知书出来,借着路灯的弱光,她仔细地把这一大张通知贴在了公告栏上。  
    
   捏着剩下的一份,古灵夕扭头朝学校大门跑去。  
    
   风忽然变大了,不过还好是顺风,使得古灵夕的脚步更轻快了。  
    
   一直跑到石子路的分岔口,她突然停了下来。  
    
   这个岔口,往右是通往学校大门,往左通往寝舍,也就是她来时的路。但是,古灵夕却没有选择右边,转身就向左边拐。  
    
   她左右不分?!当然不可能。  
    
   导致她临时改了方向的,是一阵从来路深处传来的怪声。  
    
   侧耳细听,像是人在说话,里头又像夹了阵阵哭泣,嘤嘤嗡嗡难以分辨。  
    
   换作别人,莫说是她这样的小女子,就算是个年轻胆大的男人,也未必敢朝四下无人的幽僻小路里钻,何况冷月高悬之下还伴着引人齿颤的异声。  
    
   古灵夕偏偏就敢。  
    
   寂静的石子小路上,循着忽隐忽现的声音,她蹑手蹑脚地接近着隐匿在昏暗里的可疑目标。  
    
   当一团在风里飘摇不止的火光出现在身侧不远处时,古灵夕赫然发觉火光所在之地,正是白天惹得自己很不舒服的死水池。她悄悄躲到离水池最近的一棵大树后,探头张望着眼前的动静。  
    
   风向似乎有所改变,一阵烧东西时特有的烟味窜进了古灵夕的鼻子。定睛一看,竟有一个人影,借着在其面前燃烧的火光,大概能看到此人正跪倒在水池边,穿了件分不出颜色的深色衣衫,一顶恍若草帽的东西扣在头上。  


  

    
   “青云……青云……你在哪里……回来啊……青云……”  
    
   靠得近了,古灵夕总算听清了刚才的嘤嗡细语原是个男人悲悲戚戚的呼唤声。  
    
   “青云……青云……”  
    
   声音是被刻意压低了的,但里头的哀伤之情却浓得足以触动每个听者的心。一声青云,被那人唤到了每一声都能拧出泪水来的地步。
  
  人还是鬼?!  
    
   有了白天的那场遭遇,古灵夕不敢再妄下判断。  
    
   再看,那人一边喊着,一边朝火里添着什么。一阵风过,吹得数点火星到处翻飞。  
    
   与此同时,头上的帽子晃了两晃,忽一下飞开了去。  
    
   他赶紧起身,回头快走几步,伸手一把扑住了落在地上的帽子,抓起来,重新扣在了头上。  
    
   在他正面相示的瞬间,古灵夕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那个发丝全无伤痕遍布,连头皮都变了颜色的东西还能被叫作头吗?!那个左右眼明显高低不对称,鼻子只剩下两个窟窿,嘴角被扯得歪到一旁的面孔,还可以被称之为人脸吗?!  
    
   如果只看肩膀以上的部分,古灵夕大概真会把他当成一只非人的怪物。  
    
她松开差点叫出声的嘴巴,轻按着咚咚直跳的心口,继续监视对方。  
    
   男人又跪回了原地,又朝火里放着东西,口里仍不停唤着刚才的名字,除了这些,再无其他举动。  
    
   夜风更放肆了,铲起地上的落叶置于半空中飞旋。被吹乱了头发的古灵夕顿觉得衣衫不够保暖,不禁缩起脖子拉紧了袖口。  
    
   就在这时,她的耳根突然触到了一小股不冷不暖的气息,像是有人故意对着她吹气,痒痒的,即刻招来她一身的鸡皮疙瘩。而一只绝对不属于她自己的手,也同时搭上了古灵夕的肩膀。  
    
   “呀……”  
    
   古灵夕身子一跳,本能地惊喊出声。  
    
   刚喊了半声,一只大手迅即捂住了她的嘴。  
    
   “嘘!别吵!”  
    
   耳旁一热,有人悄声说话。  
    
   古灵夕侧头一望,早被吹得冷冰冰的脸立刻有了热乎乎的温度。  

  钟晨煊,又是钟晨煊,这个家伙为什么每次出现都是不声不响出人意料?!  
    
   用力拉下他的大手,不待古灵夕开口质问,钟晨煊又叹口气,说:“唉,跑了。”  
    
   跑了?!  
    
   古灵夕扭头朝水池边一瞧,果见那人正朝池后的围墙处跑去,跑得很快,却跌跌撞撞,踩在脚下的落叶咯嚓咯嚓乱响一通。想来是她那半声叫喊,惊动了对方。  
    
   “喂!站住!”  
    
   见势不妙,古灵夕从树后跳了出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往那头追。  
    
   “追什么追,你给我站住。”钟晨煊呵斥道,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  
    
   古灵夕挣开他,不解地问:“那个家伙相当可疑,为什么不抓住他问个清楚?!”  
    
   “跑开那么远了,你追得上吗。”钟晨煊瞟了她一眼,举步朝水池那边走去,“你想问清楚什么?”  
    
   “三更半夜不睡觉,跑到学校的水池前哭哭啼啼,这样难道还不值得问个清楚?”古灵夕跟上去,“你没看到那个家伙的模样,简直比鬼还难看!”  
    
   “你不也大半夜的在外头游荡吗?!”钟晨煊看也懒得看她,走到那堆来不及被熄灭的火堆前,弯下腰,麻利地从火边抽出一张只燃到一半的薄薄黄纸,挥了挥,灭了上头的火,举到眼前细看。  
  
“我是出来办正事的!”古灵夕反驳,又看着他手里的东西,“咦,是纸钱啊?!”  
    
   “半夜来这儿烧纸钱……”钟晨煊把这半截黄纸重新扔回了火堆,盯着跳跃的火苗出神。  
    
   “都赖你,鬼鬼祟祟地出现在我背后,吓我一跳。”古灵夕不满地嘟囔着,不甘心地看着那个怪人逃跑的方向,“你一个大男人,走路居然没有一点声音。”  
    
   “回去睡了吧,别在我眼前碍手碍脚。”钟晨煊清理着手指上沾到的黑屑,又走到离火堆不远的地方,俯身拂开脚下的一方薄土,从里头拈出一枚小小的铜钱,擦了擦,放进了随身的布袋里。
 楼主| 发表于 2007-6-27 10:2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不回去,表姐托我办的事还没办完呢!”古灵夕晃了晃手里皱巴巴的通知书,“另外,我还有事情要问你。”  
    
   “问。”钟晨煊看了看她,没有拒绝。  
    
   “呃,其实不光是问你……”古灵夕走到他面前,仰起头,“还想请你帮忙。”  
    
   他嘴角一扬,说:“我能帮你什么?!总之我是不会收你做徒弟的。”  
    
   “不是不是,我不是要你收我当徒弟。”古灵夕慌忙摆手,吞了吞口水,说,“其实,我是怀疑学校里有不好的东西在捣乱,希望你可以帮忙解决它们。”  
    
   接着,也不管他答应不答应,她把从宋世琪那里听来的种种,连同自己白天遇到的那三个生病学生的怪事一股脑儿讲了出来。  
    
   对她的“奇遇”,钟晨煊只是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  
    
   “我发誓我没有撒谎也没有眼花!”古灵夕以为他不信,指天誓日地说。  
    
   “我知道了。”仍是漫不经心的态度。  
    
   “光知道有什么用!”古灵夕急了,“我知道你进辅诚中学一定另有目的,学校请你回来,绝对不是让你当代课老师那么简单!照我的直觉来看,学生们的怪病肯定不是真正的‘病’,如果真是这样,我想只有你才能帮他们!”  
    
   “你凭什么觉得我能帮他们?”钟晨煊转身朝来时的斜坡上走。  
    
   “不凭什么,我就信你。”古灵夕追过去,“虽然我并不了解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起码我知道你身藏异术,通晓神鬼之事。求你了,帮帮这些学生吧,人命关天,而且还关系到整个辅诚中学。建这个学校我表姨父也有份的,我不能眼睁睁看他老人家的心血毁在那些居心不良的小人手里!”  
    
   钟晨煊不说话。  
    
   “喂,答应不答应你到是说话呀!”他不开口,古灵夕除了干着急,别无他法。  
    
   又走出一段路,钟晨煊突然停下了步子,跟在他身后的古灵夕差点撞了鼻子。  
    
   “你要我出手也可以。”他回过头,“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古灵夕大喜。  
    
   “我要你给我一天时间。”  
    
   “什么?!”她楞了楞,“给你一天时间?!”  
    
   “意思就是,如果我救回那帮学生,那么你就得把你自己交给我一整天,在这天里,我说一你不准说二,让你往东不准往西,总之就是我要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钟晨煊不紧不慢地说道。  
    
   “不是吧?!”古灵夕目瞪口呆,回过神来,她跳到钟晨煊面前,捏着拳头,“你……你这要求不仅古怪,而且过分呢!你想让我干嘛?杀人还是抢劫?!”  
    
   “别管我让你干什么。”他看着前方,冷着一张脸,“不答应我不勉强。”  
    
   说着,他抬脚就往前走,成心不给古灵夕考虑的时间。  
    
   “哎哎,你别走啊!”古灵夕心一横,拦在他面前,“我答应就是了!”  
    
   “确定?!”钟晨煊站定,似笑非笑。  
    
   “当然确定!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古灵夕举起手,“你我击掌为凭!只要你能让那些学生恢复正常,我就把自己交给你一天。”  
    
   啪,一只大手潇洒地拍了拍她快捏出汗来的红润手掌。  
    
   “成交。”钟晨煊的眼睛眯成了两条细缝,“三天之内,我会将此事料理完毕。”  
    
   看着他足堪老奸巨猾的嘴脸,古灵夕顾不得多加计较,赶紧叫住要朝另一个方向走的他:“等等,我的问题还没问呢!”  
    
   “很晚了,我要回去睡觉了。”钟晨煊回过头,极不耐烦,“反正已经答应帮你忙了,还有什么可问的。”  
    
   “你也知道现在很晚吗?!”古灵夕没好气地走到他面前,“那你干嘛还在学校里游荡?我问你,为什么你几次三番从我背后冒出来?别告诉我那是巧合。还有,你进辅诚中学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碰到你本来就是巧合。你不会傻到以为我在跟踪你吧?!”钟晨煊上下打量着她,强调里是惯有的讥讽,“我本来在树上蹲得好好的,你贼手贼脚地摸过来,要不是怕你打草惊蛇,我才懒得下来跟你见面。”  


  
      
   “为什么你会在树上?”古灵夕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句,看看他,又回头看看刚才藏身的地方,恍然大悟,“难怪说你走路没声音,原来你根本就是从树上爬下来的?!”  
    
   “是跳。”钟晨煊纠正,“居高临下,看得比较清楚。”  
    
   “能说清楚点吗?你到底在看什么?”古灵夕刨根问底,要是不拿到自己要的答案,她绝对不放这家伙回去睡大觉。  
    
“真是多话的黄毛丫头。”钟晨煊叹口气,投降于她的誓不罢休,“如你的猜测,我进辅诚中学的确不是来教书的,代课老师只是个掩饰。这里的校长不久前找到了我,说学校里接二连三出事,怀疑有异物作祟,请我出面看看。我答应了。来了之后,发现这学校里确实有问题,而症结就在这水池之下。刚才路过附近,听到这里有异声,所以顺便过来看看。行了,你知道这么多就够了。”  
    
   “原来你真的是来……”古灵夕万分佩服自己敏锐的直觉 ,但是,她马上又觉得事情有异,“等等,你说校长来找你,那他是不是早把学生怪病的事给你说了?你来学校本来就是为了那群学生?”  
    
   “是不是觉得被我骗走了一天时间?”他狡黠地笑笑,“没错,我比你更早知道这件事,我来学校就是为了查清楚他们的‘病因’。”  
    
   “你太过分了!”古灵夕气得直想揍他,“就算我不答应你,你也一样要救人。你干嘛要骗我?!”  
    
   “之前的许诺是给校长的,刚才的许诺是给你的,虽然结果都一样,但是只要我救回了学生,就不算是在骗你吧。”他一本正经地说着,“再说,我说过不勉强你的,是你自愿跟我击掌为凭。怎么,想反悔?”  
    
   “我……”古灵夕没想到他会把一套歪理说得如此振振有辞,自己明明是上了冤枉当,偏偏又说不出他的不是,这个姓钟的,着实太阴险了!  
    
   “咱们可是击过掌的,想反悔也晚了。”钟晨煊微笑着提醒她。  
    
   “谁说我会反悔!我古灵夕向来言出必行,你少拿小人之心度女子之腹!”古灵夕气鼓鼓地叉着腰,“只要你能救回他们,我一定履行我的诺言。”  
    
   “呵呵,瞧这小脸,都快气成茄子了。”他极度没有良心地笑出了声,“快些走吧,你不是还有正事要做吗。还有,明天一整天你都不准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古灵夕哼了一声,侧过头去不搭理他。  
    
   “路上自己小心,别又被脏东西给沾上。”  
    
   离开前他也不忘取笑她一番。  
    
   “你……”  
    
   古灵夕实在忍不住了,回头就要发火,却发现她视线所及的范围内早已没了钟晨煊的踪影。  
    
   那家伙的动作好快,她不禁乍舌。  
    
   没听到脚步声,难道他又跳到树上去,像猴子一样跑没了?  
    
   古灵夕一边朝学校大门走,一边抬头看着沿途不时落下叶子的树木,脑子里幻想着他的身手究竟敏捷到了什么程度,从那么高的树上跃到她身后居然没激起半点动静,轻功简直比她老爸身边最厉害的保镖师傅还厉害。  
    
   这个男人,从头发稍到脚趾头,透着一身深不可测的谜。  
    
   不知解开这个“代课老师”之谜,需要花去多少时间多少心思?!  
    
   虽然还在为被他骗了一天时间而气恼,可是,古灵夕的心里,终究还是被别的感觉占了上风……  
    
    
  《与魅共舞》.二.代课老师 (完)
 楼主| 发表于 2007-6-27 10:21 | 显示全部楼层
接下来,特别插播一段古灵夕成长为钟老太之后的片花,供大家追忆。(其实,除了天资之外,老油条也是在时间的流逝中历练出来的。哇哈哈哈~^_^ V )  

片花1:  
    
   “哟,司徒少爷这就忙着要走了呀?不如留下吃个便饭吧?”钟老太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笑得比花儿还灿烂。  
    
   “谢谢钟夫人好意,晚辈还有些事要处理。”司徒月波边说边从公事包里掏出一张小纸,恭敬地递到钟老太面前道:“晚辈的小小心意,多谢钟夫人和钟小姐肯施以援手。”  
    
   钟老太想都没想马上就伸手接了过来,以余光不露痕迹地一扫,立即出现了看见天使的表情。  
    
   “哈哈,司徒少爷实在是太客气了,您的事儿就是我们的事儿,您尽管放一百个心吧,令尊福大命大,定能过此一劫!”钟老太的声音起码年轻了20岁。  
    
   司徒月波的笑容有点僵硬。  
    
   钟旭张大了嘴看着自己的奶奶……  
    
   “还楞在那儿干嘛?还不送司徒少爷下去?真是不懂事的丫头!”钟老太白了她一眼,把她往门口一推。  
    
   就在两人下楼的时候,钟老太还不忘伸个头出来大声道:“司徒少爷以后有时间常来玩啊!”  
    
片花2:  
    
   对了,钟旭突然想起一件事,几步追到钟老太前面,黑着脸问:“今天那张支票是怎么回事?”  
    
   “啊?!”钟老太一楞,旋即嘿嘿一笑:“这个嘛,这个……哎呀,怎么突然肚子痛,我先上个厕所啊,你们自己把菜端出来先吃吧,不用管我啦!老人家便秘!”话音未落,钟老太已经绕过钟旭冲入卫生间砰一声关上了门。  
    
   “你!!!”钟旭冲着卫生间又跳又喊:“你到底背着我收了多少黑钱?简直太过分了!!!你你……把我那份给我!!!!”  


 片花3:  
    
   “遭了,他们是不是也被那些东西袭击了?”司徒月波正要进去看看那几个保安的情况,冷不丁被钟老太一把拉住了。  
    
     司徒月波一楞,马上就明白过来:“对了,只有钟夫人才有办法救被鬼物袭击的人,您快进去看看他们还有没有救!”  
    
     “这个嘛……”钟老太居然露出为难的神色,她示意司徒月波把头低下来,然后凑到他耳边悄悄说:“这几个保安是……是被我打晕的。”  
    
     “哇!奶奶居然是你打的呀?”躲在他们身后竖着耳朵偷听的钟晴立即用比钟老太高几百分贝的声音叫起来。  
    
     “嘘!!”  
    
     钟老太挤眉弄眼使劲把食指压在嘴上,右手顺势捂住钟晴的大嘴道:“你那么大声干嘛,当心吵醒他们。谁叫他们刚才拦着我死都不肯不让我进来,还说什么闲人免进。我还不是急着进去找你们,这才动了手嘛!再说他们晕了更好,免得看到你们现在的糗样子多生枝节。”说罢她又转向司徒月波:“司徒少爷,你就放消息出去说你们公司被匪徒爆窃弄得一塌糊涂啊!千万别说是我们搞的!不然就麻烦了!”  
    
     “钟夫人放心,我知道怎么善后!”司徒月波又不是傻子,不用钟老太吩咐他也知道该如何应对天亮一定会出现的警察、媒体以及那些好奇的人。  
    
     “那他们怎么办?”司徒月波指着那几个保安,看起来他们好象伤得不轻。  
    
     “没事儿没事儿!老太婆出手还是有轻重的!他们只是皮外伤而已,天亮前一定醒,”钟老太拍胸口保证。  
    
   “奶奶你……果然……老当益壮啊!哇哈哈哈,出手还真狠哪!”钟晴大笑不止,然后又正色道:“您老人家不怕人家醒过来后去报案抓您吗?别忘了,他们可是见过您的真面目的!”  
    
     “报案?!说他们几个膘肥体壮的保安大哥被一个70多岁的小老太太给揍晕了?!鬼才相信呢!我才不怕咧!”钟老太撇撇嘴,不屑一顾。  

  

三·池中诡事  
    
    
   今天是二十号,辅诚中学所有学生老师,连同守门的三叔在内,统统按照那张通知,其实也就是钟晨煊的意思,在中午之前全部离开了学校。  
    
   傍晚时分,站在旅店房间的窗户前,古灵夕托着腮帮子看着天边的一片淡红,一个蓄谋已久的想法渐渐成型。  
    
   “这床真硬哪。”半躺着的宋世琪挪了挪身子,皱眉道,“还好只住一个晚上。唉,不知道钟晨煊打算干什么,把一学校的人都给撵出来。”  
    
   “你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古灵夕回过头,试探着问。  
    
   “当然不知道。只是校长吩咐过,他来之后,无论有什么要求,我们都要全力配合。”宋世琪把被子朝身上拉了拉,对着双手呵了呵气,“其实我也对他很好奇呢,不过,也不好多问。啧啧,今天真冷,离入冬不是还有好一段时间么。”  
    
   看来宋世琪对那家伙的底细确实一无所知,古灵夕暗自松了口气,那“怪病”的个中缘由,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吧。  
    
   “你先休息吧,我出去买点点心,你要吃什么?”  
    
   古灵夕拉过围巾绕在脖子上,撒了个小谎。  
    
   “嗯……龙眼酥吧。”宋世琪想了想,又叮嘱,“旅店对面就有个糕点铺子,过街的时候小心点。”  
    
   “知道了。”  
    
   砰一声关上门,古灵夕风风火火地冲出了旅店。  
    
   她哪里打算去买什么点心,根本是找个借口溜回辅诚中学。  
    
   要她一整天不准出现在他的视线里?!鬼才听他的呢!既然他都可以无端端骗她一次,那自己为什么不能违背他的意愿回去偷看一回?!  
    
   满怀着一腔上当受骗的窝囊气,古灵夕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到了辅诚中学外头。  
    
   意料之中,粗大的铁锁紧闭校门,穿过栏杆缝隙往里看,诺大的校园里没有半个人影,枝叶摇曳下,几近鸦雀无声。  
    
   本想直接翻大门进去,可不时经过的路人却让古灵夕不得不另觅方法。  
    
   顺着学校的围墙往左走就能绕到学校后门,那里是条死路,应该不会有人经过。  
    
   可是,古灵夕却在离后门还有一段距离时停住了步子,墙下一堆乱七八糟的蒿草丛引起了她的兴趣。  
    
   被某种重力压得东倒西歪的草丛下,散落着几块方砖,一看就是围墙的一部分,几个纷乱的脚印清晰地印在草下的软泥上。  
    
   古灵夕蹲下来,拨开蒿草细细一看,果不其然,墙根处,一方足够人穿过的缺洞暴露无疑。  
    
   根据她一贯的经验,钻洞绝对比爬墙省事。  
    
回头看了看,暂时没人,古灵夕赶紧把头一低,三两下就从洞里钻进了学校。  
    
   起身,还没拍干净沾在手掌上的泥,她已赫然发觉那有问题的水池就在前头。  
    
   难怪昨晚那个怪人要朝这头跑,原来早知道这儿有个通往校外的漏洞。洞边的那些脚印,肯定也是那家伙留下来的,搞不好根本就是那人事先挖好的退路。  
    
   想到这儿,古灵夕脑中不禁又浮现出那张可怖的脸孔。那个怪人究竟是什么来路,口口声声悲唤的青云又是谁,爱人?!密友?!  
    
   带着一肚子的问号,踩着铺满碎石枯叶的歪斜小路,古灵夕小心翼翼地朝水池那边走去。  
    
   不知道那个家伙现在在哪里?!  
    
   他说这个水池是症结所在,那他遣走所有人,无非就是要独自去拿这个池子开刀。可是远远看过去,那边一派风平浪静,并没有半分异常。  
    
   一边低头避开那些极有可能崴到脚的大小石头,又绕过几棵挡路的树,一直稳步向前的古灵夕却像踩了弹簧一样唰一下弹回了树后。  
  
  不远处,昨夜他跟她分手的那条石子路上,正悠然走来一个高窈的黑色人影。  
    
   是他,他果然来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从树后探出半只眼睛,古灵夕屏息静气地偷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楼主| 发表于 2007-6-27 10:21 | 显示全部楼层
钟晨煊的手里,提了一盏白色的灯笼。  
    
   侧身一跃,他轻巧地将其挂到了离地足有三米的树丫上,随后又目不斜视地走到了水池边,冷眼盯着一泓暗水,雕塑般纹丝不动,只偶尔抬头看看天边,像是在耐心等待着什么。  
    
   “干嘛一动不动的……”  
    
   他不动,偷看中的古灵夕更不敢乱动,低温之下,她的身子很快就开始瑟瑟发抖。宋世琪说得没错,今天的天气就像是提前入了冬一般冷。  
    
   当天际最后一抹亮光消失时,居然有一轮堪比十五的圆月跳出了云层,清辉如银,美则美,只是看得人更觉有寒意钻心。  
    
   站立已久的钟晨煊终于有了小小动静,垂下头,伸手从身上的布包里掏出了一小片翠绿欲滴的玩意儿,夹在指间,嘴唇轻动,不知在念叨着什么。  
    
   片刻,他微微眯起双眼,双手拈着那小玩意儿挨到了嘴边。  
    
   古灵夕自然是看不清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只隐约看到一小团绿色被他含在唇间。  
    
   那是一片树叶,一片秋天里的绿叶,绿得可爱。  
    
   一支陌生的曲子,从他的唇边悠扬而出。  
    
   调子很简单,不高亢也不激昂,像山涧的浅溪一样温柔而细致。但,绝对可以打动到你心脏的最里层,仿若饮下一杯微温的清茶,初入口时淡而无味,再品,方才发觉那丝宜人的甘甜已经流遍四肢百骸。  
    
   好听,真好听,古灵夕发誓她一辈子都没听过让人这么舒服的曲子。  
  
每个音符都像活着一般,在阴暗的光线里跳跃,在古灵夕的耳朵里起舞。  
    
   月光洒在那个修长的人影上,一层漂亮的银白在他的轮廓周围氤蕴浮动,好看得像是在做梦。  
    
   听着听着,一丝倦意竟然涌了上来。  
    
   恍惚间,古灵夕忽觉得,在许久之前的某个地方,自己是听过这首曲子的。什么时候呢?在哪里呢?为什么想不起来了。也是令人如此安心,安心得可以心无旁骛地沉睡过去。  
    
   睡……睡……不行,怎么能睡呢?!  
    
   古灵夕猛一下睁大了眼,拼命甩了甩头,现在这时候怎么可以睡觉?!  
    
   那个姓钟的究竟在玩什么,当了半天石像又开始吹摇篮曲,他怎么还不开始办正经事?!  
    
   古灵夕用力拧了拧自己的脸,希望痛觉可以把剩下的睡意全部驱走。  
    
   终于,当黑夜完全降临之时,曲子停止了。  
    
   钟晨煊扔掉手里的树叶,回过头,举手,屈指,对准那树上的灯笼一弹。没见着有任何明火过去,可那灯笼偏就亮了起来。  
    
   白色的灯笼,竟透出红色的光,醒目地在半空中晃动。  
    
   古灵夕看得几乎傻了眼。  
    
   点亮了灯笼,钟晨煊又步履稳健地沿着水池走动起来,每走一圈,就朝池沿上贴一张红色的符纸。  
    
   一圈,两圈,三圈,古灵夕认真数着,一直到第九圈,他才停下来。  
    
   轻呼一口气,钟晨煊往空中纵身而起,不费吹灰之力,稳稳落在了立在水池正中央的那支纤细而锐利的铁竿上,连串动作像极了一只敏捷灵巧的燕子,不过,似乎又比燕子这种温婉的小动物多出了一分凌厉的势头,更像一只锁定了目标,却又不急于出手的猎鹰。  
    
   他居然站在那一根铁竿子上头?!水里这根竿子她是见过的,且不说平衡不平衡的问题,单是那铸成箭头状的竿头就注定了不可能有人能在脚掌不被戳穿的情况下安然立在上头。要不是事先知道那家伙不是正常人,古灵夕绝对肯定自己见到的是幻觉。  
    
   从她的角度和距离看去,钟晨煊的确是“站”在箭头之上。但是如果她走近些,就能发现在箭头与钟晨煊的脚掌之间,浮着一层忽明忽暗的红色气流。是它把钟晨煊稳稳地“托”在了尖利的铁竿之上。  
    
   古灵夕忍不住跑前几步,从另一棵树下探出了头。觉得看得不够清楚,再跑前一些,最后索性爬上了树,拣了一枝粗壮的树丫踩着,又拉过几片枯叶挡着自己,居高临下地偷窥着他的行动。  


  
      
   钟晨煊伸出手掌,举手在掌心划着图案,旋即将手掌一覆,往池面方向用力一压,斥了声:“天星借力,五行互移。”  
    
   死气沉沉纹丝不动的水面骤然旋转起来,以那铁竿为中心,眨眼间成了一个大大的漩涡。  
    
   “御水为土,见者不识。”  
    
   双臂舒展,缓缓往空中一抬,话一出口,贴在池边的九道符纸齐齐耀出殷红的光线,将整座水池均匀分割开来,九道水柱同时从池子里喷出,转眼竟化成了九个拳头大小的圆形土块,听话地旋绕在钟晨煊的周围。脚下原本满满的一池水,此刻一滴不剩。  
    
   看着这些古怪的土块,钟晨煊收手置于胸前,捏诀一呵:“退开!”  
    
   霎时便见这九个土块分别朝着九个不同的方向飞开了去。  
    
树上,看得眼花缭乱的古灵夕正在为他的表现而震撼,冷不丁却发现有个不明物体正以迅雷之势朝自己冲来。  
    
   等反应过来端端砸中自己脑门的东西正是从他身边飞开的土块时,古灵夕已经被迫从树上飞身扑下,啃了一嘴泥不说,脑门上瞬时鼓起了一个亮亮的大包。  
    
   痛到还没觉得,就是晕得有些厉害。  
    
   砸她的元凶,在她落地时也跟着落了下来,一接触到地面,便像西游记里挨了地的人参果一样,溶进了泥里不见踪迹。  
    
   吐掉嘴里的黑泥,古灵夕甩了甩头,撑地便要爬起来,谁知右脚刚一用力,马上就招来比狼嚎悲凉百倍的惨叫。  
    
   倒在地上,古灵夕回头一看,右脚旁边一块突起的大石进了视线。至此,她当即绝望地断定自己的脚是被撞断了。  
    
   “自讨苦吃。”  
    
   头顶上响起了没有半点同情的声音。  
    
   愤然抬头,盯着那个循声而至,行动比鬼魅还要鬼魅的家伙,狼狈不堪的古灵夕死盯着他:“你玩的什么妖法,弄些石头到处乱飞,这么危险,不怕伤及无辜吗?!”  
    
   “是你自己硬要来作‘无辜’,怨谁?!”对于她的恶人先告状,钟晨煊显然是硬憋着一肚子火,“还好只是土块,若是化成匕首利器,你岂不是横尸当场。”  
    
   “我……”古灵夕一时理亏。  
    
   “早叮嘱过今天学校里不能有任何人,你偏不听,实在让人讨厌!”钟晨煊瞪着她,没有扶她起来的意思,“你就那么喜欢偷看?!”  
    
   他的口气不重,却字字透着威慑之力,令到被教训之人根本不敢找任何歪理来辩驳。  
    
   “我……只是好奇……”古灵夕也真如个犯了错的学生,垂着头,声音小了很多,“我想知道你说的水池,究竟有什么玄机。所以,偷偷来看看。对不起……”  
    
   “算了。”她一句诚心诚意的对不起,抵消了钟晨煊心头的大半怒火,“下不为例,否则我扒了你的皮!”  
    
   “不会了不会了,以后绝对不偷看了!”古灵夕松了口气,连连摇头。刚才的遭遇够警惕她好一阵子了,要是下次他真的变刀子出来,自己的小命基本上就完了。  
    
   钟晨煊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嗳,你这样就走啦?你不管我啦?”古灵夕扶着自己的伤腿,慌忙冲他喊,“我的腿断了!”  
    
   “我做事的时候不喜欢有人从旁干扰,你给我好好留在原地。”他不停步,也不回头,故意拿冷漠强调来表示她的死活跟他毫无关系。  
    
   “钟晨煊!你这个见死不救的小气鬼!”古灵夕被他的不理不睬激怒了,抓起手边的一个个小石头不停朝他掷去,“都跟你说了对不起了你还这么计较!现在天也黑了,这里这么偏僻,你居然狠心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哼,你要是不帮我,我明天一早就跟全省城的人说钟晨煊根本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公子,只是个有难不救只会玩妖法的神棍!”  
    
   飞出去的石头,没一个砸中目标。但是,钟晨煊到底停下了脚步。  
    
“不要!”古灵夕一把拉住他的衣摆,“你带我一起过去行不行,这里离水池太远了,天色又黑,我看不到你!”
 楼主| 发表于 2007-6-27 10:22 | 显示全部楼层
“不行……”  
    
   “求你了,我保证,只看!绝对不打扰你办正事!”古灵夕几乎忘了脚上的伤,拽住他的衣摆摇来摇去,挤出挨饿受冻的流浪猫眼神死看着他,“求……求……你……了!”  
    
   看着一汪眼泪在古灵夕的大眼睛里滚来滚去呼之欲出,钟晨煊承认自己败给这个丫头了。  
    
   一手拉住她的胳膊,一手揽着她的腰,钟晨煊跟抓小鸡似的把古灵夕提了起来,扛在自己的肩膀上,大踏步朝水池那边走去。  
    
   古灵夕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本以为应该把她温柔地抱起来才对,谁知道这个家伙一点也不怜香惜玉,把自己当大米一样扛,真粗鲁!  
    
   “喂,你刚刚怎么把一池水都变成土块了?”倒挂在他身后的古灵夕敲了敲他的背。  
    
   “排干水池,否则怎么看得到池底。”  
    
   “你也太厉害了吧,但是,水怎么会变成土呢?”  
    
   “过了今晚,我仍需要这些池水物归原地,所以才将它们化成土质,暂时存放在一边。”  
    
   “啊?!你的储水方式果然特别。被你的土块害死了!”  
    
   “自作自受!”  
    
   说话间,二人已来到池前。  
    
   把古灵夕放下地,钟晨煊走到了池边,同时亦回头警告:“只准看!”  
    
   单腿独立的古灵夕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拼命点头,不急着坐下,却一个劲儿地往底朝天的水池里望。  
    
   灯笼里的红光不偏不倚地将整个水池笼在其中,有这层照明,古灵夕看到了一方凹凸粗糙,淤泥厚积的肮脏池底。一片乌黑中,一块一尺见长的灰色物体到是显眼,粗看像是块石头,弯拱形的,顽强地从淤泥里露出个脸来。那支箭头铁竿的末端,稳稳插在灰石上头。  
    
   很奇怪的布置,一看就知道那块形状规则的“石头”和铁杆都是由人所为,是修筑这个水池的工匠们做的?!有什么用意呢?如果是为了美观,那也太说不过去了,一根光秃秃的竿子有什么美丽可言?!  
    
   此时,钟晨煊已迈步站在了池沿上,目光由上而下打量着那支铁竿,皱眉喃喃道:“百来年都相安无事,现今竟跑出来为难那帮学生,你这老东西真是读书读傻了。既然不安分守己,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他在跟谁说话?古灵夕竖起耳朵,兔子一样朝前单腿跳了两步。  
    
  一把秀气得可爱的乌木短剑从布包里被抽了出来,钟晨煊出指在剑刃上一抹,眼里利光略过,念念有词间,对准剑柄一推,短剑咻一下便朝那池中灰石飞了过去。  
    
   锵一声响,火花四溅。  
    
   那把看起来一折就断的小木剑竟然轻而易举地没入了坚硬的灰石之中。  
    
   钟晨煊嘴唇微动,小木剑登时震颤起来,一圈斑斑驳驳的蛇形光华从石中透出,盘旋而上,很快就将整支铁竿包裹在内。  
    
   “破!”钟晨煊剑指一挥。  
    
   无声无息,那支坚硬的铁竿竟与那光华一道,凭空消失在了空气中,连点铁屑都没留下。  
    
   几乎同时,灰石上,一股黑气从之前铁竿的所立之处喷涌而出,足有半天高,紧接着便如浓雾突降,纷纷扬扬地朝整个水池落下,诡异非常,看得人胆战心惊。  
    
   “你这老鬼,留下的怨气还不轻。”  
    
   钟晨煊冷笑,将一张红符捏在了指中。  
    
   “念书有什么好的……傻子才天天坐在那儿听那些无聊的东西呢……”  
    
   “咱们偷溜出去……我知道有个地方好玩得不得了……”  
    
   “快走吧快走吧……我都等不及了……”  
    
   “念书太无趣了……人生就该享受……大好时光何必浪费在学校里呢……”  
    
   黑雾突现的时候,光顾着看热闹的古灵夕猛觉得耳朵里忽然响起了一阵阵交替而出的说话声。听来像是从水池里传过来的,年轻而虚弱的男子声音,每个字她都听得清楚,且内容似曾相识。  


  

    
   抓着耳朵,古灵夕顿时想起昨天跟自己擦身而过的三个逃课学生,这些话不正是他们说过的么?!可是现在听来,说话内容没有变,却全无当初的兴高采烈,声声句句,竟是哭腔连连。  
    
   “念书有什么好的……傻子才天天坐在那儿听那些无聊的东西呢……”  
    
   “念书太无趣了……人生就该享受……大好时光何必浪费在学校里呢……”  
    
   “救我……救我……”  
    
   在机械重复的话语中,古灵夕居然听到了两声微弱的求救声,但是迅即就被之前的那些话音所淹没。  
    
   求救声里的绝望与恐惧,真实地反应在她的身上,那种揪心之痛,彷佛身陷绝境的人是她自己一样。  
    
   钟晨煊手里的红符,被他化成了一道燃在掌上的烈焰,虽只是小小一团,但是亮眼夺目的光彩与四溢的炽热,让人不自禁地相信,这团火有熔化一切的威力。  
    
   “住手!”  
    
   古灵夕尖叫,好像那把火马上要烧到她身上一样。  
    
如箭在弦之际,钟晨煊回头,狠狠瞪她:“吵什么?忘了我对你的警告吗?”  
    
   “先别急着出手!”古灵夕费力地蹦到他身后,一屁股坐在池沿上,抬头气喘吁吁地望着他,“你没听到黑雾里有人在求救吗?!”  
    
   钟晨煊低头看她,眼光之严肃,心里则迅速地分析着这个多事的小女子信口开河的几率有多大。  
    
   “我真的听到了!”古灵夕顺手拽住了他的衣裾,一口气说道,“声音是从黑雾里传出的,是我遇到的那几个逃课学生曾说过的话!说什么不想念书,玩乐才最重要,可是刚才听他们的口气好像很怪异,像是快死的人在交待遗言一样,而且最后我听到了一声很小很弱的求救声!我没有胡说,你信我!”  
    
   四目相接,她的眼神里全无玩笑之意。钟晨煊略一思忖,呵了声收,掌上火焰哧一下化成了一道薄烟,散在空气中。  
    
   在布包里翻了好一会儿,他取了一块巴掌大的圆盒出来,打开,却是面明透的镜子。镜子的合扣处,拴着一条细细的黑色丝线。  
    
   “拿着!”他把镜子递到古灵夕面前。  
    
   古灵夕赶紧接过,小心之程度彷佛掌中所盛的是条随时可能溜走的鱼儿。  
    
   回头,钟晨煊又从包里翻出了一张普普通通的白纸,五指齐动,三两下就撕出了一个手脚齐全的小纸人。把纸人捏在手里,他咬破自己的食指,将一滴殷红的血落在了纸人头上。  
    
   做妥一切,他蹲下身,从古灵夕手里的镜子上拉过那条黑丝的一头,从纸人身上穿过,再小心地打了个结。  
    
   “傀儡无魂心,利眼入明镜。去!”钟晨煊在纸人头上一摁,那小家伙顿如活过来般腾空而起,勇往直前地朝黑雾的中心飞去。  
    
   黑丝越牵越长,直到纸人完全消失在越往里越浓重的黑雾之中时,才停止下来。  
    
   “你……这是什么法术?”拴着纸人的镜子一直捧在古灵夕手里,看着一张纸在他手里变成了一个活物,她瞠目结舌。  
    
   “看看你有没有撒谎。”他白了她一眼,左手在镜面上轻轻一点,呵了声,“开!”  
    
   一层白光流过,原本清楚映照着古灵夕面孔的镜面突然换了内容,层层叠叠的黑雾跃然其中,翻涌纠缠,看得人阵阵心悸。  
    
   “啊呀,你快看这里!”数秒之后,古灵夕激动又紧张地扯着钟晨煊的袖子,目光像被钉在了镜子里似的。  
    
   人脸,七张五官各异的人脸,在黑雾里轮番出现,与那溺在滚滚洪水里的落难者有着八分相似,都只有两种表情,就是绝望与痛苦。不时还有一两只苍白的手拼命地从雾里伸出,僵硬的手指骇人地弯曲着,抓挠着,像是想抓住救命的稻草,又像要穿过镜子抓住外头的人。  
    
   “是他们!是那三个学生,认得,我认得他们!”指着那些人脸,古灵夕语无伦次。  
    
看着他们的嘴巴一张一合,钟晨煊皱眉问道:“你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吗?”
 楼主| 发表于 2007-6-27 10:22 | 显示全部楼层
“能啊!”古灵夕看着他,有些纳闷,“他们一直在重复同样的话,念书没意思,玩乐最重要,差不多每句都是这个意思。”  
    
   “哦。”钟晨煊点点头,随即背过脸去,咬牙骂了一声,“死老鬼,差点上了你的当。”  
    
   “为什么这些学生会出现在黑雾里?”古灵夕百思不解,“他们不是都在医院里吗?难道……这些是他们的魂魄?”  
    
   “不错,水池下头,封了七个生灵。”  
    
   钟晨煊很镇定,拽住黑丝往回一拉,小纸人安然回到了他手里。掐断丝线,掌中纸人竟自动化成了一小滩白色的灰烬。  
    
   拍拍手,他把镜子从古灵夕手里拿过来重新放回包里,站起身,又抽了一张黑色纸符,在上划了几划,一松手,纸符稳稳地飞到了黑雾正上方。而后他平展双臂,两手捏诀,闭目默念了几句后,断呵了声:“诸像归位!”  
    
   登时,狂风大作,之前消失在周围的九个土块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一一往水池这边飞来,以黑符为中心排成了一个圆圈。  
    
   古灵夕还没来得及眨眼,九个土块竟融合在了一起,化成了一大股绿幽幽的水,从半空中倾盆而下,硬生生将那团黑雾朝池底压去。  
    
   须臾间,水池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暗水枯荷,一动不动,唯独少了那支高高的铁竿。  
    
   “回去吧。”钟晨煊从池沿上跳下,取下了高挂枝头的灯笼。  
    
   “等等!”古灵夕觉得不对头,站起来就问,“就这么走了?那些学生们的生灵呢?不救了?”  
    
   “现在没法救。”他举着灯笼走到她身边,“他们遭了魂缚之术,得另觅途径才能救人。”  
    
   “魂缚?!”古灵夕楞了楞,摇头,“不明白。”  
    
   “不明白是正常,明白才是怪事。”钟晨煊无奈地背过身去,蹲下来,“上来吧,背你回去。”  
    
   背她回去?!没听错吧,他居然这么“体贴”?!  
    
   “古灵夕,你再发楞我马上就走。你要么爬回去,要么单腿跳回去!”钟晨煊见她半天没动作,没好气地冲她喊。  
    
   “别!”  
    
   古灵夕身子一扑,马上趴在了他的背上。  

  “拿好!”钟晨煊把灯笼递上去。  
    
   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古灵夕紧紧地捏着黑色的灯笼把,柔柔的红光亮度很好,正合用于在黑夜里穿行的人。  
    
   被迫“享受”着这种前心贴后背的亲密,古灵夕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紧挨着他宽阔的背脊,她甚至能感觉到从他体内传来的有条不紊的心跳声,还有阵阵暖人的温度。她不敢乱动,也不敢乱想,生怕一动那些“歪门邪念”就会立刻被他察觉。一直以来她都很怕跟他近距离接触,那种怕,不是恐惧,是小鹿撞怀般的慌张。  
    
   通往学校大门的路程已走了大半,两个人谁都没开口说一句话,红色的灯笼洒了一地的光彩,很好看。  
    
   “哎!”钟晨煊突然打破了两人间的沉寂,又停顿了好久,才闷声说道,“谢谢你。”  
    
   “谢我?!”古灵夕被他吓了一跳,一贯对她不屑一顾的他居然跟她道谢?!发烧了不成?!  
    
   “如果不是你阻止我,那七个学生怕就死在我手下了。”  
    
   “你再说一次?!”古灵夕脖子朝前一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的侧脸。  
    
   “还记得我曾问你如何分辨活人与灵体吗?”  
    
   “你说我只懂得用眼睛去看嘛,当然记得。”古灵夕想起他当时的腔调就不舒服。  
    
   “对你这种有一点点天生异常的普通人来说,只会用眼睛。”他侧过脸,“但是,真正的行家,是靠‘气’来区分,比如我。”  
    
   行家?!哈,朝自己脸上大把大把贴金,这家伙可是一点也不手软呢。  
    
   古灵夕撇撇嘴,嘀咕:“那不就是靠鼻子闻吗?比我用眼睛‘行家’很多吗?”  
    
   “人,鬼,包括各种妖物,他们自身所散发出来的气场是完全不同的,就像梨子和茉莉花,不管将它们变成什么形式,甚至把它们捣烂揉在一起,梨子还是梨子,花还是花,它们永远都保有自己专属的味道,只不过寻常人都被外观迷惑,分不出端倪罢了。所以,你的眼睛再厉害,也只能触及表面而已,一旦灵体变成真人模样,你的眼睛就会给你错误的反馈,而我跟你最大的不同,就是我从不靠眼睛,也不相信眼睛,我以自己的灵力来感应眼前对象所发出的各种‘味道’,从其本质上来判定它的所属,如此,才能百发百中不伤无辜。”  


  
      
“哦,好像有点明白了。”古灵夕认真消化着他说的话,“这与你向我道谢有关系吗?”  
    
   “水池里的黑雾是货真价实的鬼气,这点我本来是万分确定的。”钟晨煊顿了顿,又说,“但是我却没有察觉鬼气之下,竟暗藏了七条遭了魂缚的生灵。如果不是你听到了它们的声音而阻止我,龙绝火符一出,但凡灵体,不论生死,都会被烧到灰飞烟灭。”  
    
   古灵夕思考了半晌,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那是不是就是说,如果没有我提醒你,那七个学生的生灵就毁在你手上了?!然后他们的肉体也会因为灵魂的消亡而死去?”  
    
   “不错。”钟晨煊的口气里听出了一点点孺子可教的味道。  
    
   “没想到我一出手就救了七条人命!”古灵夕兴奋地想直想跳起来,用力拍着他的肩膀得意地大笑,“看吧看吧,多亏了有我在你身边,不然你可就犯了大错了!嘁,还板着脸责怪我不应该来!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小看我!”  
    
   “你激动个什么劲儿?!不要乱动!不准拍我肩膀!再动我把你扔下去。”钟晨煊对她的一丁点欣赏之心被她的得意忘形赶得无影无踪,他忍住肩膀上火辣辣的疼,回头怒斥。  
    
   他的怒气让古灵夕马上闭了嘴,不过心里的自豪跟自大仍在无限度膨胀中。说实话,她绝对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凭着自己的本事一举救下七条人命,这么一件大事,简直可以竖碑立传流传千古!  
    
   “那我的功绩就暂时不提了吧。”古灵夕很是慷慨地摇摇头,又说,“那个水池到底有什么古怪?为什么七个学生的生灵会在那里?把你知道的都说给我听吧,就算是对我的答谢好了!我实在太好奇了!”  
    
   “说给你听可以,不过你听归听,不准尖叫不准乱动不准再摆出一副救世主的傻样!”钟晨煊压下一肚子火,警告她。  
    
   “好好好,我保证!”古灵夕迫不及待地打包票。  
    
   “我查过,一百三十年前,辅诚中学的所在之地,凑巧也是一座书院。”钟晨煊一开口就把人的思维带回到了一百多年前,“这书院并不出名,来念书的人也不多,寥寥学子里大都是走走过场,只关心如何玩乐,从不对学习上心。只有一个巩姓书生,从不与他们为伍,日夜苦读,寒暑无休。不过呢,怕是这个巩书生天资太低,从十几岁一直考试到四十岁,都没有博到半个功名。可是,他偏不死心,到后来干脆不吃不喝,每天疯了一样地抱着书本用功。直到有一天,又到放榜之日,他照例名落孙山,反到是平日里不见得有多努力的小同窗中了举人。当夜,巩书生独留在书院,坐在厚厚的书堆里,抱着一块他为自己准备了多年的,预备在自己高中后刻上自己大名并安放到家乡祠堂中的空白石碑,把火把扔在了淋满油料的地上,把他自己跟书院都送上了绝路。”  
    
   “不可思议!这书生也够惨了,比那范进都不如,人家虽然老了,可毕竟还是高中了。唉,这个巩书生也真是念书念到痴了,只是没考中而已嘛,也不必把自己逼上死路啊。”听了他说的“故事”,古灵夕又惊讶又惋惜,大胆推测,“那巩书生死了之后呢?说起来他死的地方就是辅诚中学,莫非这一百多年他一直心有不甘,于是鬼魂作祟?”  
    
“差不多吧。”钟晨煊抬头看了看前头的路,说,“巩书生死后,人们想给他入殓,可是他的残骸跟怀里那块无字碑紧紧粘在一起,而那块并不见得有多大的石碑也像是生了根一样,扎在了地里,众人想尽办法也无法挪动,所以只得往上头草草填了些土,埋干净了事。几年后,书院的废墟上建起了民居,当地人也渐渐把这桩事淡忘了。但是民居建成后不久,住在里头的人就先先后后遇到了怪事,有的在半夜听到有人在床头吟诵文章,有的看到院子里有鬼火出没,伴着断断续续的哀哭声。最让他们害怕的是,院子里念书的孩童,几乎个个身上都出现了被戒尺打过的淤痕,伤势最严重的差点丢了小命。后来,人们请了个行家过来。这人告诫他们不可再居住下去,又找到当年那无字碑所在之地,命他们拆掉上头的房屋,以无字碑为中心,重修了一个圆形的水池。最后此人叮嘱他们,池水不可沾人血,箭竿不可现锈。自从有了这水池,人们的生活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再也没有遇到任何古怪。但是,始终因为这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骇人缘故,后怕的居民们逐一搬离了此地,这块地方也就渐渐成了荒地。百来年过去,当年的种种已成旧事。那块土地的持有者的后人,大概是生活得潦倒,辗转之下,将地皮低价售与了辅诚中学的创建者。不过,我猜在卖地的时候,卖主是忘记了,或者是根本就不知道这个水池的玄机。幸好在建校的时候,他们把水池原封不动地保留下来,如果当时毁了它,辅诚中学所遇到的麻烦可能比现在严重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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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貌不惊人的水池居然有这么重要?!难道是当年那个行家在里头施了法布了阵什么的,为了镇压到处捣乱的巩书生?!”古灵夕越听兴趣越浓,插嘴说道,“不是说箭竿不可现锈吗,我头回看到那东西的时候,就发现上头已经锈渍斑斑了。”  
    
   钟晨煊笑了笑:“那个水池本身就是一个封鬼之阵,池水里蕴满那行家的咒念,千年不干。因为巩书生死于火中,所以只有以水为封印,才能彻底封住怨魂的戾气。另外,此人抱碑而亡,执念太重,那个行家定是将他的魂魄打入碑中,再在碑上插进箭竿,以此方法将其永久禁锢在池底。但是你也看到了,箭竿已现锈迹,那说明这个阵已经没用了。”  
    
   “已经没用了?”古灵夕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池水不可沾人血,是不是就是说如果沾了人血,这个阵就破了?阵一破,咒力没了,一根插在水里的铁竿,不生锈才怪呢。所以那个布阵的人说箭竿不可现锈,因为一旦锈了,那就表示那个倒霉书生被解放出来了?!”  
    
   “你这丫头脑子转得还挺快。”钟晨煊把她往上托了托,说,“肯定是有人不小心把血滴到了池水里头,把那书生给放出来为非作歹。”  
    
   “既然都这样了,那你还守着这废水池子干嘛?”古灵夕大惑不解,“直接找到那个鬼书生把他收伏了不就好了?就像那天帮我对付那只水鬼一样,用你那个什么小口袋一装就成了。”  
    
   “本来是可以这么简单的。”钟晨煊的眉毛又不由自主地皱到了一起,“我低估了这个酸书生。生前力求功名却不得的不甘,死后被幽闭水下百年的愤恨,足以让这个家伙从一个只知死读书的书生扭曲成一个偏执而疯狂的怪物。他不但成功地藏住了自己的行踪,更在那七个学生身上用上了魂缚这种恶毒的法术,存心要让他们几个在极度的痛苦中慢慢死去,着实可恶!”  
  
  “等等,”古灵夕听得有些糊涂,“你是说,你找不到那个鬼书生?那个魂缚又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我知道他就在附近,但是却一直找不到他的下落。虽然他作了恶,但我并没有打算将他处以极刑,我想尽办法去找他,希望用降灵扣,也就是那个小布袋收了他再行处置。可这家伙就像消失了一样,完全搜寻不到半点蛛丝马迹。所以我决意以今天这个月圆之夜为限,如果今天之前我还是找不到他,就要用龙绝火符毁了那块无字碑。因为他至死也不肯放开这块石碑,多年下来,肉身与无字碑已经合而为一,而且他的魂魄一度被封存在碑中,再加上他一直心心念念要在碑上风光地刻上自己的名字的执念,所以这块无字碑可说是他这只鬼魂的命门所在。一旦毁了,相当于剜了他的心。届时就算我找不到他,他也会很快衰弱,最后消失。只要他消失,不论当初他用什么手段取走了那些学生的魂魄又藏在了哪里,那些生灵都会在他消失后得到解脱。”钟晨煊也不管她能听明白多少,一口气说道,“但是,没想到他居然把自己的鬼气强行灌注到那七条生灵之中,用自己的念力把他们牢牢困在无字碑中,刚才我用木剑刺入碑中时,我确定从里头窜出的黑雾是巩书生残留下来的怨鬼之气,却万没有料到黑雾之下,竟藏有七条染上相同鬼气的生灵。说来,这是我的失误,总以为靠眼耳所观察到的东西都不可靠,只相信自己的灵力与感觉。之前从没出过错,这回却差点上了那书生的当。他竟然有办法把自己的鬼气加诸到生灵之内,连我都被他的花招给蒙蔽了,过分,太过分了!”  
    
   “呃,别激动别激动,慢慢说!”古灵夕见他越说越气愤,诓孩子似的拍拍他的背,“你说的,我是不是可以简单理解为鬼书生不但取走了学生的魂魄,还把自己的鬼气弄到他们的魂魄上,然后全部塞到无字碑里,等到你动手毁碑的时候,习惯用灵力去感知人气鬼气的你就无法感应到已经被染了鬼气的生灵,如果不是我听到他们的呼救声,你那道什么符一出,不单碑毁了,连那七个学生的魂魄也会跟着遭殃?!”  


  
      
   钟晨煊深吸了一口气,点头,说:“理解力还不错。基本上就是这么回事。”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什么是魂缚?”她歪着头问。  
    
   “所谓魂缚,是说死灵一旦把自己的鬼气注入到脱离了肉体的生灵之中,它就可以轻松地凭借自己的念力来操纵生灵。如果生灵一直被鬼气所控制不能解脱,百天之后便会自行消亡。在这个过程之中,因为鬼气的不断侵蚀,生灵会相当痛苦,就像凌迟之刑,不到最后一刀绝不让你断气。最早受害的学生是在三个月之前,算下来,已经没有几天时间好活了。”  
    
   “啊?!那……那怎么办?!”人命关天,古灵夕急得脸都绿了,“没有别的办法把这些学生的生灵带回来吗?”  
    
“除非摒除生灵中的鬼气,破掉魂缚之术,否则我无法将他们从无字碑中安然带回。”他如是说道。  
    
   “怎么摒除?!还是要从那鬼书生身上着手?”  
    
   “是,要破魂缚,只能从施展方下手,唯一的办法就是击溃那老家伙。现在我无法再毁掉无字碑,所以必须在百日大限到来之前把对方找出来。”他平缓的语气之下,宣告着一场迫在眉睫的硬仗即将打响。  
    
   “咳,那个死酸书生啊,死了一百多年了,出来透透气就算了嘛,为什么偏偏要跟这些小朋友过不去?!”古灵夕气鼓鼓地骂着,“不过也奇怪哈,我不明白那些生灵在那么痛苦的情况下怎么还能还口口声声说着读书不如去玩耍之类的话。”  
    
   “他们身上所反应出来的症状,应该是那个老鬼造成的。至于为什么会重复这样的话,我也不太清楚。”钟晨煊的眉头从刚才起就一直没有展开过,“不过,有件事更让我好奇。”  
    
   “什么事什么事?”他都好奇的事,古灵夕就更不用说了。  
    
   “要使用魂缚之术,前提是施法的对象必须是脱离了肉体的生灵。也就是说,酸书生要先把学生们的魂魄弄出来才行。”钟晨煊既像在回答她,又像在自言自语,“对一个活人产生种种影响,一般来说死灵都能办到,但是要将魂魄从一个年轻健康的肉体内完全剥离出来,非常难,或许有少量的千年老鬼能办到,但是酸书生不过死了两百多年而已,以他的本事几乎是不可能。他是怎么把学生们的魂魄弄出来的呢?”  
    
   他好奇的,果然都是高难度问题,古灵夕自然是插不上嘴了。  
    
  “对了,你说那个在水池边上烧纸钱的怪人跟这件事会不会有关系?”正觉帮不上忙的她突然灵光一现。  
    
   “我很快会把这个人找出来。”  
    
   古灵夕现在才想到的东西,他早已了然于胸。  
    
   “那个家伙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省城这么大,要找他出来可要花不少精力呢,再说我们时间不多了。”古灵夕一想到那些倒霉学生,心头就发紧。  
    
   “我要找的人,没有找不到的。”他狡黠一笑。  
    
    
    
   出了学校,已是深夜时分。  
    
   钟晨煊没有背着古灵夕往旅店方向走,而是转弯朝另一个陌生的街口走去。  
    
   “哎,你要带我去哪儿?”古灵夕看着行人已稀的陌生街道,大声问。  
    
   “看跌打!”她饱含戒备心的大呼小叫立刻招来了他的不满,“难不成我还能卖了你!”  
    
   “哦,嘿嘿。”古灵夕乖乖把头缩了回去,尴尬地咧嘴一笑。  
    
   “傻瓜一个。”他叹气。  
    
   “我不傻,还很聪明,你心里一定是这么想的。说反话!”古灵夕对着他的后脑勺扮鬼脸。  
    
   对于自己的智慧,她从不怀疑。从小到大,不论是学文还是学武,一教就会,最拿手的就是算帐,拨起算盘来连资深的帐房先生都自愧不如。但凡跟她接触过的人,没有谁不夸她聪明。包括那两位博学而挑剔的老先生,在离任时也亲口对古仁天说过,他这个女儿若悉心教导,将来定成大器。把古仁天乐得来马上给了他们二老多一倍的谢礼。当然,这件事她是不知道的,否则定会骄傲得连姓什么都给忘了。
 楼主| 发表于 2007-6-27 10:23 | 显示全部楼层
   “你们钟家不是省城的大户吗,你身为独子,却整天跑去帮人抓鬼,不用帮家里处理大小事?!哪怕是我,有时候都要帮我爸打理一下店里的生意呢。你父母应该年事已高,难道你不用帮他们的忙?!”古灵夕以为,照李妈跟她描述的钟家的家底来说,钟晨煊应该是个每天都忙于在商场上斡旋的生意人才对,天知道他怎么会有这么多时间去不务正业。他的行为,着实令她费解。  
    
   “降鬼除魔是钟家历代的责任。”他沉下脸,冷冷回了一句,“至于其他的,那是我的家事,没必要向你报告。”  
    
   自己的疑问好像惹他不高兴了?!  
    
   之前暂时的友好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尴尬了。  
    
   “我随口问问而已,那么凶干什么?!”古灵夕嘟囔着,看着在他们身前摇晃的灯笼,她马上另找了个话题,“喂,这个灯笼不仅是拿来照明那么简单吧?!”  
    
   “本来是打算毁了无字碑后,用它为那些解放的生灵引路,带它们回到自己身体的。”他看着面前的熠熠红光,“不过,现在就只能当普通照明用了。”  
    
   “哦,难怪这个灯笼看起来与众不同。”古灵夕调皮地晃了晃手里的灯笼,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看着灯光出神,“这个光真好看,红彤彤的,又不刺眼,看得人暖洋洋的。啊,对了,你在水池前吹的是什么曲子啊,好听得不得了,用什么乐器吹的呢?!”  
    
   钟晨煊突然停住了步子。  
    
“你听见了?”他侧过头,余光扫过她的脸庞。  
    
   “声音那么嘹亮,我当然听到了。”古灵夕不明所以,“有什么问题吗?”  
    
   “没。”他转过头,继续前行,“用树叶吹的,安魂调。”  
    
   “安魂调?为什么要吹它呢?”古灵夕的问题接二连三。  
    
   “一曲安魂,据说可以净化魂灵。于我而言,就是个小小仪式罢了,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哦。”古灵夕想了想,很老实地说,“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你这个仪式究竟有什么作用,不过,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好听!!!”  
    
   “是吗。”他面无表情。  
    
   古灵夕把手伸到他面前,竖起了大拇指,还左右晃了晃。  
    
   “呵呵。”他不禁笑出了声,但是马上又板起了脸,“不准再问问题了,我累了,不想说话。”  
    
   “明白。”古灵夕乖乖闭上了嘴。  
    
   用法术应该是很耗体力的吧,又一路背着自己,还连续说了那么多她闻所未闻的“奇事”,不累才是怪事。别说他,就连古灵夕自己,一番折腾下来,到现在也是难敌倦意。  
    
   抬眼看看天上,圆月已成弯弓,羞羞答答地藏在云后。几张废报纸被风吹起,唰唰地从地上滚过,一如零星而过的路人,匆匆过来,又匆匆消失。这个冷得异常的夜里,大概没有谁愿意在空旷的街头流连吧。一想到他会在这样的环境里背着自己去找大夫,古灵夕很难不感动一回,尽管这家伙的脾气阴晴不定,有时候还十分的恶劣,但现在,好像怎么也无法讨厌他了。  
    
   一阵强风吹来,钟晨煊冰凉的发稍划过古灵夕的脸孔,她鼻子不禁一痒,没遮没拦地送出了一个响亮的大喷嚏。  
    
   “死丫头!你打喷嚏不会把脸转到一边吗?”钟晨煊大吼。  
    
   “对不起对不起,下次注意!”古灵夕赶紧拿自己的袖子往他沾满了唾沫的右脸上蹭。  
    
   “恶心!”  
    
   “哎,还不是你的头发惹的祸,你要是剃个光头不就没事了吗!”  
    
   “你再说我就把你扔到垃圾桶里!”  
    
   “……”  
    
   虽是深夜,可现在这个时候,城市里的繁华地区还是一片歌舞升平流光飞舞。而这条僻静的小街,却已经入了梦乡,没有华丽的灯盏也没有热闹的音乐,只在灰黑一片的高矮建筑里,夹在着几块残旧的广告牌,闪着缺了角的霓虹灯,还有一盏小小的红灯笼,为一对喋喋不休的男女,在冰冷的水泥街道上,照出了一层难得的融融暖意。  
    
    
  《与魅共舞》·第三章·池中诡事·完  

  

四·夜陷荒宅  
    
    
    
   钟晨煊找的跌打大夫,手艺果然精湛,只用了一点味道怪异的药膏,外加一阵推拿,就把古灵夕扭伤的右脚给医好了。伤处除了略有红肿之外,走走跑跑是绝没有问题了。离开时,这位老大夫还死活不肯收钟晨煊的诊金,还送了古灵夕一包药膏,让她每天在伤处擦上一点,十天后就可彻底痊愈。  
    
   “你跟这大夫很熟吗,竟有不收钱的好事。”  
    
   从老大夫的中药铺里出来,古灵夕掂着手里的药包,估算着这么一包好药得值多少钱。  
    
   “以前帮过他的忙。”他淡然应道,又往左右看了看,说,“看你的脚也没什么问题了,自己先回去吧。”  
    
   “你要我一个人回去?”古灵夕看着前头阴暗无光的小路,以为自己听错了。  
    
   “灯笼借你,不要弄坏了,明天还我。”钟晨煊重新燃起灯笼,塞到她手里后,转身就朝反方向走。  
    
   “你去哪儿?”古灵夕追上去拉住了他。  
    
   “你也知道时间不多了,我去会一会那个烧纸钱的怪人。”他拉开她的手,“你赶紧回去,这么晚了,也不怕你表姐担心?”  
    
   “我要跟你一起去!”她挡到他面前,态度相当坚决。  
    
   她认真时候的眼神,天生就有让人无法拒绝的魔力。  
    
   钟晨煊盯了她两三秒,把灯笼从她手上拿了回来:“不要给我添麻烦。”  
    
   他这么快就答应了?!  
    
   古灵夕心头一喜,乐颠颠地跟在他身后,朝小街的另一方快步走去。  
    
   说来也怪,等在前头的明明是一件关系人命且危机暗藏的险关,古灵夕却像是去赴一场热闹的喜宴般雀跃。  
    
   他没有拒绝自己,这才是令她最高兴的。  
    
   行走中,钟晨煊不时看看自己的右手掌,步子迈得很大,故意似地,古灵夕要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他的速度。  
    
   “你已经知道那个怪人在哪里了?”古灵夕见他左弯右拐,熟门熟路的样子,不禁问道。  
    
   “青蚨钱会把我带到他藏身的地方。”他摊开掌心,一枚普通的古旧铜钱,颜色却是半青半红,分界处刻着一个箭头,正斜指着黑暗中的某个方向。  
    
   “青蚨钱?”古灵夕觉得这个怪名字怎么听怎么耳熟,“是不是传说中的一种虫啊,据说只要把子青蚨和母青蚨的血分别涂在铜钱上,然后留下涂了子青蚨血的铜钱,不用多久,就会发现已经用出去的涂了母青蚨的血的铜钱又自己回来了。因为这种虫子天生就是母子连心,不管分开多远,都有聚首的一天。”  
    
   “看来还是学过点东西的。”钟晨煊扫了她一眼,又说,“这青蚨钱上青的那半是子血,红的那半是母血,那晚我把它打到了怪人的脚下,哪怕他只是踩过粘有子血的土,只要不过三天,青蚨钱定能把他找出来。”  
    
   “为什么你不当面质问他?”他那个铜钱固然厉害,古灵夕却觉得有些多此一举。  
    
“始终是个黄毛丫头。”钟晨煊摇头,“很多时候,暗访比明查有效。”  
    
   古灵夕仔细琢磨了一下,柳眉一挑,小声冒了句:“老油条!”  
    
   钟晨煊像是没听见,眼里却有她没察觉到的笑意。  
    
    
    
    
   喵呜!  
    
   利剑一样的黑影从前头的屋檐上一窜而过。  
    
   寒夜加上猫叫,很容易让人生出鸡皮疙瘩。  
    
   已经走了一段不短的路,古灵夕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正要问他,钟晨煊却快步拐进了身旁的一条小巷。  
    
   她跟进去,发现这是条笔直的死巷子,不长,只得几十步的距离。从白石垒起的墙壁中穿过,立在尽头的一处宅子离他们越来越近,月夜下参差的黑色轮廓,如一只手掌,引诱着好奇的陌生人。  
    
   “应该是这里了。”  
    
   钟晨煊停在宅子的大门处,仰头辨认着门楣上的牌匾。  
  
 楼主| 发表于 2007-6-27 10:23 | 显示全部楼层
“是……霍字吧?!”灯光映照下,古灵夕从这块漆黑裎亮但残缺不全的木匾中认出了一个字,剩下的地方,应该是被火烧过,字迹已无从辨认。  
    
   “不是霍府就是霍宅。”钟晨煊走到门前,仔细看了看两张紧贴在大门上的封条,说,“这儿已经被封了很久了。”  
    
   古灵夕眯起一只眼朝门缝里瞧,小声道:“你确定那个怪人躲在这里?”  
    
   “青蚨钱不会出错。”钟晨煊退开几步,往屋顶上看了看,朝古灵夕伸出手,“过来。”  
    
   “干嘛?!”古灵夕走过去。  
    
   他的大手出其不意地勾住了她的腰,一揽,整个人都差不多落在了他的怀里。  
    
   “干什么……耍流氓你……”古灵夕花容失色,抡起拳头就想砸人。  
    
   “给我闭嘴!”他的目光足以杀人,嘴唇一动,吹灭了灯笼。  
    
   古灵夕还没机会说第二句话,她已经身不由己地从地上“飞”到了宅子的最高处。  
    
   她的一口气还没提上来,又被“胁持”着轻飘飘地落到了软绵绵的泥巴地上。  
    
   就算是带着一个硕大的“包袱”,也毫不破坏钟晨煊身轻若燕的轻功本色。  
    
   “下次你能不能先打个招呼?!”古灵夕长长出了一口气,轻拍着狂跳的心脏,气乎乎地拉着钟晨煊的袖子嘀咕,“应该先看看有没有地洞可以钻嘛,飞这么高,很危险的!”  
    
   “你上辈子是耗子变的?!”钟晨煊甩开她的手,借着黯淡的月光朝左前方的一间大屋走去。  
    
   古灵夕吐了吐舌头,跟着他走去。  
    
   走进来,才确定宅子的规模实在不算大,比起她姨父家,着实是小巫见大巫。而且,这里的破败,不需用眼睛去看,单从散发在空气里的霉味就能感觉出来。那种潮湿中又混合着灰尘的怪味道,充分说明这个地方的确是荒废太久了。  
    
   “这个地方大概没办法住人吧。”古灵夕又要观察四周的情况,又要小心不被脚下的碎石坑洼给绊了。  
    
   “未必。”  
    
   钟晨煊停在木门半开的大屋前,头上一排破窗户在风里吱扭作响。  
    
   “咦?!”古灵夕抬手在鼻子下扇了扇,又对着大屋吸了吸气,“有香味……你闻到没有?跟寺庙里烧的香一样味道。”  
    
   “早闻到了。”  
    
钟晨煊胸有成竹地走上前,侧身进了屋门。  
    
   “哎,等我!”  
    
   古灵夕拔脚跟了上去,一进门就撞到了某人的后背,额头上还没散开的大包被他的脊梁磕得死疼,弄得她差点叫出声来。  
    
   “我看不见东西了!”她一手捂着头,一手在他背上乱抓。  
    
   “废话,没灯你怎么看东西!把爪子拿开!”他恼怒地回过身,打开她的猫爪。  
    
   同时,被他熄灭的灯笼终于又放出了可爱的光芒,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即刻退避三舍。  
    
   “这里……”古灵夕松了口气,环顾四周,“全是普通的家具……好像没什么可疑的。”  
    
   钟晨煊伸指朝身边一张歪放的桌子上一扫,厚厚的积灰上马上多出一个指印,一只黑蜘蛛,安静地呆在桌脚间的蛛网上。  
    
   “奇怪!”古灵夕嘀咕。  
    
   “奇怪什么?”他把灯笼举高一些,往房梁上打量。  
    
   “这里这么脏,一看就是常年无人打理。但是,门口那块写着霍字的牌匾,虽然毁成那样,但是为什么那么干净?”古灵夕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嗯,眼睛没白长。”钟晨煊轻吸了口气,把灯笼照向正前方,“那块牌匾,分明是有人精心擦拭过的。”  
    
   “所以我觉得怪嘛,为什么单单要擦那块匾呢?”古灵夕揉这额头,开始发挥一切能发挥的想象力。  
    
   “喂!”已走开几步远的钟晨煊回过头,指着前面,“看那儿。”  
    
   古灵夕上前,顺着他说的方向看去——  
    
   黯光下,一个用红漆之类的颜料画下的三尺圆圈在灰扑扑的地上犹为醒目,圆圈中心,端正摆放着一块黒底白字的灵位,灵位前,一只青铜小香炉正冒着余烟,插在上头的三柱香显然只烧到一半就被人强行掐灭了。  


  

    
   “把灯笼拿近些。”古灵夕拉着他往前迈步,光线不够强,不走近些实在看不清那灵位上写了什么。  
    
   灯光移动着,离红圈越来越近,笼罩在圈里头的阴影一点一点消失着。  
    
   “霍……青……”  
    
   随着距离的拉近,古灵夕跑前两步,弯下腰,念叨着灵位上逐渐清晰的字体。  
    
   然而,还没有念出那第三个字,咯嚓一声响,她顿觉脚下一空,瞬时便朝下坠去。  
    
   “呀!”  
    
   古灵夕惊叫。  
    
   “小心!”  
    
   钟晨煊扔掉灯笼,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们脚下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地板,居然在瞬间朝下打开了来,露出了一方足够吞下两个人的黑色陷阱,深浅不知,如虎口大开。  
    
   钟晨煊这匆忙一步上去,半只脚掌刚刚越过了陷阱的边缘。  
    
   失去重心的结果就是,两个人双双栽进了这个完全在他们计算之外的陷阱里。  
    
   “妈呀!”  
    
   黑暗中,回荡着古灵夕的尖叫。  
    
   身体无法控制地朝下坠落,连心脏都跟着蹦出去了一般,难以抑止的惊惶中,她唯一的能感觉到的,就是那只拽着自己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眨眼的功夫,只听叭噗一声闷响,以为会摔个满地找牙的古灵夕居然感觉到自己落在了一片软绵绵的地上。  
    
   她刚刚庆幸不到半秒,惨叫声即刻迸发而出:“啊哟,压死我了!唔……”  
    
   后她一步落地的钟晨煊,不偏不倚地倒在了她的身上,而且,他的嘴也不偏不倚地撞上了另外两片柔嫩的软唇。  
    
   虽然什么都看不见,古灵夕的眼睛却睁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大。  
    
   松开她的手,他抬起头,不慌不忙地侧身翻坐到了一边。  
    
   “意外。”  
    
   他的腔调又平静又无辜,鬼晓得他是在为刚才的哪一桩事解释,是压疼了她,还是,亲了她?!  
    
   “你……”古灵夕捂着被“撞”疼的嘴,腾一下从地上坐起来,又羞又恼地朝他开火,“你轻功不是那么好吗?为什么刚才不用?就由着你这头老牛砸到我身上?!没被你砸死真是我命大!”  
    
   “正想用,可已经落地了。”他轻描淡写的话足以气死她,“而且,拖着比猪还重的你,估计什么轻功都不管用了。”  
    
   占了便宜还说风凉话?!要不是看不见那家伙的具体位置,古灵夕真想一脚踹飞他,他理该知道问题的重点不是他砸疼了自己。不过,也多亏现在够黑够暗,否则她烫得可以煮鸡蛋的脸被他看到了,不知又会被他取笑成什么样子。  
    
   这时,顶上传来咯嚓一声,听来像是什么厚重的东西被关上了。  
    
   “这家主人的待客之道实在有问题。”钟晨煊站起来,摸黑从布包里取了个火折子出来,晃了晃,戏谑地说,“看看把我们迎到什么好地方来了。”  
    
   四周渐渐亮堂起来,古灵夕发现他们前头像是一条地道,火光下,只看得到入口处的一小段,其余部分全部隐没在黑暗之中,是长是短是曲是直,怕只有进去了才知道。  
    
“这破房子下头竟然有秘道?!”古灵夕把刚才的不快暂时抛到了一边,起身探看着地道的入口,“感觉挺邪气的。”  
    
   “邪气?!”钟晨煊走过来,轻笑,“呵呵,怕是鬼气吧。你看看脚底下。”  
    
   古灵夕立刻低头,一地红土惊入眼中。  
    
   “土怎么是红色的?红得那么鲜,跟染过似的。”她万般疑惑地蹲下去,用手指摁了摁绵软的泥土,“这么软,可是又不湿润。”  
    
   “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血土。”钟晨煊走到地道入口,一只脚已经迈了进去。  
    
   “血土是什么玩意儿?”古灵夕赶紧跟过去,生怕他把自己给丢了。  
    
   “养鬼用的。”他一低头,进了地道,“取黑狗黑猫乌鸦之血,浸以不见天光之黑土,成极阴之围,是为养小鬼之必要条件也。”
 楼主| 发表于 2007-6-27 10:24 | 显示全部楼层
着每一处经过的地方。  
    
   又前行了一段距离,两人同时驻足在右侧的一块墙壁前。  
    
   “看,那个印子!”古灵夕指着墙上一片浅浅的人形凹印,“有点古怪。”  
    
   “果然不止一只。”钟晨煊只看了一眼,目光便不再聚焦在那个印子上,他小退一步,垂在身侧的左手悄悄捏成了拳头,左右环顾下,不忘对古灵夕说一句,“留神点。”  
    
   古灵夕正要应他,一阵突如其来的疾风从地道另一端窜出,瞬间熄灭了她手中的火折。  
    
   这突发事件早在钟晨煊的预料之中,就算没了照明,他依然准确地拉住了古灵夕,迅捷地将她拖到自己身后。幸亏他动手及时,在退开时的那一刹那,古灵夕分明感觉到有个来者不善的东西擦着自己的脑门飞了过去,发出非人非兽的咯唧怪叫不说,还留下一股呛人口鼻的怪味。  
    
   “蹲下!”钟晨煊松开她,一张符纸已熟练地夹在指间,“灵木成缚,魍魉入擒,去!”  
    
   古灵夕马上抱头蹲下。  
    
   黑暗里,只见一道银光划出,形如弯曲蔓藤,咻一下朝他们的右侧飞去,留下的光迹足以照亮地道半壁空间。疾风嘎然而止,而后,便是一大团亮光,被狠狠地激起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光线之强烈足堪白昼。光团里,咯唧怪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  
    
   被光亮一刺,古灵夕恍惚间只觉得白光之中有东西在挣扎,使劲眨了眨眼适应过来后,她才看清被围困在光中的,是一副红红的骨架,跟钟晨煊起初封住的那副基本没有区别,只是颜色更深一点,头颅很大,掌骨比之前那副也要大出一倍有多,活象被人给硬拉长的一样,咋看上去,大头大手大脚配上一个小小的身躯,这副胡乱挣扎着的骨架让人不得不去想像曾经拥有它的婴儿会是怎样一个怪胎。  


  

  
“起来吧,没事了。”钟晨煊看着蹲在地上看傻了眼的古灵夕。  
    
   “为什么这只会动?难道已经成型了?”她一站起来就急着发问,眼睛一直盯着那只怪物,“可是,你不是说成型后骨架会消失吗?”  
    
   “如果成型了,抓它就没这么轻松了。”钟晨煊掏出上次收伏水鬼的那只小口袋,“应该是主人等不到它成型就忙着拿它来对付我们了。你看它只剩头盖骨还泛着白,魂魄已成,估计再多个半来月就能成事,啧啧,主人太心急了。”  
    
   “简直有病!那个鬼主人对付我们干什么?”除了私闯民宅,古灵夕再想不出自己干了什么坏事会惹到别人杀机大动,又说,“不过这个没成型的小鬼,好像根本就不堪一击。被你的符咒困住之后,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从刚才到现在,那副小鬼骨架只会歪头怪叫加不断挣扎,跟落进了蜘蛛网的小蚊子一样凄惨,横看竖看也没有连钟晨煊都说难收拾的派头。  
    
   “怕是其主人对它的操控还不熟练吧,否则以它现在的情况,虽未成型,但是如果用者够本事,我的灵木缚咒也是困不住它的。”钟晨煊朝骨架走了过去。  
    
   “你那个咒只是绑着它?!”古灵夕跟上去,“干嘛不直接灭掉它?”  
    
   “除非是罪大恶极的邪灵,我很少直接出手把灵体打到魂飞魄散。”他抛着手里小口袋,“通常都是先制住它们,再收进这降灵扣,凭他们所犯下罪过的轻重来决定是打入无道鬼狱还是超度他们入轮回。人不可以乱杀,鬼也一样,这是钟家的规矩。”  
    
   “哦,好像这个小鬼的确没有坏到就地正法的程度。”古灵夕点头附和,不过是从自己头顶上飞过去而已,味道虽然也臭了点,但的确不算重罪。  
    
   “虽然成了邪灵,但到底只是懵懂小儿,还没醒事就成枯骨,也是可怜。坏只坏在那些心术不正之人身上。”钟晨煊摇摇头,拉开了布口袋。  
    
   “如果没有人去养去操纵,世上又哪里来的小鬼。”古灵夕叹气,继而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忙说,“对了,你看到那个灵位上写的名字了吗?”  
    
   “霍青云。”他肯定地回答。  
    
   “是的。”古灵夕皱起眉头,“记得那个怪人当时口口声声喊的,就是青云。我肯定那个怪人跟这家姓霍的有莫大的关联,搞不好这只小鬼的主人就是他。”  
    
   “可能性很大。”钟晨煊看着即将被自己收伏的小鬼,“如果真是他,不知道他跟鬼书生那桩事又有怎样的牵连。呵呵,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古灵夕正要接话的当口,脆脆的一声咯嚓在光团里响起——  
    
   那骨架的头颅,朝前后狠狠歪了两下,竟从颈骨上脱开了来,带着一条尾巴一样的淡红色,从白光中跳出,簌一下朝旁边的墙壁冲去,在二人的眼皮子底下没入了青黑的墙土之中,没留下半点痕迹。  
    
   “呀,头掉了!”古灵夕指着只剩下一副身躯的骨架惊讶地喊。  
    
   “还不死心……”钟晨煊一挥手,白光迅即消失,无头的骨架从半空中摔下,哗啦啦散了一地。  
    
   “这个……”古灵夕眼前一黑,想象着脚下的一堆白骨,问,“出什么事了?”  
    
   钟晨煊又摸了个火折点燃,站在原地注视着那个头颅消失的地方,“没想到对方甘愿折损自己的元气,把小鬼全部力量汇聚于头颅,以身首分离来冲开我的咒缚。我看这个主人是想孤注一掷呢。”  
    
   “不至于吧,真要杀了我们才罢休?”虽然不是太明白钟晨煊说的话,但是古灵夕同样感觉到对方不怀好意的咄咄逼人。  

  “嘘!”钟晨煊从包里掏出一把不足一尺的褐黄木剑,示意她不要再说话,“留心墙壁里头的动静。”  
    
   照他的意思,二个人背靠着背,一个盯着左边墙壁,一个盯着右边墙壁,越是屏息静气,古灵夕的心跳得越厉害,脑子里想象着无数种可能从墙壁里跳出来的怪物,既然是小鬼,说不定会变成其他怪东西,是膨胀的骷髅头还是吃人的大蛇还是咬人的老鼠?!千万不能变成老鼠啊,自己最怕的就是这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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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想着,她攥紧的拳头里开始出汗了。  
    
   “不必害怕。有我在,伤不了你的。”  
    
   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漫不经心的腔调依然,但是,令人安稳,犹其在这样一个特殊的紧张气氛之下。  
    
   背靠着背,他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速了吗?!古灵夕的拳头顿时松开了些。  
    
   “开玩笑,我古灵夕从不知道怕字怎么写!”古灵夕故意作出满不在乎地笑容,“你忘了当初我还说过要打掉你的牙吗,连你都不怕,还怕区区一只小鬼?!”  
    
   “呵呵,只怕我的牙会磕疼你的手呢,大话精!”  
    
   钟晨煊的嘲笑声还在,古灵夕对面的墙壁里突然有了动静。  
    
   一个椭圆的东西,从墙中拱起,将黑土顶出数寸有余,闪电般往另一头快速滑动,墙面上当即留下一条蛇行之迹。同一时间,钟晨煊所对的墙壁上也出现了完全相同的情况,只不过墙里的异物是朝相反方向而去。  
    
   “终于出来了。”  
    
   他把火折塞给古灵夕,抬手在木剑上一抹,念叨了两句咒语,一层淡紫水光当即浮于剑身。一扬胳膊,他呵了声:“追!”  
    
   木剑飞出,扎进厚实的墙壁就像穿越空气般容易,全身而入的它带出一道藏于墙下的犀利气流,不依不饶地朝跑在前头的敌人追去。  
    
   “快快快,这边也有,出剑出剑!”古灵夕跳脚指着自己面前那个跑向另外一方的敌人,“不是只有一个死人头吗,怎么左右都有?!”  
    
   “哪带了那么多剑!”钟晨煊白她一眼,“留在原地不准擅动!”  
    
   说罢,他转身健步如飞地朝另一边撵去。  
    
   还好只出现了两个敌人,有他人剑齐出,应该很快能收拾干净吧。  
    
   帮不了忙的古灵夕不敢乱动,眼睁睁看着追敌而去的钟晨煊消失在黑暗里,再瞧另一头,那道由剑而生的气流也像他的主人一样,追敌追得没了踪影,只能从偶尔颤动一下的墙体上感到一场非常对战的气氛。  
    
   片刻的寂静之后,地道两端先后传来两声类似于爆炸的轰轰声,不算太强烈,带来的后果只是落了古灵夕一头薄土。  
    
   抓到了?!  
    
   她顾不得打理自己,举脚就要朝钟晨煊那边跑。  
    
   突然,从古灵夕所站的地面上,那个脱逃的头骨意出人意料地钻了出来,精神抖擞地拦在了她的去路,无牙的嘴,应该说是颌骨,上下运动着,一副想大快朵颐的狠样。  
    
   这个玩意儿怎么从这儿冒出来了?!那个钟晨煊在白忙活些什么?!  
    
   惊诧之下,古灵夕稳了稳神,举起左拳便朝那死人头击去。  
    
   虽然没吃晚饭,但是古灵夕依然坚信自己有足够的力气打散这个看起来相当怪异且讨厌的骷髅头。  
    
   咻!  
    
   她力大无比的拳头从空气中遗憾地穿过。  
    
   没打中?!  
    
   她眨眨眼,果不其然,刚刚还在她正前方的骷髅头竟快过了她的拳头,此时正安然无恙地漂浮在自己的右上方,眼睛处那两个没有任何光彩的大黑洞,瞪得她汗毛倒立。  
    
   古灵夕腾身而起,即刻再送上了一个毫无瑕疵的凌空飞腿,比起拳头,她的脚下功夫怕是更胜一筹,这个力量加速度,真要踢在人脑袋上,不死也瘫痪。  
    
   不过,问题是,今天的敌对方并不是人。  
    
   空气,又踢到了空气,那个死人头实在移动得太快,用对付人类的方法去对付它,奏效的几率实在太低。  
    
   镯子?!  
    
古灵夕的目光落在右腕上,忙将几乎被折腾到熄灭的火折换到左手,握紧右拳,借着那点残留的光,准备发动第三次痛击。  
    
   但是,她还没出拳,骷髅头已经先她而动,居然肆无忌惮地在她的头顶上打起圈来。  
    
   古灵夕怒从心起,正要出手,却猛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都无法动弹了,难道那个在顶上嚣张飞舞的死人头还会使出定身法?!  


  

    
   她仰着头,眼看着那个带着一条红色尾光的骷髅头在顶上越转越快,成了个飞旋的暗红色光环,看得她眼花缭乱,还有那阵阵腐烂物体才有的作呕怪味,从鼻子直钻入肚腹,一股少有的剧痛也在此时朝她的脑子深处袭来,好像在下一瞬间就要把她脑子里所有东西全部剜空一样。  
    
   好难受,那个家伙呢,死到哪里去了?!怎么还不来救她!  
    
   古灵夕的意识开始涣散,头顶上如悬千钧重物,生生要将她压成碎片。  
    
   火折落到了地上,灭了。  
    
   如此,更能清楚地看到,古灵夕从头到脚正被笼罩在一层妖异的暗红光芒中。  
    
   黑暗中,传来了紧促而不慌乱的脚步声。  
    
   执符在手,钟晨煊总算出现在了古灵夕面前,红光闪烁下,却见他神色一变,暗呼了声不好。  
    
   只因为他亲眼见到,上面那个由骷髅头所化的红圈越来越小,因为它正从古灵夕的头顶快速渗入她的身体。拜它所赐,古灵夕那张白皙如雪的脸孔已经变得比关二爷还要红,腰部以上的衣衫竟也跟着从月白色变成了暗红色,而且,这股爬行不止的红潮还没有停止的迹象,继续朝她的四肢涌去。  
    
   “古灵夕!赶紧给我醒过来!千万别让这家伙上你的身!”钟晨煊冲她大吼,捏着符纸的手出也不对收也不对。  
    
   他这一声狮子吼对已经半昏迷的古灵夕没起到任何作用。  
    
   钟晨煊的双眉从来没有皱得这么紧,他逼自己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出应对之法。  
    
   红潮已经蔓延到了古灵夕双臂上,然,当它刚刚一触到她腕上玉镯时,如同肉身碰上了锐刺,起初还气势汹汹的它,轰然从古灵夕的身体内溃退而出,身不由己地恢复到它最初的形状,还是带着那一尾红光,从古灵夕头顶上被某种力量弹落在地。  
    
   见状,钟晨煊一步上前,出掌对准地上的骷髅头,呵道:“九焰地火,尽三界之不净,出!”  
    
   一道有别于常的金蓝火焰自他掌中升腾而起,如飞天猛龙般朝骷髅头扑去。  
    
   唧!  
    
   火光中,骷髅头在地上陀螺似地转着圈,发出刺耳的尖叫,直到那一把红白的骨头渐渐从红色过渡到了黑色之后才停了下来。  
    
  取出最后一根火折点燃,钟晨煊冷眼看着被烧得焦黑的骷髅头在自己面前散落成一摊无用的灰烬,走上去,弯腰拂开覆在红土上的它们,从里头拣出了一截小拇指粗细的银色方牌捏在手里,旋即回头跑到倒地不起的古灵夕身边,小心地将她扶起来靠在自己的臂弯里。  
    
   “哎!古灵夕!”他轻轻晃着她,“没死就开口说句话啊!”  
    
   又摇晃了几下,古灵夕的眼球在眼皮下滚了滚,慢慢张开了眼。  
    
   见她醒了,钟晨煊眉眼之间没有任何表现,心中却有一块大石落了地。  
    
   “我怎么倒地上了?!”古灵夕毫无初醒之人的迷糊,一睁眼就大喊。而当她发觉钟晨煊的脸就在咫尺之外,而且给自己当靠背的东西是他的胳膊时,古灵夕忽一下从他的怀里坐了起来,动作奇快地跟他拉开了距离。  
    
   “你差点鬼上身。”钟晨煊把火折靠近手里的小银牌,边看边说。  
    
   “鬼上身?!我只记得那个死人头在我头上转圈,后头的事……”古灵夕歪着头,拍着脑门,后头的事她是半点也想不起来了,将信将疑地问,“我真的被那个死人头弄得鬼上身?呃……是你救了我?”  
    
   “小鬼上身比普通的鬼上身更危险,一旦完全进了你的身体,你们两个的魂魄就会纠缠在一起,就连我也暂时无法将它驱逐出来,硬来的话,只怕你也活不成。这么一来的结果,就是小鬼会吞掉你的三魂七魄,然后彻底接管你的身体听其主人差遣。”就算说的是生死大事,钟晨煊的口气依然平淡如拉家常,“但是,一旦驱使小鬼上身,养鬼之人体内的一半血液会变成黑色,并要承受剜心之痛,须割开身体将黑血放出,直到见红方能止痛。这么一来,他自己怕也只剩下半条命了。不过,一般人是没这个能力驱策一个还没完全成型的小鬼攻击他人并且上身的,能用且用得好的,只有发明养鬼之术的苗疆巫族。”
 楼主| 发表于 2007-6-27 10:25 | 显示全部楼层
了似的,轻飘飘地朝地道的另一端飞去。  
    
   “跟着它走!”  
    
   钟晨煊一把拉起古灵夕,牵着她快步走了出去。  
    
   那张符纸飞得不算快,跟着它并不吃力,只不过,越往前走,古灵夕越觉得挖这条地道的人上辈子一定是蜘蛛变的,因为这条地道的构造活脱脱就是一张四通八达的蜘蛛网,刚才一直在地道的初始地带活动,光线又照不到深处,她还以为这里只有一条直来直去的路而已,根本没想到居然路中有路,七弯八拐,若没有指引之物,方向感稍差一些的人,捱到饿死也走不出去。  
    
   “这里头居然分了这么多岔路。”古灵夕嘀咕着,估算着手里的火折能撑到多久,又问,“哎,刚才你和你的木剑不是都去追那个死人头了吗,那它怎么还会从我面前冒出来?”  
    
   “追错了。那个只是对方用小鬼身上分出的鬼气搞出来的虚物,目的就是引我进地道深处,先收拾了你,再伺机打我的主意。”他回答得到爽快,毫不介意地承认刚才的行为是个失误。  
    
   “想逐个击破?!小人!!阴险!!”古灵夕正大骂不已,转而又想起了另一个问题,“那你刚才是进了地道深处了?没灯没火的,你没迷路?”  
    
   “对方就是想让我迷路,不过被我识破了。”  
    
   “那你又那么久才出来,万一来晚了一步,我不当了现成的枉死鬼?”古灵夕埋怨道。  
    
   “你也知道黑灯瞎火的,出来当然要花一点时间。”他皱眉,又说,“就算我来了,也没法子……”  
    
   “啊呀,看,符纸从那儿穿进去了!”  
    
   古灵夕的注意力一下子被面前的情景勾走了,指着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一扇低矮的拱形铁门喊道。  
    
“人一定在里头了。”钟晨煊笃定地笑了笑,又看了看周围,发觉这里已四下无路,像是到了地道尽头,“进去吧,我很有兴趣见见热情款待我们的主人。”  


  

    
   不费吹灰之力打开了加诸在铁门上的暗锁,钟晨煊推开了门,一束昏黄的灯光从里头透了出来,低头避开了不及他身高的门框,拉着古灵夕走了进去。  
    
   相当正常的一间房,日常所需的所有家私一应俱全,正中间圆桌上还亮着一盏油灯,旁边立着一块长方形镜子模样的东西。靠墙摆放的床铺上散落着皱成一团的被子,铺在床板上的草席上染着一大片黑色的污迹,歪扭地耷拉在一边,枕头也掉在了地上,看起来凌乱不堪。  
    
   “没有人?”古灵夕灭了火折,整个房间里除了他们再无别人,“难道来晚了,已经被他逃了?”  
    
   钟晨煊走到桌前,低头看着那面镜子,目光从上头落在了镜座下头的一层红土上。  
    
   “咦?!这个镜子是空的?!”见他看得入神,古灵夕也凑过来,发现这镜子只有镜框没有镜面。  
    
   “镜面就是这堆东西。”钟晨煊拈了一些土在指间,“以土为镜,可以映照出同一土质的地面上所产生的一切景象,巫族很擅长这些小把戏。”  
    
   “我们一直被人监视?!”土也能当镜子,古灵夕实在有些佩服那些巫族的坏蛋。  
    
   “废话。”钟晨煊搓掉指上的坭,“但是当他使出上身之法去害你后,受伤的他就没有能力再控制土镜,所以现在全散了。”  
    
   “既然重伤,那就跑不远。”古灵夕再次确认了房间内没有凶手的踪迹,托着下巴猜测,“会不会躲到地道外头去了?!宅子里肯定还有别的地方能藏身。”  
    
   嘀哒。  
    
   细微到如针落地的声音在钟晨煊身后响起。  
    
   回头,一滴墨水般黑的液体落在了土上,很快便浸了下去。  
    
   他抬头,朝房梁上看去,只有深褐色的粱柱横卧当空,没有异常。  
    
   嘀哒。  
    
   又是一滴。  
    
   钟晨煊的嘴角一扬,旋即对古灵夕说:“走吧,看来那家伙已经逃了,我们先出了地道再说。”  
    
   言毕,他拿起那盏油灯,拉起古灵夕就朝门口走。  
    
   “别走那么快嘛,不用检查一下房间里有没有秘道什么的吗?”空手而归,古灵夕很不甘心。  
    
   “凭你能查出什么?!”钟晨煊根本不屑她的意见。  
    
   刚一走到门前,钟晨煊突然停住了步子,猛一转身,果断地将手臂一扬,一张不知在何时被他捏在手里的符纸骤然化成一团金亮火焰,出镗枪弹一样朝房梁上的某个位置扑去。  
    
   金色的椭圆光圈在房梁上激起,一声惨叫也迸发而出。  
    
   “啊!”  
    
   一团在他出手前绝对没有出现过的黑影,从房梁上应声而落,噼里啪啦将圆桌砸得四分五裂,上头的镜框也哐啷啷滚到了一边。  
    
   散乱的碎渣木块上,一个黑布蔽体,疑似人类的东西,痛苦地呻吟着,大滩浓墨一样的黑水从身下汩汩淌出,腥臭之气惹人反胃。  
    
   “藏得住身子藏不住流出来的血,你以为骗人那么容易吗。”钟晨煊轻蔑地盯着那团蠕动着的东西,油灯的光采照着他冷笑的脸。  
    
   “养鬼的人?!”吃过一次亏的古灵夕忍住冲上去细看的冲动,紧靠在钟晨煊身侧,“刚才我上下都看过了,明明没有人的,怎么突然从房梁上掉出来了?”  
    
   “巫族大都会用隐身法,不过效果就因人而异。这一位的修为就差了点,只能隐去身体,却控制不了跑出身体的血液。”他走到落地者前头,毫不避讳地拉住了黑布一角,动手果断地一揭。  
    
   唰啦,黑布腾空而起,在一片呛人的灰尘中。  
    
   “我的娘咧!”  
    
   古灵夕捂住了自己的嘴。  
    
   不是被灰尘呛到了,她只是惊讶于黑布下所暴露出来的东西。  
    
   用“东西”来称呼,是因为古灵夕实在没法把“人”这个概念加诸在一个面孔狰狞,拥有人的身躯,却只有一半是正常,另一半长着四只手四只脚,不,应该说是近似于手脚的黑色肢体的怪物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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