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八卦田”作为古代中国人举世首创的“大地的艺术”,以其独特的景观博得了古今中外游客的赞叹,是杭州南线的热门旅游景点。
假如你百度搜索关键词“八卦田”,跳出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八卦田是南宋年间开辟的‘藉田’,呈八卦状,九宫八格……”。八卦田公园门口的景点介绍,刻画的浮雕场景……甚至在许多报刊中,也都是按南宋时期皇帝重农亲耕的遗址“南宋藉田”来介绍这里的。
其实八卦田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从明朝开始就众说纷纭,学界史家对此解释不一。因为很多学者认为八卦田并非“藉田”,而是用来祭祀昊天上帝的拜郊坛,也叫郊丘,郊台,圜坛,圜丘。那是一个比皇帝重农亲耕“藉田”礼制更高,更具重要性的活动,是皇帝祭天的地方。
祭天与祭先农神是两个不同的祭礼项目, 其意义与礼仪规格均不同,两者不能混为一谈。昊天上帝作为“天”的最高统治者,宇宙万物的最高主宰,皇帝通过拜郊坛祭祀的礼仪获得“君权神授”,向其臣民宣告其政权的合法性,其目的是宣扬神权以维护其皇权统治。而“耕藉田祭先农”,仅是一项祈求丰收,鼓励农耕的活动,其重要性和规模远不能与郊坛祭天大礼相比。
了解了拜郊坛祭天的重要性,也就理解了为何从古至今的学界史家如此纠结于八卦田原本的用途。因为那是南宋王朝在杭州留下的其政权象征实物,具有重要而特殊的意义。
为了探究这个问题,我曾去过吴越郊坛的遗址,迈上“登云台”去看作为一代吴越国王暗过帝皇瘾的郊坛是怎样的规模形制?也走入过天龙寺的深幽之境,去访问曾经当成郊坛祭祀前斋宫的寺院的具体位置。我还找过天真书院的遗迹,龙华寺的踪影……
当然,结合实地考察,先需要从故纸堆中去找寻线索。
宋元时代对郊坛和籍田的描述记载
南宋郊坛建于绍兴十三年(公元1143年)。宋元时代学者马端临在其《文献通考 》载:
“绍兴十三年,令临安府于行宫东南城外先次踏逐可以建圜坛并青城斋宫去处。领殿前都指挥使职事杨存中、知临安府王(日奂)等言,今于龙华寺西空地得东西长一百二十步, 南北长一百八十步修筑圜坛, 除坛及内壝(wéi,古代祭坛四周的矮墙)丈尺依制度使用地步九十步外, 其中壝外壝欲乞随地之宜用二十五步… …。 若依前项地步修筑,兵部车辂仪仗、殿前司禁卫皆可排列。其龙华寺地步修建青城并望祭殿,委是圆备。从之。”
《建炎以来系年要录 》也载:
“绍兴十三年三月丙午,诏临安府同殿前司修筑圜丘于龙华寺之西,…坛及内壝凡九十步,中壝、外壝共二十五步。 ”
从上述文记载中,可解读出如下信息:
圜坛的规模在长宽各为180米至270米的面积范围内,“坛及内壝”约长135米。其位置在龙华寺西边的平地上。
据宋代学者、钱塘人吴自牧撰《梦粱录》:
“郊祀在嘉会门外三里,净明院左右”。“藉田先农坛,在玉津园南。”
宋人周淙纂写的《乾道临安志》,记郊社:
“圜坛,在嘉会门外以南四里,三岁一郊天”。藉田先农坛:“在嘉会门外以南四里玉津园之南。”
《咸淳临安志》“西湖图”局部 姜青青复原
“圜坛”和“藉田”都是在“嘉会门外以南四里”,那么他们之间的空间方位是怎样的呢?翻开《咸淳临安志》西湖图,可见郊台在登云台和慈云岭下,其侧为易安斋和净明寺,为一四边形高台;藉田园位于玉津园与鸿雁池之间。
与前述宋代文献记载相印证。
《咸淳临安志》皇城图
在《咸淳临安志》皇城图中,郊台在慈云岭下、为一多边形高台,其旁有净明寺, 登云洞,和天华寺。
梳理几处与郊坛的空间方位有关的地标。
一:龙华寺。按照礼仪规定,郊坛祭天,皇帝及随祭百官须在祭前一日在郊坛附近的斋宫斋宿一晚,以示洁诚。据《系年要录》载:“以龙华寺为望祭殿”。
翁福清先生在其论文《“八卦田”非南宋籍田辨》中考证,龙华寺的故址在原来的富春江水泥厂内(就是将台山下那一大块裸露的山体旁。)
二:天龙寺、净明院。“隆兴三年,以寝殿在净明寺易安斋”,“秋飨不坛而屋,设位于净明斋宫” 《咸淳临安志》卷三。元代黄溍《龙山净明寺记》说“南渡草创,有司以其地在国之阳,因取僧所食田若干亩为祀天圜丘,而寓斋宫于其室”转引自《雍正西湖志》。明代田汝成的《西湖游览志》也有“南宋建圆丘,以净明院为斋宫,以感业居从官”的记载。可见龙华、净明、天龙(感业)三所寺院是经常被用来充当皇帝斋宫及百官斋宿处所的,他们之间相距不远。天龙寺现在遗址尚存,就在玉皇山脚,“八卦田”在其西南面。
净明寺,为五代吴越国王钱弘佐创建。北宋大中祥符元年(1008),改额“净明院”。院内有易安斋、梅岩亭等名胜古迹,是郊坛祭天的“附属配套”建筑。当不在郊坛户外而在屋内祭祀的时候,此处是行使“屋祭”礼仪的地方。
据吴自牧撰《梦粱录》载:
“郊祀在嘉会门外三里净明院左右,春首上辛祈谷、四月夏雩、冬至冬报,皆郊坛行礼,惟九月秋飨,不坛而屋,设位于净明斋宫…以净明院为行宫建端诚行殿以备一日之幸”
天真精舍《勒石文》
净明院虽然早已倾颓,遗迹泯没。幸运的是在2008年,随着杭州玉皇山南历史文化遗迹保护整合工程的进行,发现了王阳明弟子薛侃撰写的天真精舍《勒石文》,上面记载着天真精舍的四界“…界则东止净明,西界天龙,北暨天真,南抵龟田路。”由此净明院的具体位置可以确定。这里的“龟田”,就是八卦田的“曾用名”---“龟畴田”。按《梦粱录》载:
“出(净明院)端诚殿升安辇南行曲尺西去百步乃郊坛。”
这已经是非常精确地把郊坛定位在了现在八卦田的位置上!
三:登云台和登云洞。吴越郊坛,又名拜郊坛、登云台,后梁龙德元年(921)吴越王钱鏐建置,为吴越国祭天郊坛。北宋大中祥符元年,改为天真禅寺。据宋董嗣杲所著《西湖百咏》,《登云台》一诗:
吴越山川几落晖,登临转步入云扉。 寺名曾侈天真锡,碑字空传武肃挥。 灵洞土埋攒棘掩,古台石落借松园。 龙旗鸾辂曾遮拥,有祀圆丘庆六飞。
吴越郊坛俯瞰八卦田
从该诗中可想见董嗣杲在吴越郊坛上看落日余晖,山脚下的圆丘龙旗招展,皇帝的銮驾车辂簇拥。皇帝坐着六匹马拉的天子才可乘坐的车驾前来祭祀,----这与《咸淳临安志》西湖图中将“登云台”画在郊坛之侧的山上是相符的,吴越郊坛这里至今依然是俯瞰八卦田的好位置,在此地,你可以遥想当年皇帝来拜郊时的热闹情景。
在宋《临安志卷第九》中清楚标注出了“灵化洞”和“登云洞”都位于“郊台天真院山内(顶)”,并将这两个洞与钱王“登云台”与宋郊台联系在了一起。
四:南宋官窑“郊坛下窑址”。经过几十年的多次发掘研究,杭州乌龟山下“八卦田”附近的“郊坛下官窑”被确认为南宋“郊坛下窑址”。
南宋郊礼图
在南宋官窑博物馆,陈列着一幅“南宋郊礼图”,虽然它不是古代的作品,但却是按史料所记载的南宋皇帝行郊礼祭天的情景绘制的。
宋人周密在其《武林旧事》中详细描述了郊坛的形制,对照南宋官窑博物馆的这幅画,分析一下郊坛的状貌:
郊坛分四层,天盘至地高约十米,最上层的直径约二十二米,有七十二级台阶。其中一条皇帝通行的“午阶”宽约三米,其余台阶宽约一米五。
由此可以想象的是八卦田中心的土丘曾比今天的三层楼还略高,为一截头圆锥体。
五:玉津园。作为皇家林苑,历史上有两个“玉津园”,一为北宋的东京玉津园,另一为南宋临安的玉津园。宋室南迁后,宋高宗于绍兴十七年(1147年)重建玉津园。据《乾道临安志》载,南宋临安玉津园在“嘉会门外南四里洋泮桥侧”,而宋藉田则在其南。可见虽然“郊坛”、“玉津园”都在“嘉会门外南四里”,藉田的位置距玉津园更近,在其南面。假如八卦田真是宋藉田,则玉津园应该在其北,显然这样的地理方位是不可能成立的。洋泮桥 是跨越龙山河的桥梁,至今尚在。可作为确定“玉津园”位置的坐标。
宋董嗣杲所著《西湖百咏》“包家山”条目中对“郊坛”和“藉田园”相对的位置也做了清楚的表述:
“包家山,在慈云岭南冷水峪多桃花,名桃花关。关门上揭‘蒸霞’二字,郊坛在山之西,藉田园在山之南。”
对照1929年实测杭州西湖图(上海商务印书馆),“包山(包家山)”之南就是美政桥洋泮桥侧,藉田园的位置当在此附近,其西边的八卦田就是郊坛的位置。
由上述史书中的描述来看,靠近登云台位于龙华寺西边的八卦田是“郊坛”;位于洋泮桥侧,玉津园之南的位置是藉田似乎是很确定的了。假若八卦田是“藉田”,那么与前述的众多史料都对映不上,无法解释。
南宋灭亡之后,作为宋朝立国精神根基的象征,怎躲得过征服者的铁蹄?躲得过侵略者的劫掠?据《元史·世祖纪十》,至元二十一年(1284年)九月,当时杨琏真伽与执政大臣桑哥表里为奸,以修复旧寺为名,掘南宋陵盗劫珍宝,二十二年(1285年)桑哥“申奏毁宋郊天台建寺”。从此,宋郊坛走入了如烟的历史之中。
明清时期史家对“八卦田”的不同记载
就像是岁月会让人容颜老去而面目全非一样,近三百年后,一位杭州本地“佬倌”田汝成给八卦田宋代遗迹再增加了重重迷雾,让此地的历史真面目全非,由此引发了其后史家学者的口水战,至今不绝。
田汝成(1503-1557),字叔禾,钱塘人。明嘉靖五年进士。曾因“多嘴”,被嘉靖皇帝切责并停俸两月。嘉靖二十年,他告病回到杭州,此后不再复出任官。
归杭后,田汝成盘桓湖山,遍访浙西名胜,撰成《西湖游览志》和《西湖游览志余》。在《西湖游览志》卷六,南山胜迹里是这么介绍八卦田的:
“宋籍田在天龙寺下,中阜规圆,环以沟塍,作八卦状,俗称九宫八卦田,至今不紊。山旁有宋郊坛。”
田汝成的这番话至今被绝大多数人援引,为人所熟知,作为介绍八卦田用途的常用“典故”,那些可图文互证的宋代文献却被抛在了一边。
田汝成之后,明人高濂编纂的《四时幽赏录》中也说:
“八卦田,宋之籍田,以八卦爻画沟塍环布成象,迄今犹然…”
作为崇尚养生的戏曲家,高濂对八卦田的描述其实不足为凭,但也颇常见其被引用。
钱塘县令聂心汤在其编撰的《万历钱塘县志》中认定:
“育皇山(玉皇山)……前有龟畴田,宋郊坛也”。
虽然聂心汤对田汝成颇为推崇尊敬,但在“龟畴田”原本用途这点上,这位“钱塘县令”显然并没理会田汝成的那番话,照抄《西湖游览志》。
到了清代,藏书家翟灏在其编撰的《湖山便览》“宋耤田”条目中对《西湖游览志》所述做了“其实非也”的否定。在其后“太极亭”条目中对嘉靖年间,阮鹗曾在“八卦田”的中阜上建“太极亭”做了“宋郊邱址”的结论。并在其后“太极亭”条目中又做了更详细的说明。
按翟灏的说法,阮鹗所建太极亭在勋贤祠前宋郊邱遗址,按《临安志》图中,宋郊台在杭州城西南,耤田在城东南,近洋泮桥。翟灏对为何此处会被认为是“宋耤田”做了进一步的分析:
之所以出现这种说法,是由于明代哲学家王守仁(阳明)写的《答钱德洪卜筑天真书院》一诗中有“龟畴见宋田”之句的缘故。诗的原意是指宋代郊坛的遗址变成了龟版状八卦形的农田, 田汝成可能见了“宋田”二字望文生义,把这里当成了南宋耤田。
现代学界对八卦田的考证及“八卦田”形貌变迁
“最早提出八卦田遗址是明代杭州学者田汝成的《西湖游览志》,最早明确指正田汝成之误则是清初学者翟灏《湖山便览》,这是(八卦田)争论之始。”
这是杭州师范学院历史系教授林正秋于2007年在回答温州都市报记者金辉的采访时所说的话。在这次采访中,林教授说,他在上世纪80年代出版的《南宋都城临安》也沿用田汝成的“八卦田是宋籍田”的旧说,现经再细致考辩,他认为南宋郊坛遗址更为正确些。因为八卦田之名,到明朝才出现,籍田遗址在城南偏东些,此地为南偏西,应为南宋的郊坛遗址。林教授于2007年所著《南宋杭州籍田史话》中对八卦田是否是宋籍田做出了论述:
近人学者也多有论辨,指出杭州八卦田不是南宋籍田遗址的文章日益增多。如1985年第5期刊载翁福清先生的论文《“八卦田”,非南宋籍田辨》以及后来《泛槎考继录》第一章《八卦田的形貌与传说》与《中国文化一千疑案》有一题是《杭州八卦田是南宋籍田还是郊坛》等文,都指出杭州八卦田不是南籍田,而是南宋郊坛的遗址。我作为地方史学者,在上世纪八十年出版的《南宋都城临安》也沿用田汝成的旧说,现在再细考辨,我也认为是南宋郊坛遗址更为正确些。
一位学者,要郑重其事地否定自己曾经做出过的结论,其中要经历的考证过程,可想而知。
除了林正秋的《南宋杭州籍田史话》和翁福清先生的论文《“八卦田”,非南宋籍田辨》,此外还有周文成的《八卦田考察》对八卦田做出了“是南宋郊坛之所在”的结论,并判断宋籍田“就在今天洋泮桥至海月桥之间濒临钱塘江的地段上”。
另外在王国平、陈相强总编的《西湖之谜》中,有一章专门论述了《八卦田是南宋籍田还是郊坛》,做出了“八卦田只能是宋郊坛的遗址,才能符合史实”的结论。
杭城西湖江干湖墅图.清康熙55年至雍正5年间彩绘本
浙江大学历史系何忠礼教授是对杭州宋史研究的方面的专家。他在《两宋籍礼初探》一文中维持了“八卦田是宋籍田”的结论,并指出:明代的一座山川风云雷雨坛很可能是由南宋的郊坛改建而成,而此地就在包家山西边的冷水峪附近,大约就建在今紫来洞与灵华洞之间的地方。
经我实地探访,紫来洞与灵华洞之间恰是吴越郊坛“登云台”,且玉皇山上不具有南宋郊坛建在其上的地理条件。
其实八卦田在历史上原本不怎么像“八卦”,作为本来就取自“僧所食田”的祀天圜坛,在被元军毁掉之后,渐渐又恢复成了田地,中间原本高达十米的坛基成了土丘。
《新镌海内奇观》杨尔曾.杭州夷白堂刻.明万历37年刊
明以后,至上世纪八十年代,这里一直作为良田由附近居民耕作。建国后的八卦田至少经历过两次较重要的整修。据1983年5月21日的杭州日报报道:“玉皇大队拨款十五万元,重整八卦田”,报道中说:
“这次整修将把整块田按八卦标准图形改建。改建后的八卦田,呈正八边形,直径二百二十五米。中间土丘,直径七十米,高二点八米。”
这应该是首次将八卦田直接按照八卦状修整改建。原本不怎么“八卦”的田按照“八卦”的模样做了“整形”。
到了2007年,八卦田再一次被整治。这次的工程面积约10万平方米,维持外围八边形、中间土阜的平面格局不变,将中央土阜上的植物,改为小乔木与灌木,土阜周围田地延续原有功能,同时整治周边环境,拆除有碍景群风貌的建筑,恢复绿地。
原先的南宋郊坛多了颜值,越来越像“八卦”了,但与原来的面貌已经大不相同了。
“八卦”八卦田的意义在哪里?
在研究八卦田遗址的这半年期间,我发现绝大多数人都不了解原本那么熟悉的“八卦田”居然还有此“八卦”。引入争论,并详细地公布官方的研究结果,这对提升八卦田的知名度,还八卦田本来的历史面目,增加其历史文化内涵都十分有益。
考证辨析这些史书资料,并结合自己的实地考察去深入探究,这本身就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我由此想到可把“郊坛”与“籍田”说同时呈现给游客,让游客自己带着疑问去游览品味玉皇山和凤凰山这一片的山水人文,更能增加八卦田的吸引力,“有谜”本身就是一种独特的魅力。
在辨析八卦田“郊坛”说的过程中,不可避免的要涉及与之相关的一些周边景点,如:郊坛下官窑遗址,天龙寺,天真精舍,吴越郊坛,龙华寺,石龙洞等。把原先分散的各景点由“郊坛”串起来,从而衍生整合出围绕八卦田的新游览样式,游览线路,这对提升周边景点的旅游价值大有裨益。例如现在的南宋官窑博物馆是孤立的一个景点,若能将其与八卦田联系起来,再与天龙寺等联系起来,更能加深游客对这片区域历史人文底蕴的理解,甚至可以衍生发散到开封和杭州的对照游。
例如北宋郊坛的形制方位是怎样的?北宋的籍田园和玉津园相互间的关系能否给解开“八卦田之谜”带来启示?在北宋开封有南宋临安的根基魂魄,在南宋临安有北宋开封的影子踪迹,这两个渊源很深的城市可以携手走过重重历史迷雾,去找寻彼此留给对方的“时光胶囊”,在悠久的历史文化底蕴中开出新的花朵,碰撞出新的共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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